隋唐新传——庆胜利文帝大封赏　役丁夫杨素造离宫

一小队隋军搜寻到御花园，听到一眼井里有动静，便跑过去。一名隋军喝问：“谁在井里？快上来！”井里没人应声。另一名隋军说：“不答应，拿石头砸他！”这次井里应声了，连说：“别砸，别砸！我们上不来。”一名隋军找来绳子，顺进井里，说：“自己捆在腰上，我们拉你上来。”可是这名隋军一个人却拉不动，又过来两个人帮助，这才把井里的人拉上来了。原来是一男二女捆在了一起。正是南陈皇帝陈叔宝和张贵妃、孔贵嫔。

隋军押他们去见主将。陈叔宝见殿上站着一员披银甲的将军，满脸络腮胡子，样子十分凶恶，吓得连忙跪下叩头。那黑脸将军正是韩擒虎。他看这个皇帝的龙袍上沾满了泥水，冠也丢了，头发披散着，样子十分狼狈。当时是正月天气，可这皇帝脸上却淌着大汗，跪在那里一劲儿哆嗦，韩擒虎不由得笑了，安慰他说：“东吴主孙皓也是在这儿投降的，晋主封他为归命侯。你不用害怕，我家皇上不会杀你，说不定也要封你个什么侯哪！”说完吩咐把他们解到一处宫室里，跟其他捉到的宫眷们一起看管起来。

这时贺若弼所部也从北掖门攻入。建康城内各处零星抵抗的陈军将士纷纷放下武器。整个建康城便全部被隋军占领了。贺若弼派人去江北六合元帅大营报捷。元帅府长史高颎便先带一部分官员过江赶到建康，处理善后。善后工作无非是清点俘虏，查封仓库，接收官署，释放拘囚……这都是例行公事，不必细讲。那高颎还进宫到陈叔宝的监所，让这位后主最后行使一次皇帝的权力，下诏书命令各州郡的地方官和守将们不再抵抗，归顺隋朝。陈叔宝觉得这是一次立“功”讨好的机会，竟亲自写了几十份手诏，盖上玺印。高颎派官员由陈降官陪着，分别到南陈所属的各州郡晓谕去了。

高颎回到住所，见他那在杨广手下任记室（负责文书工作的官员）的儿子高德弘正在等他。原来杨广让高德弘带来口信，要高颎千万把张丽华留下，不要处死。其实杨广是多此一举。因为战后处理对方被俘人员，要作许多调查工作，一般都要放在后期。他这样焦急地来传口信，倒引起了高颎的疑心。高颎明白，张丽华的美貌是天下有名的，杨广要留下她的性命，不言而喻是想把她据为己有。但高颎也了解到这位贵妃的一些行为，她外表温柔和善，蒙骗了不少人；但背后却跟外臣勾结，篡权专政，做了很多坏事。这种女人杨广却要留在身边，岂不是个祸害吗？便对儿子说：“当初姜太公蒙面以斩妲己，今天怎能留下张丽华！”（关于“蒙面”的附注：商纣王无道，宠信有苏氏的美女妲己。后来周武王灭商，把纣王和妲己都杀了。据说在杀妲己的时候，由于妲己生得美貌，行刑的军士都不忍动手。姜太公只好用布把妲己的脸蒙上。这才将妲己杀死。）

张丽华被高颎的部下从监所里带出来，悄悄解到一个叫青溪的地方杀害了。高德弘回六合向杨广复命。他当然不好照实讲，便撒个谎说：“等我赶到建康的时候，张丽华已被处死了，晚了一步。”但杨广不肯相信，他变了脸色，说：“古人云：‘无德不报’，我将来必定要报答高公！”

不久，杨广把元帅府迁到建康。他跟高颎见面的时候，谈笑自若，不露声色，似乎忘记了张丽华的事情。建康的老百姓恨透了施文庆、沈客卿等五个坏蛋，纷纷上书元帅府控告他们。杨广便趁机拿“五佞”出气，把他们五个人斩了。

这时长江上游的隋、陈水师，不知建康的消息，仍在苦战。杨素仗着兵多船大，渐渐占了上风，终于打败陈慧纪，在江夏跟周罗睺（hóu）展开激战。隋军五牙舰有一种奇特的武器，名叫“拍竿”。原来是一根巨大的长木，安在船头上，可以灵活操纵。接近敌方小船后，兵士们将拍竿扬起，居高临下朝敌船“拍”去，“叭喳”一声，敌船便被击碎了。江夏一带江面辽阔，隋军二十艘五牙舰横冲直撞，连连拍碎十几艘陈军的青龙舰。而被堵在汉江的隋军副帅秦王杨俊也趁机驱船杀了出来。周罗睺前后受敌，支持不住。恰在这时，陈护军将军樊毅带着后主的手诏来见他，而陈慧纪那里持诏的却是他的儿子陈正业。周、陈二人见大势已去，只好投降。

陈南方各州郡都先后降服了。唯有吴州刺史肖，想到自己是从后梁叛隋逃来的，隋主肯定不会容他，便拒不归顺。还有那湘州（今湖南湘阴）刺史岳阳王陈叔慎也举兵反抗。但大局已定，两处孤城怎能持久？终于先后被隋军荡平了。肖等人也均在被俘后遇害。

到了三月，南陈全境便全部平定，划入隋朝的版图。计有三十个州，一百个郡，四百个县。几百年分裂割据的局面终于结束，中国得到了统一。

晋王杨广留下了留守官员，然后下令班师。各路大军唱着凯歌，沿着大路北上。亡陈的帝后妃嫔、文武官员以及他们的眷属也被解往长安。至于南朝历代帝王搜刮来的金银珍宝，则装了几千辆马车，成了战利品，送往隋都。

四月，前头的队伍到达长安。隋文帝亲自到骊山迎接，加以慰劳。各军到齐以后，在大兴宫的广阳门前举行献俘典礼。文帝坐在广阳门城楼上，下边晋王杨广、秦王杨俊为首，各级出征的文官武将随后，依次向皇帝行礼。接着是一队铁骑，押着陈叔宝和太子、诸王二十八人，尚书令、仆射以下到尚书郎（即侍郎，各部副职）一级的重要官员二百余人，跪在石路上参拜文帝。隋廷的文史令代表皇帝宣读诏书，对南陈朝廷的横征暴敛，残害百姓的暴政加以责备。陈叔宝等人屏息听着，不敢做声。于是文帝又下诏，对陈廷君臣予以宽恕。

接着便是大封功臣了。杨广是主帅，自然要得首功，拜为太傅。其次是杨素，由清河郡公晋升为越公，遗下的清河郡公爵位由他的儿子杨玄奖继承。另一个儿子杨玄感则得到“仪同三司”的荣誉称号、（三司指太尉、司徒、司空，仪同三司是指可以享受相当于三司的待遇，乃是一种加衔，并非具体官职）。高颎则由渤海郡公晋升为齐公。贺若弼封宋公，那韩擒虎本来也是要封为公爵的，但有人弹劾他军纪不严，在占领陈宫的时候，他的部下有淫乱行为，于是文帝便把韩擒虎的爵号取消了，只给他进位上柱国，赐缣（jiān兼，细密的绢）八千段（段为量词，等于一小疋）。以下有功将领俱有封赏，不再一一赘述。

隋文帝是个生性俭约的人，他自奉还是比较朴素的，但他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而在赏赐部下的时候，却从不吝啬，借此来收买人心。这次劳军，光布帛一项，从广阳门摆起，一直摆到长安城的南郭门，共用去三百多万段。再看看史书记载这次他给杨素一人的赏赐，计有黄金四十斤，外加一个银瓶，里边装满了金币。粟万石，缣一万段，马二百匹，羊两千只，公田百顷，宅第一所。这些东西当然都是民脂民膏了。

文帝灭周的时候，对宇文氏皇族大加杀戮，几乎杀得一个不剩，以防他们复辟。但这次灭陈，他的政权已经巩固，便换用了怀柔政策。陈氏皇族除了在湘州反抗的陈叔慎被杀以外，其余的全部得到宽恕。那些陈朝的官员，罪大恶极的像“五佞”施文庆、沈客卿等，在建康时便被杨广处死了；而都官尚书孔范等人，这时则只给以充军边远地区的处罚。至于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肖摩诃、领军任忠和都督周罗睺等比较正直的官员，还得到“仪同三司”的待遇，袁宪还被封为昌州（今河北安次）刺史，加以信用。

只有那后主陈叔宝，一心盼着封个归命侯，却一直没有消息。不过有时逢到节庆的日子，他也到殿上随班朝贺，被安排到三品这一级官员当中。文帝给他的待遇是很丰厚的，还几次接见他，跟他谈谈江南的风物景色。在有他参加的宴会上，文帝特意吩咐不要奏三吴的音乐，怕他伤心。但他却想起韩擒虎说的“归命侯”的事，托监守的官员代奏皇帝，说他朝集的时候，没有秩位，希望能给他一个“官号”。这位末代皇帝竟麻木到如此程度，使文帝不禁笑骂说：“陈叔宝简直全无心肝！”监守者又报告：“陈叔宝常常喝得烂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文帝问他每天喝多少酒？监守者回答：“他跟他的子弟们，每天能饮酒一石。”文帝大惊说：“这不是要喝死吗？告诉他少喝一点儿。”但跟着又说：“算了，让他喝去吧，他这种人如果不喝酒，又怎么打发日子呢？”

陈叔宝迷迷糊糊又活了十五年，终于酒精中毒，醉死了。文帝也是那年死的，杨广做了皇帝。杨广满足了陈叔宝生前的愿望，赐给陈叔宝一个“大将军、长城县公”的“官号”。不过陈叔宝已享受不到，只能刻在他的墓碑上了。同时，杨广还给了他一个“炀”字的谥称。

隋文帝杨坚是以权术得天下的，因而他也怕别人用权术来对付他，渐渐养成了一种猜忌的性格。到了五十岁以后，这种猜忌越发厉害。他布置左右，到处查访官员们的劣迹，一经发现，立刻给以重罚。他是主张俭朴的人，他可以用大量金银财宝颁赏，却不许官吏们收取贿赂。有时查不出谁有过错，他就故意派人拿着财物去求托官员，对方如果收受了，转过来便杀头。他还常常在殿廷上让卫士们用竹杖殴打大臣。有一次他在殿上让卫士杀人，血污遍地。兵部侍郎冯基谏他说：“行刑自有法司负责，朝廷乃是陛下临政的重地，如今变成刑场，实在是不当。”文帝火了，让卫士打冯基的板子。过了一会儿，看看殿前那种狼藉的样子，又觉得冯基说得不错，便又加以抚慰。却又怪别的大臣们不来谏他，朝他们大发雷霆。

他这样喜怒无常，大臣们只好小心谨慎。但有时仍然不免被责。开皇十二年，韩擒虎病逝。另一员大将贺若弼因对杨素被任命为仆射不服气，说了几句不平的话，便被文帝免官。贺若弼愈加不满，于是就有人告发他“怨望”。文帝将他下到狱中，准备处死。后来想到他的灭陈大功，就又把他放了。

文帝年纪大了，又因大小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故而有时觉得很疲劳。独孤皇后劝他在长安以外的地方再修一座宫殿，可以去那里休息，使精力得到恢复。文帝想这办法不错，便委任仆射杨素去办。杨素又找到了建筑家将作大臣（负责建筑的官员，是将作监的首官）宇文恺，选定了京师以西二百里的岐州（今陕西凤翔以北）的岐山。这儿风景秀美，离京师不远不近，确是建一座离宫的好地方。地点选好以后，杨素委任记室封德彝为土木监（即总监工），征集了丁夫，准备了材料，于开皇十三年二月动工修建。

岐山虽然有山有水，景色秀丽，但要建成宫室，却需要大面积的平地，那就只有把高的山头推平，低的洼谷填满，工程十分巨大。再加上杨素和封德彝急于求功，拼命地督促，不管严冬酷暑，都让军士们驱赶着丁夫干活。一些老弱或生病的丁夫忍受不了折磨，有的累死了，有病的也得不到医治。杨素却吩咐把死人扔进坑谷里，上面再盖上土石，筑成平地。这座离宫从开工到竣工，用了两年又两个月的时间，于开皇十五年三月建成。而丁夫的死亡数字则超过了一万人。

离宫建成了，文帝很高兴，给它起个名字叫仁寿宫。他先派高颎去看过。高颎回来报告说：“宫殿的确造得不错，然而似乎过于华丽。且听当地人说，死了大量的人丁，怕是督役得太急了吧！”文帝听了很不高兴，但独孤皇后却急于去看，文帝只好陪着独孤皇后奔赴岐山。

当时正是阳春三月，文帝出了长安。一路上但见处处桃李盛开，掩映在茅屋竹篱之间；农田里麦苗青青，渭河边柳枝低垂。长年住在皇宫里的皇帝，不禁心旷神怡。他不肯再坐在车里，却要来一匹青鬃马骑上，加上一鞭，纵马驰去。护卫的禁军骑兵紧紧跟上，渐渐地把大队拉下了。

第二天，文帝先到了仁寿宫。见这座宫群当中是一座大殿，周围环绕着许多台阁亭榭，错错落落，却又前后有致，宛转相连，充分表现了将作大臣宇文恺的匠心。那些殿宇都是雕梁画栋，果然十分华丽。文帝想起高颎的话，大怒道：“杨素耗费这么大的民力修这座离宫，这不是为朕结怨于天下吗？”

杨素听说后不敢来见皇帝，怕皇帝怪罪。封德彝对他说：“公不要怕，等皇后来了，你再去见，皇后必有恩诏。”又过了一天，皇后大队到了。就有太监来传杨素。杨素战战兢兢进得殿去，向帝、后行礼。独孤皇后笑着抢先说：“你是知我夫妻年纪大了，无以消遣，才把这座宫造得如此好吧，足见你的忠心。”吩咐赐钱百万，绵绢三千段。那文帝素来惧内，见皇后这样处理，也不好再说什么。还听从杨素的推荐，擢升封德彝为中书舍人。

难道皇帝也怕老婆吗？是的，事实确实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