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北上魏郡化及亡命　西奔长安李密途穷

宇文化及带着炀帝的后妃宫嫔和文武百官，还有骁果将士五万人，沿着大运河，朝西北方向缓缓前进。一路上，宇文化及作威作福，无形中他倒成了“皇帝”。他是这样想的：到了长安之后，就把傀儡皇帝废除了，自己登上宝座。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威信，途中就发生了两起反对他的兵变。就连他那弑帝的同党司马德戡也反对他。幸而察觉得早，那些反对他的人都被他处死了。

这一天来到了洛阳东边的滑台（即白马，今河南滑县），军中带的粮食已经快吃光了。宇文化及听说滑台以北的黎阳有个粮仓，现在被瓦岗军占着，就想去抢粮。他把辎重留在滑台，让刑部尚书王轨守着，自己带三万人去打黎阳。

黎阳守将是徐世。他听到宇文化及要来，考虑到自己兵力不足，便放弃了黎阳城不守，却去守住仓城，保护粮食。一面又派快马，去洛阳城外的金墉城，报告主帅李密知道。李密亲自率两万人马来救，派秦叔宝和程咬金先行。

宇文化及进了黎阳，发现粮食不在这里，便又去进攻仓城。徐世坚持守住。宇文化及率领的骁果军几次扑上城头，都被徐世指挥瓦岗军打了下去。宇文化及在城下督阵。忽然背后一支军马杀来，当头两员大将，一个手使长槊，一个挥舞开山大斧，正是瓦岗军勇将秦叔宝和程咬金。宇文化及也是员有名的战将，他驱马迎上去截住秦、程二人厮杀。攻城的骁果也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对付援军。宇文化及力敌两员猛将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全仗骁果人多，双方勉强战了个平局。这时天色暗了下来，秦叔宝长槊一挥，瓦岗军援军中钲声响亮，将士们缓缓退了下去。宇文化及也停止攻城，在仓城外扎下营寨。接着探兵来报，说瓦岗军援军驻扎在黎阳城西边的清淇（qí其，即古朝歌，今河南淇县），中间隔着条淇水。夜间，宇文化及看看仓城，城头上燃着烽火；再望望遥远的西方，那边也显露着闪闪的火光：这自然是瓦岗军联络的信号了。

第二天，宇文化及又去攻城。仓城深沟高垒，徐世仍不出战；援军却又渡过淇水，来骚扰化及军的后路，使他不能专心攻城。宇文化及急了，调集全军回过头来攻打援军，但援军也不恋战，又撤到淇水彼岸去了。宇文化及勒马河边，见对岸黄色军旗上写着个“李”字，知道李密亲自率兵在此，便和李密隔水对话。李密大声说：“你家本是匈奴皂隶破野头（‘破野头’是宇文化及原来的姓），投靠鲜卑，冒姓主人宇文家的姓氏，这段历史你以为人们不知道吗？”宇文化及说：“知道又怎样？”李密说：“你家受隋廷的大恩，累世富贵，满朝没有人能比得上。主上无德，你应该以死相谏才是，可你反行弑逆，意在篡夺，这是天地所不容的大恶，人神定要共诛之，你还想有好下场吗？”宇文化及沉默半晌，说：“既然来打仗，就不用说废话！”李密冷笑一声，说：“像你这种庸愚的蠢才，竟也想当帝称王，实在是太不自量了！”宇文化及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不得过河，只好回去再攻打仓城。

双方僵持了几天，李密有些担心，因为他实际上是夹在洛阳隋军和宇文化及的骁果军之间，如果敌人来个前后夹攻可就糟了。就在这时，从东都来了个名叫盖琮的使者，带来皇泰主的诏书，要招降他。

原来宇文化及来到的消息在洛阳引起了恐慌，官员们怕宇文化及跟李密合流，共同来攻打洛阳。骁果军的勇猛在隋军中是出名的；听说宇文化及在江淮还搜罗了一些排矠（zé责）兵，多是些亡命之徒，凶悍异常。因此东都十分震动。有个叫盖琮的人献计，提出招降李密，要他不跟宇文化及妥协，继续争斗，这样两虎相争，必定一方破败，另一方也将疲惫不堪，那时乘其虚弱再来收拾他，岂不是事半功倍吗？大家赞成盖琮的建议，皇泰主便封盖琮为通值散骑常侍（门下省官员），并派他带着招降诏书去见李密。

盖琮来到清淇，见到李密，呈上诏书。李密见到后十分高兴，这样就解除了后方洛阳对他的威胁，他可以专心对付宇文化及了。他马上写表派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随盖琮去洛阳见皇泰主。杨侗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让他先讨平宇文化及，然后再入朝辅政。

李密知道宇文化及军粮缺少，便假意跟他讲和，答应只要他肯退兵，就送给他三千五百车粮食。宇文化及攻打黎阳的目的就是为了夺粮，如今有粮食到手，倒也不一定非跟李密打仗不可，他还要西进长安跟李渊争夺京都呢！这些天军中缺粮，将士们三尺肠子空着二尺半，如今听说粮食有了着落，便敞开肚皮，把剩下的一点儿粮食两顿就吃光了。宇文化及一心盼着李密的粮食运来，但左等右等，渺无踪影。派使者去问，使者也没了下落，宇文化及才知道上了李密的当。他急了，要跟李密拼命。他指挥全军渡过永济渠，在童山下跟瓦岗军展开战斗。战斗从辰时打起，直打到酉时，几乎打了整整一天。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那李密在战斗中被流矢射中，昏坠于马下；他的左右也被杀散。正在危急中，一匹黄骠马驰来，马上一员金盔金甲的大将，正是秦叔宝。只见他奋起神威，挥舞长槊，连连把阻挡他的骁果军将挑于马下。他来到李密马前，拉过李密，放在自己的鞍后，然后又冲杀了出去。

这是一场殊死的决斗，几乎是两败俱伤。黎阳又被徐世攻占了。宇文化及只好退到汲郡（今河南汲县），去征集老百姓的粮食。谁知城里早已十室九空，剩下的人家连自己也没有饭吃，又哪里有粮食来劳军？留守滑台的王轨等人收不上军粮，又怕宇文化及责罪，索性向李密投降。接着大将陈智略、樊文超等，各率所部骁果和排矠兵也投降了李密。宇文化及只好率领剩余的一万人马挟持着肖后和宫人等，逃到魏郡（今河南安阳）去了。

李密见宇文化及狼狈逃跑，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作为了，便让徐世在黎阳监视他，自己率大军班师，准备进入洛阳去见皇泰主。不料走到温州（今河南温县），却听到洛阳传出来的消息：王世充发动宫廷政变，杀死了大臣元文都和卢楚等人，把皇泰主送到尚书省幽禁起来，自己把持朝政。李密知道当初招降自己王世充并不怎么同意，如今他掌握了大权，李密怎么肯再去自投罗网呢？于是他回到了金墉城，准备让疲惫的军队休整之后，再作决定。

但王世充却瞅准了机会，正同盖琮当初所预料的那样，李密和宇文化及都受到了致命的伤损，想出击瓦岗军。然而过去隋军屡次败于瓦岗军，士气不振。王世充想出个办法，让左军一个名叫张永通的卫士，假说他曾三次梦见周公，周公让他告诉王世充急讨李密，定能成功，不然的话，军中将发生疫病，将士们都要病死。洛阳城中原有个周公庙，而王世充统率的士兵里又有许多迷信的人，他们听信了妖言，不少将士主动地向王世充请战。王世充见军心可用，便决定选精兵两万多人，马两千多匹，攻打李密的瓦岗军主力。隋军的旗帜上都写上“永通”两个字，以求得周公的保佑。

李密的劲卒和良马在跟宇文化及的战斗中伤亡了许多，剩下的也疲劳不堪，弓矢甲仗等也需添补。在这种情况下与隋军战斗是相当不利的。可是李密过去在与隋军的几次交战中常常获胜，因此不把王世充放在眼里，而且新近又大败宇文化及，不免骄傲起来。在准备应敌的军事会议上，老将裴仁基建议说；“王世充统大军前来，他洛下防守力量便虚弱了。我军可以扼住他东下的重要通路，却派出三万将士绕路去攻东都。等王世充回救，我军便撤回；王世充再出，我军就又逼他。如此三番两次，王世充疲于奔命，那时我军全面出击，定可取胜。但李密部下大将们却不赞成裴仁基的办法。他们认为洛阳城池坚固，瓦岗军久攻不下，如今王世充倾巢出战，正是消灭他的机会，因此，将领们以单雄信为首，纷纷要求迎战。还有那新从宇文化及麾下投降过来的骁果军陈智略、樊文超，想借这个机会立功，也要求打头阵。于是李密决定整队迎击。他留下王伯当守金墉城，自己率领大军来到偃师（今河南偃师），在偃师城北和北邙（mánɡ忙）山两处设营，准备跟王世充决战。

第二天隋军赶到。王世充先遣几百骑渡过通济渠攻打偃师城北单雄信的兵营。李密在北邙山上看到，派裴行俨和程知节（即程咬金改名）去协助单雄信。裴行俨走在前边，遇上隋军，不慎被流矢射中，坠于马下。程知节后边赶到，抡起大斧杀开隋军，把裴行俨救上马往回跑，隋军从后边追来。一名隋军将领用长槊来刺。程知节一闪身，长槊刺空。程知节顺势拽住槊杆，用力一拧，槊杆竟一折两段。程知节另一只手里的大斧横掠，那名隋军将领大叫一声落于马下。其余的隋军不敢再追，眼看着程知节两人一骑驰回北邙山去了。

这时天色已晚，两军只是稍稍接触，还没进行大的战斗。而李密素来瞧不起王世充，竟不设壁垒，只打算第二天全力相搏，把隋军消灭。王世充远远观察瓦岗军在北邙山的营地。见军营幕帐都在山麓，便派了二百名骑兵，让他们从侧面悄悄沿着溪谷，潜登北邙山顶，作为伏兵。

天明之后，王世充带上一个长的黑瘦、面貌很像李密的军士，然后统军向北邙山进攻。李密亲自指挥迎敌。两军在北邙山下结成方阵，将对将、兵对兵地厮杀。一时喊杀声震天动地，山鸣谷应。战斗正酣的时候，王世充把身边那个黑瘦军士绑在了马上，牵过阵前，命人大声叫喊：“李密被活捉啦！”两方将士都信以为真。隋军越战奋勇；瓦岗军却以为主帅真的被擒，一时不知所措。这时号炮又响，隋军伏兵从北邙山顶直冲下来，先放火烧了李密的大营，然后扑向李密阵后。瓦岗军立刻溃败。李密无法，只好率军退到洛口，而那主战的陈智略等人却在阵前投降了。

王世充乘胜攻破偃师。留在城中的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人都做了俘虏。王世充接着又驱向洛口。洛口守将是瓦岗寨的邴元真。他对李密当初火并翟让一直耿耿于怀；这时见李密失败，便偷偷派人去和王世充联系。李密让邴元真监视敌人，等到隋军半渡洛水时，便发起反攻。但邴元真既已跟王世充相通，自然不肯听从了，结果直到王世充全军渡过洛水，李密方才发觉。而偃师城北的单雄信，却又不来救应。这时李密才后悔当初诛杀翟让是太过分了。

李密率领残兵败将逃出洛口。正如俗语说的那样，“兵败如山倒”，各地几十万瓦岗军竟很快就溃散了。瓦岗军大业十二年起兵，两年时间，虽然没攻下东都，但纵横山东，事实上已成了附近各地义军的盟主。却不料北邙山一败，竟然瓦解，这是李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时王伯当已经弃了金墉城，退保河阳。李密只好也退到河阳去。李密召集会议，还想南据黄河，北守太行山，东连黎阳，整顿兵马再图大举。但诸将却灰心了，大家说，军心已散，怕是难以再聚了。李密急了，拔出剑来便要自刎。诸将赶忙抱住，把剑抢下。大家一齐痛哭起来。最后还是李密想到一个出路，那就是到关中去投奔李渊。

瓦岗军的名字在历史上消失了。李密统率着剩下的两万人马，西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