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保储位李建成用计　兴义兵刘黑闼丧身

秦王李世民东征时，高祖李渊曾许他便宜行事，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不必奏闻。因此，李世民在班师回洛阳之前，对从征有功人员都颁给赏赐，赐物中也包括一些洛阳城外的官田。一天，一批妃嫔从长安来了，这些人是李渊派来供选取洛阳宫人的隋朝的妃嫔。这些妃嫔们想借这个机会捞一把，有的向李世民索取宝货，有的替她的亲戚求官。李世民一概拒绝，他说：“宝货都已清点造册，想要的话将来跟皇上要去。至于官爵，只应授给有功的人员，其他不相干的人不应领受！”这些妃嫔们碰了钉子，自然对李世民产生怨恨。其中有个张婕妤（jié yú捷余，妃嫔名号），随带了一份李渊的手诏，要李世民把洛阳东郊的二十顷肥沃官田赐给张婕妤的父亲。原来这张婕妤便是当初晋阳宫中陪侍过李渊的炀帝宫嫔。李渊起兵时把她和另一名宫嫔尹氏一起带在军中。李渊当皇帝后，大选妃妾。建成、世民兄弟的生母窦氏早已经死了，李渊追封她为太穆窦皇后，便不再另选皇后。但按照他和大臣们商量制订的宫廷制度，唐朝皇帝可以选贵妃、淑妃、德妃等四名夫人；昭仪、昭容等九名贵嫔；婕妤、美人、才人等二十七名世妇；宝林、御女、采女等八十一名御妻。如果加上皇后，一共是一百二十二名。李渊实际上有多少，史书上没有具体数字，不过从他前后有二十二个儿子和十九个女儿来看，他的妃妾一定不少。其中张氏被封为婕妤，尹氏被封为德妃。李渊跟她二人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因此十分宠爱。这张婕妤的父亲看中了洛阳城东的良田，让张婕妤替他跟皇帝索取。李渊答应了，写了一道手诏给她。

李世民接到父亲的手诏，让记室查了一下，这二十顷良田都已经赐给淮安王李神通了。李世民把张婕妤找来，告诉她田已有主，等以后再说。张婕妤很不高兴，质问道：“难道圣上的诏书抵不上殿下的一纸命令？”李世民沉着脸说：“事情有个先后，如果婕妤早把父皇的诏书拿来，自然这田归你。可如今这田已赐给淮安王，总不能从王爷手里要回来，再送给令尊大人吧！”张婕妤满面怒容，气呼呼地拂袖而去。她是个刁钻的女人，回长安后对李渊不如实讲田已赐出的情况，却诬蔑李世民怎样抗旨不遵，故意把田给了淮安王。李渊耳朵软，听了后信以为真，对在座的裴寂生气地说：“我这个儿子在外边久握重兵，藐视皇命，早已不是我原先那个儿子了。”张婕妤是裴寂介绍给李渊的，裴寂当然向着张婕妤，不肯替李世民辩解。

裴寂介绍给李渊的另一个美女尹德妃也不是个贤淑的女人。她的父亲尹阿鼠仗着女儿在皇帝面前得宠，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起来。他的家奴也仗势欺人，竟擅自规定骑马的人经过尹府门前都须下马表示恭敬。那时李世民已经班师回来，李渊封他为天策上将，准他开天策府，自行设置官员属吏。李世民在天策府中设了个文学馆，聚集了十八名著名文人，号称“十八学士”，其中以房玄龄、杜如晦最有名。有一天，杜如晦骑马从尹阿鼠门前经过，不曾下马。尹府豪奴把杜如晦从马上拖下来，不问青红皂白便是一顿乱棍，竟将杜如晦的手指打断了一根。杜如晦负痛回到秦王府，告诉了李世民。

这边尹阿鼠事后得知家奴打的是秦王天策府文学馆的首席学士杜如晦，也吓了一跳。他怕秦王去告诉皇帝，便急忙进宫找到女儿，让尹德妃来个恶人先告状。尹德妃便又哭哭啼啼，诉说秦王府的官属怎样仗势欺人，无故殴打尹府的僮仆。耳软心活的李渊又信以为真，派人把李世民召来，劈头就叱责说：“你的僚属这般蛮横，竟连我妃嫔家也要凌辱吗？”李世民刚想申辩，李渊却不许他讲话，只是说：“对待官亲犹且如此，对黎民百姓更不需说了。这伙人聚集在你的天策府里，不做好事，我要放他们到外地做官，不许他们留在京中为非作歹！”于是下诏调杜如晦为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长史。

当初李渊晋阳起兵，不但是李世民的主意，而且几年来东征北剿，天下也是靠李世民打下的。其实李渊最喜欢的也是他这第二个儿子，因此在任太原留守时把家眷留在河东，只把李世民带在身边。唐军打下长安，李渊当了皇帝，那时就想立李世民为太子。李世民推辞说，长幼有序，他前边有大哥建成，自是应当由建成来做太子，主持东宫。李渊见李世民推辞，便也算了，后来终于册立李建成为太子，封李世民为秦王。

几年过去了，李建成起初也还曾出兵征伐，立下一些战功。但他喜好声色犬马，常常跟四弟齐王李元吉出城游猎，飞鹰走狗，寻花问柳，骚扰百姓。李渊对太子很不满意，便与大臣裴寂、封德彝等商议，准备废去李建成，立李世民为太子。这封德彝便是跟杨素一起替隋文帝建仁寿宫的那个官儿。投唐后他善于投李渊的所好，取得了皇帝的欢心，这时竟作了中书令。他一辈子见风使舵，看皇上的眼色行事，皇上怎么说他怎么答应。至于那裴寂，跟李世民却有点儿隔阂。原因是武德二年，刘文静家宅不宁，找了巫人厌胜，被人告发，说是诅咒皇上。刘文静是李世民的好朋友，因此向李渊求情。而裴寂却调唆李渊，终于把刘文静杀了。因此李世民很瞧不起裴寂。裴寂因为这个，便悄悄传出风去，有意让李建成知道废长立幼的事。李建成惶恐不安，去找李元吉商量。他们外结私党，内赂妃嫔，让她们在皇帝面前多说李建成的好话，对李世民则造谣中伤。

李渊晚年添了那么多妃嫔，说不得儿子和女儿也多了起来。男孩生下来便要封王，几年工夫，小王爷就多了十七个；封为公主的女儿数目也差不多。这些有子女的妃嫔们见李渊的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便“龙驭宾天”，自己的命运就要由新皇帝来主宰。因此也愿意讨好太子，以保证她们将来的地位。

却说有一天，李渊在宫中设家宴。一时熙熙攘攘，莺莺燕燕，百来个妃嫔围绕着老皇帝，敬酒布菜，十分热闹。李世民在一旁侍宴，见了这般情景，不由想起生母窦皇后，那时含辛茹苦，养育他弟兄成人，如今却见不到眼下这般盛景了。想到这里不禁垂下泪来。李渊正在兴头，见儿子这样大煞风景，也很不高兴，酒宴便不欢而散了。李渊回宫后，一些跟太子勾结的妃嫔们便嘁嘁喳喳，这个说：“海内太平，陛下正宜享乐，秦王殿下却故意扫陛下的兴，不知是何居心？”那个说：“秦王宴上流泪，实是憎厌妾等，陛下万岁之后，臣妾母子怕没有好下场啦！”还有的竟哭泣起来，一齐说：“只有皇太子仁孝，陛下将臣妾母子托付给他，才能保全！”那些小王爷、小公主们，见到母亲流泪，也跟着一齐哭号，一时弄得老皇帝也伤心叹气，终于决定不再废立太子，而且对李世民渐渐疏远，却跟建成、元吉亲密起来了。

这时天下基本平定，继窦建德、王世充之后，唐军又平定了南方的肖铣。但窦建德这个起义军领袖在河北颇得人心。因为在他建立了夏政权之后，仍然保持着农民的勤俭本色，吃的是粗糙的粟米饭。他的妻子曹氏也不穿纨绮衣服，更没有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迁都洛州以后，又致力于劝课农桑，重视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因此河北的百姓听说窦建德被唐廷杀害，十分悲愤不满。以刘黑闼为首的一些窦建德故将便又聚众反唐。首先袭破漳南县（今山东武城东北）。各地纷纷响应。先后又击败了淮安王李神通和李世，年仅二十岁的唐名将罗士信也在一次战斗中战死。后来还是李世民率兵出征，于武德五年七月，打败刘黑闼，取得暂时的胜利。但李世民班师不久，刘黑闼又回到山东，再次组织起义。

这时魏征正任左春坊洗马（东宫司经局的官员），他和太子中允（左春坊主官）王珪对太子李建成说：“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只是因为年长才位居东宫，没有大功就不能镇服海内。现在刘黑闼又起。不过他兵马不满万人，资粮也十分匮乏，如率大军去击他，正如摧枯拉朽一般。殿下应该乘这个机会请兵出征，以便取得功名，同时也好结纳山东、河北的豪杰，将来为殿下所用，”李建成听了魏征和王珪的话，便去向李渊请求领兵出征。李渊答应了。李建成又采纳了魏征的剿抚并用的策略，终于在武德六年的正月，将刘黑闼打败杀死了。

李建成借出征的机会，收募各地骁勇将士两千人，派他们做东宫卫士，分屯在东宫的左、右长林门，称为“长林兵”。李建成还推荐东宫宿卫官杨文干出任庆州（今陕西庆阳）都督，要他私自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组织自己的私人军队。

按说李建成身为皇太子，一旦李渊去世，皇帝宝座自然会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手中，只是个时间早晚而已。但他却又很担心，因为他二弟秦王李世民不但才能出众，功劳盖世，而且天策府里养着许多出类拔萃的文臣武将。假如李世民要跟他争天下，那是很难抵挡的。想来想去，只有把李世民杀死，才能永绝后患。他怕自己势单力孤，便拉拢四弟齐王李元吉，让他跟自己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李世民。他给李元吉许愿，将来他当皇帝后，不立皇太子，而封元吉为皇太弟，让他做皇位的继承人。李元吉信以为真，便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要害李世民了。

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夏天，高祖李渊去宜君（今陕西宜君）新建的仁智宫避暑，让李世民和李元吉陪侍同去，派李建成留守长安。

宜君在长安以北一百八十里，风景秀丽，气候凉爽，是个避暑的好所在。仁智宫便建在山林深处，地点十分僻静。李建成觉得这是举事的好场合、好时机。他想通知杨文干从庆州带兵突袭仁智宫，把李世民杀了，然后逼着高祖禅位。

李建成写了一封亲笔信，派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拿着书信，带一部分兵甲去往庆州，召杨文干起兵。尔、桥二人走到豳州，越想越害怕，这事若是办成了，当然能够加官晋爵；可若是一旦办不成，那可是灭九族的后果。两人于路上商量，最后决定还是去仁智宫向皇上自首。两个人折往宜君，把李建成给杨文干的信交给了高祖李渊。

李渊看了李建成手写的信，气得怒火中烧。立刻下诏宣李建成到仁智宫来。内使到长安传诏，李建成知道大事不好。考虑再三，觉得这时公然起兵太没取胜的把握，只好到仁智宫去请罪。

庆州在仁智宫西北，两地相距也是一百八十里，快马加鞭一天便可赶到。虽然尔朱焕和桥公山已来自首，但不知李建成是否还有别的阴谋？杨文干会不会还来突袭？当天晚上，李渊把李元吉留在仁智宫，自己带着禁卫和李世民到南山露营，防止发生变故。同时派司农卿（掌管仓储的司农寺的主官）宇文颖赶往庆州，宣召杨文干到仁智宫来。但李元吉却偷偷嘱咐宇文颖，要他向杨文干讲实话，告诉他千万不要来仁智宫。

李渊在南山临时搭起的御营里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便穿好衣服走出帐外，见次子李世民正统帅禁军在帐外巡逻。李渊很感动，便找一块大石坐下，把李世民叫到身边，叹口气，说：“早日我想立你为太子，你却不肯。如果那时你做了太子，哪里会有这些麻烦？”李世民笑笑，说：“儿臣没做太子，皇兄还这般不容。倘使儿臣真的做了太子，皇兄能甘心吗？怕要更早地发作了。”李渊想想也不由点头。他仰望星斗，慢悠悠地说：“隋文帝的几个儿子为了争位，拼得你死我活。没想到我大唐也出现了这种事，实在令人寒心！”李世民说：“儿臣并没有与皇兄争位的想法，只求皇兄不排挤儿臣就行了。”李渊一拍大腿，决断地说：“不，我的主意已定。看看杨文干那边怎样。如他拒不来见，你便带兵去讨。回来后我就废了建成，立你为太子。”想了想，又说：“我不能像隋文帝那样杀自己的儿子，我要把建成贬到四川去，让他当蜀王。四川偏僻，兵力弱，谅他也做不了大事。他若是安分守己，你就保全他。如他敢反抗，你取他也不难。”

第二天，李建成只带十几个人赶到仁智宫，拜见高祖。李渊把那封信扔给他，李建成只是一劲儿叩头。李渊怒气不息，吩咐殿中监陈福把李建成看押起来。

那边宇文颖到了庆州，见到杨文干，遵照李元吉的嘱咐把实情都对杨文干说了。杨文干听后，说：“既然这样，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起兵反了吧！”于是点起他自召的兵马，南下宁州（今甘肃宁县）。守城官员猝不及防，竟被杨文干攻克。

杨文干纵兵劫掠府库，还想向长安进军。但这时秦王李世民亲自率兵杀来了。叛兵闻风溃散，有几员将领索性把杨文干杀了，拿他的首级去向李世民请功。宇文颖也被活捉。

一次未遂的宫廷政变便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