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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盛世——机关算尽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2:39:33 0

木秀于林

天宝六载的李林甫春风得意,这一年他将韦坚、皇甫惟明、李适之等人彻底清除,从此这帮人再也没法威胁到他的相位了。环顾四周,似乎已没有人能够对自己形成冲击,李林甫这下终于放心了。不过,没过多久,李林甫就又想起了一个人:此人身兼四镇节度使,深受李隆基信任,而且与李隆基还有一段极深的渊源。闹了半天,怎么把他给忘了。李林甫想起的人叫王忠嗣,此时正担任四镇节度使,分别是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朔方节度使、河东节度使——全国总共九个节度使岗位,他一人就占了四个,比后来的安禄山还多一个。王忠嗣为什么能同时担任这么多节度使?他跟李隆基又有何渊源?事情还得从开元二年说起。这年七月,吐蕃入侵,李隆基拜薛仁贵的儿子薛讷为主帅,出兵迎战。在薛讷的帐下,有杜宾客、郭知运、王晙、安思顺等人,先锋官是太原人王海宾。王海宾率先与吐蕃军队遭遇,苦战之后取得胜利,战果颇丰。按照战前部署,其他将领此时应该率军与王海宾会合,然后联合进军。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其余人并没有按照约定与王海宾会合,而是选择了在自己的驻地徘徊不前。他们嫉妒王海宾的战功。该死的嫉妒,一下子将王海宾推进了深渊。此番虽然取得大胜,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很快吐蕃军队就发动了第二波攻击。这一次王海宾没能创造奇迹,苦战之后,陨落于乱军之中。这时,原本观望的诸将来了精神,驱动自己的部队发起猛攻,很快便打退了吐蕃的进攻,斩首一万七千人,俘获牛马羊数以万计。战报传到长安,李隆基又喜又悲:喜的是获得一场大胜,悲的是折损一员猛将,悲喜之余,决定追赠王海宾为左金吾大将军。许久之后,李隆基问手下官员:“王海宾可有子嗣?”官员回应说:“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名叫王训。”李隆基想了一下说:“让这个孩子当尚辇奉御(宫廷车辆管理官)吧,改天让他进宫见朕!”不久,八岁的王训来到宫中,一见到李隆基便伏地痛哭,他的哭把李隆基也感染了。李隆基上前扶起王训,安慰说:“你是我朝霍去病的遗孤,长大后也会是一员大将!”李隆基接着对王训说,“孩子,朕给你改个名,以后你就叫‘忠嗣’吧!”忠嗣,继承父亲的忠勇。王忠嗣由此而来。赐名之后,李隆基越发喜爱眼前这个八岁男孩,索性将其留在宫中,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从此,王忠嗣开始了自己的宫廷生活。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位王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李亨,经常与他一起游。时光荏苒,王忠嗣渐渐长大了,父亲王海宾的遗传基因在他的身上逐渐显现出来。相貌俊朗的他平时话语不多,然而一谈到用兵打仗,他的话便停不下来了。几次交谈后,李隆基给出了自己的评语:“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员良将!”虽然有李隆基的评语在前,但在成为良将的道路上,王忠嗣并非一帆风顺,他的第一份工作就半途而废了。

王忠嗣刚进职场,职务是代州别驾。别驾是州长官的副手,主要起辅助功能,而王忠嗣这个别驾与别人不同,他不问公事,只喜欢做一件事:率领轻骑兵出塞。代州以北便是胡人聚集区,换言之,这里就是唐朝的边陲之一。边陲形势向来复杂,唐朝与胡人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而王忠嗣以轻骑兵出塞便是侦察敌情,寻找战机。不过,年轻的王忠嗣终究没能找到杀敌机会,不久,他就无法出塞了。李隆基将他调回了长安。这次调回是太子李亨的建议:“王忠嗣好勇敢斗,如果长期留在代州,恐怕终有一天会命丧沙场。”李隆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他是看着王忠嗣长大的,自然不想让这个名将胚子年纪轻轻就殒命沙场。这样,王忠嗣又回到了长安,想要上阵杀敌还要再等几年。随后几年,王忠嗣一直没能成为主力将军,他的身份一直是实习生。李隆基先后将王忠嗣托付给了信安王李祎、河西节度使萧嵩。在这二人的帐下,王忠嗣开拓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不过,王忠嗣还是苦恼,因为每次出兵打仗都没有他的份。王忠嗣不明所以,便跑去问萧嵩,这才得知了实情:“陛下将你托付给我时特别嘱咐,你年少有雄心,但还需要历练,现在还不是用你带兵打仗的时候。”王忠嗣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李隆基对自己的特别保护。三年很快过去了,河西节度使萧嵩接到调令,回长安出任宰相。这时,王忠嗣走了进来,对萧嵩说:“跟随大人三年,还没有立半点功劳,无以归报天子。请大人给我一些精兵,我要对吐蕃发动奇袭。”王忠嗣以为萧嵩还会一如既往地拒绝,没想到,萧嵩同意了!正巧,吐蕃军队在离唐朝边境不远的地方举行阅兵式,王忠嗣的眼睛一下亮了。王忠嗣起了偷袭的念头,而他手下骑兵却不同意,因为他们分明看到吐蕃人阵势浩大,人数起码是本方数倍。王忠嗣不为所动,执意发动袭击。数百名骑兵只好服从王忠嗣的命令,向正在举行阅兵式的吐蕃军队发动袭击。王忠嗣纵马提刀跑在最前面,在他的带领下,数百名骑兵一下子搅乱了阅兵式,吐蕃军队乱作一团。左右突杀,王忠嗣扎扎实实过了一把行军打仗瘾。战后盘点,这一仗斩杀数千人,俘获羊马数以万计,这回可以向李隆基汇报了。得胜的战报很快由萧嵩传到了长安,李隆基大喜过望:自己十几年前说的话真的变成了现实,看来这个孩子确实有他父亲的遗传基因。在这之后,王忠嗣步步高升,一直升到左威卫将军、代北都督,同时被封为清源县男。不料,就在这时,挫折不期而至:王忠嗣突然被贬为了东阳府左果毅(管理府兵的官员)。突然被贬,让王忠嗣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他才意识到症结所在。不久前,他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坏话。这个被他说坏话的人,名叫王昱。王昱本人并没有多大权势,但他有一个结拜大哥却不简单,在朝中很有影响力。这个大哥,就是皇甫惟明。正是在王昱和皇甫惟明的诬陷下,王忠嗣栽了,从左威卫将军被贬为东阳府左果毅。被贬的王忠嗣一下子闲了下来,心里没着没落,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幸好,王忠嗣名声在外,就算他想继续当东阳府左果毅,有人也不会答应。不答应的人是河西节度使杜希望,此时他正在筹划进攻吐蕃的军事重镇——新城(青海门源县)。在征求各方意见时,有人向杜希望建议:王忠嗣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想要攻克新城,非此人不可。杜希望马上上疏,将王忠嗣要到了自己军中。开元二十六年三月,杜希望率军攻克新城。战后论功行赏,王忠嗣名列第一。这一年秋天,吐蕃军队发动反攻,要报新城的一箭之仇。

吐蕃军队黑压压地压了上来,粗略一看,众寡悬殊,唐军兵力跟吐蕃不在一个等量级。诸将面露难色,不敢出战。突然,唐军阵营中,冲出去一队骑兵,领头的正是王忠嗣。王忠嗣带领自己的直属骑兵在吐蕃阵营中心开花,左右驰突,反复杀进杀出,把吐蕃的阵势搅得一塌糊涂。这时,原本观战的其他将领也驱动本部人马出战,形势开始向有利于唐军的方向发展。激战过后,吐蕃溃退,唐军大胜。战后论功,王忠嗣又是首功。接二连三的战功,为王忠嗣的仕途做好了铺垫。开元二十八年,三十四岁的他当上了河东节度使。一年后,王忠嗣调任朔方节度使。李隆基二十七年前的预言,变成了现实。如果说出任节度使前的王忠嗣是一员猛将,那么出任节度使后的王忠嗣便开始了由猛将向大将的转型。他不再追求猛冲猛打,转而追求以稳重安边。王忠嗣对属下说过这样一番话:“国家升平之时,将军的职责在于安抚自己的军队。我不想竭国家之力,以追求自己的功名。”这就是猛将与大将的区别:猛将只管猛冲猛打,只求立功;而大将眼光更为长远,不问一时得失,更看淡一时的功名。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忠嗣在成为名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有名将的风范。他有一张大弓,需要一百五十斤的力气才能拉开,然而他却很少使用,平常只是将它放在袋中。手下有些不解:为什么将军有弓却不用呢?王忠嗣回答说:“我有你们,于是就不需要用这张弓了!”一句话,把手下的士兵说得热血沸腾:原来将军把我们视为他手中的强弓啊!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由此,朔方战区士兵情绪高昂,随时准备为王忠嗣冲锋陷阵。每到这时,王忠嗣总是安抚道:“不急,有你们表现的时候。”众人以为王忠嗣只是说说,却不知道王忠嗣早就做好了准备。

边境上,王忠嗣撒出了大量侦察兵,将敌情摸得一清二楚,开个玩笑说,王忠嗣比敌方酋长更了解他的部落。如此一来,一切尽在王忠嗣掌握,只要一出现战机,他就会派奇兵出战,而每次的结果都是得胜而归。朔方战区就此进入良性循环,屡胜屡战,屡战屡胜。总结起来,王忠嗣能做到这一点,一靠的是知己知彼,二靠的是他自己的独特法宝。每次出兵之前,王忠嗣就会使出自己的独特法宝:亲自给士兵发放弓箭。王忠嗣发放的不是一般弓箭,而是刻有每个士兵名字的弓箭,他要用这个仪式,激励士兵的士气。战罢归来,王忠嗣再次忙碌起来,他要检查士兵的弓箭:如果弓箭齐全,有赏;如果弓箭遗失,必罚。细节决定成败,在王忠嗣的坚持下,朔方战区的士兵养成了良好习惯,他们视兵器如生命,人在兵器在,人不在兵器仍在,铁一般的纪律通过细节逐渐建立了起来。时间走到天宝四载,王忠嗣又登上了一个台阶,他同时担任朔方、河东两镇节度使。这时,王忠嗣又做了两件事,一大一小。大事,从朔方(宁夏灵武)到云中(山西大同)边境线数千里,王忠嗣在所有险要的地方都建立了城堡,有的在旧城基础上开拓,有的则平地起城。这样一来,唐朝开边数百里。小事,他单方面提高了战马价格。一来二去,胡人卖给唐朝的战马数量越来越多,品质越来越好,而与唐朝为敌部落的战马却相形见绌,一年不如一年。一大一小,王忠嗣让他所镇守的边防力量越来越强。天宝五载,王忠嗣达到了人生最高峰,这一年他同时担任了四镇节度使。由于皇甫惟明被李林甫拉下马,河西、陇右节度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李隆基索性让王忠嗣接过了这两个岗位。此时的王忠嗣,身配四个战区将印,控制的边境线达到万里,天下的精兵重镇皆在他的手中,有唐以来,从所未有。

风必摧之

在王忠嗣达到人生巅峰的同时,他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一个是宰相李林甫,一个是平卢、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李林甫是猜忌,他担心王忠嗣水涨船高出任宰相。安禄山是垂涎,因为王忠嗣手中的精兵重镇都比他多。两个人都开始想起了歪主意。中国有句古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久,安禄山率先出招。他上疏李隆基说:为了防范蛮夷南侵,准备修建雄武城(河北兴隆县)用于储存大量兵器,因为工程量大,恳请王忠嗣派兵支援。这是要干啥呀?他想以筑城为由,吞并王忠嗣的士兵。王忠嗣一眼便看穿了安禄山的意图,索性来了一个将计就计。他不跟安禄山打招呼,提前到达了指定地点,一看根本没有要筑城的迹象,他更加坚信这是安禄山在空手套白狼。王忠嗣也不含糊,不等安禄山来会面,带领部队转身就走,回来就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安禄山居心不良,日后必反!如果从张九龄开始算,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安禄山日后必反了,可惜李隆基的耳朵选择性失聪,愣是没有听进去。上完奏疏,王忠嗣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安禄山要处心积虑吞并自己的士兵呢?还是因为自己势头太盛,一不小心成了众矢之的。不行,不能再当四镇节度使了,锋芒太盛。王忠嗣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恳请辞去河东、朔方节度使。为什么辞去这两镇?这里面有玄机。玄机一,河西、陇右是两个大镇,河西兵力七万三千人,陇右兵力七万五千人,而朔方和河东呢?朔方兵力刘万四千七百人,河东兵力五万五千人。两相对比,自然选河西和陇右。玄机二,河东节度使总部设在太原府,辖区范围与范阳交界,而王忠嗣不想与安禄山有瓜葛,索性躲得远远的。李隆基最终批准了王忠嗣的辞呈。辞去两个节度使后,王忠嗣安心做自己的河西、陇右节度使,这时他一身轻松,一是因为他早就驾轻就熟,二是因为他的手下已经有两名将领走向成熟。这两名将领在后来都成为名将,一个叫哥舒翰,一个叫李光弼,两人都不是汉人。哥舒翰的祖上世代担任突骑施部落的分支酋长,是突厥人;李光弼则是契丹酋长李楷洛的儿子,家族世代都是契丹人,李姓是唐朝皇帝赐的。这两个非汉族将领,深得王忠嗣信任。相比而言,风头更盛的是哥舒翰。之所以声名鹊起,主要是他敢杀。有一次,王忠嗣命令哥舒翰出击吐蕃,拜他为主将,另外一位与他同等级别的将领担任副将。哥舒翰很快找到了主将的感觉,而担任副将的将领却迟迟找不到副将的感觉,不仅如此,他还摆起了谱。谁不知道谁啊,大家都一个级别,凭啥就听你的?遗憾的是,此人摆谱摆错了时机,如果平时摆谱还有救,战时跟主将摆谱,那就是不想活了。主将哥舒翰不跟他废话,抬手就把他挝杀了。挝杀,不同于一般的用刀杀,而是用铁器重物生砸,比斩首的威慑力更大。杀完副将,所有官兵都心惊胆寒,从此在军中哥舒翰说一不二,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有说一不二的权威打底,哥舒翰令旗一挥,众将用命,很快就凭借战功升任陇右节度副使。在陇右节度副使任上,哥舒翰又干了一件让吐蕃人心惊胆寒的事情。以往秋天小麦成熟时,积石军(青海贵德县)的百姓都会做一场噩梦:吐蕃人入侵,武装收割小麦。积石军的百姓苦不堪言,劝又劝不走,打又打不过,于是只能自嘲,积石军是“吐蕃人的麦庄”。百姓的自嘲传到了哥舒翰的耳朵里,他决定让吐蕃人做一场噩梦。

又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哥舒翰将士兵埋伏在麦田两侧,只等吐蕃人上门。吐蕃人如约而至,大摇大摆地进了麦田,像往年一样开始收割小麦。突然伏兵四起,哥舒翰的士兵拿着刀向吐蕃人冲了过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吐蕃人全倒下了,再也不能起来收割麦子了。这就是哥舒翰发出的宣言:谁割我们的麦子,我割谁的人头。自此以后,积石军不再是吐蕃人的麦庄,哥舒翰的声名不胫而走。时间走到天宝六载,王忠嗣所在的河西、陇右战区遇到了一个难题:李隆基下令要求夺回石堡城。原本信安王李祎率军夺下了石堡城,后来吐蕃与唐关系恶化,又在开元二十九年重新将其占领,这一占就是六年。王忠嗣不是不想夺回石堡城,但他知道那里易守难攻,三面无路,只留一面,强行攻打,必定代价惨重。而且此时不同于李祎那次,那次吐蕃人没有防备,这次则是防备森严。王忠嗣回复李隆基说:“石堡城险固,吐蕃倾举国之兵镇守。现在我们如果想攻取,不付出数万人的代价恐怕很难攻克。臣担心得不偿失,不如暂且厉兵秣马,伺机而动。”这一次王忠嗣的话不对上面的胃口,李隆基十分不快。王忠嗣满心以为石堡城一战就这么按下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自告奋勇地接过了这块烫手山芋。不怕烫手的人叫董延光,他主动向李隆基请命,愿意带兵拿下石堡城。李隆基顿时大喜,任命董延光为主将,同时命令王忠嗣分出一部分兵马配合进攻,争取早日拿下石堡城。王忠嗣心中苦笑,真有不要命的啊。从内心讲,王忠嗣不希望此时攻打石堡城,因为那样必定代价惨重。久在边塞,他已经与边塞的士兵融为了一体,他不怕打仗牺牲,但是他不愿意士兵去做无谓的牺牲。表面看起来,战后统计的阵亡人数只是一个个数字,但在那些数字的背后,却是一个个曾经活蹦乱跳、有血有肉的人啊!王忠嗣不仅仅把士兵看成兵,更把他们看成人。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决不让士兵做无谓牺牲。王忠嗣下令,对董延光虚与委蛇,能不配合就不配合。夸下海口的董延光不可避免地对王忠嗣产生了怨恨,这也为王忠嗣后来的命运埋下了伏笔。王忠嗣的消极被董延光看在眼里,同时也被部将李光弼看在了眼里。李光弼对王忠嗣说:“大人因为爱护士卒的缘故,不想让董延光成功,虽然您迫于压力接受诏命,但还是虚以应付。如今数万士兵即将出征,您却不设立重赏,那么士兵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然而这次是天子的意思,一旦董延光无法成功,他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大人身上。如今我们仓库充裕,大人不妨拿出几万匹绸缎做为悬赏,这样也能堵住别人对大人的指责。”

王忠嗣回应说:“如今用数万士兵去争一个石堡城,即便占领也不足以制敌,不占领也对国家没有多大损害,因此我不想去打这个石堡城。就算日后我受天子责备,大不了去当一个金吾卫将军或者羽林将军,最次也能当个黔中地区的小官。我王忠嗣怎能用几万人的生命去换取我个人的晋升。我知道李将军是为我着想,但我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李光弼看着王忠嗣,说:“之前我恐怕大人因此事受连累,所以不敢不言。如今大人能行古人之事,末将自叹不如。”正如王忠嗣预料,董延光果然没能攻克石堡城。正如李光弼预料,董延光果然将责任推到了王忠嗣身上。王忠嗣麻烦了。如果仅仅是董延光弹劾还不足为虑,要命的是,李林甫闻风而动。李林甫找来了一个人,他跟这个人做了一笔交易:只要按自己的意思弹劾王忠嗣,保证升他的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之下,也必有小人。李林甫找的这人叫魏林,曾经担任过朔州刺史,因事被贬为济阳别驾。现在李林甫拿出交换条件,魏林顿时红了眼:只要一个弹劾,就能官复原职甚至高升,这笔买卖划算!王忠嗣就栽在这笔买卖上。很快,魏林就上了一道奏疏:王忠嗣曾经说过,早年跟太子李亨一起养在宫中,愿意尊奉太子。魏林的话一半可能是真的,一半必定是假的:“与太子李亨一起养在宫中”,王忠嗣可能说过,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愿意尊奉太子”,王忠嗣但凡神志清醒决不会说,这是给自己找坟地。然而就是这真假参半的话让李隆基大为恼火,再加上石堡城不克,他的恼火更是达到极点,一纸诏书便把王忠嗣打入大狱,同时责成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进行联合审问。王忠嗣岌岌可危,因为魏林和董延光的话对他很不利。不久,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给出了审判结果:处死!这时,拯救王忠嗣命运的人出现了——他的继任者哥舒翰。王忠嗣被免职后,李隆基提拔哥舒翰做了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动身前往长安时,左右建议他多带些金银,帮王忠嗣走走门路。哥舒翰说:“如果天下还有公理在,王大人必定不会冤死;如果天下公理已经不在,送钱又有什么用?”说完,哥舒翰带着空空的行囊上路,里面没有一文用来行贿的钱。见到李隆基,哥舒翰跪了下来,力陈王忠嗣的冤情,并且愿意用自己的官爵为老领导赎罪。李隆基没有答应,起身便走,哥舒翰膝行跟随,一边叩头,一边声泪俱下,哭着为王忠嗣求情。求到最后,李隆基终于答应了,王忠嗣逃过一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做个了结了,然而李林甫却不想了结,他还要把火往太子李亨身上引。李林甫对李隆基说:“太子可能与王忠嗣同谋。”李隆基回应道:“朕的儿子一直在东宫,怎么可能与外人通谋?这一定是别人对他诬陷!”李林甫被噎住了,但他并不准备善罢甘休。过了几天,李林甫又来了,话题还是太子。李林甫起了话头:“古代立储君先考虑的是贤德,如果没有重大功勋于社稷的话,那就考虑年龄最长的儿子。”想了一会儿,李隆基回应说:“庆王李琮往年打猎时,被豽抓伤了脸,破了相!”李林甫追问道:“破相难道比破国还严重吗?”李林甫的意思很明白:李亨扶不起来,可能误国。这下李隆基含糊了,便遮掩道:“容朕慢慢想想吧!”这一想,李林甫就没机会了,只能讪讪地收手,毕竟他不能硬逼着李隆基废太子。

王忠嗣逃过一死,却也没有逃过贬官的惩罚。天宝六载十一月,王忠嗣被贬为汉阳太守。就在河西、陇右两镇士兵还在期待王忠嗣重返边塞时,他却再也回不去了。天宝八载,王忠嗣暴卒,时年四十四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忠嗣死后,李林甫又向李隆基提出一个建议。正是这个馊主意,让李隆基的大唐王朝走到了悬崖边缘。李林甫建议:从今往后,边将不再用汉人,一律由胡人担任。有唐一代,出将入相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从李世民开始,到开元年间有薛讷、张说、萧嵩、牛仙客等人。这本是一个很好的传统,但李林甫却对此很不感冒,因为这对他的相位来讲,是一个潜在威胁。出于私心,李林甫要把“出将入相”的传统废除,这样以后便没有人通过这个途径威胁他的相位了。于是他便对李隆基说:“文臣为将,不敢面对乱箭飞石,不如用那些出身寒酸的胡人。胡人本性骁勇善战,而且出身寒族也无法结党,陛下以诚心待他们,他们势必怀尽死之心回报陛下。”听起来,似乎不无道理,于是李隆基便同意了!自此,唐朝九个节度使全部由胡人担任:安禄山,营州柳城混血胡人;安思顺,安禄山的堂弟,混血胡人;哥舒翰,突厥人;高仙芝,高丽人。由此可见,李隆基倒真是有海纳百川的精神。公平地说,李林甫这个建议并非完全处于私心,其中也有因势利导的成分:自从李隆基改革兵制以来,汉族将领因为可以在长安获得更好的职位和待遇,已经不愿意前往边疆效力;而胡人将领在边塞长大,因此更愿意在边疆效力。此消彼长,便形成了胡人将领压倒汉人将领的局面。再看一下四位胡人节度使,最终背叛唐朝的只有安禄山一人,就连他的堂弟安思顺也是效忠唐朝的,哥舒翰、高仙芝更是与安禄山死磕,捍卫大唐江山。如此看来,李林甫的建议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被安禄山搅了局!

登峰造极

到天宝六载,李林甫出任宰相已有十二年光景。在这十二年里,他身边的人起起伏伏,在人生的波峰和波谷间剧烈震荡,而他却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高高在上,屹立不倒。十二年中,张九龄倒了,裴耀卿倒了,李适之倒了,裴宽、裴敦复、皇甫惟明、韦坚、王忠嗣都倒了,凡是可能威胁到李林甫相位的人都得到了无言结局,不怪天,不怪地,只怪自己与李林甫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天宝六载,李林甫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隆基用一个现场展览,将他送上了高高的云端。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李隆基下了一道命令:命文武百官前往尚书省参观各地的贡品。到了地方,官员们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各地贡品琳琅满目,帝国之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真不是虚言啊!看了良久,众人依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究竟唱的是哪出呢?众人都在等待谜底揭晓。等了好久后,李隆基清了清嗓子:“今天请诸位来,就是为了请大家看看我朝物产之丰富,开开眼界。同时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个决定,今年这些贡品朕都赐给李林甫了!”哦,闹了半天,李隆基是在给李林甫一个人发奖啊。李林甫忙不迭地谢恩之后,琳琅满目的贡品便被运进了他的私宅。他知道,在他的身后,有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正盯着他,有羡慕,有嫉妒,有咬牙切齿,也有故作不屑一顾。领自己的奖,让别人吃醋去吧!至此,李林甫在大唐王朝的地位达到了顶峰:他不仅是当朝第一宰相,同时也是大唐王朝最红的红人,两个身份叠加到一起,他找到了登峰造极的感觉。借着李林甫的光芒,李林甫的儿子、女婿们迅速上位,占据了大唐王朝的若干官位:儿子李岫为将作监,李崿为司储郎中,李屿为太常少卿;

女婿张博济为鸿胪少卿,郑平为户部员外郎,杜位为右补阙,杨齐宣为谏议大夫,元捴为京兆府户曹。延伸说一句,李林甫个人“生产”能力非常强,名下共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如果放在现在,估计在被授予“英雄父亲”光荣称号的同时,还会被聘任为“不孕不育医院形象代言人”。书归正传,回过头接着说李林甫的登峰造极。凡是有过登山经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你爬上高峰的时间有多久,你终究还是要下来的,正所谓有高峰,就一定会有低谷,这是亘古不变的客观规律。李林甫以为自己能逃过,但他的儿子李岫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一日,父子二人在后花园中闲逛,李岫突然将手指向了一群正在劳作的民夫说:“父亲长期处于权力中心,对头仇人遍布天下,一旦有大祸临头,即便想当一个民夫,也不知道能否遂愿。”李林甫顿时变了脸色,抬头冷冷地看着李岫,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然而清楚又怎么样,他又能做什么呢?李林甫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势已如此,将若之何(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又能有什么办法)?”所谓登峰造极,同时也是骑虎难下。游园在不悦中结束,李林甫内心的不安全感从此升级。自此以后,李林甫外出的谱更大了,摆谱不为别的,只为两个字:安全。以往唐朝宰相一般都是有才有德之人,很少讲究派头权威,出行时随从不过数人,路上的老百姓也处之泰然,不需刻意躲避。到了李林甫这里,一切都变了:为了防范潜在的刺客,每次他出门时都需要有百余名骑兵护住左右两翼,同时由金吾卫将其即将经过的街道提前封路清街,以保证他的安全通过。这还不是李林甫出行仪仗的全部。在骑兵和金吾卫士兵之前,还有一个组成部分,就是仪仗的前驱。他们与骑兵保持着数百步的距离,负责提前驱散街上的人群。无论你是当朝一品,抑或是皇亲国戚,到这时只有乖乖让路的份——谁让你没有人家红呢!数百人的仪仗前呼后拥,这让李林甫摆足了谱,同时也增加了内心的安全感,一切看上去不错。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李林甫的不安全感还是不期而至,他对无边的黑夜充满了恐惧,即便在自己家里,也依然忐忑不已。为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李林甫将自己的家设置成了“保险柜”,每一道门都是一道关卡,要想擅自通过,难度非常大。除去门上的文章,李林甫在很多细节上都做足了文章:他家的地面一律用石板铺就,即使是土行孙,也难在上面掏出洞来;与此同时,所有的墙体也做了特殊处理,比别人家多了一道厚厚的板,这样即使是穿山甲,也很难在上面钻出窟窿。够了吗?远远不够。接下来,李林甫又在自己的寝床上做起了文章。一般人家,主人的寝床一般只有固定的一张,李林甫不同,他有N张。每天晚上,他都会不停地更换床位,即使是家人,也无法知道他的确切位置。兔子讲究“狡兔三窟”,李林甫追求的是“一夜三换床”。如果李林甫活在现代,或许可以与一个人成为亲密战友。谁?拉登!

防不胜防

天宝六载的登峰造极,让李林甫的内心充满了满足感,同时也充满了不安全感:满足感是因为得到了李隆基的无比信任,不安全感是担心有一天所有的一切会突然失去。于是,这两种感觉交织到一起,便构成了李林甫的两张面孔。还会有人威胁我的相位吗?大约没有了吧!那些有可能的人不是已经都清理干净了吗?李林甫的自我安慰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天宝八载二月十三日。这一天,李林甫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当时他和文武百官一起,正在李隆基的带领下参观左藏。“左藏”是唐朝的国库之一,天下赋税主要都收集在那里。李隆基率领文武百官前去参观,说白了就是在显摆国库的充足,进行一番自我陶醉。李隆基的自我陶醉是有理由的,左藏确实没有给他丢脸,堆积如山的绸缎和各类布匹营造出盛世的模样,场面之宏大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官员。不仅官员们被震撼了,连李隆基自己也被震撼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左藏里居然丰富如斯,广博如斯。李隆基不断地点头:“好,好,好!”转过头,李隆基冲着一个人说道:“左藏如此丰富,这都是你的功劳!”李隆基接着说道:“鉴于你有如此功劳,朕特赏赐你紫袍和金鱼!”唐制,三品以上穿紫袍,佩戴金鱼符。受到赏赐的官员忙不迭地跪下谢恩,从此以后,他就是当朝三品官员。这一幕被在场官员看在眼里,李林甫更是看得真切,没错,是他!杨钊(杨国忠)!怎么把他忘了!严格说来,李林甫不是把杨钊忘了,而是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把杨钊放在眼里,因为杨钊跟他相比,就好比老鼠比大象。翻看李林甫和杨钊的履历不难发现,两人的仕途有所交叉还得从天宝四载说起。天宝四载之前,李林甫一直在仕途奔走,已经当了十年宰相;杨钊呢?天宝四载之前,他的人生一片惨淡,如果不是杨玉环得宠,他的人生恐怕还要继续惨淡下去。幸运的是,天宝四载杨玉环得宠了,而杨钊凭借裙带关系从此发迹。发迹之初的杨钊还只是一个小萝卜头,他牢牢抓住杨家裙带的同时,也不放过其他可能的机会。凭借杨家的关系,杨钊当上了户口色役使判官(全国户籍及劳力管理署官员),官职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重要平台。正是在这个平台上,杨钊显示出了出色的理财能力,进而赢得了李隆基的信任。也是在这个平台上,小官杨钊入了李林甫的法眼。在李林甫看来,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李林甫看重的不是杨钊的能力,而是他背后的裙带关系以及随时出入皇宫的便利。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经李林甫安排,杨钊又多了一个头衔:侍御史。

侍御史虽然官阶不高,权力可不小,可以随时向皇帝奏报。把这个头衔加到杨钊头上,可谓如虎添翼,此后他不仅能抬脚就进皇宫,而且可以随时上书弹劾,这两项可都是了不得的权力。李林甫如此安排,有自己的私心,他是想把杨钊当成自己的枪,然后把枪口对准威胁自己相位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杨钊这把枪非常好用,几乎无往不利。经杨钊弹劾的官员几乎都落马了,没有落马的也是伤痕累累。就这样,李林甫和杨钊并肩战斗,同时又各怀鬼胎。李林甫只是把小萝卜头杨钊当成一把枪,却没有想到,枪也有自己的追求,他把自己的追求深埋在心底,不动声色。几年下来,杨钊在李隆基的心里扎下了根,这个原本凭借裙带关系发迹的人成了他眼中的“能人”,不可或缺。在现有的史书中,杨钊(杨国忠)被描述为“不学无术的无耻小人”,这可能是他人生的一个侧面,但不是全部,只是中国的史书向来以道德为第一标准,因此我们看到的史书并非真正的史书,而是经过道德标准修正的版本。事实上,杨钊是有一定能力的,比如察颜观色、揣测上意之类的,但一直以来,这样的能力都是传统的道德标准所不齿的。但每个有过职场经历的人都知道,这两项能力是多么的不可或缺。杨钊的发迹,凭借的正是这两项能力。有两项能力护身,杨钊左右逢源,他的机灵和练达深得李隆基赏识,而他的敛财能力,更让李隆基刮目相看:这是一个可以为帝国理财的人。在中国的传统社会中,一直有这样一个奇怪现象:饱读诗书的文学之士往往不善理财,而善于理财的人往往不读诗书。或许是“君子不言利”的传统使然,或许是因为商人的地位一直很低使然,或许是饱学之士心中有太多的条条框框,而杨钊这些人心中恰恰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天宝七载,杨钊迎来了自己仕途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他曾经落魄,曾经困顿;在此之后,他节节攀升,直到升无可升。凭借自己的理财能力,杨钊不再是借助裙带关系发迹的小萝卜头,在这一年,他在大唐的官场上有了分量。天宝七载六月,李隆基任命杨钊为给事中(御前监督官),兼御史中丞,专门处理全国财政事务。此后,李隆基不断地往杨钊的身上加担子,就在天宝七载,杨钊兼任的官职达到了十五个。毫无疑问,杨钊已经成为了李隆基身边的红人,他的爆红和蹿升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便包括第一宰相李林甫。不过,由于两者位置的悬殊,李林甫还是没有把杨钊看成自己的对手,直到天宝八载二月十三日那场“触目惊心”的赏赐上演。这次赏赐,使得杨钊昂首进入当朝三品官员行列,他身上的紫袍对李林甫形成了强烈的刺激。防不胜防,防不胜防!

矛盾渐起

目睹那场“触目惊心”的赏赐之后,李林甫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对手出现了。这个杨钊,在短短四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个破落户奋斗成当朝三品大员,蹿升速度,古今少有。更要命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站的是最得宠的杨贵妃,身边站的则是“鸡犬升天”的五杨。这个对手比以往任何一个对手都可怕。在李林甫“触目惊心”的同时,杨钊的心思也动了。回望自己的前半生,杨钊感慨万千,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时来运转,更没有想到仅仅四年的光景,自己就能跻身当朝三品官员的行列,以前想不到的事情,今天都变成了现实,以前不敢想的事,现在都可以想想了。对于李林甫,以前杨钊只能仰视,而现在,他同样跻身三品官员行列,仰视的目光可以变为平视了。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目光可以随着地位的改变而改变,以前需要仰视的,或许有一天就会改为平视,甚至俯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李林甫对杨钊而言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高山,现在,这座山似乎变矮了。就在杨钊动了活心思的同时,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从今之后,我跟你走!”这是个老熟人,名叫吉温。

前面我们说过,李林甫倚重的酷吏是一个组合,名字叫“罗钳吉网”:“罗”就是罗希奭,“吉”便是吉温。吉温一度跟李林甫走得很近,是其死党之一。而现在他却调转了船头,与李林甫分道扬镳,转而跟在了杨钊的后面。既然是李林甫的死党,为什么会弃之而去呢?原因是吉温想要的更多,而李林甫却给不了他更多。于是吉温把宝押在了杨钊身上,在他看来,这颗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如果自己与他捆绑在一起,那么前景将妙不可言。双方也是一拍即合,开始为同一个目标奋斗:扳倒李林甫!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林甫为相十余年,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想要扳倒这棵大树,没那么简单。浸淫官场的杨钊和吉温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们并不急于直接向李林甫发动进攻,而是先从其外围下手,一一剪除他的党羽:天宝八载六月十八日,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因贪赃案发,被贬为汝阴太守;天宝九载四月十一日,御史大夫宋浑因贪赃数额巨大,被判流刑,流放潮阳郡(今广东潮州)。这两宗贪污案公布于众后,老百姓一片欢腾:好,叫你腐败!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在老百姓欢呼雀跃的同时,长安城中的李林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已经看透了两起案件背后的棋局,这是打狗给主人看呢!据李林甫调查,这两起腐败案件都是由吉温起的头,先调查出蛛丝马迹,然后由杨钊上书弹劾,两人一唱一和,表面是为国扫除腐败分子,实际却是暗藏杀机,针对的就是他李林甫。哎,以前低估了这个破落户。事已至此,李林甫也没有太多办法,萧炅、宋浑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他们,况且这两起案件都是皇帝李隆基点过头的,两起案件都是铁案,一百年也翻不了!李林甫只能认命,把打碎了的牙往自己肚子里咽,虽然咽得很难受,但还是得忍着。两起腐败案件结束了,但影响却是深远的:身为当朝第一宰相,却连自己的亲信都救不了,李林甫的威信从此大打折扣,此消彼长,杨钊的威信却与日俱增。天宝九载十月,杨钊又办了两件事,一大一小:大事,是为两个人恢复名誉;小事,是为自己改名字。杨钊提到的两个人是两个名人:一个叫张易之,一个叫张昌宗,都是杨钊的血亲。众所周知,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臭名昭著,这在李唐复国时已经盖棺论定了。现在定论都定了四十多年,想要翻案,谈何容易。然而,就是这定了四十多年的铁案,愣是被杨钊翻过来了。天宝九载十月二十五日,李隆基下诏:鉴于张易之兄弟有进谏迎回中宗李显之功,特追复二人官职爵位,恢复名誉,另赐张易之一子为官。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大事办完,杨钊又求了李隆基一件小事:赐名。当时正在流行一个神秘预言,里面有“金刀”二字,而杨钊的“钊”字正是“金刀”组合,与预言吻合。神秘预言一直是封建王朝的大忌,被视为影响王朝稳定的因素之一,因此,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与之划清界限,杨钊决心改名:“杨钊”不能叫了,叫什么,由李隆基定!李隆基想了一下:“那就叫国忠吧!”国忠,杨国忠!多么好的名字呀!

花落去

天宝十载十一月,杨钊的肩上又加了一副担子:领剑南节度使。这一任命,便意味着杨钊成了剑南地区的最高首长,虽然不必去剑南办公,但当地的事务,他说了算。无疑,这又是一项不小的权力。伴随着杨钊的攀升,李林甫无可救药地走上了下坡路,无论是仕途,还是生命。天宝十一载,李林甫的下坡加速了。

这一年长安城里破获了一起疑似叛乱,主角是户部郎中王銲。据说,王銲与党羽计划先诛杀龙武将军,然后控制左龙武军的万骑兵团,再以这支部队为主力发动兵变,诛杀李林甫、陈希烈和杨国忠。不料,起事前两天走漏了消息,于是一场酝酿中的叛乱胎死腹中。王和他党羽就此栽了,被连锅端掉。顺着王这根藤,追查开始了。王的哥哥御史大夫王很快被牵涉进来,被认为是王銲的同党。要命的是,王除了担任御史大夫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李林甫的亲信。这下,追查的矛头直指李林甫。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够让李林甫焦头烂额了,雪上加霜的是,审查王、王銲叛乱的专案组组长正是杨国忠和陈希烈。陈希烈原本是李林甫的亲信,以老实听话著称。然而随着杨国忠的走红,这个老实人也改换了门庭,抛弃自己的老领导,转投在了杨国忠的门下。现在杨国忠和陈希烈一起穷追猛打,要把火引到李林甫身上。经过他们的连续审讯,王、王銲叛乱集团给出了石破天惊的“口供”:李林甫与王、王銲暗中交往甚密;前不久背叛唐朝的东突厥西亲王阿史那阿布思也与李林甫交往甚密。要了亲命了!毫无疑问,情况对李林甫相当不利,而更加不利的是,在口供之外,还有两个分量极重的证人。他们一口咬定,“口供”所说的事情属实!两个证人,一位是第二宰相陈希烈,另一位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李林甫,同时与两大叛乱集团交往,你想干什么?纵使有口,你说得清吗?李林甫一下子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中,他意识到,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将一生的努力付诸东流,如今之计,他必须自辩清白。或许是上天不想让他这么快倒台,这次疑似谋反事件并没有将其扳倒。最终,王、王銲兄弟认罪伏法,李林甫洗脱了干系。不过,经过这件事儿,李隆基对他的印象却大打折扣,从此渐行渐远。官场宦游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在官场能走多远,不完全取决于能力,更多的时候取决于领导对你的印象。当年因为对李林甫印象良好,李隆基才将他扶上了相位。现在大BOSS对他的印象已经大不如前,那就意味着,离他倒台已经不远了。李林甫的政治生命即将完结,与此同时,他的自然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经过叛乱事件的惊吓,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虽然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但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他还要做一件大事:除掉杨国忠!李林甫知道,现在的杨国忠已经羽翼丰满,想要铲除他,已经非常艰难,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不落痕迹地让他消失。李林甫冥思许久,想了一计:借刀杀人。要借的这把刀,名叫南诏。当时南诏王国因为不堪忍受唐朝边境官员的欺压,遂发动了叛乱,并借助地形的优势,有恃无恐,李隆基先后派出两支平叛部队都遭遇了全军覆没。巧合的是,南诏王国叛乱的范围正归剑南节度使管辖,因此平叛便成了杨国忠义不容辞的责任——谁让你是“领剑南节度使”呢?更巧的是,由于前两次平叛大军都遭遇了惨败,剑南地区的百姓和官员都希望杨国忠这个节度使亲自坐镇领导第三次平叛。这就给了李林甫借刀杀人的机会。在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他强烈建议派遣杨国忠到剑南地区领导平叛。李隆基居然准奏。杨国忠危险了。他很可能有命去剑南,无命回长安。不出意外的话,数月后,长安就会收到“杨国忠为国捐躯”的消息。李林甫等的就是这一天。被推上前线的杨国忠似乎一下子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知道这是李林甫给自己下的套,他必须跳出来,不然就真的“国忠”了。辞别之日,杨国忠痛哭流涕,在向李隆基表达忠心的同时,也不忘将矛头指向李林甫。他告诉李隆基,自己有朝一日,恐怕会被李林甫害死的。一次辞别,两种功效:既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又打击了老冤家李林甫,看来杨国忠也是一箭双雕的高手。除了一箭双雕,杨国忠还有一个关键的帮手,这个人便是杨贵妃。在辞行的仪式上,杨贵妃也在场,她不是纯粹的看客,而是在关键时刻哭天抹泪地给杨国忠帮了几句腔。就是这几句帮腔,成了杨国忠仕途的推动器。

李隆基随即安慰杨国忠说:“你暂且去剑南地区待几天,处理一下军事要务。我会掐着指头等你回来,回来你就是宰相!”原本李林甫指望借刀杀人,让杨国忠上前线送死,没想到,经过杨贵妃一搅和,居然变成了“火线提干”。或许,这就是命吧!刀没有借成,举起的石头最终落在了自己脚上。自此,李林甫出的气比进的气多,活在世上的时间,以前论天,现在论秒了。基本无可救药了。不过,有一名巫师却并不这么看,他认为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只是需要一味药引子就行了。问题是这药引子比较麻烦。巫师说:“只要真龙天子来看上一眼,这病就能痊愈!”这一句话,道出了李林甫的人生悲剧:他的人生因为李隆基信任而精彩,同时也因为李隆基的不信任而落寞,此时的他身上没什么病,他的病全在心里。李林甫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渴望李隆基能念及旧情,到他的病榻前看上一眼。这个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李隆基之所以不愿意上门探视,是因为他怕染上李林甫病中的晦气,但好歹君臣一场,于是便打了个折扣:李隆基登上华清池的高阁,冲李林甫家遥遥相望,并挥舞红手帕作为信号;李林甫则由家人将病榻抬到院落里,君臣二人隔空相望。这次打了折的探视,非但没能让李林甫痊愈,他的病反而越来越重了。不久,李林甫的家中来了一位客人,这个人对于李林甫的病情相当关键,他本身就是一剂特效药。毒药。来客正是杨国忠,前不久他刚刚抵挡剑南地区,后脚传诏的宦官便到了。传李隆基诏令:杨国忠即日返回长安。现在,杨国忠来到了李林甫的病榻前,跪了下来。李林甫看着这个当年的小萝卜头,百感交集。浑浊的老泪顺着他的眼槽流了下来,他说出了他一生中最违心而又不得不说的话:“我李林甫是死定了,您一定会接替我出任宰相,我身后的家事,就托付给您了!”听到这句话,杨国忠赶紧摆手,连称不敢当,汗珠顿时布满了脸庞。李林甫和杨国忠,都是百年一遇的好演员,尽管一肚子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然而表现到脸上却永远都是惺惺相惜。天宝十一载十一月十二日,开元天宝年间秉国时间最长的宰相李林甫去世,结束了自己生命不息斗争不止的一生:这是一个干臣、能臣,同时又被戴上奸臣脸谱的人;这是一个行政能力突出,同时却缺乏文采、被扣上“不学无术”帽子的人;这是一个出任宰相长达十七年的人。他的宰相任期比姚崇长,比宋璟长,比张说长,比张九龄长,于是我们就陷入一个悖论之中:封建王朝最巅峰的盛世,大多数时候居然是由这样一个被史书诟病不已的奸臣领导的。人注定是复杂的,历史注定是复杂的。在李林甫之后,开元天宝年间最后一个著名宰相粉墨登场,这个人便是曾经的小萝卜头杨国忠。这一年,正是天宝十一载,空前的盛世即将走到烈火烹油的巅峰。关于那时的繁华,无数史书已经给予了描述。相比而言,我个人觉得大诗人杜甫的《忆昔》颇为简练,也更加经典: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太短了!此去天宝十五载还有四年,大唐王朝的好日子也只剩下了四年。遥遥的,范阳鼓起……

请看下集《唐史并不如烟之安史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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