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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盛世——矛盾四伏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2:39:04 0

奴才互斗

学过哲学的人都知道,矛盾无处不在。在宰相们斗得不亦乐乎的同时,李隆基的奴才们也在互斗,而且激烈程度一点也不差。互斗的主角是以王毛仲为首的家奴和以高力士为首的宦官,双方谁也不服谁。斗争初期,王毛仲占据明显上风。因为他养马有功。李隆基刚继位时,全国牧马只有二十四万匹,这个数量远远少于唐朝巅峰期的七十万匹,无法应对将来的战争要求。考虑再三,李隆基决定把养马的任务交给王毛仲,这个人用起来他放心。这样王毛仲便当上了内外闲厩使,主管皇家内外的御马饲养。当上内外闲厩使的王毛仲就如同《大闹天宫》里刚上任弼马温的孙悟空,干起工作来尽职尽责。与孙悟空不同的是,孙悟空只是三分钟的热度,而王毛仲则是十几年如一日。在王毛仲之前,内外闲厩使是一个肥缺,一年下来,从饲料上就能克扣大量的钱财。而王毛仲上任之后,兢兢业业,不做任何手脚,一年下来,同样多的经费,却能节余数万斛饲料。两相对比,王毛仲的廉洁有目共睹。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到开元十三年泰山封禅时,全国牧马已经达到了四十三万匹,牛和羊也具有同等规模。由此可见,王毛仲不仅养马,同时还养牛和羊。泰山封禅时,王毛仲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他把随行的数万匹牧马按照毛色编队,远远望上去,气势如云海,颜色似云锦,“马山马海”成为封禅时的一道独特风景。眼看此景,李隆基大喜过望,他早就知道王毛仲能干,但没想到他这么能干,当场就决定给王毛仲重赏。随即,王毛仲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品级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看起来是个闲职,但却象征着极高的恩宠。当年跟随李隆基的人,只有四人到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位置,分别是王毛仲、姚崇、宋璟和王仁皎,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四人中,姚崇、宋璟是良相,王仁皎是李隆基的岳父,而王毛仲,原本只是个家奴。此后,王毛仲的势头更盛,其势力范围不再局限于养马,甚至渗透进了禁军之中。开元十七年,王毛仲把女儿嫁给了左龙武将军葛福顺的儿子,双方结成了亲家。除了葛福顺,王毛仲在禁军中还有不少人脉,左监门将军唐地文、左武卫将军李守德、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都是他的朋友。这些人中,李守德跟王毛仲一样,曾经是李隆基的家奴,而葛福顺则跟随李隆基参加过唐隆政变,他们都是李隆基信得过的人。现在这些人聚集到一起,王毛仲的感觉便越来越好,不经意间,便与高力士为首的宦官集团发生了矛盾。双方都不买对方的账,因为他们的后台老板都是李隆基。原本太宗李世民有遗训:内侍省的宦官品级最高只能是正四品。这个规定一直被严格执行着,即使是武则天的时代,也没有突破这个界限。但情况在中宗朝有了改变:在李显的任用下,七品以上的宦官达一千多人,不过三品宦官还是很少,只有杨思勖等少数几个。到了李隆基时代,宦官的好日子来了,很多都当上了三品官。李隆基甚至委任一些宦官当三品将军,而且允许在他们家宅的门口插上长戟。长戟原本是朝廷高官才有资格在门口插的,宦官向来没有这项特权。这样一来,宦官在朝中的地位便急剧攀升,各地官员也越来越重视这帮人的能量。于是,宦官出使各地便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官员们不怕宦官来,就怕宦官不来;不怕宦官收礼,就怕宦官不收礼。如此一来,宦官到京外办一趟差,最少也能收一千贯,再少了,回来都不好意思交流经验了。有了钱的宦官就不是一般的宦官了,京城的房屋、郊区的田园,一半都在宦官的名下。如果说家奴方面,王毛仲是魁首,那么在宦官方面,杨思勖和高力士则是领袖。不过杨思勖比较忙,他还得经常带兵打仗,因此负实际领导责任的是高力士——他不出差,只在李隆基身边待着。时间一长,家奴和宦官的矛盾逐渐加深,因为彼此都会触及对方的势力范围,不满便这样累积下来了。对此,王毛仲不以为然,因为他从不把宦官放在眼里,级别小的宦官,他张嘴就骂,就跟骂他的马童一样。不过对于高力士,王毛仲还是有所顾忌的,不敢胡来,毕竟这个人是皇帝身边的人。王毛仲不针对高力士,并不意味着高力士不针对王毛仲,因为王毛仲所骂的宦官,跟高力士是一类人,他们同病相怜。王毛仲无意中刺痛了高力士,虽然不是直接的,但高力士仍感觉到了痛。物伤其类。

误读高力士

一直以来,历史书中的高力士都是反面形象,其实这都是误读,高力士是被他所在的群体拖了后腿。实际上,高力士并不是一个弄权钻营的小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大写人。原本,高力士不需要当太监,原本,他没有必要去过那不男不女的生活,原本,他有可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

一切的一切,在他十岁那一年发生了改变。高力士本不姓高,也不叫力士,他的原名叫冯元一,所在家族在岭南世代都有很大的影响。冯元一的祖上,可以追溯到高凉太守冯宝。冯宝的妻子,便是赫赫有名的南北朝岭南少数民族领袖冼夫人。冼夫人不是汉人,而是俚族人,她勤劳朴实,聪明能干,而且善于带兵打仗,族里的人都愿意服从她的领导。随着中原政权的更迭,冼夫人所在的岭南地区先后归降了南梁、南陈和隋朝。同别人不同,归顺之后,冼夫人便一心一意,再无二心。不仅如此,她还反过来帮助中央政权安抚岭南的少数民族。冼夫人活了八十多岁,历经南梁、南陈、隋三朝,对中国的统一事业、岭南各民族的团结融合和经济文化的发展都有着卓越的贡献。她曾被陈朝封为石龙郡夫人,被隋朝封为宋康郡夫人、谯国夫人,当她于仁寿二年(公元6年)逝世时,隋文帝杨坚又追谥她为诚敬夫人。周恩来总理曾说,冼夫人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巾帼英雄。冼夫人的第六代孙便是冯元一(高力士),而冯元一的父亲叫冯君衡,武则天当政时期担任潘州(今广东高州)刺史。如果生活不出现意外的话,身为潘州刺史儿子的冯元一也很有可能走上仕途,像父亲一样成为朝廷命官。然而,公元693年,高力士十岁那年,家里发生了惊天变故。这一年,酷吏万国俊奉武则天之名来到岭南,意图是诛杀当地的流放犯人。然而诛杀犯人是需要理由的,不过这难不倒万国俊,很快他便找到了理由:谋反。“谋反”的帽子一扣,岭南的流放犯人逃无可逃,纷纷倒在万国俊的屠刀之下。谁都没有想到,诛杀流放犯人并不能满足万国俊的胃口,为了增加“业绩”他又把矛头指向了潘州刺史冯君衡。于是,一顶“参与谋反”的大帽子就扣在了冯君衡的头上。在那个酷吏当道的时代,冯君衡的罪名很快被坐实,灾难就此向他的一家扑去:

冯君衡被处斩,冯家被抄家,儿子冯元一、女儿冯媛全部被罚没成为奴隶,原本世代官宦人家,现在家园破碎。不久,冯元一最悲惨的日子来了——他被阉割了!五年后,冯元一和姐姐冯媛一起被当做礼物送到了洛阳武则天的宫中。从此时起,冯元一已经在世上消失了,他的名字被改为“力士”,与他一起送进宫的另一位小太监被改名叫做“金刚”。之所以起这两个名字,全都是为了来讨好信佛的武则天。聪明伶俐的力士很快就得到了武则天的信任,被留在了身边做近侍。力士的姐姐冯媛同样聪明伶俐,而且很有才华,擅长写诗,后人将她称为广东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武则天很欣赏冯媛,打算把她长留宫中,然而冯媛却不愿意。她向武则天苦苦哀求,愿意出家为尼,武则天最终答应了这个要求,把她送到泰山庵堂落发修行。从此,冯媛遁入空门。后来她离开泰山庵堂,四处化缘修道,不知所终,力士有生之年再也没能看到自己的姐姐。冯媛出家不久,力士就栽了一个跟头:他因为小事得罪了武则天,遭到一顿痛打,随后便被驱逐出宫。宦官高延福见他可怜,便把他收为养子,从此力士就有了姓,高力士的名字由此而来。高延福本出自武三思门下,因为这层关系,高力士便开始往来于武三思府,与府中上上下下都熟络了起来,其中便包括后来成为裴光庭夫人的武小姐(武三思的女儿)。后来,在武三思的推荐下,高力士重新回到了武则天身边,这一次他没有再犯错,凭借自己的机灵,很快又赢得了武则天的信任。这时,高力士也已经长大成人,身高达到了六尺五寸,在唐代,一尺合今天的三十点七厘米。也就是一说,高力士的个头接近两米!时间走到中宗景龙年间,大个子高力士与临淄郡王李隆基有了接触。在不多的接触中,李隆基对高力士印象深刻,并从此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唐隆政变之后,李隆基便把高力士要到了自己的府中,就此开始了一生的主仆缘分。

同一般宦官出身寒微、不学无术不同,高力士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而且有胆有识,在李隆基与太平公主斗法的过程中,他也参与其中,而且还经常出谋划策。这些不同寻常的经历,为他赢得了李隆基一生的信任。现在家奴王毛仲气焰熏天,高力士意识到,双方掰一掰手腕的时候到了。

一击不中

长期的宫廷生活,让高力士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他知道,要想扳倒王毛仲,就必须讲究技巧,不能蛮干。高力士决定找一个帮手,这个帮手不能是宦官,而应该是外廷的官员。外廷官员独立于家奴和宦官之外,相当于第三方,他们的话,李隆基或许会听。选来选去,高力士选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称姚崇为“救时宰相”的齐澣。经过多年奋斗,齐澣此时已经升任吏部侍郎。高力士找到齐澣后,两人一拍即合,因为齐澣也看不惯王毛仲的嚣张。齐澣注意到,由于王毛仲极度得宠,驻守皇宫北门的禁军将军多数依附于他,甚至很多人的升迁都是由他包办的。高力士和齐澣看到了王毛仲的嚣张,李隆基同样也看到了,政变起家的他,对于禁军的动向比谁都敏感。带着高力士的嘱托,齐澣来到李隆基的身边,说道:“葛福顺掌管禁军,是不应该跟王毛仲结为亲家的。王毛仲是小人,过于恩宠,可能就会作奸犯科。不早点处理的话,以后恐怕会成为祸患。况且委任心腹,何必一定就是王毛仲呢。高力士小心谨慎,又是宦官,在皇宫内使用其实更方便。”李隆基回应说:“朕知道你忠诚,容我好好想想吧!”齐澣追了一句:“君王如果不能保守秘密的话就会失去忠臣,臣子如果不能保守秘密就会丧失性命,事关重大,万望陛下保密。”李隆基点了点头。当大哥的李隆基说话算话,守口如瓶,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却被当小弟的齐澣大嘴泄密了。这天,齐澣出城给朋友麻察送行。麻察原本是大理丞,因事被贬为兴州别驾。

送行宴上,齐澣把麻察当成了真心朋友,而麻察却没有把齐澣当成朋友。言谈之中,齐澣鬼使神差地把与李隆基的对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万般叮咛麻察千万别告诉别人。麻察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告诉别人,就告诉皇上。齐澣就此栽了。李隆基大怒,向齐澣问道:“你担心朕不能保密,你自己却去跟麻察说,这就是你的保密吗?麻察素来没有德行,往日经常到太平公主的府上走动,你难道不知道吗?”齐澣哑口无言,只能以磕头代替说话。几天后,齐澣为自己的大嘴巴付出了代价,由吏部侍郎贬为高州良德(广东高州市)县丞。不够意思的麻察也没讨着便宜,由兴州别驾贬为了浔州皇化(广西桂平市)县尉。看来,告密有时也未必能讨到好处。与此同时,李隆基还不忘放玩儿一把出其不意,在贬黜齐澣的诏书上,他写道:“齐澣、麻察交构将相,离间君臣”。这是一颗烟雾弹,专门为王毛仲释放的烟雾弹,李隆基要让他相信,君臣二人的关系依然亲密无间。王毛仲真的相信了,他并不知道,李隆基所说的“亲密无间”,有效期只剩下一年。

再击致命

在李隆基的烟雾弹下,王毛仲的错觉越来越强烈,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久,他向李隆基提了一个要求:想当兵部尚书。李隆基心中一凛,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找了个借口拒绝了。放在以前,被李隆基拒绝后,王毛仲便会知趣不提,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而这一次不同了,王毛仲的脸色显得不太满意。随后几天,李隆基陆续接到奏报:王毛仲对没有当上兵部尚书一事儿心存不满。李隆基的不满也随之升级,他意识到,这个家奴已经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与此同时,高力士也没闲着,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发现,尽管李隆基拒绝让王毛仲当兵部尚书,但并没有就此翻脸。王毛仲的妻子生子之后,李隆基还允许其借用皇家林苑的亭子纳凉,面子给的不可谓不大。就是从这一件小事儿上,高力士意识到了背后隐含的信息:到现在为止,李隆基还不准备废掉王毛仲,这就需要再找一个机会,再烧一把火。机会说来就来了。三天后,高力士奉李隆基之命去给王毛仲新出生的儿子送礼物。礼物很丰富,有酒席饭菜,还有金银绸缎,另外,李隆基还任命这个新生儿为五品官。高力士很快就回来了。李隆基问道:“怎么样,王毛仲高兴不?”高力士意识到,机会来了。高力士缓缓地说道:“王毛仲高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抱着孩子对我说,这个孩子难道不配当三品官吗?”一击致命。李隆基听后,勃然大怒,“当年诛杀韦氏时,此贼首鼠两端,我都没怪罪他,今天他居然敢因为一个小娃娃怨恨我!”高力士马上趁热打铁:“北门那些奴才,官当得太大了,而且现在都穿一条裤子,一条心,不早点处置的话,恐生大患!”高力士这句话说到了李隆基最敏感的地方,王毛仲危险了。不过,事到如今,李隆基也有些顾忌,毕竟王毛仲跟禁军将领打成一片,如果贸然行动,一旦有闪失,将会酿成大祸。所以这事儿还是要秘密地来。就在李隆基决定向王毛仲下手时,太原军器监少尹严挺之(对杜甫照顾有加的严武之父)上了一封奏报:“王毛仲曾经向我们索要铠甲兵器。”正是这封奏报,成了压死王毛仲的最后一棵稻草!开元十九年正月十三日,李隆基下诏:王毛仲行为不忠,对君王抱怨,贬为瀼州(广西上思县)别驾;

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贬为壁州员外别驾;左监门将军唐地文,贬为振州员外别驾;右武卫将军李守德,贬为严州员外别驾;右威卫将军王景耀,贬为党州员外别驾;右威卫将军高广济,贬为道州员外别驾与王毛仲一起被贬的还有他的四个儿子,全部被赶出了京城。这是最差的结局吗?不是,王毛仲,你已经难逃一死了。当失落的王毛仲走到永州时,李隆基的新命令追上了他:赐死!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出生前。王毛仲倒了,以他为代表的家奴势力被一网打尽,与之相对的是,以高力士为首的宦官势力此消彼长,成为最得宠的一群人。这时就需要说说李隆基的可怜了,他虽富有四海,但可以信任的人却屈指可数:亲兄弟,信不过,他把他们一个一个养起来,供起来,培养出四个不世出的贵族;亲儿子,信不过,以子逼父的事情历史上常有,他自己就曾经干过;外戚,信不过,皇后的龙凤胎哥哥已经被他逼死了;故交,信不过,姜皎已经在流放的路上死去了;家奴,信不过,王毛仲就是最好的证明。把身边所有接触到的人排查一遍,除了信任高力士,他还能信任谁?自此,李隆基养成了对高力士的依赖,他说:“高力士在外面值班,我才能睡的踏实。”此后,高力士经常被李隆基留在宫中,很少去自己的外宅。时间一长,规矩便形成了:全国各地来了奏表,一律先呈送高力士,然后再由他呈送李隆基;事情较小的,高力士自己处理便可以了,不需再奏报李隆基。这样一来,高力士更忙了,去自己外宅的机会就更少了。或许有人会说,高力士反正也没有家,去不去外宅无所谓。说这话的就是不了解情况了。其实,高力士在长安不仅有家,家中还有老母麦氏,还有他的妻子吕女士。

一般而言,太监都不结婚,也就是找个宫女作伴,是为“对食”。高力士不同,他结婚了,娶的是瀛洲人吕玄晤的女儿。这笔有勇气的投资很快得到了回报:吕玄晤本人被擢升为政府直属部副部长(少卿),吕家的子弟也当上了亲王的师傅。有吕玄晤做榜样,朝中很多人迅速向高力士靠拢,金吾大将军程伯献(程咬金之孙)、少府监冯绍正是其中最典型的。他们没有机会给高力士当老丈人,便努力做了高力士的兄弟,“一奶同胞”的兄弟。高力士姓高,这两位一位姓程,一位姓冯,如何做“一奶同胞”的兄弟呢?主要看表现。高力士母亲麦氏去世,给了两位兄弟机会。程伯献和冯绍正以亲儿子的身份,披头散发地接受各界朋友的吊唁,哭天喊地,歇斯底里,伤心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至亲去世。这一切,都是高力士的权势惹得祸。不过,高力士这个人非常精明,尽管他有权势,但不滥用,始终保持着李隆基可以容忍的度,终其一生,他与李隆基的关系真正做到了亲密无间。相比于后世权大欺君的宦官,高力士是货真价实的忠臣。

宰相出缺

王毛仲与高力士的奴才内战告一段落,该说说外廷宰相的斗争了。说来也怪,开元年间的宰相组合,除了姚崇的班子,宋璟的班子,其余的宰相班子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争斗:张说的班子里,张说和张嘉贞斗;源乾曜的班子里,李元纮和杜暹斗;宇文融短短一百天的班子里,他既跟整个官场斗,同时还跟心属张说的裴光庭斗。到了裴光庭和萧嵩搭班子,两人其实也斗,裴光庭提出的“论资排辈”法就遭到了萧嵩的强烈反对,最后还是李隆基支持,裴光庭才勉强推行了这套方法。可见,要想宰相班子不斗,必须保持一强一弱的配置,比如姚崇和卢怀慎,宋璟和苏珽。

如果同时放两个有性格的人在宰相班子里,那就不是宰相班子了,而是斗鸡班。时间走到开元二十一年三月,萧嵩和裴光庭的宰相班子终于和谐了:裴光庭于三月七日停止了呼吸,再也斗不了了!在裴光庭身后,他的谥号遭遇了反复,起因就是他推行的那套“论资排辈”法。负责议定谥号的太常博士说:“裴光庭用人只看资格,失去了奖励之道,因此他的谥号应该定为‘克’”。谥法规定:“爱民在刑为克”,意思是道之以政,齐之以法。这句话往好了理解,是循规蹈矩,往差了理解,是墨守陈规。裴光庭的儿子随即提出抗议。后来李隆基一锤定音,定为“忠献”,这对于一个文官而言,算是美谥。裴光庭之后,宰相班子就只剩下了萧嵩一人,由谁来搭班子便提上了议事日程。盯上相位空缺的人很多,其中一个便是李林甫。李林甫在前面出过场,开元十四年弹劾张说时,他是三大主力之一。不过李林甫的眼光比宇文融独到,在扳倒张说之后,他没有继续与宇文融并肩作战,而是巧妙地闪开了。这一闪很关键,躲开了开元十五年李隆基对宇文融和崔隐甫的贬黜,否则的话,李林甫恐怕也得跟着栽跟头。之后,李林甫的仕途越走越宽,先是担任刑部侍郎,之后又调任吏部侍郎。在吏部侍郎任上,他上下翻飞,公私兼顾,手腕不是一般的高明。在一次官员审核任命中,宁王李宪找到了他,递给他一份十人名单。这十个人求到李宪那里,李宪不好拒绝,便只好硬着头皮帮忙通路子来了。接过名单,李林甫扫了一眼,然后对李宪说:“大王吩咐,下官自然照办。不过这十人中得挑出一人来,公开处理一下,以示公正。”李宪很快圈出了最不重要的一个,李林甫点头同意。不久,其余九人全部得到了安置,唯独一人被通报:此人政绩尚可,然而请托宁王,意图走后门。为了保证公正,本期不予安排,下期视情况再定!既徇私舞弊,又标榜公正,这就是李林甫的手腕。

又干了一段时间后,李林甫又想进步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吏部侍郎这个不算小的官了,他的目标很明确——当宰相!然而,当宰相谈何容易,你李林甫只是一个吏部侍郎,既没有姚崇那样的宰相之才,也没有宋璟的刚正不阿,更没有张说的才华横溢,跟萧嵩的军功更是没法比,你靠什么当宰相呢?李林甫考虑再三,他想到了——我可以表忠心啊!很快,李林甫与想表忠心的对象接上了头,他对这个人说:“愿护寿王为万岁计”。没错,他表忠心的对象是武惠妃,这句话意思是说,愿意拥立寿王为太子,将来当皇帝。一句话让武惠妃对李林甫产生了好感,从此把这个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不是不知道李林甫在投机,但她并不拒绝这样的投机,因为这会对她的儿子寿王有利。走通了武惠妃这条线,李林甫并没有在家坐等天降馅饼,他同时启动了另一条隐藏多年的线:裴光庭的妻子武氏。原来,裴光庭的妻子武氏早就与李林甫有旧情,裴光庭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戴了多年的绿帽子。现在裴光庭归天,武氏心急了起来,不是为丈夫,而是为情夫——她要帮李林甫去填补丈夫留下的空缺。武氏也启用了多年没有启用的线——高力士。前面说过,高力士曾经多次前往武三思的家中,跟武氏相当熟悉。现在武氏以裴光庭遗孀的身份找到了他,请求他向李隆基推荐李林甫为相。这时,高力士的政治素质显现出来:他没有答应,而是机警地避开了,因为他知道,宰相的人选不是他可以推荐的。高力士这一避开,李林甫的宰相梦就只能暂时搁置了。眼下武惠妃还不便替他说话,因此还得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在李林甫上蹿下跳的同时,萧嵩也在苦苦寻找搭档。因为这一次宰相出缺,李隆基没有直接指定人选,而是让萧嵩自己推荐。有过与裴光庭搭班子的经历,萧嵩太知道一个好搭档的重要性了——这次一定要找一个相对容易控制的,像卢怀慎、苏珽那种。萧嵩第一个想到了右散骑常侍王丘,他和王丘是好友,很了解此人的性格。

令萧嵩意外的是,可能是不想将单纯的朋友关系变成同僚关系,最后让友谊变质,王丘坚决地拒绝了他的美意。不过,王丘转而推荐了一个人——尚书右丞韩休。萧嵩寻思了一下,印象中韩休性格恬淡,很少与人争名夺利,这个人或许是个合适人选。就是他了!萧嵩不会想到,他的这次推荐一方面给自己埋了个雷,一方面也让李林甫钻了空子。话说回来,之所以让李林甫钻了空子,还是得益于他的人脉。当任命韩休的诏书还在起草时,高力士第一时间得到了风声,随即便把消息传递给了裴光庭的妻子武氏。武氏又将消息传递给李林甫,同时建议他立刻去给韩休报喜,赚一个人情。听到李林甫的报喜,韩休果然对他感激不尽,似乎推荐他当宰相的不是萧嵩,而是李林甫。就这样,李林甫白赚一个人情,为自己将来的拜相埋下关键的伏笔。开元二十一年三月十六日,李隆基任命韩休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样韩休便正式成为了萧嵩的同事。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穿上韩休这双鞋后,萧嵩才发现:坏了,挤脚!

天下必肥

萧嵩之前被韩休的外表蒙蔽了:他的恬淡只是表面,骨子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倔人。韩休的倔,是有家族遗传基因的。韩休的伯父叫韩大敏,武则天时期担任中书舍人。在任上时,梁州都督李行褒被下属诬告,武则天便派韩大敏为特使前去审理。这时有人提醒韩大敏说:“李行褒是李唐宗室子弟,太后想除掉他,此行你得仔细掂量,一旦违反了太后的旨意,就可能闯下大祸,你可得为自己考虑啊!”韩大敏回应道:“哪有为求自己平安就诬陷别人的?”

从梁州回来后,韩大敏如实奏报:李行褒无罪。武则天看了韩大敏一眼,暂且按下不表。不久,武则天又把李行褒的案子翻了出来,办成了铁案。韩大敏倒霉了,他被认定为审案不力,与知反不告同罪,在家中被赐死!这就是韩休的伯父,宁可自己遭祸,也不诬陷他人,骨子里有一股刚正不阿的劲儿。韩休的骨子里同样有这样一股劲儿。张说当中书令时,韩休正担任虢州刺史。在任上,韩休与张说有过一次交锋。虢州正好位于两个都城之间,无论李隆基在长安,还是在洛阳,虢州都是相对比较近的州。如此一来,朝廷便经常向虢州征收饲料税,用于饲养皇家御马。时间长了,韩休受不了了,便向中书令张说要求:别再向虢州征饲料税了,还是平均分配给别的州吧。张说自然不会同意,他反驳韩休说:“如果单独免除虢州的税,就得转向其他州郡。你这个刺史只是为了向百姓显示自己的恩惠而已,你的请求我不同意。”眼看张说不批准,韩休便准备再次上奏,这时州里的官员劝道:“再上奏可能就会冒犯宰相了!”韩休不为所动,说道:“我身为刺史,不能救百姓于困弊之中,还有什么脸当刺史?就算会因此冒犯宰相受到刑罚,我也心甘情愿!”执著的劲头跟他伯父一脉相承。不久,京城传来消息:虢州的饲料税从此免征!后来韩休辗转做到了尚书右丞,正是在尚书右丞任上,被萧嵩推荐为了宰相。上任宰相,韩休江山不改,刚正不阿的劲头越来越厉害了。不久,韩休居然跟皇帝唱起了反调!长安万年县尉李美玉犯了事儿,盛怒之下,李隆基准备将其流放岭南。令李隆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决定居然被韩休顶了回来。韩休对李隆基说:“李美玉只是小官,所犯的也不是大事。现在朝中有大奸,尚不能去,怎能舍大而取小呢?臣看到金吾大将军程伯献依仗陛下的恩宠,贪赃受贿,房子车马全都超出应有标准。臣建议先处理程伯献然后,再去处置李美玉不迟。”李隆基看了看韩休,脸色很难看。韩休不管这些,继续说道:“李美玉犯小罪都不能容忍,程伯献犯那么大的事怎能不问责?陛下如果不处理程伯献,臣便不敢奉诏流放李美玉!”坚持到最后,韩休愣是把李美玉保了下来,不过程伯献他也没扳动,毕竟那是高力士的“一奶同胞”。“李美玉事件”算是韩休的一次完美亮相,萧嵩对于他的这次表现还比较满意。然而,接下来萧嵩却发现,自己找错人了。韩休太倔了,倔得让人无法忍受。每次萧嵩提出议案,韩休就会提出意见,而且会一直坚持,丝毫不给他面子,甚至在李隆基面前直接攻击自己的议案。于是,在李隆基面前,又出现了两只斗鸡。不过韩休的倔并不是没有道理,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在坚持真理。老资格宰相宋璟在听说韩休的事后,感慨地说道:“想不到韩休能如此坚持,真是仁者之勇。”两个刚正不阿的人,气场一样,惺惺相惜。时间一长,不光萧嵩怕了韩休,李隆基也怕了韩休,因为他的进谏往往不留情面。每次李隆基在宫中饮酒作乐,或者在皇家林苑中打猎,兴高采烈之余,都会不无担心地问上一句:“韩休不会知道吧?”想什么偏来什么,往往李隆基问完这句话不久,韩休的劝谏就到了。几次下来,弄得李隆基极其郁闷。有一次,在照镜子时,李隆基闷闷不乐,左右知道是因为韩休进谏的缘故,便对他说:“韩休当宰相以来,陛下比以往都瘦了,何不把他赶走呢!”李隆基叹了一口气,“我的容貌虽然瘦了,天下老百姓却会因此肥了起来。萧嵩奏事经常顺着我,他退出之后,我寝食难安。韩休经常跟我争执,但他退出之后,我寝食都很好。我用韩休,是为社稷,不是为我自己!”说这话时,李隆基四十八岁,颇有明君的胸怀。这一刻如果能够定格,该有多好!

然而,一个人年龄在变,胸怀随着年龄也在变。

双双罢相

就在韩休干劲十足的同时,萧嵩已经在考虑隐退了。与韩休共事九个月来,萧嵩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恬淡的人,一起共事竟是如此之难,不仅私下经常跟他唱反调,而且还经常在皇帝面前指责他的缺点,好几次弄得皇帝都不高兴了,而韩休还在自说自话。哎,不共事,还真不知道彼此的脾气。此时的萧嵩六十五岁,奋斗了一辈子的他想歇歇了。如果换成别人,可能还会跟韩休继续斗,但萧嵩不准备斗了,因为没有意义。斗来斗去,大家打得都是七伤拳——伤了对方,同时也伤了自己。萧嵩决定向李隆基请求退休。李隆基说:“朕并没有厌弃你,你为什么要走呢?”萧嵩回答说:“臣蒙受厚恩,当上宰相,富贵已经达到顶点。现在陛下还没有厌弃臣,所以臣还能从容退休。如果陛下已经厌弃臣了,性命尚且不保,又怎能得偿所愿。”说完,萧嵩泪流满面。李隆基也为之动容,便对萧嵩说:“你先回去吧,容朕考虑考虑!”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隆基其实已经准了萧嵩的退休申请,只是他还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新宰相的人选。李隆基又想到了韩休:这个人要不要跟萧嵩一起罢免呢?考虑再三,李隆基决定罢免韩休,他不是不知道韩休的能力,但是跟这头倔驴相处,实在是太累了。试想,身为一国之君,谁愿意让一个道德先生天天在自己的面前说教?连一向有容人之量的太宗李世民都有忍受不了魏征的时候,因为说教多了,难免会让人难受。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多数皇帝喜欢小人的现象,因为小人不讲原则,而君子太讲原则:不讲原则的小人,如同溃烂的堤坝,任由洪水肆意流淌;讲原则的君子,则如同完好的堤坝,要把洪水拦截在堤坝之中。

皇帝的欲望,正是那滔滔洪水。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李隆基下诏:免去萧嵩宰相职务,改任尚书左丞;免去韩休宰相职务,改任工部尚书;任命京兆尹裴耀卿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任命张九龄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诏书一下,开元天宝年间最后一个良相张九龄缓缓登台,同时也宣告良相时代即将结束。卸任的萧嵩则继续着传奇,虽然后来他一度遭到李林甫的打压,但总体而言生活还是十分惬意的:家财丰厚,地位崇高,闲云野鹤了十几年后,才于天宝八年病逝,享年八十余岁。在萧嵩身后,他的家族与宰相的缘分还在继续:他的孙子萧复,德宗朝官拜宰相;曾孙萧俯,大和年间官拜宰相;曾孙萧仿,咸通年间官拜宰相。萧嵩所在的萧氏一门,从贞观年间的萧瑀开始,前后共有八人出任唐朝宰相,由此便有了一个极为荣光的称呼:“八叶宰相”。到此时,当年给他和陆象先相面人的预言全部实现。活神仙!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萧嵩和韩休二人就此淡出了历史前台,但他们对唐朝后续的历史发展还是有贡献的:在萧嵩的关照下,曾经的小吏牛仙客一直升迁到河西节度使,进而成为宰相;相比萧嵩,韩休也不含糊,卸任之前,他郑重向李隆基推荐了心目中的宰相人选——李林甫。一年后,李林甫拜相,与韩休的推荐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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