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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善用其短,化缺点为优点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8 20:58:57 0


吸取先秦儒学营养,养成大气人格

左宗棠走进社会,时常面临个性的苦恼。

个性强烈的人,从与社会的交往中也能不断自我觉察出来。

随着年龄增大,社会交往面日宽,格格不入感也日益增加。但气质已成,个性已定,让社会来适应自己,绝无可能;委屈个性,适应社会,则比早年用理学来修心更让人痛苦。左宗棠再次反身自问,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身可以改变的东西,尽量朝好的方向靠近;不能改变的东西,就不要改,应尽量从本身挖掘优点。

倔强、偏激,让自己性格刚直,敢说敢做,气势磅礴,人格已经成型。这是一种雄狮的类型,不能因为猴子、羚羊站在他们的角度嘲笑、否定,雄狮就必须改基因做猴子、羚羊。雄狮类型,注定不适合给人打下手,只能自己带领别人,去开创事业。

在个人与社会发生的无数次冲突中,左宗棠逐渐清楚应该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1849年,胡林翼向林则徐举荐遭拒之后,左宗棠跟他说出了心里话:我这种个性的人,只适合办大事,不适合做小事;我可以凝聚一批人,带领他们成就一番事业,但如果听别人指挥,按别人的设计,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能完成任务的人。

弟才可大受,而不可小知,能用人,而不能为人所用。

这句话口气很大,看上去又像“壮语惊众”,其实不然。

左宗棠以儒学提升涵养,已经深得儒家精华,他只是将孔子的原话化用了过来。换句话说,是孔子在隔代教导他这么说。左宗棠以儒学修心,当然以孔子定下的“士人、君子”担当天下的志气要求自己。

子贡当年问孔子,怎么做君子?

孔子答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子不能让他们做那些生活小事,但可以让他们承担重大历史使命。小人不能让他们承担重大历史使命,但可以让他们做些生活小事。

按孔子的要求,真正要做个合格的读书人,并不容易。孔子与学生子贡就读书人的任务,立下三个阶梯式标准。

孔子说,读书人的第一任务,是“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使命。”即是说,按照礼仪规范治理天下,将天下打点得井井有条,让世界从此进入永久和平,做到了这点的人,就是君子。

子贡可能觉得“治理全世界、开万世太平”目标有点高,又讨价还价地问:老师,我能力有限,您这个要求也太高了,还有没有稍微低一点,容易做到的标准?

孔子说,有啊。“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只要你长年坚持对长辈孝顺,对同辈友爱,并且能用“孝顺”与“友爱”,将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全乡、全县、全省人民都以你为榜样,自觉向你看齐,就是君子。

子贡大概觉得这个目标还是有点高,以“跳楼价”直接触底线问:老师,还能不能有更低一点的标准?

孔子有点不高兴了,这小子真行啊,读书又不是做生意,哪来那么多“喊一千卖八百”?当即语带鄙夷地说:也许还有吧。“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别人服务,这种读书人你以为很好了是吧?老实告诉你,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了,勉强可作君子底线,这个要求你不能再放宽了。

怎么看待这次对话?

子贡商人出身,擅长讨价还价,他看出了问题关键:君子人格要求太高,现实生活中难以做到。今天去看,这确实是君子标准理想化的弊端,也是后世盛产“伪君子”的主要原因。对照“君子三标准”,晚清多数读书人都不合格,多数官员都是“小人”。基本做不到,再不装已无活路。

因此,朝廷官员多数时候避君子话题而远之,或者以君子标准要求他人时才提出来。对他人“君子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

左宗棠却主动站出来以“君子使命”自居,归因于他处身社会边缘。早年父母双亡、没有田亩、没有积蓄的穷书生,身份几近“游士”,以君子自命,没有被人揪辫子、抓话柄的风险。他将“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使命”这句话消化后,用自己的话表达成“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公开挂在桂在堂的门楹上以明心志。

做君子太苦太难太有风险,读书人多惧为之,又不敢嘲笑孔子,只好反过来嘲笑左宗棠。

倔强的左宗棠懒得管他人怎么看自己。实践圣人教导,我自有主见与判断,为什么要看庸人的脸色?他继续沉心在儒家经典里,读破万卷,与古人“神交”。

用“义理”来愉悦精神,以“三畏”自正其心,以“君子人格”作标准,左宗棠逐渐养成一种大气心怀。君子人格一经定型,“傲气”也逐渐转化成了孟子倡导的“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到底是什么?

孟子给“浩然之气”定义了三个标准:一,它是为人处世中让自己心安的良知;二,它是由正义在人的内心中长期积累,逐渐形成的;三,“浩然之气”的道与义,每个人心中固有,不是心外之物。

左宗棠养成“浩然之气”,得益于“燕颔虎颈”的体魄,以及早年养成的倔强心气。

“燕颔虎颈”属“血气”,这种人精力充沛,方正刚直,敢爱敢恨,敢做敢当。倔强心气属“习气”,这种人特别拧,刚明耐苦,认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是一种可以朝着两个方向发展的本性:“燕颔虎颈”若缺乏文化教养,将成粗鄙武夫;“倔强心气”如缺少敬畏心、礼仪规范,则是山野村夫。但一旦习得义理教化,充实文化涵养,则可以成为有理想、有担当的君子。

1835年, 23岁的左宗棠入京会试,题联初现君子“使于四方,不辱使命”的大气心怀:“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

此联被后世归类为“伟人体”。

“傲气”与“浩然之气”有什么差别?

其一,“傲气”的落点在我,执着于个人;“浩然之气”落点在人,关注他人。其二,“傲气”的目的,是将人比下去,以成就自己,打压他人;“浩然之气”则忘我,为实现天下正义,但行自己心安。两者归宿,最后都实现了“我”。但前者追求个人的名利双归,后者则是依托事业,实现大我。

左宗棠以“儒学”修心、“实学”修行,用今天话说,形成了与晚清时代难合的“三严三实”风格。

修心时就应做到“严以修身、严以用权、严以律己”,这点儒学与理学并没有什么不同。两者差异关键在“实”:儒学关注现实,实学着眼办事。左宗棠做人实、谋事实、创业实,这完全不合帝国官僚风气。官僚的职事是道德教化万民,文章治国,风化民众,无影无形;官僚的升迁则靠“官德”,长袖善舞摆平各种关系、及时摆姿态塑形象,才是为官从政的“葵花宝典”。

毫无疑问,晚清衰世,官场营营苟苟,表面却更需一团和气,倔强个性难容于时,君子人格、浩然之气,难容于世,左宗棠与主流社会的价值取向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人,如果做学问,可以像明朝的李贽。如果做艺术,可以如明朝的徐渭。但选择为官谋事,谁敢与他共事?

利用性格缺陷,以“独立人格”合作

左宗棠的方法,是找准自身定位,保持人格独立。

个性行世多年,他逐渐领悟到,人只要明白自身的特点,看到自己的长处,看准自己的短处,在芜杂的社会中找到适合自己的舞台,发挥自己的长处,利用自己的短处,明确自己的道路,保持独立人格,则天生我材必有用,不会有怀才不遇之慨叹。

1852年10月8日,左宗棠入湖南巡抚张亮基幕府,他第一次巧妙利用自己的缺点,以“性格难与人合”为由,坚持以独立身份合作。

1852年10月13日,左宗棠与张亮基谈妥,第一次上长沙天心阁城楼调兵遣将。因为事先得到充分授权,他按自己意志尽情发挥,成功抵制住太平军的强势进攻,使战争从敌方战略进攻转入战略相持。

但战局稍稳,帝国体制引发的问题,开始逐一暴露:

针对太平军屯兵城南,背水面城,左宗棠第一次献上“西渡围歼”之计。

长沙当时是全国战场的前线,集中了太平军的主力。左宗棠此计,意在全歼。张亮基、江忠源军事会议通过,按“西渡围歼”计策出兵。

清廷此时已经意识到太平军来头不小,当时派出近10万援军,在长沙城外河东、河西及城内布防。

各路诸侯屯兵长沙,大佬一时“萝卜荟萃”。统计下来,驻城统兵有一中堂、三巡抚、三提督、十二总兵,城外还有两总督。

指挥官多如天星,清军多如牛毛,布下天罗地网,按理麻雀都逃不过。但太平军依然如入无人之境,什么原因?官场腐败、低效。左宗棠第一次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官僚主义”。最高权力在北京,集权在皇帝,皇帝大权在握,却只会听战报。没有御驾亲征,官僚体系内便不能明确指定责权,大臣们谁都在指挥,谁都不听谁指挥,令出多门,“莫相统摄”,等于没有指挥。

张亮基作为地方大员,下令总兵常存、马龙带兵西渡伏击。两人怕得要死,畏缩不敢过河。张亮基没办法,只好改令广西提督向荣,向荣又不听命。张亮基黔驴技穷,只好动用杀手锏,通过督师湖南的钦差大臣赛尚阿发布命令,指定向荣限时西渡。向荣仍想推诿,拉出常存、马龙来攀比论理,称应该派遣的是他俩,不是自己。炮火战场成了辩论大赛会场,口水仗一打20多天。太平军趁清军论辩的空隙,从湘江险境中抽身,集结到妙高峰下,抽转身来包围长沙城。计策最佳时机丧失,张亮基困守城中,心急如焚,不得不考虑亲自督兵西渡。但太平军正在天心阁城墙下挖地道放炸药,出不了城。“西渡围歼”计策,经各方势力拖拉、扯皮,终于流产。

围歼搁浅,后果严重。太平军蜂拥城下,集中炮火轰城墙。在铺天盖地的炮弹冲击下,天心阁城墙正门被炸开,巡抚衙门危在分秒。事有凑巧,太平军炸开城墙后,误将天心阁南墙当作城门,大军蜂拥而至才发现,跑错了。赶紧杀回,往返耽误几分钟,清军抓住这要命的空隙,成功堵缺。

随后几天,太平军趁势对长沙城墙接连发起猛烈轰击。

11月10日,天心阁南门魁星楼侧城墙被炸开一道4丈宽的口子。

11月29日,南门城墙又被炸开一道8丈宽的口子。

幸亏左宗棠指挥得当,又及时堵住。

两军你炸我堵,战局相持,一拖就是80多天。左宗棠布防严密,太平军难以攻下,歼灭战眼看要打成持久战。洪秀全亲自出山指挥,这下急了,他必须尽快打下武汉,图取南京,打通中国东西全线,将战火烧遍全国,才有希望立稳政权。临时权衡,主动撤围,长沙城暂免攻破。

侥幸暂逃一劫,根据官场规矩,需要开庆功会。张亮基主持战后军事总结大会。向荣当场道歉,称后悔没有配合左宗棠的“西渡围歼”计策,现场做了检讨。张亮基性情相对平和,只好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将领战场上搞辩论赛,败后做检讨,临敌畏首对友刁,明知他在装模作样,也不能抓起来杀了,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左宗棠就不是张亮基这样好脾气,到手的歼敌机会给拖没了,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可惜张亮基没处罚权,他作为幕僚,更加无权,又能拿向荣们怎么样?

这场恶战让左宗棠看清楚了,过10万的政府军打不过5万太平军,症结不在武器与军人,而在士气与体制。

左宗棠第一次惊讶地发现,官场内部竟然如此奇葩,官员理不清责、权、利,遇事相互扯皮、推诿、掣肘,有贪心重又不怕死的,甚至背后密谋趁战争消灭政敌,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偷挪军需物资。内耗如此严重,换了神仙来主持也打不赢。这更加坚定了左宗棠当初的选择,不随随便便去趟官场这摊浑水,只以入幕名义,与张亮基合作。有了独立人格,左宗棠则可以自由发挥,尽展才干。因为双方是合作关系,左宗棠放手干,干得好受表扬,干不好挨批评,实在不如意,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张亮基的顾忌感,让左宗棠获得事实的军事指挥权。他当时在给陶桄的信中说得很清楚:

制军待我至诚,事无巨细,尽委于我,此最难得,近时督抚谁能如此!

在湖南巡抚衙门做幕僚近一年,独立合作积累了经验。左宗棠用同样的办法又与骆秉章搭档。

这次独立性比上次更强了。骆秉章自述,左宗棠入幕后独立性强,不归自己管。骆秉章在自编的年谱中这样说道:

咸丰四年三月,(左季高)同伊婿陶桄到省捐输,极力挽留,始允入署襄办,仍不受关聘。

左宗棠利用“性格缺点”而无意开创的这种官场用人新模式,换来的好处是,骆秉章后面手握真正的大权,随时可以问责,而左宗棠冲在台前,获得了更大更自由的办事实权。左宗棠在与郭嵩焘的通信中,说得十分明了:

骆文忠初犹未能尽信,一年以后,但主画诺,行文书,不复检校。

左宗棠在骆秉章幕府中一干就是6年,他治理一省的实践经验,基本来自于这段时间。这为他入仕时一步做上浙江巡抚,打好了基础。

但正如任何一种性格,优势的背面,都对应着缺点;任何一种新的模式,也都有不可避免的问题。左宗棠这种无意开创的“名义幕僚、事实巡抚”的合作方法,也面临一些问题。

怎么面对与解决这些问题,让自己平安自处?左宗棠需要直面,逐一破解。

“三不像”身份也可以利大于弊

虽入幕府,但没有聘书,左宗棠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有实无名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自述这种尴尬身份的特殊感受:“所处之地,介于不绅不幕之间,踪迹太幻。”既不是乡绅,也不是幕僚,更不是官员,“三不像”身份,位置不知道往哪里摆。

“三不像”身份带来的好处是显见的。因为既没有职别,也没有故旧,左宗棠可以以第三方立场整顿官场。刚直性格,辅以倔强、偏激,带一股杀气,这种性格用到查处贪腐上,简直像上天所赐,发现谁有问题就查谁,没有顾虑,不必顾忌。

骆秉章以善识才、敢用人著称后世,他懂得怎么巧妙地利用左宗棠这种独特身份,既将任内事情痛痛快快给办了,又让出事官员上门求情都找不到对象,被查处的官员都不知道找谁算账。

但左宗棠因“踪迹太幻”,到底还是给自己带来不小的烦恼。

首先是湖南地方官对左宗棠不买账。想想也是,他一个乡下小举人,算个什么人物?现在好了,动不动以湖南巡抚的名义发号施令,直接给地州市发文件整治腐败,财产没收的没收,官员坐牢的坐牢。贪污的、惰政的、无能的,三类人再不济好歹也是父母官,被一个民间人士给办了,既怕又恨得牙痒痒。尤其是一批已经被查办除职的人,他们四处放风造谣,说湖南官场已被左宗棠把持,这个左某人哪里像个什么幕僚,简直就是“左都御史”嘛!这类攻击多了,弄得左宗棠“遂为世所指目”。好在左宗棠在安化陶家时已经历过这类中伤,锻炼出了经验。只要自身立得正,从头到尾不贪一分钱,不为任何求情者宽缓,反对派想抓他也没把柄。

没名分的左宗棠为什么办事这么卖力?从大处说,实现儒家士子、为国尽忠的道义担当;从小处说,享受行使权力除奸除恶的快感。出山前乡居14年,他与贺长龄、贺熙龄、胡林翼等朋友书信议论时政,已经形成系统的政见,积累了办事的策略、方法。多年岸上观火,苦于无处施展,手心痒得厉害。现在找到了平台,当然不会放过一展身手的机会。成就感是支撑他没工资、没名分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

小麻烦是,左宗棠因没有幕僚聘书,没有编制,骆秉章没法上报省财政给他开工资。他在司马桥那20间房子,是骆秉章与胡林翼私掏腰包,各出500两银子买下送他的。但左宗棠是一家之主,老婆孩子一屋人,生活费哪里来?骆秉章与胡林翼商议,由胡林翼再私掏腰包,每年资助左宗棠360两白银,供家庭开支。这样,左宗棠查贪官就理直气壮了,自己没从湖南官府拿一文钱,贪官们还能怎样?

但左宗棠这种身份不明、越俎代庖的做法,到底给自己埋下定时炸弹。毕竟,贪官不是那么好查,老虎不是那么好打,贪官查久了,老虎打多了,难免伤到手脚。 1859年“樊燮事件”,是湖南地方积压多年矛盾的集中总爆发。可见,主持正义不是没有风险,而是太有风险,唯一不变的历史规律是,正义与邪恶较量,会经历一个胶着状态,最后正义总会取胜。

“三不像”身份还有一点让左宗棠有苦难言——大小难事全来找他。

曾国藩本是礼部侍郎,朝廷命官,办湘勇却将自己办成“民兵团长”;左宗棠乡下民间草野书生,临危受命,主持打仗将自己主成了湖南官方事实的一等大员,两人职位、身份完全颠倒。

烦恼由此而起。民间湘勇与官方绿营,属于不同阵营,水火对立。湘勇每取得一次成功,等于反衬绿营的无能,绿营为保住颜面,对湘勇多方刁难。曾国藩本来就是空降湖南,既无实职,也无实权,进湖南衙门办事四处碰壁。湖南提督鲍起豹还常借故与湘勇发生械斗。1853年农历八月初四,鲍起豹大胆派出卫队寻衅滋事,阴谋一举将曾国藩火拼掉。

曾国藩在湖南地方熟人不多,他第一个想到向朋友左宗棠求助。左宗棠以民间身份入官方,刚好适合沟通湘勇与绿营矛盾。左宗棠又多了一项工作,白天忙战事,晚上听曾国藩诉苦,深夜找骆秉章协调,整天脚不着地,脑袋像整满发条的时钟, 24小时连轴转。

事情多到让胸口发麻,左宗棠累得差点趴下,也想找人诉苦了。想想也是,他一介乡下举人,太平军与他本没关系。出山的原因,早就说清了:家乡湘阴也遭遇战火,生灵涂炭,他既不为保卫国家,也不是为保卫朝廷,而仅仅为保卫家乡,别无所图。骆秉章三顾茅庐,将他从局外人变为当事人。现在好了,当事人又变身主事人。官方与民间一起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主心骨不能垮,否则别人还怎么活?有苦有累,只能往肚子里吞。

指挥打仗毕竟是拿成千上万人玩命,体力与脑力消耗同等高强度。身子骨壮实如左宗棠,也快撑不住。他累得眼皮打架,忍不住埋怨说:长沙已经被我搞定了,正准备回家休息呢,老骆、老曾拖住我不放人,还在不分白天黑夜,找到我挖主意、问思路,直问得我不好意思丢下他们不管。他跟妻子写信诉苦说:最近累死了,我真想逃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好好睡上他十天半个月,从此改名换姓玩失踪,让这些人永远找不到。

为什么最终留下来了?左宗棠说,骆秉章信任有加,“推诚委心,军事一以付托,所计画无不立从,一切公文画诺而已,绝不检校”,自己又是个义道且重感情的人,此时抛下湖南危局不管,道义上说不过去,心里也不会安稳。(“于义不安,于心尤不忍也”。)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尽心尽力,共同支撑起这风雨飘摇的危局。

好在打大仗的日子只有一阵。这段身份尴尬、工作忙苦的日子,左宗棠硬着头皮,总算挺过来,又进入柳暗花明的旧常态。

这次创下的独立身份合作,有得有失,有利有弊。回过头看,总体得大于失,利大于弊。虽然过程中免不了困苦、牢骚、危险,但收获是显见的。毕竟,骆左合作,不但成功保卫住湖南,左宗棠的时政见解,也得到实现,为他后来出任封疆大吏,东征西讨,积累了经验。

这段时间,考验左宗棠的,除了打仗,还有名利。

考验人的不只是困难,还有成功。取得阶段性成功后,名利诱惑与内心坚持发生冲突,如何自处?

明确职业路径,果断拒绝与放弃

左宗棠出山办事的初衷非常简单,并没有想过获得什么名利,也没有条件企图获得什么。但事情办成功了,名利会主动找上门来。

左宗棠第一次受朝廷隆重嘉奖,因协助湖南防守有功。

1853年,张亮基赴任山东前,向朝廷举荐左宗棠,请示授予实职。朝廷很爽快地答应了,授予左宗棠“以知县用,并加同知衔”,相当于现在享受市委领导待遇的县委书记。对于草野书生,这是一次求之不得的升级机会,但左宗棠委婉拒绝了。

这次拒绝显然是明智的。一旦接受,将正式步进仕途,按体制的规则升迁。失去独立身份,后来骆秉章也不可能再请他,“当代诸葛亮”理想将渐行渐远。

更早一次拒绝,则在1849年林则徐邀约入幕。

第三次拒绝权力诱惑,发生在1860年7月。楚军其时正加紧训练,准备开赴战场。清廷突然改变原定安排,改派左宗棠督办四川军务,也就是代理四川省长。这个职位比“襄办曾国藩军务”实权要大。曾国藩听说后有点紧张,生怕左宗棠临阵换战场。左宗棠考虑后,拒绝了朝廷的好意。他说:“我志在平吴,不在入蜀矣。”

奏折陈述原因,只是官样文章。左宗棠拒绝的真实理由,在他已经懂得,四川官场关系与湖南一样,盘根错节,自己在那里一无故旧,二无师友,一旦陷身其中,势单力孤,筹饷与指挥成大问题。3年前,曾国藩在江西已经发生此问题,自己没必要让悲剧重演。再说,一汪清泉救不了浑浊的黄河,一个左宗棠救不了糜烂的四川。如果贪图一时权势、求得表面虚荣,终将骑虎难下,一步错步步错,势必应胡林翼的预言:“气类孤而功不成。”

清廷最终尊重左宗棠意见,改派湖南巡抚骆秉章督办四川军务。这也喻示,朝廷此时已将左宗棠看成与骆秉章平级,虽然暂没有授予他巡抚实权。

接连三次拒绝,缘于左宗棠有理想方向,有职业路径规划,有智慧与定力,这三者结合,让他既不走错路,也不走弯路。外人看来,这是左宗棠个性有问题,时人嘲笑他高傲、固执、不近人情,不按常理出牌。但左宗棠清楚,要成就大业,必须要懂得拒绝。

关于个性、能力缺点,古来的方法是“避短用长”。左宗棠的智慧之处,在于他改变常规,反过来利用性格中的短处,化短为长。

左宗棠天性偏急。他一生事业成功,得益于“以缓治急”。 1860年带楚军出山,他的战略是“先赣后浙”, 1867年北上陕甘,战略则是“先秦后陇”, 1875年挥师进疆,他定下“先北后南,缓进急战”八字战略指针。贯穿始终的主线,是“气定”、“有条理”。急躁、冒进本是缺点,但有了细心与谨慎备底,以缓和冲,就变成急流勇进,成了优点。

最明显的一例,新疆北部收复后,朝廷数次下谕旨催促左宗棠尽快收复南疆。左宗棠不紧不慢,“任他千变万相,老僧只有不睹不闻一法待之。”事实上,他内心比朝廷更急。但急会乱条理,顺从朝廷的指示,战略就会打乱。他用早年儒学修心习得的方法,将注意力转向为军队筹饷、安顿已归附地区边民生产、生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缓急有度、以缓为急的做法,是在国力空虚的前提下仍能顺利收复新疆的统帅个人性格原因。

左宗棠这种做法的高妙之处,钱钟书父亲钱基博最早发现。

在《近百年湖南学风》中,钱基博将胡、曾、左比较,有段极其中肯的评价:“胡林翼以聪明成其虚怀,可谓善用其长;曾国藩以愚直成其忠诚,及宗棠以刚愎成其势锐,则皆善用其短。而泽之以文章,养之以学问,以艰难自励其志气,以强毅自振于挫败,三公者,又不同而同。”

如果“善用其短”只限于审时度势,找准个人定位,学会坚持与拒绝,要凭此成就盖世伟业,显然还不够。左宗棠将缺点成功转化成优势,将天赋长处运用得出神入化,体现在创办楚军。

总在以个性打破和改变传统做法的左宗棠,事实上是个真正的军事门外汉。这样一个外行,却亲手创建一支千年一出的常胜军,到底又有何独门秘方?

个性强烈是左宗棠最受今人争议的地方之一,传统知识分子多将它看成性格缺点。一般来说,能够在世俗社会成就一番大业的人,能力、性格、办事方法相互融济,不至于存有太明显的缺陷或漏洞。左宗棠个性刚直,从他早年精读“实学”也可以找到原因,技术思维擅长办事,懂办事的人最容易发现别人的缺点。但正是这种个性与思维方法,让他总能创新。他的创新方法、用人之术,与个性配合有如齿轮,严丝密缝,自成体系,这是左氏虽然政敌不少,办事阻力重重,仍能不断创造奇迹的一大原因。左宗棠的修身方法,在“崇尚群体,不重个人”的传统里,不大可能被主流观念接受;今人家族观念逐渐淡化、年轻一代在市场与互联网环境里成长起来,“个体、自我、私权”意识与左氏无异,其修身方法最易让他们认同。事实上,有个性、并由个性催生的独立、平等、自由等价值观,正是“法治”的价值基础。左宗棠修身虽无可挑剔,但性格不是没有缺点。他终生无法克服的性格毛病,是“论人太尽”。不顾对象、不分场合,将人骂到墙角,十分讨嫌。后人总结左宗棠“脾气臭”,不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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