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原来是这样——经济困境

嘉庆皇帝时期，大清王朝的财政收入已经陷入了危机，而道光皇帝时期，财政危机的状况更加严重。

嘉庆十七年（1812），岁入四千一百一十三万余两，岁出三千五百一十万余两，虽然收支抵消后的盈余数已较乾隆时期大为减少，但仍有六百万两左右。而到了道光皇帝时期，据道光三十年户部的奏报，此前的十余年间，“岁额所入，除豁免、缓征、积欠等项，前后牵算，每岁不过实入四千万上下”。比嘉庆皇帝时期的平均值少征四、五百万两，岁出则“约需三千九百万两”，收支相抵，几乎没有盈余了。

这还仅仅是就例内支出而言，实际上当时到底用了多少钱根本无法预测。从道光皇帝执政到此前的十余年，各个战争和边疆建设，东、南两河工用，南北各省灾务，统计例外用款，多至七千余万。计入这些，那就入不敷出了。户部奏折中提道：“入款有减无增，出款有增无减，是以各省封存正杂等项渐至通融抵垫，而解部之款日少一日……虽经叠次恩发内帑银一千余万两，王公大臣议减京外各营马乾，红白赏恤、杂项、减平等款共节省银一千余万两，臣部先后催完积欠银一千七百余万两，又因南粮缺额，京仓支放等款分成改折，而入不敷出，为数尚钜。”

到了道光后期，京师户部每年支放银九百四五十万两，其来源“除各省例解部款一百二十万，常捐、旗租、减平二百余万两外，不敷银两随时奏闻，于盈余省份地丁、盐、关指款拨解部库”，计入京师款，道光后期全国总计的岁入、岁出实际上是没有富余了，因为各省出入的盈余数，差不多要全部用来解京供应中央开销，常例支出如此，应付起当时层出不穷的例外开支，就只能吃库存老本了。

众所周知，道光皇帝是历史上著名的“节俭皇帝”，他的节俭多少与他面临的财政困境有关。

道光皇帝的节俭，并非只是嘴上说说，纸上写写，而是采取实际措施，见诸行动。他倡行节俭的谕旨和措施，尽管收效很小，但他自己确实是一直躬亲实践，身体力行。

照例，皇帝每餐最少也有二十几样菜肴，道光觉得这样过于靡费，下令只做四样菜，有时则只要一碗豆腐烧猪肝。

道光皇帝即位多年，只给自己的妻子庆祝过一次生日，那是皇后佟佳氏四十整寿，在那时算是一个大日子。而对于这一次皇后“千秋”的宴席，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大大地记了一笔：面对成百上千的王公大臣及其内眷，还有后宫的妃嫔和宫女、太监，道光皇帝只给了御膳房宰杀两口猪的指标。于是佟皇后的整寿千秋宴，就只有一品肉片打卤面款待来宾了。

《清稗类钞》还里记录了几件事：说道光皇帝曾经有一件黑狐端罩，衬缎稍微大了点，他便令太监拿出，四周添皮。内务府报告说，这样改一下的话，需要上千两银子。道光皇帝听后，忙说不用改了。

道光皇帝有一条套裤，膝盖的地方不小心弄破了，后来就让内务府的人在上面缀了一块圆形补丁，即所谓的“打掌”。大臣们见了，纷纷效仿，也在膝间缀了一块圆形补丁，竟然风行一时。

有一次，道光皇帝召见军机大臣，正好大臣曹文正离御座近，道光皇帝见其套裤上缀了一块圆形补丁，便问：你这套裤也打掌了啊？

曹文正说，改做太花钱，所以还不如补缀一下。

道光皇帝问：你打掌要花多少钱啊？

曹文正说：要银三钱。

道光皇帝吃了一惊，说：外面的东西是便宜啊，我这里内务府说要银五两。

这时，道光皇帝对内务府的人起了疑心，又问曹文正：你家吃的鸡蛋，要多少钱啊？

曹文正是个聪明人，他怕得罪内务府的人，便谎称：臣小的时候患气病，从来不吃鸡蛋，所以我也不知道鸡蛋的价钱。

幸亏曹文正没说。因为在乾隆朝的时候，有一次早晨，乾隆皇帝问大臣汪文瑞：卿这么早来，可在家里吃过点心？汪文瑞答：臣家里穷，每天早上不过吃四个鸡蛋而已。乾隆愕然，说：鸡蛋一枚，需要十两银子，我都不敢吃这么多，你一天吃四个，还敢说自己穷？汪文瑞知道是内务府的人搞鬼，但又不敢明说，只好敷衍道：外面卖的鸡蛋，都是残次品，没法和上供给宫中的相提并论，所以我买的都是些便宜货，不过几文钱罢了。

《清朝外纪》里说，道光皇帝到了晚年，更是小气。宫中膳品，本沿袭旧例，有时候道光想吃某样东西了，但听说这东西太贵，往往又忍住，不让宫里的人去买。后来的慈禧太后也小气，但她的小气是抠门，喜欢存钱，而道光皇帝的小气是根本就不消费。

因为道光皇帝的禁欲不消费，弄得内务府的人大为头疼，怨言多多，不过，他们还是有办法来对付的。有一次，道光想吃片儿汤，让内务府的人按自己说的制法去做。内务府报告说，若是按皇上的做法，就必须另盖一间厨房，并请专人来负责。这样的话，要请上面拨给经费六万两来办理此事。另外，还需要一万五千两的维护费。道光听后，眉头一皱，说，朕知道前门外就一饭馆能做此汤，每碗不过四十文。算了，以后每天让太监去买吧。

过了几天，内务府的人报告说，前门外的饭馆已经关了，原因不明。道光叹道，朕向来不为口腹之欲，而滥费国帑，没想到朕贵为天子，想吃一碗片儿汤都办不到，真是可叹啊。

内务府的人其实是想找个借口来造个厨房，借此中饱私囊，可惜没有得逞，弄得道光皇帝连一碗片儿汤都吃不到。

为表示自己倡节俭、杜奢靡的决心，道光皇帝诏令停止和严格限制各地进献贡品。宫娥彩女大批放还出宫，令后妃以下悉去繁华装饰，衣食用度概从朴实，诏谕嗣后皇子皇孙婚仪一切从俭。

对道光如此节俭的举动，大臣们是极力奉迎，尤其是相国穆彰阿。穆彰阿每次上朝的时候，总穿着破旧的袍褂。道光皇帝见了，便称赞他大有名臣风度。但他不知道，这位具有“名臣风度”的大臣，在外面做了许多贪赃枉法、穷奢极欲的事情。

皇太后万寿那一年，道光皇帝很害怕花钱，便下旨说：“天子以天下养，只需国泰民安，便足以尽颐养之道。皇太后节俭垂教，若于万寿大典过事铺张，反非所以顺慈圣之意。万寿之期，只需大小臣子，入宫行礼，使足以表孝敬之心，勿得过事奢靡，有违祖宗黜奢崇俭之遗训，钦此。”

这道圣旨一下，大臣们都明白了道光皇帝省钱的心思。便跟道光皇帝时候，所有万寿节一切铺张，都由臣民孝敬，不花内务府一分钱。道光听了，自然龙颜大悦，心想既然你们花钱，那就让你们自己去操办吧。于是，下了一道谕旨，成立一个皇太后万寿大典筹备部，而穆彰阿就是这个筹备部的头儿，穆彰阿以皇太后万寿为借口，到大小衙门勒索。最小的官员都以一百两起，仅这一次，穆彰阿就足足得了一千万两的好处。

由此可见，道光皇帝的节俭，根本无法改变财政入不敷出的状况，也无法走出经济上的困境。因为再节俭也抵不上官员贪污给国库造成的空虚。此时的大清帝国上层，官员们大捞特捞，而在帝国的下层，还有一群蛀虫啃噬着帝国大厦的根基，这些蛀虫就是清朝京城里的银库兵。

在清朝，有一句话，叫作“想发财，去户部”。《清代野记》中提道：“户部各差以银库郎中为最优，三年一任，任满，贪者可余二十万；至廉者，亦能余十万。其下司库、书役人等，无人肥美，皆满缺，无一汉人也。其中尤以库失一项为诸役冠，亦三年更替，亦皆满人，虽有汉人亦必冒满名，役满人可馀三四万金不等。”

这段记录的大致意思是说：清朝时期的五府六部，最有油水可捞的就是户部了。而户部，最有油水的职位是银库郎，银库郎三年一任。有人说，如果天天贪污，在任满后可捞上二十万两雪花银。廉洁一些的，也能捞到十万银子，至于下面的司库、书役、也是三年一任，任满时，也能捞到三四万两银子。但这些差事与汉人是无关的。但任这些官职的，都是满人。即便有汉人担任，也要冒充自己的满人。

除了银库郎、司库、书役等大小官员，在银库部还有一种人：银库兵。他们虽然被称作“兵”，但捞到的油水一点也不比官员少。所谓“三年银库兵，万两雪花银”。银库兵不仅要求必须是满人，而且还要花六七千两银子贿赂户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左右的人才能当上。

据说，当年北京城里的许多镖师们有一项生意就是保送银库兵。由于银库兵可捞的油水很大，那些没银子贿赂，当不上银库兵的人，便和地痞、无赖相勾结，寻找机会绑架银库兵，让他的家属送钱来赎。因此，每个银库兵出门都要雇几个镖师来保护。

清史记载：为了防止银库兵夹带私藏银子，银库兵进出银库搬运银两，无论春夏秋冬都要赤身裸体，由堂官公案前鱼贯而入，并且在出库时，赤身到公案前，两臂平伸，张嘴发声，以示口中无物。然而，即便如此，银库兵也自有高招，他们把银块藏于肛门之中。在此之前，他们都要事先经过刻苦的训练，先用鸡蛋抹了麻油往肛门里塞，然后再换鸭蛋、鹅蛋，最后是铁蛋。把一套“夹功”练得炉火纯青，功夫最高者，一次可以夹带五十多两银子。

当时的银锭都是各地铸造，银库兵最爱夹带的是江西锭，因为“江西锭光滑无棱，其肛之嫩者，则用猪油浸湿，裹银而塞之。”但这样做，让许多银库兵到老后，都患上了脱肛痔漏症。在当时，知道“江西锭”内幕的人都不爱用它，特别是一些酒馆老板，公开拒绝收江西锭，说那都是银库兵用肛门夹出来的，是脏钱，不干净。

按清朝的制度，银库兵总设四十人，每月开库九次，逢加班能开十四次左右。每个银库兵每月当班三四次，每次进出六七趟，当一个班，一个银库兵能偷二百两银子，一个月就偷上千两银子。

银子从外地运往京城，都装在银鞘里。当地为了凑足分量或成色，每个鞘里都要放些散碎银子，往库里存放时，要把银鞘劈开。一般的银鞘三斧子就可以劈开。但劈到第三斧时，掌斧人就耍手段了，因为这一斧子下去，要使碎银子像雪崩似的四处散开，这样围上去的人好边拾边偷偷往身上藏。

银库兵如此胆大妄为，管库的官吏心里当然很清楚，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当局之所以不能禁绝，主要是自身不干净，外地来交银子，他们要人家的好处费，否则就百般刁难，要么说分量不够，要么就说成色不好，拒绝接收。如果拿到好处费，就是运银的差官半路上拿了一些，管库的官吏也不追究；银库向外支付银子时，他们也向领取人索要贿赂，否则，要么就不给足分量，要么就给成色不好的银子。当时，山西出的银锭不仅成色最好，而且每锭银子里有黄金一钱，所以支取者不惜花大价钱贿赂司库，企图得到这种银子。

另外，银库兵都是一些亡命徒，如果哪个官员吃了雄心豹子胆，当场抓住一个偷银子的库兵，真要铁面无私办起案来，那么，这些人夜间甚至会去把办案的官员杀掉。《清代野记》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祁文恪世长署户尚时，忽见一桶底脱而银出，不能不问，随即锁拿库兵数人，将于次日奏参严讯，人谓之曰：“尔将兴大狱乎？尔不顾身家性命乎？无论大狱不可兴，即若辈皆亡命徒，拼出一人认死罪，而半夜刺公，公何处呼冤者！”文恪乃含糊了事。

《清代野记》的作者感叹说：“清之亡，亡与内政之不修，不亡于新政之不善。”

其实，嘉庆朝的时候，因为贪污横行，吏治腐朽，大清王朝已然是一个烂摊子了。道光即位后，他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以他的才智和魄力，无法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但他不想让清朝的祖业毁在自己手中，然而，尽管他兢兢业业、恪守祖制，力图振兴衰败的王朝，可他的才华不及祖父乾隆，精明不如曾祖雍正，胆略不如高祖康熙，想重振雄风，实在是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