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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3:35:09 0


谚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元人小词《折桂令》云:“倚蓬窗无语。嗟呀!七件儿全无做。甚么人家柴似灵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酱甕儿恰才梦撒,盐瓶儿又告消乏,茶也无些,醋也无些。七件事尚且艰难,怎生教我折柳攀花?”可见,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明代民间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缺了这些,是没有兴致“折柳攀花”的。明余姚人王德章诗云:“柴米油盐酱醋茶,七般都在别人家。我也一些忧不得,且锄明月种梅花。”说的是王德章安贫忘忧的高尚节操。不过,七件事一概不具,尚能锄明月、种梅花,实不可信,不过是诗人的一种理想罢了。生活在现实中的民间百姓,谁也离不开这开门七件事。

在明代,对一些食品的起源,流传着一些说法,诸如:太古时人,茹毛饮血。到了有巢时,才开始教民食果;燧人氏又发明了火,人们才知道用火炮肉;神农耕作炒米,轩辕造粥、饭、羹、炙、脍。此外,如公刘作糍糕、麻团,周公造汤团,鲁敬美作不托,汝颓作粽,秦昭王作蒸饼,汉高祖作寨饼,金日磾作胡饼,刘安做豆腐,诸葛亮做馒头、夹餤,石崇造馄饨,梁武帝造面筋,等等。其实,有些就是一种传说而已,不过姑妄听之,但同时也可说明中国人的饮食风俗源远流长。另外,明人对饮食方面,也喜欢排列出一些当时天下第一的东西,如内酒,建州茶,兴化军子鱼,福州荔枝、龙眼,温州柑,临江黄雀,江阴县河豚,金山咸豉,简寂观苦笋,均为天下第一,他处即使效仿,终究不及。其实,这种品评也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如建州茶,在明代虽属名茶,但说其天下第一,恐怕很多明朝人不干,因为明人多将岕片茶视为第一。当然,这种说法的存在,也在某种程度上活跃了饮食文化生活。

一 开门七件事

柴,在开门七件事中排名第一,说明它的重要性。其实,从儒家的饮食理论来看,“熟食”则是其主要的精髓,而熟食就离不开柴。柴,在《说文》里解释为小木散材,其意是说不能用作造屋及器用之材。大者析之为柴,小者合束为薪。《月令》有“收积柴薪”之语。据注,薪施炊婴,柴以给燎。在明代,总称为柴薪。

柴薪为燃料,是平民饮食生活的必需品。有些地方柴薪不足,只好拿别的代替,而且薪价较贵。如松江府,无山陵林麓,只能用水滨的芦苇与田中种植的落实(即禾秆)作为柴薪,所以松江的柴薪价格远远贵于邻近府县,大约每百斤一担的柴,值新米一斗,折合成银,大概是六七分或一钱内外不等。河南汝宁,烟火稠密,号称殷富,但柴薪缺乏。每当雨季连绵,即使是富贵人家,也只能“裂门以炊”。

明人王士性说:“江南烧薪,取火于木;江北烧煤,取火于土。”大体说来,明代炊爨所用柴薪,吴人烧草、禾秆,淮人烧荻芦,北方人烧煤与牛马粪。在北京,宫中奢侈,则烧石炭,俗称“水和炭”,可以和水而烧。石炭,即发香煤。据明制,宫中捣炭为末,用枣梨汁合之为饼,置于炉中。宫中还有“红箩炭”,属于木炭,用易州一带山中硬木烧成,用红土刷筐装盛,所以称为红箩炭。

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明代煤矿(选自宋应星《天工开物》)

在民间,有些奢侈之家,以蜡代薪,即烧蜡。此外,还有用红纸代薪的。如江西一黄编修家,有一次遇到夜雪,正好柴薪告乏,就“取双红纸五千燃之”,堪称豪奢之极。

柴薪为百姓日常所需,所以在明代的一些城市中往往都有一些柴薪市场,定期交易。据《如梦录》记载,河南开封城内有专门的柴市,卖柴薪杂木等物。

米,《说文》将其解释为穬实。穬,颗粒也。明代上贡米称“香秔米”,味道很香。软的称“长腰米”,可用此米煮饭。颗粒很大,属于晚稻。晚稻的品种有八种,分别为八月白、银杏白、雪里青、落种、麻子乌等。其次则为黄秈,即占城稻。其品红尖头,性硬,属早稻。黄秈品种不一,糯者适合酿酒,贱者人也吃。北方人称米为“大米”,而称黍、粟为“小米”。北方人不经常吃大米,尤其是在一些极边地方,大米就更为贵重。在南方,贫穷人家一般吃大小麦、乔麦、黄黑豆、蚕豆、稷、粟。碰上饥荒之年,只好掘草根,剥树皮,以度朝夕。

与乡村小民所用粮食来自自产不同,明代城市的粮食,均从外地输入。于是,就出现了专门卖粮食的大米行、江米店。如开封城内,除江米店以外,还有大米行,凡是来自郑州、辉县、光州、固始等地的各色大米,都归入行内,由米行专卖。

油,在《说文》中解释为膏。明代油的品种,徐光启《农政全书》说有豆油、青油、菜油、棉花油、桕油等。田中种菜,收其籽,可以榨油,称菜油,也叫香油,供烹调饮食之用。用芝麻榨油,称麻油,甚香,可以解毒,也可食用。用黄豆榨油,称豆油,也叫臭油,在明代一般只作点灯用,不过小户人家也食用。用桐子榨油,称桐油,只能当漆用,人食用后就会吐泻。用桕子榨成的是桕油,只能制烛。

在明代宫廷中,因避讳,称油为“芝麻水”,可见宫中多用麻油,显然麻油在明代的食用油中最为贵重。当香油贵时,就熬猪油食用。明代的徽州人以经商闻名天下,却极俭啬,一年四季都吃猪油。在一些深山穷谷,如于潜、昌化一带,民间很难得到油,只好取饭锅米汤炒菜,称“米油”。在广东,民间主要食用茶子油。此外,还有露化油、山柚油、海棠油、山竹果油、麻子油、蜜香油、榄仁油。

城市平民百姓用油,主要靠各地客商贩运。如嘉兴府崇德县,油料大多从镇、淮、楚、湘贩运而至,再在本地加工成油。在城市中,往往设有油房、油店,或为从事榨油的作坊,或为歇息油商的店铺。至于油的价格,无论是菜油,还是豆油,“向来视肉价为低昂”,也即取决于猪肉价格的高低。

盐,在《说文》中解释为咸。 日本著名学者宫崎市定在《历史与盐》一文中,曾引用日本德川家康时期一个侍女的一段话,以说明盐在百姓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不妨引述如下:

一切好吃的东西没有赶得上盐的;无论如何烹调,如果没有盐,就很难调好味道。而且万民如果一日无盐,就不能饱其口腹。

最不好吃的东西也没有过于盐的了。无论怎样好吃的东西,如果盐味过浓,就不能吃了。 因为它丢掉了本来的味道。

宫崎市定引用这段话的含意,是为了说明盐在食物中是仅次于粮食的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在具体的饮食生活中,盐又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在明代,淮浙最盛产盐,设有盐场,由灶户、卤丁烧制盐。陕西有盐池,四川有盐井。盐的品种,从古以来就有木盐、石盐、白盐、红盐、伞子盐、水晶盐、黑盐、黄盐、紫盐、苦盐、饴盐等。

谚云:盐筋醋力。王霁云:君子喜食酸,小人喜食咸。小人喜食咸,无非是因为盐能使筋骨强壮,是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故明人宋应星言:“食盐,生人所必需,国家大利存焉。”

按照宋应星的估计,一人一年需要盐50斤。这50斤盐,价格贵时需银五钱多,而贱时则不到四钱。因宋应星是江西人,当地不产盐,需要从外地贩入,所以盐的价格相对就贵一些。因为产地或品质的不同,或者销售地与产地距离的远近,使各地的盐价稍有低昂的差异。以江南的松江府为例,其海滨产盐。崇祯初年,松江的盐价是每盐百斤(属平秤,约有120斤),价钱不过值银一钱五、六分。到了崇祯十六年(1643),由于遇到大水,价格上升至每斤纹银五分。

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明海盐生产图(选自宋应星《天工开物》)

对一般庶民百姓来说,盐的价格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由于明代盐政实行专榷制度,虽有贩私之盐,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一些山中小民,得不到盐,就只好终身茹淡。这种茹淡的境遇在城市贫苦市民中也存在。

酱,在《说文》中解释为醢。醢,即肉酱。古代酱的品名,分别有豉酱、芥酱、榆荚酱、连珠酱、玉津金酱、元灵酱、红螺酱、蚁子酱。

古代的豉酱,在明代已称为遏酱。明人所用的酱,主要是豆酱。其制法,用黄豆和小麦面拌匀,使其发黄,称为“酱黄”。再用盐和水成卤,下入酱缸,晒熟即成酱,用作烹调。酱汁称酱油。蚕豆也可造酱,磨碎的称细酱,也叫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酱。明代富家用的有枸杞酱、玫瑰酱。城市或乡村平民,即使连豆酱也很难尝到。

醋,即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明人所用之醋,用米或粞造,如造酒之法,制成酸香之味。醋分上、次、下三品:上品色红,称“珠儿滴醋”,次品色黄,下品色白。醋的品名,有腊醋、桃花醋、六月六醋、白酒醋。因酿醋颇费粮食,一般百姓人家也不多造醋。明代谚云:若要富,卖酒醋。可见,在明代卖酒、醋二物,获利相当丰厚。

茶,即木萌。茶的别名,有檟、蔎、茗、荈。根据采集节气的不同,茶又可分为上中下三品:惊蛰为上品,清明为中品,谷雨为下品。正如前面所述,明代上贡之茶,分别称探春、先春、次春、紫笋。茶多有伪造掺假,宋代称为“盗叶”,其品有柿叶、桴槛叶。明代的假茶有苦灯树、杨柳叶,称为“托叶”。城乡小民所饮,多为托叶,而有些人则只饮米汤,终身不知茶味。

二 日常食品及饮食名品

(一)主食与点心

有一句俗语:民吃百谷。当然,百谷是指成数而言。百姓平常所吃,只是麻、菽、麦、稷、黍五谷。明代开封的市面上,专卖“六陈杂粮”。所谓“六陈”,主要是指米、大麦、小麦、大豆、小豆、芝麻,因可久藏,故称“六陈”。这是从“五谷”演化而来的“六陈”。此外,就是一些杂粮。不过,在明代,水稻、麦子已经成为最主要的粮食作物。

水稻的品种很多,不粘的,禾称秔,米称粳。有黏性的,禾称稌,米称糯。其品种:广东有香粳、余粳、赤粳、珍珠稻、赤粘、黄粘、花粘;长安,有线米,粒长而大,胜于江南诸稻,每岁入贡朝廷;清浪卫,有香稻,圆实而大;贵州,也出产香稻。

从南京各仓所藏南方所产各类大米,可见明代大米的种类已相当丰富。如江西有花红米、蒸稻米,湖广有蒸稻米,太平、宁国、池州、安庆四府以及滁、和二州有花白米、花籼米、花红米,苏、松、常三府、广德州,以及浙江嘉兴、湖州二府有黄粱米、白米,应天、镇江、徽州三府以及浙江杭州府有黄粱米、白米、白晚米、花白米,浙江金华、衢州、绍兴三府有黄粱米、白米、花白米。

麦有数种。小麦称来,大麦称牟、穬,杂麦称雀、荞。

北方人只将大米称作粳稻,其余概称小米。如黍与稷同类,黍有粘、不粘之分,稷也有粘、不粘之别。凡粘黍、粘粟,通称为秫。粟与粱,通称为黄米。又有一种芦粟,称为高粱。粱、粟的品种、名称很多,比黍、稷更甚,而山东人一概称之为谷子。

菽的种类,与稻、黍相等,有大豆、绿豆、豌豆、蚕豆、小豆、白扁豆等品种。此外,还有豇豆、虎斑豆、刀豆,都可充蔬代谷。

甘薯,俗名红山药。薯分两种:一种称山薯,闽、广等地土产;一种称番薯,明末由海外传入广东,品种有白鸠、力薯、猪肝薯、番薯。用薯做成饭,称薯饭,可以当谷米之佐。将薯切成粒,再经蒸曝等几道工序,贮藏起来,称为薯粮。

玉蜀黍,旧称番麦、御麦,就是玉米,由外国传入。我国关于玉米的记载,据说见于正德时修《颍州志》(1511)。颍州在皖北。在此以前,大概沿海各地,已有栽培。据各省方志记载,明代玉米已传入冀、鲁、豫、陕、甘、苏、皖、两广、云南等省。

在明代饮食习惯中,北人吃面食,南人吃米饭,大致也是通例。据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明代燕、秦、晋、豫、齐、鲁等地,百姓所吃,小麦居半,而黍、稷、稻、粱相加也仅居半。而在川、云、闽、浙、吴、楚等地,种小麦的比例只有二十分之一,其余均种水稻。

在南方,小麦收成以后,磨面,制成捻头、环饵、馒首,或作汤料之用,一般不用作正餐主食。如以面作桃乳形,称之为“龟桃”。在江南各府,如杭州、嘉兴、湖州、苏州、松江等地,因树艺相同,均以大米作为主食。如嘉兴人多吃冬舂米,而将不舂的黄糙米,卖给杭州商人。

南方饭食的种类很多,尤以广东的“荷包饭”最为著名。在广东东莞,当地人用香粳米加上杂鱼、肉等,用荷叶包裹蒸熟,表里香透,称荷包饭。此外,西宁有乌饭,用浸透的青枫、乌桕嫩叶绞汁和糯米,蒸熟为饭,色黑而香;南雄有粔肗,用蜡树叶捣和米粉做成,色青而香;长乐人用香桂皮或叶蒸饭,吃起来也是齿颊留香;琼州有椰霜饭,用南椰粉做成。

一般城乡贫穷人家,无福吃干饭,就只能喝粥。贫穷、无奈方才喝粥,这是常理,不难理解。但在明代,确实也有一些士大夫,大鱼大肉或山珍海味吃腻了,为了改换口味,或是出于养生的考虑,也喜欢喝粥,于是就使粥的花样变得更加丰富。明人高濂《遵生八笺》之“粥糜类”共收入了38种粥糜的制作之法,其粥糜名称如下:芡实粥、莲子粥、竹叶粥、蔓菁粥、牛乳粥、甘蔗粥、山药粥(此山药粥乃加羊肉而成)、枸杞粥、紫苏粥、地黄粥、胡麻粥、山栗粥、菊苗粥、杞叶粥、薏苡粥、沙谷米粥、芜蒌粥、梅粥、茶蘼粥、河祇粥、山药粥(此山药粥,不添加羊肉,而所用山药,为淮山药)、羊肾粥、麋角粥、鹿肾粥、猪肾粥、羊肉粥、扁豆粥、茯苓粥、苏麻粥、竹沥粥、门冬粥、萝卜粥、百合粥、仙人粥、山茱萸粥、乳粥、枸杞子粥、肉米粥、绿豆粥。这些粥品,或益情力,强智力,聪耳目;或治虚老骨蒸,清目宁心;或治人下元虚弱,甚至壮阳,大多具有药效,属于养生之食。不妨再另引一“神仙粥方”为例。神仙粥的制法:用糯米约半合,生姜五大片,河水二碗,在砂锅内煮一二滚,次入带须大葱白五至七个,煮至半熟,再加米醋半小盏入内和匀,取起即可。神仙粥虽功在食疗,但也不排除是百姓在贫穷的景况中创造出的一种养生食物。

明代南方人还用米粉为原料,制成各种茶素,也就是点心。据屈大均的记载,明末时流行于广州的茶素有:炮谷,相当于爆米花,用烈火爆开糯谷;煎堆心馅,用糯米粉做成大小圆子,入油煎;米花,用糯饭盘结其他各种米饭,再入油煎;沙壅,用糯粉杂白糖炒,加入猪油煮;白饼,用糯米、粳米相掺,炒成粉,再将其放入方形或圆形的印模中敲击,使坚如铁石。冬至吃米糍,称冬丸;平常有粉果,又称粉角,将白米浸泡半月,入白粳米饭中舂为粉,再掺入猪油,做成鲜明的外皮,另以茶蘼露、竹胎、肉粒、鹅膏等作馅;饦食,用椰子、芝麻、豆糠制成餈,或用蕨、葛、菱、茨菰、甘薯做成粉。此外,茶素名点还有黄饼、鸡春饼、酥蜜饼、油馓、膏环、薄脆。需要指出的是,油馓、薄脆用面制成,当属面点。

南方人虽不以面作主食,却以此作“点心”,而且品种较多。嘉兴人用麦粉制成糕,味道佳美。到了夏天,则将麦炒熟,点汤代茶。至于广东人的面点,更是花色品种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广东人宴客时,用擘面、索面做羹汤。市场上卖的有温淘、冷淘两种面,切成薄片,成蛺蝶双翅的形状,统称为“水面”。此外,面点还有干饼、蓑衣油饼、馎饦、水晶包、卷蒸等品种。

说到茶素、面点,不能不提“阁老饼”。此饼由内阁大学士丘濬所创。丘濬是广东琼山人,可见此饼深受广东茶素、面点的影响。阁老饼制法:将糯米淘尽,拌水,磨成粉,沥干。配方是米粉二份,白面一份,和在一起,里馅可随意,再摊熟,即成。此饼吃起来软腻适当,很是可口。丘濬曾拜托太监将此饼进贡给皇帝,深得皇帝喜欢,命尚膳监效法制作,却不合口味,因为太监根本不知此饼的配方及制作之法。

宋人陶榖《清异录》曾说到金陵有“七妙”,即齑可照面(形容其清),饭可打擦台(形容其软滑),馄饨汤可注研(形容其汤之清与稀),湿面可穿结带(形容其筋抖),饼可映字(形容其皮之薄),醋可作劝盏(形容其味之美,犹如酒香),寒具嚼着惊动十里人(形容其脆劲)。所谓的金陵七妙,加上起面饼,就可以称为“八绝”,在明代南京犹有遗存。起面饼,以城南高座诸寺僧人所供为最胜;馄饨汤与寒具,市上卖此二物者颇多。

明朝末年,由于葡萄牙、荷兰人来到中国,西方制作面包的技术传入中国,部分改变了中国南方人的饮食结构与习惯。据记载,当时中国南方人已经知道用上好的麦子制作面包,这与中国传统的麦食诸如饼类是不同的。据说,面包制作是从葡萄牙人那里学来的。

万历时王临亨奉命到广州审理案子时,曾经收到了西洋人所赠送的“饼饵”和酒。饼饵有十余种,“各一其味,而皆甘香芳洁,形亦精巧”。王氏为江苏昆山人,吃过很多江南细点。当他看到西洋糕点时,也不得不承认,即使那些巨室闺秀,拿出毕生主持中馈的技艺,也无法效仿。至清初,谈迁在北京也吃到过“西洋饼”,由传教士汤若望赠送。

从字的本义上说,“面”指的是小麦末,也就是面粉,而不是今人所理解的面条。明代市场上店家常常打出“重罗白面”的广告,指的却是面粉。如汉代人束皙赋云:“重罗之面,尘飞雪白。”所以,又将面粉称为“玉尘”。明代谚语中有“命合吃粗食,莫思重罗面”的说法,可知所谓的“重罗面”,就是一些精致的面粉。北方以面食为主,主食与面点品种很多,主要品种以饼为主。凡是用面制为食品,均可称为饼。火烧而食,称“烧饼”;水瀹而食,称“汤饼”;笼蒸而食,称“蒸饼”;而馒头,则又可称“笼饼”。明代市场饮食店铺中所卖的“春饼”,又称“葱饼”,是用来卷葱肉而吃的饼。

按照明人蒋一葵的说法,凡是明人所常吃的蝴蝶面、水滑面、托掌面、切面、挂面、馎饦、馄饨、合饹、拨鱼、冷淘、温淘、秃秃麻失之类,均可归于汤饼一类;至于像切面、水滑面、挂面一类,又可称为“索饼”;凡是明人常吃的毕罗、蒸饼、蒸卷、馒头、包子、兜子之类,均可归于笼饼,又称炊饼;至于像明朝人常吃的烧饼、麻饼、薄脆、酥饼、髓饼、火烧之类,则归入胡饼一类。即以河南开封为例,见于《如梦录》一书记载的面食就有烧饼、火烧、烙馍、银丝、扁食、奇魁、蒜面、肉内寻面、切面、油箄、油糕、煎饼、油粉等。烧饼、火烧,其名最早见于《贵耳集》,迄今汴中仍存此名。二者做法不同。扁食,即饺子。奇魁,可能就是今天仍流行的锅魁。烧饼中,又可分出一种“烧饼合檐”。所谓合檐,就是饼作双层,也即那种双层的饼。在山西洪洞县,面食中有烧麦,还有蝴蝶面。在北京,有许多著名的小吃,已经入了民间的俗对,如象棋饼、骨牌糕、细皮薄脆、多肉馄饨、椿树饺儿、桃花烧卖。上面所说的象棋饼,是一种面食点心,在当时很有名,又称“棋炒”。棋炒由烧饼铺户制成。制法:用白面和香油、芝麻,制成薄饼,切成棋子块状,炒熟即成。

明代糖食已很普及,而且花样很多。明代之糖,多取自甘蔗之浆,主要产自江西、岭南诸府。明末时,松江府的白糖价格,大体是上白者每斤需银三四分。

据《如梦录》一书记载,在开封城内,响糖铺所制的品种有连十、连五、连三合桌等各样糖果。响糖为喜丧、年节所用的糖供。有人物、鸟兽、果类等,数品为一桌,论桌而卖。开封城内周王府所制的藕丝糖及其他糖果,远近驰名,号称第一。从明代北京民间的俗对中,可以知道如琥珀糖、倭丝糖、玫瑰灌香糖之类,都是当时京城著名的糖食。广东市肆所卖糖果称“茧糖”,其实就是窠丝糖。由于形状及用途的不同,可分为以下几种:糖通,炼成条子,形状玲珑;吹糖,吹之使空;糖粒,实心,大的称糖瓜;飨糖(即开封的响糖),做成番塔、人物、鸟兽的形状,吉凶礼节时所用;糖砖,祀灶时用。宴客时所用的糖果,有芝麻糖、牛皮糖、秀糖、葱糖、乌糖。在一些城市中,还有专门买卖糖食的店铺。如南京城中,糖食铺户就约有30余家。

(二)肉食与野味

关于肉食和野味,不能不提到在明代广为传说的“八珍”。明末学者朱之瑜到日本后就曾经向日本人介绍过中国人所谓的“八珍”。据他的解释,八珍应该是猩唇、豹胎、金齑、玉脍、紫驼峰、熊蹯、龙肝、龙髓。明代又有另外八珍的说法,与上面所说微有差异,依此为:龙肝、凤髓、猩唇、豹胎、熊掌、驼峰、鸽胸、雀舌。八珍之说,在上古时是八种烹饪方法,后来泛指珍贵的食品,如《三国志·魏志·卫觊传》中,就有“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之说。到了明代,却将它落实为具体的美味食品。在这八珍种,龙肝与龙髓当然是子虚乌有之物,可以不论。至于“金齑”,就是黄鱼舌下之物;而“玉脍”,则指鲈鱼脍,因鲈鱼肉白如玉,故名。金齑玉脍,曾被隋炀帝赞为“东南佳味”。

中国人的饮食结构以素食为主,肉类食品品种虽多,却多以此做美味佳肴。西班牙人拉达在《记大明的中国事情》一书中,就记载了他在中国南部一些城市中所见到的丰富的肉类食品,有烧肉、鹅、鸭、阉鸡、熏咸肉及其他猪排骨、新鲜小牛肉和牛肉,另有鸽子和斑鸠等野味。葡萄牙人克路士在《中国志》一书中,也认为南部城市有大量牛肉和类似牛肉的水牛肉,有很多鸡、鹅和数不清的鸭,还有用猪肉制成非常奇特的腌肉,而且还吃蛙。克路士在广州城郊发现一条饭馆街,“那里出卖切成块的狗肉,烧的煮的和生的都有,狗头摘下来,耳朵也摘下来,他们炖煮狗肉像炖煮猪肉一样。”这是说广州人好食狗肉。广州城内一天肉类的消耗量,据说猪达五六千头,鸭1万或1.1万只。此外,还消费大量的牛、水牛和鸡。

在明代,两广人已经以能吃和敢吃闻名。尤其是吃蛇与吃虫之饮食习惯,更为独特。有一种慢带蛇,长五六尺,粤人“取以供膳”,藉此辟瘴去疯。又田中有一种小虫,名“禾虫”,或树中蠢虫,大如指,色白,广东人都用油炒食。明人张瀚也记载了广西人的食蛇之俗:“深山产大蛇,土人捕获,食之如甘鳖。”

东南佳味,多为水产,而北方则以羊肉为珍味。每当秋天,塞上寒风一起,家家都吃羊肉。即使皇宫内院,也是吃羊成风。或用戎盐相舂,羊肉如玉碎一般;或用火炙,吃烤肉。在卢龙塞外,有一种黄羊,似羊而毛色深黄,更是野味中的一味珍品。尤其是黄鼠,在南方人看来,并不珍贵,正如诗句所言,“南来怯陋容”;但在北方人看来,黄鼠无疑是一种美味,一如诗句所云,“北产推珍味”。据《如梦录》记载,在北方,开封城内所卖的肉类食品,有羊肉、熏鸡、鹅、鸭、牛肉、驴肉、猪肉。开封的羊肉面店,每天宰羊达数只。还有一个鹁鸽市,专卖鹅、鸭、鸡、猫等牲畜。

在肉类食品中,鹅一向被视为美味,所以有“御史不食鹅”的规定,以示御史清廉公正。自明中期以后,已将鹅视作常味,甚至有些人家“日进数头”。事实确实如此。在广州、开封两城,鹅已很平常,而且消费量也相当惊人。

有些地方专产地方名特肉食,并因此而闻名全国。如嘉定鸡、金坛鹅、广州的乳猪就为当时名品,或由家里专养,市场无售,或在市场出售,士大夫家把它当作待宾上馔。嘉定鸡为三黄鸡,出嘉定南翔、罗店,尤以嘴、足、皮毛均为黄色者为上品,重数斤,能治疾。金坛子鹅擅江南之美,饲养有专门的方法,色白而肥。

明人张瀚在广州市肆上就曾发现这样奇怪的现象:

市肆惟列豚鱼,豚仅十斤,既全体售,鱼盈数十斤,乃剖析而售,惟广州为然。

从市场上所售之猪仅10斤之重来看,显然广州人吃乳猪之习,在明代已经出现。

(三)水产品

明人说到宴会奢华时,必以“水陆毕陈”形容。“水”即指水产品,包括海货与江河湖泊所产水鲜。

明代城市的水产品相当丰富,而且出现了专门的海菜店和专营水产品的集市。据《如梦录》一书记载,在开封城内,有海菜店,专卖各色海菜。又有干鱼店,糟物、海菜俱全。葡萄牙人克路士在《中国志》一书中,谈到中国南部城市中鱼非常之多,有好多品种,从不缺鱼。在城市中,有售鱼的街道,其实就是鱼市。拉达所著《出使福建记》也说,在福建的同安镇,在一条半里多长的街道上,两侧沿街是一座真正的鱼市,售卖各种鱼类。伯来拉的《中国报道》记载,在离海较远的内陆城市,市场上也充斥着很多从河里捕捞来的鱼:鲱鱼、石斑鱼、鲶鱼、旗鱼(剑鱼)、鲈鱼、鹞鱼。此外,还有很多淡水贝类。

这些淡水鱼,除了那些从江河湖泊中捕捞的以外,很多是人工养殖的。明代人工养殖鱼类已很发达,有《养鱼经》传世,记载了当时人们养鱼的经验。当时有专门贩卖鱼苗的商人。渔民将鱼苗购回,放在鱼塘中养殖,用牛粪喂养塘里的鱼,鱼长得很快。举例来说,如江南的松江,养鱼分为“鱼池”与“鱼断”两种。所谓鱼池,就是稍大的积水河,相当于鱼塘。以其水面稍宽,可以养鱼,就用工本银买鱼苗蓄之。所谓鱼断,就是断河水养鱼。换言之,即选择一段河流水面,在其两瑞用竹篱或细网拦断。这种鱼断,因是活水养鱼,相对于池塘养鱼来说,就取利较多,“每年包银有多至五六十两者”。

在一些城市的城壕里,也用同样的方法养鱼,供给官员食用。广州地多池塘,养殖渔业相对就比较发达,其养殖鱼的品种有鲢、鳙、鲩、魿、鲫。而在江南人家的塘池中,所养殖的鱼,最多的是鲢鱼、鳙鱼。明人顾起元载,鲢鱼,头大,鳞细,肉颇腻,“江南人家塘池中多种之,岁可长尺许,俗曰此家鱼也,有青白两种,大者头多腴,为上味”。顾氏混将鲢、鳙作为一鱼。从他所说有青、白二种来看,头大而色青者,为鳙,俗称“胖头鱼”;头小而色白者,为鲢。但从俗称鲢、鳙为“家鱼”,可知这两种鱼在明代的养殖已相当普遍。江南人家鱼塘或池所养之鲢鱼,鱼种主要来自湖南与湖北,鱼苗“细者如针,千余头共一瓯盛之”。塘内养鲢鱼,一般与草鱼同养,草鱼食草,而鳞鱼则食草鱼之屎。此外,如浙江余姚人家池沼中所养家鱼,还有一种青鱼。青鱼也分两种:一种就是“螺狮青”,浑身赤黑色,鳞大味佳,大的长达四五尺;另一种就是寻常青鱼,背黑而腹稍白,味道稍差一些。

在海水、淡水产品中,有很多驰名全国的美味品。就海产品来说,燕窝菜可说是食中佳品,即使皇帝也很嗜食。在明末,燕窝菜的价格为每斤价银八钱,显非一般平民百姓所能食用。福建所产西施舌、江瑶柱这两种海味,在当时也名重天下。在明代,福建以荔枝、蛎房、子鱼、紫菜并称“四美”。蛎就是海蛎子,又称“蚝”,因其负石为房,所以称“蛎房”,不但味佳,而且有益于人。紫菜、子鱼不过是平常之物,不足为奇,甚至还比不上辽东的海参、鳆鱼。在北方,尤其以鳆鱼为珍,每只之价高达三钱银子。辽东所产海参,又称“海男子”,其状如男子之根。海参之性稳补,足敌人参,所以称为“海参”。至于福建所产的带鱼,长的可达丈余,在海产品中属于贱品,请客时一般不上桌。当然,一些中人之家,将带鱼用油沃煎,亦甚馨洁。广东海产品的品种相当丰富,然岭南人喜食鳙,即鲍鱼。此鱼其臭如尸,所以时人有所谓“海畔有逐臭之夫”的说法。江苏、浙江海面,尤其是舟山渔场所产的“鲞(”又作“鲞”)尤称海中佳品。据说鲞字为吴王所创,食而思其美,所以用“美”字头。鲞,又称白鲞,即黄鱼(又称石首鱼,民间俗称黄花鱼)。每年桃花汛时,可在舟山一带海面上大量捕捞。今日所称之鲞,为干鱼,即用黄鱼腌制晒干而成。在明代,鲞所指为新鲜黄鱼。渔民捕到后,用冰冷冻,随后由商人沿运河往北贩运,直至北京。

南京所产淡水鱼,其中较为美味者,分列如下:鲥鱼,四月出;河豚,美味,但有毒;刀鰶鱼,类鲥鱼,头有长鬛二;玄武湖所产鲫鱼,其脊黑而厚。又西安有石斑鱼,生石池冷水中,味道甚佳。此外,长江口鹅鼻山下有一处名回溜的地方,所产鳗鱼,味最美。每年秋风一起,“鳗鱼下,操网于此,比他处利十倍”。

淡水产品中,莼菜属美味,成为贡品。从万历年间开始,邹舜五就从太湖采莼,当时张君度绘了一幅《采莼图》,陈继儒等人均有题诗,传为一时韵事。如今盛传西湖莼菜,不过是一种传言而已,目的是借助西湖的名头扩大影响。其实,在明代,杭州莼菜,大多来自萧山,尤以湘湖所产为天下第一。湖州乌程县苏湾所产莼菜,也被明人视为佳品。鲈鱼也是淡水产品中的至味。过去将莼菜与鲈鱼合在一起,称“莼鲈之思”,其意是说思念家乡的美味。鲈鱼以产于松江的四腮鲈最为出名。明人诗句中有“门柳旧五树,江鲈新四腮”之说,即可为证。宝坻县所产银鱼,也被北京人所珍,称之为面条鱼。在宝坻县专门设有银鱼厂,至时太监到厂督捕进贡。

鱼类的食用方法很多,但最讲究者应推广东人。广东人吃鱼,有生鱼片。生鱼片,又称“鱼生”。生鱼所用原料,有鲈、黄鱼、青鲚、雪魿、鳝、蠔,尤以鲩鱼为上品,而鲩鱼中又以白鲩最好。其法:用刚出水的活鱼,去掉皮剑,洗尽血腥,细剖成片,红肌白里,轻可吹起,薄如蝉翼。然后两两排列,浇以老酒,再下入椒芷,吃起来入口冰融。

生鱼片分鱼鲊、鱼脍两种。粤西人善做鱼鲊,粤东人善做鱼脍。鱼脍由男子制作,制法如前述。鱼鲊则由妇女制作。凡是妇女出嫁,其家必定送上数十罐。假若善做鱼鲊,甘酸适度,香可饫口,就算是好媳妇。廉州用珠柱肉制成鱼鲊,而连州则用笋虫做脍,色白如雪,也很甘脆。

(四)蔬菜与野菜

每当隆冬季节,北京城内大雪连绵,菜市场已无鲜菜可见。一些市井小民,只得动用秋末窖藏的大白菜,或吃些酸菜一类的腌菜。至于有钱的富室,家中有地窖火炕,可以培植出黄芽菜、韭黄,有福享受时鲜蔬菜,用不着吃腌制的蔬菜。在这些冬令时鲜蔬菜中,黄瓜就是其中的一种。冬季里吃嫩黄瓜,别有一番风味。这些黄瓜,就是菜农从暖洞子里培植出来的。明万历年间王世懋《学部余蔬》中载:“王瓜,出燕京者最佳,种之火市中,逼生花叶,二月初即结小实。”

明代民间日常所食蔬菜品种,主要有姜、芋、萝卜、胡萝卜、油菜、蕨菜、芥菜、乌菘菜、夏菘菜、菠菜、甜菜、白菜、苋菜、豆芽菜、生菜、莴笋、冬瓜、黄瓜、甜瓜、生瓜、香瓜、葫芦、茭白、胡荽、葱、韭、蒜、刀豆、茄子、天茄、甘露子、薄荷、紫苏、山药。在澳门,西方人已用洋葱待客,说明洋葱头也逐渐传入中国。

各地蔬菜,均有一些地方美味的蔬茹。以南京为例,旧有“板桥萝卜善桥葱”之说。但在明代,此二处所产萝卜、葱,已不被人们重视。明代南京所产蔬菜较有名者,有春初的水芹,夏半的蕹菜,秋中的茭白,初冬的白菜。湖州东门外所产白菜,嫩白甚佳。如果将这种白菜移种他处,就会变成油菜、青菜,而且品味也会随之改变。

白菜,为蔬中上品。唐人就有“阔叶吴菘”之说。将白菜称为“菘”,究其根源,则是此菜临冬不凋,四时常见,有松树一般的节操。按照通常的说法,物有八珍、百羞,当数菜之味最淡。菜有五味,而又以白菜为淡。明人吕坤描述白菜道:“其为物也,入目不华,入鼻不香,入口不爽,类生樊圃中,与凡菜伍,而彼亦秽恶无染,清素自如,不共名芳斗妍媸 。”白菜其种不一:一种称“莲花”,丛生而环附,似蕴藉之人;一种称“杓”,下广上狭,似虚受之人;一种称“箭竿”,峭然玉立,似正直之人。

中国人有腌制蔬菜的习惯。这种习惯的存在,一方面是受四季节气的影响,再加之商业、交通在沟通新鲜蔬菜方面尚缺乏必要的机制,但另一方面也是中国人生活习俗比较节俭的反映。在蔬菜旺季,将蔬菜腌制成品,以度隆冬一季。北京的大白菜在当时已很有名。每年秋末,北京人就家家腌制大白菜。这种大白菜,相当于杭州的黄矮菜。在宁波,则用雪里蕻腌菜,脆而佳,可与苏州的箭干菜媲美。北京腌制的大白菜,可能就是现在北方十分流行的酸菜;宁波的雪里蕻、苏州的箭干菜,则是流传下来的梅干菜。

中国地大物博,菜蔬种类很多。然因所跨纬度较大,南北温差大,所以南北方在食用蔬菜风俗上有明显的差异。大体说来,在广东一带,人们在春、夏、秋蔬菜旺季,以食新鲜蔬菜为主,而在冬季,则以干菜为主品,辅以鲜菜。在北方,则干菜较为普遍,鲜菜反而较为次要。

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山苋菜:明人荒年所食野菜之一《选自徐光启《农政全书》)

在明代城市中,郊区多有菜园,城中士大夫的园林也往往带有菜园,所以蔬菜品种极其丰富。葡萄牙人克路士在《中国志》一书中,就描述了南部一些城市的菜园状况,并说菜园里有很多蔬菜,如大头菜、萝卜、白菜,及各种有气味的菜,如蒜、葱等等。在广东一些城市中,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即使隆冬季节,也有新鲜蔬菜十余种,百姓家极少用盐腌制蔬菜。谚曰:冬不藏菜。每当宾客到来,如果用腌制菜待客,即被视为不敬。而在江南嘉兴,有一种白菜,夏种冬收。每年十月,民间就买来或从自己菜地里收取白菜,用盐加以腌制,称为“盐齑菜”,作为整个冬天与初春时的主要菜肴。在江南的城乡各地,家家有一只腌菜缸,大概不是一件希奇事。据《如梦录》记载,在北方的开封城内,每当时令季节,也有不少卖新鲜希奇蔬菜的店铺,但专售干菜的干菜店也着实不少。“希奇”二字,说明明代商业繁荣、南北交通发展以后,蔬菜在全国各地之间的流通已开始趋于频繁,于是在城市里就出现了一些不是当地所产并让当地人感到“希奇”的蔬菜。

在说到蔬菜之时,不妨将明代的豆制品顺便介绍一些。明代福建流传着一句俗语:“延平豆腐邵武伞,建阳妇人不用拣。”可见,豆腐是明代城乡饮食生活中的常备菜肴,而福建延平所产豆腐则在当时很有些名气。据说豆腐创始于汉淮南王刘安。自宋以来,朱熹、苏平等人均有咏豆腐诗。明代江阴人孙大雅嫌豆腐之名不雅,将它改名为“菽乳”。绿豆,用水浸湿,就会生出白芽,这就是绿豆芽,在明代已被视为“菜中佳品”。

(五)调味品

中国传统的调味品,除了前面在“开门七件事”中所介绍的各色之油、盐、酱、醋外,主要有葱、姜、蒜、蒝荽这几种。

按照《说文解字》的说法,葱属于一种“荤菜”。葱分为四种,即山葱、胡葱、汉葱、冻葱。山葱、胡葱只宜入药,而汉葱、冻葱,则可供食用。

姜辛而不荤,去邪辟膻,犹如茹蔬中的拂士。尤其是老姜,味极辛,可以“和烹饪”,作为一种调味品。

按照《说文解字》的说法,蒜也是一种荤菜。最初中国只有小蒜,一名“泽蒜”,此外还有山蒜、石蒜。自张骞出使西域以后,才带回了大蒜。明代北方人吃饼肉,大多离不开大蒜。即使是泽蒜,吴地人调鼎,“率多用此”。可见,蒜也是饮食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蒝荽,一名“香荽”,是张骞出使西域之后才传入中国,所以又名“胡荽”。蒝荽,俗又作“芫荽”。其中的蒝字,原本是“茎叶布散之貌”,作“芫”字,明人徐光启认为是一种错写。在食馔中,一般也将蒝荽当作香料,用来增加味道,显然也是调味品。

明代一些老饕,因为好吃,在调味品上就不免格外讲究一些,于是就自己动手,创制了一些独特的调味品,并传下了制作的方子,诸如“十香咸豉”、“芥辣”、“芝麻酱”、“水豆豉”、“酒豆豉”之类,都是听其名就能提起人的胃口的调味品。

(六)饮料

据明末西方传教士利玛窦说,明朝人只喝牛奶,而不用山羊奶做奶酪或作为饮料。这种说法只是就其大概而言,同时也说明外国人眼中的中国人的生活不过是管中窥豹,不可全信。

1.茶

饮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儒家传统的《五经》无“茶”字,于是有人将“谁谓茶苦”中的“茶”,解释为“茶”。关于饮茶之习的起源,古人就有两种说法:一种以为始于三国时,而另一种则认为西汉时已有啜茶之说。

将佳茗比作佳人,在中国也是渊源有自。唐人李商隐诗云:“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就是将好茶比若美人。宋人苏轼诗句有云:“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从来佳茗似佳人”,与“若把西湖比西子”,恰好是天生一对。

按照明朝人的说法,在官场或民间的人情往还上,待客一般都是用茶,只有情厚或者远来的客人,才用酒招待。茶与酒相较,茶像廉介之士,而酒则像旷达之人。从人情世俗上说,民间很少有劝人喝茶之习,却多强人喝酒之俗。

饮茶品茗,乃一雅事,非财力、闲暇两全,很难得知个中况味。这似乎好像是士大夫的专利。但即使是士大夫,如果一心汲汲功名利禄,难以尝尽品茗的乐趣,直与村朴之夫无异。关于此,可引张岱一段记载,以资说明:

惠山不渡钱唐,西兴脚子挑水过江,喃喃作怪事。有缙绅先生造大父,饮茗颇佳,问曰:“何地水?”大父曰:“惠泉水。”缙绅先生顾其价曰:“我家逼近卫前而不知打水吃,切记之。”董日铸先生常曰:“浓、热、满三字尽茶理,陆羽《经》可烧也。”两先生之言,足见绍兴人之村、之朴。

“惠泉水”误以为“卫前水”,而且自以为浓、热、满三字可以尽品茗之理。在张岱这样的品茗之家看来,这种所谓的“缙绅先生”,简直与村朴之夫没有多少差别。

明代各地所产名茶,明人记载颇多,而且所记因各人口味和品茗水平的不同而稍异。南京虽不产茶,但五方茶品至者甚多。明人顾起元曾记录下了南京市场上来自各地的名茶,引述如下:

如吴门之虎丘、天池,岕之庙后、明月峡,宜兴之青叶、雀舌、蜂翅,越之龙井、顾清、日铸、天台,六安之先春,松萝之上方、秋露白,闽之武夷、宝庆之贡茶,岁不乏至。

这是一种说法,仅是举出各地著名茶品,并没有加以排出座次。而明人王士性却将虎丘、天池列为海内第一。他说:

虎丘、天池茶今为海内第一。余观茶品固佳,然以人事胜,其采揉焙封法度,锱两不爽,即吾台(按:指浙江台州)大盘不在天池下,而为作手不佳,真汁皆揉而去,故焙出色味不及彼,又多用纸封,而苏人又谓纸收茶气,咸盛以磁罐,其贵重之如此。余入滇,饮太华茶,亦天池亚,又啜蜀凌云,清馥不减也。

王士性主要肯定了虎丘、天池茶的制作工艺,以及包装技艺。此外,他又提出了一些新的名茶品种,如滇之太华茶,蜀之凌云茶。其实,浙东也多茶品,除了王士性提到的大盘之外,尤以雁山所产称最。每年春天清明日,采摘茶芽进贡,“一枪一旗而白毛者”,称为“明茶”;而在谷雨日采摘者,则称“雨茶”。这两种都属于上品。在雁山,还产一种“紫茶”,叶紫色,其味尤佳,香气尤清。

明人薛冈则对各地名茶进行了品评。他说:

岕与松萝兴而诸茶皆废,宜其废也。昔人谓茶能换骨通灵,啜岕久之,而知非虚语。越茶种最多,有最佳者,然不得做法,往往使佳茗埋没于土人之手。可恨!可惜!若吾乡(按:指浙江宁波)之朱溪五井,太白、桃花山诸茶,使遇大方,当不在松萝下。武夷茶有佳者,人不尽知。茶品之恶,奠恶于六安,而举世贵贱皆啜之,夫亦以其身价不甚高贵,人易与乎?此正见俗情。

虎丘真茶最寡,止宜新,岕亦宜新,唯松罗可久蓄。岕宜春后采,松罗秋采者更佳,以是知茶品无过于松萝。

可见,按照薛冈的品评,明代的名茶,当以松萝为第一,岕茶次之。至于六安茶,因其声价不很高贵,而广泛流行于明季的贵贱之间,成为较为大众化的茶品。

明人袁宏道对明代的名茶也进行了品评,与薛冈之说又稍异。他记道:

余尝与石篑、道元、子公汲泉烹茶于此。石篑因问龙井茶与天池孰佳。余谓:龙井亦佳,但茶少则水气不尽,茶多则涩味尽出。天池殊不尔。大约龙井头茶虽香,尚作草气,天池作荳气,虎丘作花气。唯岕非花非木,稍类金石气,又若无气,所以可贵。岕茶也粗大,真者每斤至二千余钱。余觅之数年,仅得数两许。近日徽人有送松萝茶者,味在龙井之上,天池之下。

可见,袁宏道从茶气的有无以及特点,对明代各种名茶的品评结果是:岕茶第一,其下依此为天池、松萝、虎丘、龙井。岕茶,一般在明末清初被认为是茶之“至精”,又称“岕片”。按照袁宏道的记载,每斤值二千余钱,折银不到二两。到了明季,岕茶的价格已稍有上涨,已达每斤值纹银二三两。

余怀《采茶记》对岕茶的产地与分类进行了详细的阐述。据他所记,罗岕属湖州长兴县,东西二百余里,其名称达七十有二,由宜兴四安而进,以“坟头”所产为第一;自太湖合溪滩而进,以“庙后”为第一;而“峒山”所产最多。此外,高峒山直踞其顶,名纱帽顶,其所产岕茶又在各处岕茶之上。纱帽顶旁为张沙、东圩,根据其受日阴阳,分出茶品的高下,大体是峒山胜张沙,张沙又胜东圩。在所有岕茶品种中,又数片茶最为佳妙,这就是所谓的“岕片”。据记载,岕片的制作,临采时取第二层或第三层,老则褪香,嫩则减味,将叶削去其蒂,抽其茎,生揉上焙,用水湛漉,不加蒸煮,色微黑,但馨猛异常。

庙后方圆不到一亩,所产岕茶就相当珍贵。庙后岕茶的特点,是色、香、味三者均较清淡。“初得口,泊如耳,有闲甘入喉,有闲静入心脾,有闲清入骨。”淡者,道也。陈贞慧就是从道的角度品评庙后岕茶,也算是一家之言。

茶之饮法,自唐以后,以至明代,大体可以分为三种:一是“煎茶”之法,唐代很多诗人有关于煎茶之诗,说明在唐代较为盛行。所谓煎茶,就是过去传下来的“煮茗”遗法,其法就是将茶叶放入水中久煮、久煎。究其原因,就是像六安茶一类的茶叶,必须久煮才能使茶味更全。二是“点茶”之法,这在宋人的诗中能较多见到。自宋以后,全用点茶之法。所谓点茶,就是点汤。水大沸以后,恐伤茶气,先用冷水数匙放入汤中瀹茗,则气味俱全,所以称为“点茶”。可见,点茶已不同于煎茶,而是一种“泡茶”之法。三是“瀹”。瀹已经是一种专门的泡茶之法。其法:入半汤以后加入茶,再加汤满注,就是“瀹”这种泡茶之法。可见,瀹饮法,就是壶泡法,是由唐、宋碾煎法、烹点法衍生演进而来。

与茶相配之物,则有茶点、茶素。此外,还有“点茶”之习。南京人每到深秋,就用鸭脚子这种果品点茶,以此为胜;而在苏州,当地人则好用芝麻点茶。在湖广的桃源县,民间则有一种饮“擂茶”之俗,无论贵贱长幼,每天早、午饮用两次。擂茶饮法:用茶一撮,米一碗,茱萸四五钱,芝麻一盏,以水浸湿,放到有齿的瓷盆中,持杵捣碎,再融入沸汤;再取出放到瓶盎中贮存,然后再加如熟芝麻、时果之类,倒入盏中,即可饮用。用芝麻、蔬果点茶,这在民间相当流行,但在一些讲究清雅的士大夫看来,这是一种有伤风雅的事,不过是民间的风俗。正如明人杨守陈所言,“茶或浸蔬果,辄损其清;酒虽杂投鱼肉,益助其甘”。

没有好茶,也可以用簦叶作为茶叶的替代品。簦产自粤西,粤东人普遍用它代替茶叶。“杂茶烹饮,呼为茶簦。始入口,味苦甚;下嚥,则齿颊间觉微甘。然终非佳品。”

有了好的茶,还必须有深知茶事的茶人。明末,南京有一著名的茶人,他就是闵汶水,属于品茗高手。张岱曾对他的茶事活动有所记录。水,名希文,安徽新安人,居住在南京秦淮河一带,“以茗擅誉,最得品啜之方,世无与比。一种茶经其点瀹,色香味皆与人殊”。在懂茶事的闵汶水面前,张岱却能博得啧啧称奇,说明张岱也是一个精赏鉴、懂茶事的品茗高手。在明季,一些歙县人踵希文而起,也以品茗著名,沾沾自喜,但终究不如希文之名,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在晚明,一些山人清客多以知茶事、懂品茗著名。如陈继儒,是明末最出名的山人,他喝茶就颇为讲究,而且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他说:“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

在明代的城市中,还设有很多茶馆,除了卖茶之外,还兼卖瓜子、炒豆、橘柚查梨。如崇祯六年(1633),在绍兴城内开设的“露兄”茶馆,就是这样一类的茶馆,可以让顾客“一壶挥尘,用畅清谈”。

茶馆在宋代就已出现。明代茶馆的大量涌现,大体是在明代中期以后,尤其是在晚明。明人顾起元言:“人第知金陵近日始有茶坊,不知宋时已有之矣。”所言虽仅指南京,但基本可以概括明代的实况。

2.酒

饮酒到了文人那里,就是一件非常风雅的事。于是,饮酒就常常与赋诗结合在一起。如明代中期著名的画家文徽明就有《饮酒》诗一首,其中道:

晚得酒中趣,三杯时畅然。难望是花下,何物胜葬前?世事有千变,人生无百年。唯应骑马客,输我北窗眠。

诗句雅致有韵,绝似白太傅。

明代酒的品类相当丰富,按照其酿造者的不同,可以区分为下面四种:一是大内酒,指明代宫廷中由酒醋面局、御酒房、御茶房所监酿之酒;二是大官之内法酒,指光禄寺按照大内之方所酿造之酒;三是士大夫家的家酿,由士大夫家开局所造;四是民间市肆所酿之酒。

明代宫廷所用之酒,由太监所监造,其主要的酒品有满殿香、秋露白、荷花蕊、佛手汤、桂花醞、菊花酱、芙蓉液、君子汤、兰花饮、金盘露、竹叶青等,其名色有六七十种。据载,在天启朝时,明宫所用之酒,均由先朝戚臣魏士望传下方子,由魏忠贤在外宅造办,再通过御茶房进献给皇帝。

“大官”一词,原本是指汉少府属下之大官令、大官丞,专掌饮食。大官令历代皆置,辽以后始废。明设光禄寺,是外廷负责内府饮食的机构,同于汉之大官。光禄寺按内法所监造之酒,则称大官内法酒。

隆庆、万历以后,士大夫家开局造酒,巳然成风。原因很简单,市买所沽,仅仅适合于闾阎百姓轰饮之用,士大夫饮酒之风,在于“清雅”二字,故不便采用市沽之酒。如明代著名文人王世贞,有酒兴,无酒量,于是他就自己制作一种比较冲淡的酒,取名“凤州(洲)酒”。明人顾起元记录下来南京士大夫家所酿的酒名,引述如下:

前此如王虚窗之“真一”,徐启东之“凤泉”,乌龙潭朱氏之“荷花”,王藩幕澄宇之“露华清”,施太学凤鸣之“靠壁清”,皆名佳醖。近日益多造者,且善自标置,如齐伯修王孙之“芙蓉露”,吴远庵太学之“玉青”,赵鹿岩县尉之“浸米”,白心麓之“石乳”,马兰屿之“瑶酥”,武上舍之“仙杏”,潘钟阳之“上尊”,胡养初之“仓泉”,周似凤之“玉液”,张云冶之“玉华”,黄曕云之“松醪”,蒋我涵之“琼珠”,朱葵赤之“兰英”,陈拨柴之“银光”,陈印麓之“金英”,班嘉祐之“蒲桃”,仲仰泉之“伯梁露”,张一鹗之“珍珠露”,孟毓醇之“郁金香”,何丕显之“玄酒”,徐公子之“翠涛”,内府之“八功泉”,香铺营之“玄璧”。又有号“菊英”者、“兰花”者、“仙掌露”者、“蔷薇露”者、“荷盘露”者、“金茎露”者、“竹叶清”者,大概以色味香名之,多为冠绝。

上述所列,除内府之“八功酒”外,自隆庆、万历以来,南京士大夫所酿之酒,其品名已达33种之多,而且根据所酿之酒的色、味、香,各自取名,颇为雅致。

至于民间市肆中所卖的名酒,各地更是很多。举例来说,分别有:京师之“黄米酒”,蓟州之“薏苡酒”,永平之“桑落酒”,易州之“易酒”,沧州之“沧酒”,大名之“刁酒”、“焦酒”,济南之“秋露白”酒,泰和之“泰酒”,麻姑之“神功泉酒”,兰溪之“金盘露酒”,绍兴之“荳酒”,粤西之“桑寄生酒”,粤东之“荔枝酒”,汾州之“羊羔酒”,淮安之“荳酒”、“苦蒿酒”,高邮之“五加皮酒”,扬州之“雪酒”、“蜜淋噙酒”、“豨莶酒”,无锡之“华氏荡口酒”、“何氏松花酒”,浦口之“金酒”,苏州之“坛酒”、“三白酒”,江阴之“细酒”,徽州之“白酒”,句曲之“双投酒”,内苏之“三白”,山西之“襄陵酒”、“河津酒”,成都之“郫筒酒”,关中之“蒲桃酒”,中州之“西瓜酒”、“柿酒”、“枣酒”,博罗之“桂酒”,四川之“咂麻酒”,如此等等。

上述这些能在市肆中可以购买到的各地所产之酒,就其酿造工艺和原料加以区分,其实已包括了白酒、黄酒、米酒、果酒、药酒等各种品类。药酒中,有些属于养生酒,其口味是非甜即药,与常品迥异。明人高濂就根据自己的酿造经验,开列了一些养生酒的名称,分别有“桃源酒”、“香雪酒”、“碧香酒”、“腊酒”、“建昌红酒”、“五香烧酒”、“山芋酒”、“葡萄酒”、“黄精酒”、“白术酒”、“地黄酒”、“菖蒲酒”、“羊羔酒”、“天门冬酒”、“松花酒”、“菊花酒”、“五加皮三般酒”。至于酒的品质,当然也高下不一,或色味冠绝,或品在下中,或色味不佳,不堪入杯勺。

大体说来,在明代有“南茶北酒”的说法。其意是说,名酒多产自北方,正像名茶均出自南方一样。北方水土重浊,但所酿之酒反而轻清,与其水土大相迥异。在北方名酒中,清丰吕氏所酿,可称北酒之最上上品,南和刁氏稍次之,也居北酒之上。至于南酒,苏州的三白酒,庶几可饮,至于宁波与绍兴所产的三白,及其他各种酒品,几乎吞刀,可刮肠胃。如果说到南方的名酒,到晚明之时,一般都将湖州南浔镇所酿之酒,推为“吴越第一”。

明代饮酒,也流传着一些习俗,如“下坡酒”和“干”之类。所谓下坡酒,是指一人原本善饮,但刻意不饮或少饮。在主人的盛情邀请下,不得已,强为之饮。饮至渐多,则自己也想开怀畅饮,根本再用不着主人殷勤相劝,这就是俗所谓的“下坡酒”。所谓干,就是不择酒之好坏,每次饮酒,都是一吸而尽,再将杯向下,故称“干”。

3.奶制饮品

明代的乳制品极多,市井驵侩制作售卖,也很普遍。尤其是那些士大夫美食家,将乳酪制成多种花样。假若利玛窦吃过乳制品“带骨鲍螺”,就不会说上面所引这番话了。如绍兴人张岱自养一牛,“夜取乳置盆盎,比晓,乳花簇起尺许,用铜铛煮之,瀹兰雪汗。乳斤和汁四瓯,百沸之,玉腋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显然所制乳酪极美。他制乳酪的方法很多:或用鸖觞花露入甑蒸,趁热吃,极妙;或用豆粉掺和,沥成腐,冷吃,也妙。或用乳煎酥,或作皮,或酒凝,或盐腌,或醋提,无不佳妙。苏州人过小拙制成乳制品“带骨鲍螺”,被称为天下之至味。其法:用牛乳和蔗浆霜,再经过熬、滤、钻、掇、印几道工序制成。

4.各类汤品

在明代,汤并不仅仅是现在意义上的汤,是餐中菜肴的一品,而是指各式各样的饮料。

在各种饮料中,宫中御用的“灵露饮”,最值得介绍。相传灵露饮,乃汉武帝得之西王母所传,当然是一种神话。但这种饮料,属于养生之物,却不容置疑。而且因是宫廷秘制,外面民间很难得到。

梅酱古为王者之饮。到明代,已成为城市平民与村家平常之物。梅酱制法:复天取梅实打碎,和以盐及紫苏,赤日晒热,即成。遇到酷暑,就用新汲井水,用少许梅酱调和饮用,可以解渴。

明人高濂在所著《遵生八笺》中,列有《汤品类》一目,其中选用了32种汤品。所谓汤品,其实就是饮料。这些饮料分别有:青脆梅汤、黄梅汤、凤池汤、桔汤、杏汤、茴香汤、梅苏汤、天番汤、暗香汤、须问汤、杏酪汤、凤髓汤、醍醐汤、水芝汤、茉莉汤、香橙汤、橄榄汤、豆蔻汤、解醒汤、木瓜汤、无尘汤、绿云汤、柏叶汤、三妙汤、干荔枝汤、清韵汤、橙汤、桂花汤、洞庭汤、木瓜汤、参麦汤、绿豆汤。在这些汤品中,有些是解渴的饮料,有些是醒酒的饮料,而有些则是带滋补疗效的饮品。上述汤品,多为冷饮,此外还有一些“熟水”,相当于是热饮,主要有下面12种:稻叶熟水、桔叶熟水、桂叶熟水、紫苏熟水、沉香熟水、丁香熟水、砂仁熟水、花香熟水、檀香熟水、豆蔻熟水、桂浆、香橼汤。当然,这些所谓的“熟水”,同样可以冷饮,如桂浆,放到井中三五日,冰凉可口,可以起到祛暑解烦、去热生凉的功效。

(七)南北水果

荔枝在各种水果中最称名贵。清人钮琇称之为“味之圣者”,甚至将其比作佳人中的赵飞燕。韩偓《荔枝》诗云:“封开玉笼鸡冠理,叶衬金盘鹤顶红;想得佳人微启齿,翠叉先取一双愚。”可谓形容极妙。

除荔枝外,明代各地果品种类尚有蘋婆果、枣、梨、杏、桃、杨梅、柑、桔、榛、松、榧、柿、葡萄、橄榄等,都是各地水果中的佳品。在这些水果中,明人尤其推崇上苑之蘋婆、西凉之葡萄、吴下之杨梅、闽中之荔枝。明人谢肇淛将这几种水果作了形象的比喻,他说:蘋婆如佳妇,葡萄如美女,杨梅如名妓,而荔枝则如广寒宫中的仙子,冰肌玉骨,可爱而不可狎。

在明朝人食用的果品中,有很多是各地著名的方物。既有鲜果,也有干果,即蜜饯、果脯一类。如萧山方柿,就是一种水果名品。其品皮绿者不佳,皮红而肉糜烂者也不佳,必须是树头红而坚脆如藕者,方可称为绝品。方柿多带有一种涩味,当地土人就用桑叶煎汤,候冷,加盐少许,入瓮内,浸柿没其颈,隔二宿取食,鲜磊异常。

明代的水果,多具有季节性。如西瓜生于六月,享尽天福;秋白梨生于秋天,也算合时;其他如方柿、绿柿,均生于冬,未免失候。西瓜,《本草》不载,所载只有甜瓜。西瓜、甜瓜,本是不同的两种瓜类。关于西瓜传入中国的时间,有不同的看法。明人杨慎根据曹子建“浮甘瓜于绿水”,及《南史》所云“梁武帝西园食绿沉瓜”,认为西瓜从魏至南朝时期已传入中国。但明人叶权却据《松漠记闻》,主张自南宋以后,中国才有西瓜。曹子建诗与《南史》所载“绿水”、“绿沉”云云,虽是瓜之皮色,但所指不是西瓜,而是甜瓜。而徐光启则认为,西瓜是五代时由郃阳令胡峤从回纥带回瓜种。一至明代,上自禁园,下至乡圃,都种植西瓜,西瓜已成为相当大众化的瓜果。

北方水果,以葡萄为最美;南方水果中,可与葡萄相匹敌者,有橘柚、杨梅,也属果中佳品。

水果也具有地域性,很难轻易移植。大体说来,以北就南则生,以南就北则死。如橄榄、椰子、榧子,均属南果,移植到南京或长江以北,虽能成活,但鲜能华实;蘋婆、石榴、葡萄,属于北果,但移植到南京或长江以南,虽也能成活,但所结果实,色与形都不及原产地。当然也有例外,如原多产于南方的荸荠,移种到北方的宝坻、三河一带,所结果实,形大而肉香脆,反而远较南方所产为佳。

由于人工制冰方法的应用与冰窖的存在,以及朝廷上贡制度的存在,使得许多南方的时鲜果品在北方城市也很普及。如河南开封周王府的冰窖内,就“藏有蘋婆、鲜果诸物”。又如原本产于岭南的椰子,在明代又称“椰子酒”,却在辽东也能见到。究其来源,则是广东布政司进献给皇帝,而皇帝又将它赏赐给驻守广宁的太监。

在广东,城市人以食用新鲜果品为主,虽有荔枝脯、橄榄豉、羊桃蜜煎(饯)、醋渍人面等干果,但一般不登客席。时鲜果品的种类很多,有荔枝、龙眼、橄榄、槟榔、桄榔、椰、橘袖、菠萝、诃子、羊桃、山桃、蒲桃(葡萄)、夹竹桃、蜜望、宜母、人面及各种山果。此外,广东人还以槟榔为上品,所有行礼都离不开槟榔。“客至,必出槟榔、蒌叶、蚬灰,以槟榔探蚬灰少许,裹以蒌叶嚼之,吐其赤涎而咽其滓。”潮州人甚至以“口红赤齿”为富贵子,也就是将食槟榔的多少作为富贵的象征。

荔枝、龙眼、波罗蜜,多产自岭南、福建、西川一带。在岭南,乡人多种植荔枝,其种类不同,味亦悬绝。相比之下,无论是品相,还是香味,岭南荔枝,均逊于福建荔枝。但岭南荔枝的熟候早于福建月余。在广州城,立夏时就已经可以吃到新鲜的荔枝。龙眼又称“国眼”,在岭南到处可以见到。在广州城中,夹道都是龙眼,果实累累。广东所产龙眼,以潮州为最,可与枫亭驿所产荔枝相匹敌,但民间所种,多为凡种。尽管如此,潮州龙眼,其味也远过别地所产。每年八九月间,荔枝已经落市,而龙眼正好成熟上市,故旧呼龙眼为“荔奴”。波罗蜜,产于琼州,其实无花而生,大如斗,味甘而拗,每年八月间熟。

南京所产果品,其中堪称美味者,分列如下:姚坊门枣,长可二寸许,味甘于蜜,果实脆而松;湖池所产之藕,巨如壮夫之臂,但甘脆无渣滓,即使江南所产之藕,形味也尽居其下;大板红菱,入口如冰雪,不待咀嚼而化;灵谷寺所产樱桃,个儿大,色烂若红靺鞨,味道甘美,核小,而外形则像勾鼻桃;鸭脚子,实糯味甘,用火煨烤,色青碧如琉璃,香味冠绝。

在江南松江,果品种类有万寿果、江西橘柚、佛手柑、西瓜等。万寿果,一名长生果,疑即花生一向产自安徽徽州,后来移种到松江,采荚去壳,再用沙微炒,味松而香,民间宾筵往往用此待客;江西橘柚,一向为松江土产,不但山间广种以取利,而且村落园圃,也家家户户都种橘柚,用它来供客;佛手柑,多产自闽、广,后也引入江南;松江所产西瓜,以闵行、周浦二镇所产为最美。尤其是松江顾氏露香园所产的水蜜桃,成为当时天下同类水果中的美味,大者如小瓜,色红艳,味道甘美,每斤不过二三枚,其价值银一钱多,大约合三四分银子才可买一枚桃子。

在北方的开封城内,据《如梦录》记载,有果子铺,专卖甘蔗、荸荠、栗子、白果、土茯苓。有南果店,专卖南方水果。有干果店,专卖蜜饯一类干果。

三 饮食器皿

饮食器皿,大体说来可以分为餐具(馔肴具)、酒具与茶具三类。若以质地而言,则又可细分为玉石、金属(包括金、银、铜、锡)、陶器、瓷器、竹木等。在明代,有些店铺专卖茶、酒之器。如无锡铭山的进桥店,相当精雅,卖水缸、花釭、宜兴罐、风炉、盆盎等茶酒器具,另外还有泉酒与泥人。

瓷器,除柴、定、官、哥诸窑外,明代的瓷器以宣德、成化两朝所产官窑瓷器为最美。宣窑以青花胜,而成窑的五彩瓷较为著名。宣窑青花瓷所用之青,确乎是苏淳泥青。到成化年间,此青已用尽,故成窑青花不如宣窑。宣窑五彩堆垛深厚,而成窑用色浅淡,颇成画意,故就五彩瓷而言,宣窑不及成窑。到了晚明,所造瓷器,已是制度变更,新诡动人,基本迎合市场上一般民众的审美情趣。明代花、白二瓷,均以产自江西景德镇为多。

一般说来,富贵之家,饮食器皿除瓷器外,多以玉石、金、银、铜、锡制作,而贫穷家庭则用竹、木制作器皿。比较而言,竹、木餐具所盛馔肴,不堪经宿,洗涤也较麻烦,远不如瓷器的方便。

(一)餐具

在明代,餐桌上所用器皿,一般通称“台盘”。而与餐桌相配套者,则是桌围。

餐具当然应该包括餐桌。在清代,凡是御膳房进御膳,如果碟、冷碟,俱陈于矮桌,用黄龙巾袱覆盖,再用黄绒绳兜桌的四边,抬着行走,称之为“膳桌”;热食羹馔,则盛于黄龙圆盒,层叠三四盒,再用黄布厚棉袱包起来,抬着行走,称之为“膳盒”。然据《明季水部备考》,在明代,宫中餐具,多由内官监成造,包括御用彩漆膳桌、膳盒、托合之类。此外,还有锡灶、砂铫、盘、罐等。可见,膳桌、膳盒之器,自明已然。下面根据明人沈榜的记载,对明代的厨具与餐具进行简单的介绍。

首先,看厨房用具。在饮食器皿中,厨具应该包括炉子、锅、案板、刀、炒杓、水缸、罩篱、瓢、盆等等,分列如下:

炉子,有打炉灶、铁灶、铁拖炉、拖炉、煤炉、水火炉、锡水火炉。与炉子相配所用者,则是各种通条,作通炉子以使火旺之用。其名色有铁火筯、铁通条、通条、炉条。

炒杓之名,也是各有特点,有大铁杓、小铁杓、大漏杓、铁漏杓、连盖大铁杓、铁锅铲。

笊篱,原本应是一种用竹篾编成的杓形漉器。笊篱与杓的区别,在于笊篱有漏,而杓无漏。不过,随着各种漏杓的出现,笊篱与杓也就有趋于合一之势。在明代,笊篱,一作罩篱,或作找篱,其品质,或用竹,或用柳条。

盛水或取水之具,有缸、桶、瓢、罐、壶、斗、吊、提子之分,其名色有水缸、木桶、吊桶、水桶、水瓢、水斗、水罐、水提等。

烧、炒、炖、煮,其器有锅、铫、浅、甑、铛之分。锅,有铁锅(有大小铁锅之别),按产地,有广铁锅。锅按尺寸大小,有大广锅、二尺广锅、二尺六寸铁锅。按形制,铁锅又可分为宽沿、窄沿,有耳、无耳。按其用途,有炒锅与蒸锅两种。砂锅,有大砂锅、中砂锅,用于炖煮食物。铫,是一种有柄又有流的小型烧器,其品种有砂铫、砂滷铫。砂浅,其用途不详,大概也是属于炖煮食品之用。有饭甑,专用于蒸饭。与此相配套者,则是锅盖、蒸笼。铛,釜属,为一种温器,有油铛、铁铛。

案板,包括操作之台板与砧板两类,在明代的称呼有木案、案板。

刀为切肉或切菜之用,其名色有砍刀、切刀、铡刀、菜刀。

盆为盛物之器,生、熟均可。以品质、形制不同,盆的名色有瓦盆、大乌盆、中乌盆、黄瓷盆、小瓷盆、黑瓷盆、大黑盆、木盆等。

此外,厨房中还有盐酱罐、锡油提、锡油滴镦漏

其次,考察一下餐桌。在明代皇家举行的各种仪式中,均必须备具餐桌,而且名称各异。如皇帝行耕籍田礼时所用的红油桌,皇帝大婚礼时所用的厨桌,会试时所用的金桌、红心桌,殿试时所用的红桌、彩漆桌,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与餐桌相配套的是各种桌帏,又作桌围,也就是今天所谓的桌布。桌帏依其形制大小和品质不同,分别有中桌帏、青绢桌帏、红绢桌帏、红销金桌帏、红缎销金桌帏。此外,还有桌套、桌垫,如红绢桌套、凉席竹垫之类。

再次,餐桌上的餐具与摆设,也是种类繁多。先说各种照明用具。照明之具,大体以烛、灯笼为主。烛之种类有油烛、蜡烛。油烛分牛油烛、羊油烛;蜡烛分大烛、小烛、大红烛、中红烛、小红烛。灯笼的品种也很多,有纱灯笼、竹丝灯笼、铁丝灯笼、进提灯笼。与烛相配者,则是各种烛台,有银烛台、锡烛台、木烛台,以及用来剪烛花的剪子,有铁烛剪。此外,还有瓷灯盏、铁灯盏,以及用来取火的“取灯”。

再说餐桌上的碗、盘、碟、盒、筷子、茶匙、饭筐之类,根据其形制与品质不同,也是品种繁多。碗有木碗、黑碗、花碗、花浅碗、青瓷浅碗、饭碗、瓷饭碗、汤碗、中号瓷饭碗、瓷汤碗、上号瓷汤碗、中号瓷汤碗、人物劝碗,盘有托盘、大托盘、拿盘、捧盘、大漆方盘、红方盘、曲竹盘、河清盘、河西盘、油漆木盘,碟有案酒碟、白瓷碟、花碟、瓷花碟、上号案菜碟、上号瓷果碟、中号瓷果碟、中号大花案碟、中号菜碟、中号小菜碟、小菜碟,盒有食盒、抬盒、果盒、拿盒、手盒、攒盒、捧盒、小方盒、大方盒,筷子有乌木筯、锡镶乌木筯、牙筯、红筯,茶匙有铜茶匙、白铜茶匙,饭筐有盛饭大筐、荆筐。此外,还有一种名为“春盛”的器具,不知其详。从其“春盛果子”连用,并以“架”作为单位来看,它应该是一种装盛果品的器具,兴许就是果楪。

上面所述餐具,尽管是皇家典礼时所用,也部分反映了明代民间或农家所用的餐具。

(二)酒器

据明人沈榜《宛署杂记》记载,每当朝廷举行各种典礼时,就需要向民间摊派各种“家火”。在这些器具中,就包括酒器。

盛酒之具,大者有缸、坛、瓮(甕),小者有瓶。饮酒之具,有樽,有杯,有钟。如南直隶的仪真县,每年向朝廷上供酒缸10万口,供光禄寺造酒之用。明末宫廷赐宴时,所用酒器为“金葵花杯”,大如盂,花有瓣,中心花点甚多,四旁列曰:“御前钦赐。”下刻曰:“万历壬寅银作局造。”明宪宗常用一只鹦鹉啄金杯,上刻赤鹦、青雀各二,樱桃16颗。在万历朝,宫中还有一只相当著名的玉杯。据周亮工《玉盌记》载,吴中有贵公子,姓周,逸其名。家有美玉,就让玉工制作成杯,玉色粹白,旁有赤色纹九条,玉工将它琢成盘螭。制成后,用重锦装饰,再盛入椟中。太监听说后,花500两银子购入,进献给明神宗。神宗喜爱至极,每夕必举此杯饮酒。

关于明代酒器及其相关风习,明人何良俊有一段详细记载。从他的记载中,可知下面几点:一是像尚书这样的大老,用银器作为酒杯,已可称“清白之风”,说明晚明风尚转向奢侈,以金或玉打造酒器已习以为常。二是酒器的质地,有金、银、玉、瓦之别。三是酒器的式样,杯为六角之形,或仿古器之式,而且有良工打造。四是从士大夫的审美情趣来看,玉制酒器,相较于金制酒器,还是稍胜一筹。原因很简单,金器纵然炫目,但终究带有一些铜臭气,而玉器却与儒家所谓的君子之德相符。如果在这些金、玉酒器之间,适当再摆放一些陶或匏制作的酒器,就更为清雅,而且稍存古意。

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明代酒具:太极樽与葫芦樽之式(选自高濂《遵生八笺》)

在明代,还有人收藏古代酒器,或者利用新发现的玉石,照古代酒器的式样,聘请玉工仿造。如绍兴朱氏家藏,有龙尾觥、合卺杯,其雕镂锲刻,堪称鬼斧神工。张岱之叔张葆生,也曾收藏有官窑酒匜、青铜美人觚。万历三十八年(1610),又得到了一块水碧,“募玉工仿朱氏龙尾觥一、合卺杯一,享价三千”。

在酒器中,不能不介绍一下“酒烙”。酒烙,又称“酒川”、“酒溜子”,铜制,圆简形,上大下小,插入水内,烫酒用。这是家庭或酒馆所必备的酒器。如在明代开封城内的市场上,就能买到这种酒器。

明代通行酒器中,有一种“金卷荷”,其名源于曲名。此器古人称之为“垂螺”,又称“双螺”。其形制大概与未开之荷叶相近。而最为豪奢的酒器,应当数嘉靖末年在抄没的严嵩家产中所出现的“龙卵壶”。此壶以龙卵制成,用金镶,再用明月珠、猫眼等珠宝镶嵌。

明代的广东人颇尚奇器,以地之所少者相高。于是,居住在近山之地者,就崇尚一种“赢杯”,将海螺壳磨成杯子的形状,作为酒器。而近海之地者,则流行一种“香杯”,根据沉速香的大小或方圆挖成酒杯,形状千态百出,并用金银镶嵌。还有一种“椰杯”,以椰子壳制成。凡是琼州所产的椰子,处处相似,惟独文昌铺前所产的椰子,大小形殊,小的只有拇指那么大,制成酒杯以后,颇为盛行。

(三)茶具

大体说来,与茶有关的器具应该包括茶具与贮茶器两类。明代文人以喝茶为雅事,对茶具一类尤其讲究,不但有品评,而且还替这些茶具取一些比较雅致的名称,主要是为了说明茶“素有贞心雅操,而自能守之”的品格。

在茶具中,凡是瓶一般以小为佳,易于候汤,又点茶注汤相应。若瓶大,就会啜存停久,味过就不佳。茶铫、茶瓶,瓷、砂为上,铜、锡次之。瓷壶注茶,砂铫煮水为上。在茶盏中,以宣德窑坛盏为最佳,质厚白莹,样式古雅;还有一种宣德窑印花白瓯,式样得中,莹然如玉。其次,以嘉靖窑心内茶字小盏为美。为了能看清茶色的黄、白,一般茶具不用青花,以纯白色器皿为最上品。

明人高濂以其自己的品茗体验,将16种茶具和7种贮茶器各取一名,体现了文人的一种雅趣。这16种茶具分别是:商象,即古代的石鼎,用于煎茶;归洁,即竹筅帚,用于涤壶;分盈,即杓,用于量水的斤两;递火,即铜火斗,用于搬火;降红,即铜火著,用以簇火;执权,即准茶称,每杓水一斤,用茶一两;团凤,即素竹扇,用以发火;漉尘,即茶洗,用以洗茶;静沸,即竹架,也就是《茶经》中所说的“支腹”;注春,即瓷瓦壶,用来注茶;运锋,即削果刀,用来切果;甘钝,即木砧墩;啜香,即瓷瓦瓯,用来啜茶;撩云,即竹茶匙,用来取果;纳敬,即竹茶囊,用来放盏;受污,即拭抹布,用来清洁茶瓯。贮茶器有7种,分别如下:苦节君,煮茶作炉,用来煎茶,外出旅行也可以在行囊中收藏;建城,以箬为笼,用来封存茶叶;云屯,即瓷瓶,用来杓泉煮茶;乌府,即竹制之篮,用来盛灰,也是煎茶之资;水曹,即瓷缸瓦缶,用来贮藏泉水;器局,即竹编的方箱,用来收藏茶具;品司,即竹编圆橦提盒,用来收贮各种茶叶。

明代晚期,有一谚语,起源于苏州,后波及松江,专门讽刺那些清客帮闲,其中有一句道:“四清诳,宜兴茶壶藤札当。”又袁宗道诗云:“吾舅赠我宜兴瓶,色如羊肝见如石。吾家复有古铜铛,莲子枯硬土花赤。”由此不难发现,宜兴茶壶、茶瓶在当时相当流行。

宜兴陶制茶壶,又称“砂罐”,在晚明的制作名家,以龚春为上,时大彬次之。在当时,一罐之价,已卖至五六两银子。

茶具中,明代宣德窑所烧制的瓷器也相当著名。明人谢肇淛曾经见到过一个宫内御用的小茶盏,上面画有一幅“轻罗小扇扑流萤”画,人物毫发俱备,俨然是一幅李思训画。江西景德镇所造的小坛盏,仿大坛盏制造,白而坚厚,最适宜注茶。明代民间有些人家也藏有建安黑窑茶具,尽管可以免俗,却并不实用。

明代生活史——民间日常钦食

汤提点:明流行茶具之一(选自茅一相《茶具图赞》》

除宜兴砂罐外,无锡所产“锡注”,在晚明的茶具中也颇负盛名。锡注制作名家,以王元吉为上,归懋德次之,其价也与龚春、时大彬所制之壶相仿。所谓锡注,其实就是“茶注”的一种,除无锡所产较佳之外,岭南所产锡注也颇佳,只是其形制多不典雅。茶注通常被视为文房之物,大多求雅。金、银所制茶注虽然贵重,但颇显俗气。在明代,最流行的茶注是苏州所产的茶注,以紫檀为柄,圆玉为纽,将它置诸几、案之间,足称大雅。

晚明人文震亨在《长物志》一书中,有“壶以砂者为上”之语,后被人奉为茶具文化的圭臬。明人在茶具文化上的历史意义,已被有的研究者概括为下面两点:一则黜退绀黑建盏,且尚小贵白;一则流行时尚的苏样瓷壶,为晚起的宜样砂器所并流,且进入嗜茶人士的书斋,成为清供之雅品。这样的评述,颇合明人饮茶生活习俗的实际。

综上所述,说到中国的饮食文化,不能不提到孔子。平心而论,孔子确实可以称为一个“知味”的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精细”二字,堪称已得饮食之微。至于说到熟食,则孔子称“失饪不食”,而蔬食又用“不时不食”四字以概之。此外,孔子还说过“沽酒市脯不食”的话,说明孔子对饮食颇为讲究,甚至不食从市场上买来的饮食。这些话,其实就是一部食经,也是养生之论。

孔子之后,饮食之家分门立户。韦巨源有《食经》,段文昌有《食宪章》50卷,虞宗有《食方》10卷,谢讽有《食史》10卷,孟蜀有《食典》100卷。

至宋,苏轼颇解食事。观其《老饕赋》与《猪肉颂》,读后确乎让人清馋领略,口口流涎。然自宋末道学盛行,主张不以口腹连累性命,饮食之道遂置之不讲,以致民间有“东坡茶”、“撮泡肉”之诮。一至元代,在汉人看来,蒙古人的饮食之道是“茹毛饮血”,几乎不再讲究“火食”,完全失去了孔子烹饪之道。

明代建国,到宣德朝时,饮食器皿之事,始又兴盛。明代烹饪之法,主要可以分为两大派别:一派是“大官法膳”,讲究的是“炮法”,煎、熬、燔、炙,杂以椒、姜、葱、渫,甚至用蔗霜(即糖)调味。据记载,明代宫眷饮食,均由本人菜户置买,再雇用贫穷宫人,在内烧制烹饪。其中手段高明之人,每月可拿工食银数两,而且零星赏赐还不包括在内。宫眷所用煮饭之米,必须拣簸干净整洁,所用香油、甜酱、豆豉、酱油、醋,都不惜重价,从宫外购入。总之,宫眷所重者,是那些善于烹调的宦官;而各衙门宦官所喜欢之人,则是手段高明的厨役。但从总体上说,宫内宫眷饮食,口味上较为浓肥,也即所谓的“厚味”,而且所用烹饪方法,多为炙、煿、煎、煠。这是其特点。另一派以高濂、张岱为代表,体现出士大夫在饮食方面的口味特点,这就是食尚淡薄,尽量保持饮食的本味,割归于正,味取其鲜,不用矫揉炮制此类烹调之法,甚至主张物无定味,以适口为珍。这是明代饮食之法的分化,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士大夫阶层生活趣味的提升,以及蕴藏在其背后的饮食风俗的南北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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