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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生活史——士大夫住宅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3:34:48 0


明代末年,绍兴城内有一处园林,名砎园,在当地颇负盛名,为张姓产业。此园得水之用,园极华缛。园中有堂、堤、山、台,有竹径,有内宅、长廊、曲桥。

一天,有两位老者游览了砎园。一老者叹道:“真是蓬莱阆苑。”另一老者不以为然,咈道:“个边那有这样?”可发一噱。不过,两位老者的对话至少说明,明代士大夫的园林巧夺天工,山水之美,确乎冶游的好去处。

明代士大夫,在当时都属于一些“有门槛人家”。他们的住房,可以分为宅第、园林两部分,而宅第有赐宅、自建之宅之分。

一 府第

士大夫的宅第,有一部分来自帝王的赏赐。当他们在朝为官时,由于深得皇帝的宠幸,就能得到赐宅。嘉靖年间,世宗皈依道教,对道士尤其推崇,就赐江西上清真人第宅,费用达银10万余两。在松江府上海县,有相国徐光启的阁老坊,成于崇祯十四年(1641)的秋天,也为踢建。

在京城为官的京官,若得皇帝宠信,就能在京城获得赐第。如胡忠安、李文达、李文正、张文忠均获得赐第。胡之赐第在麻绳胡同,文正之赐第在灰厂小巷李阁老胡同,张之赐第在五显庙前张阁老胡同,文达之赐第在东边王府街。

南京文臣得朝廷赐第者,只有张文僖一人。当他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时,因宅舍遭火灾,上书朝廷,获得英宗的同情,将坐落于聚宝门里镇淮桥东,原属于太仆寺少卿邓某的空房赐予他,成为一所赐第。

下以松江府为例,介绍明代士大夫的赐第。徐光启为三朝元老,他的赐第在松江城之南,三区并建,规制壮丽,甲于一郡。相国钱机山的踢第,在光启赐第后,南面临流,门宇宏敞,也堪称一城甲第。光禄寺卿顾正心的赐第,在府治南,城隍庙西,门楼龙额金书,特命“嘉义”,制极壮丽。

明代生活史——士大夫住宅

明徽州人胡文光石制牌坊(选自汪立信等《徽州明清民居雕刻》)

除赐第外,士大夫还自建宅第,也是规制宏敞,与一般民居有别。仍以松江、苏州二府为例,如王庭梅的宅第,南面临街,重堂邃宇,号称“东关第一甲第”。林仁甫的宅第,在普照寺西界,与寺相连,也是居第极为宏丽。张蓉宅第,在通波门之东偏,为倪氏旧业,改建后楼三层,备极壮丽。陆文裕第,在抚院行台之南,基地宽敞,堂宇宏邃,外门面西临街,内设高墙,重堂复道,庭立三门,俨然相府规制。陈沪海第,在县治东南,重门东西,朱楼环绕,外墙高照,内宇宏深,也是上海的甲第。张银台第,在城南大街之西,南面临街,高门邃宇,美轮美奂。又大学士申时行在苏州的宅第,共计八处,在衙前有四大宅,在百花巷也有四大宅,分名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居宅庭前都种白皮松树,阶沿全用青石。宅内“赐闲堂”一匾,还是明神宗所赐。

士大夫宅第的大厅,多为五间。在厅前还有屋,俗名“五厅三泊署”,意思是说可以借此障蔽炎热。又称“卷棚”,或“凉棚”,也作避署之用。如明宫中每当夏季就搭卷棚,小说《金瓶梅》中也提到西门庆搭盖卷棚。无论是“五厅三泊署”,还是卷棚,都是渊源有自。《夷坚志》一书将它称为“扑水扑风板”,又称“屋翼剥风板”,可见当时的作用是为了防水防风。又陆游《老学庵笔记》云:“蔡京赐第宏敞,老疾畏寒,惟扑水稍低,乃作卧室。”这种“扑水”或“扑风”,在宋代又称“仆处”,意思是说“厅上待客,童仆供待,宜列于此耳”。

士大夫宅第之窗,流行一种“柳叶格”,俗称“不了格”。据明人考证,这种窗式,上下及中一二眼作方眼,其余则是疏棂。传说它始见于宋代的秦桧,又称“太师窗”。

士大夫宅第大门外有墙门。墙门或六扇,或四扇,或二扇,全用木作骨,削竹如箸,竖编上下,中间用横板,在上刻花,全用墨质,并用红绿二色作花。后来下面改用板,而上面仍编竹,或用细花篾簟,再钉上鎏锡钉,十分华美。

大门上有门帖,比较著名的门帖是明初太祖赐予学士陶安的一幅门帖,上写:“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厅堂之中,有堂联,有春帖。如徐阶家中堂联云:“庭训具存,老去敢忘佩服;国恩未报,归来犹抱惭惶。”何良俊家堂联云:“诵诗读书,由是乐尧舜之道;耕田凿井,守此而为羲皇之民。”有时则有春帖。如顾东江堂中春帖云:“才美如周公且,着不得半点骄;事亲若曾子舆,才成得一个可。”又一春帖云:“以义处事,义既立而家亦有成;以利存心,利未得而害已随至。”沈凤峰堂中春帖云:“身入儿童斗草社,心如太古结绳时。”这种堂联、春帖,既是警世格官,有谦逊之态,又悠然令人有林壑之思。当时一些书法家,专写署书,端楷庄重,替别人的宅第题匾。如张庄懿登第时,黄翰题“传桂”二字匾,榜于张氏楼中。

“缙绅喜治第宅”,这是明代士大夫的通病,也是实录。士大夫壮年之时,历仕朝廷,掌管王事,或家计未立,行乐之光景皆已蹉跎过尽,等到官罢年衰,囊橐满盈,然后穷极土木,广奢华丽,以明得志,但不曾享用多久,人已溘先朝露。值得指出的是,明代是一个“科举社会”,也可以称之为“士大夫社会”(gentry society),其社会性质带有较大的社会流动性。尽管寒门布衣通过科举可以跻身于缙绅的行列,但随着罢官、身死或者后人的科举乏嗣,同样又会回到寒门之列。所以,士大夫宅第虽穷极土木,但往往是人一死,就子女争夺,尸骨尚自未寒,而宅第已易归他人。

二 林别墅

士大夫致仕家居,多购置楼房,以打发余生。楼房小窗杂植花卉,四时常新,凭栏把玩,皆足赏怀,过的是一种清雅的生活。他们厌倦城市喧器的生活,想置身于闲旷之野;深知钱财难以久守,欲娱情于山水之间。淡泊世味,独嗜佳山胜水。稍奢侈一点的,就购置别业,建有别墅。如在杭州,从昭庆寺沿西湖向西,在片石居一带,閟阁精庐,全是“韵人别墅”。杭州的青莲山房,又称包氏北庄,就是包涵所的别墅。山房多修竹古梅,倚莲花峰,跨曲涧,深岩峭壁,掩映林麓之间。一室之中,婉转曲折,环绕盘旋,精思之巧,一如迷楼。外面用石属砌坛,柴很编门,在富贵气中,又透出几分草野味。

在明初,明太祖朱元璋稽古定制,约饬文武官员家不得多占隙地,妨碍居民居住,又不许官员在宅内凿池养鱼,以免伤泄地气,所以当时的士大夫家里鲜有园囿。即使士大夫里居时粗有园亭,也不过是与贫交故旧往来盘桓的场所,或者是自己读书赋诗之处。如松江的傍秋亭、适园,起初并无层台危榭。到了中期以后,士大夫建园已成一时风气,而园林建筑更是靡极土木,奢华至极,或辇石疏渠,或黄石垒山,以供冶游。所以明人言:“近世大臣之家,往往崇构室宇,巧结台榭,以为他日游息宴闲之所。”

据有的学者研究,明代江南城市园林出现过两个高潮,一个是成化、弘治、正德年间,另一个是嘉靖、万历年间,而后一个时期较诸前者,声势更为浩大。明中叶江南出现的城市乡居化,更加速了园林的发展。所谓乡居化,应该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是达官贵人、富商大贾,腰缠万贯,追求高消费乃至高品质的享乐生活,由城居地主向乡居地主移动,到乡间的山涯水曲,修建别墅、园林,远避城市的喧嚣,追求一种“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的精神境界,及四时均有天然景色尽收眼底的赏心乐事。二是在城内寻求乡村的野趣,财力雄厚之人就在城里建造园林美景,财力一般之人也罗致奇花异木或者怪石,植修竹数竿,以求足不出户,也能赏悦村景,饱览田园风光与大自然的野趣。换言之,园林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享受自然的山水之美。晚明著名武将杜文焕所建的“五岳草堂”,显然是以园林象征名山的典型一例。园中南边是“岣嵝洞”,金简玉牒,仿佛见之,象征的是南岳衡山;西边是“莲花庵”,三峰缥缈,象征的是西岳华山;草堂之前,凿石为池,称“天中馆”,象征的是中岳嵩山;东北以西是“蓬玄阁”、“太乙楼”,二翼八山,吞吐回合,象征的是北岳恒山、东岳泰山。

需要指出的是,对大部分城市居民来说,在乡村建造园林毕竟财力不及,只能在城内因地制宜,修建大大小小、规制不一的园林。三吴城中,即可为例。时人载:“凡家累千金,垣屋稍治,必欲营一园。若士大夫家,其力稍赢,尤以此相胜。大略三吴城中,园苑棋置,侵市肆民居大半。然不过近聚土壤,远延木石,聊以矜眩于一时耳。”

明人薛冈言:“北土名园,莫多于都下;南中名园,莫盛于西湖。”北京和杭州是明代园林最为集中的城市。

明代北京,园亭相望,多出自戚畹勋臣以及中贵之家。北京名园,依次有:定国公园,又称“太师圃”,在德胜桥后。入门,古物三楹,除“太师圃”三字外,额无匾,柱无联,壁无诗。太师圃的特点是土垣不垩,土池不甃,堂不阁不亭,树不花不实。英国公新园,在银锭桥之观音庵。园的两面是海子,一面是湖,一面是古木古寺,有一亭、一轩、一台。宜园,创自正德中咸宁侯仇鸳,后归成国公,至明末又属冉驸马。园在石大人胡同。堂三楹,阶墀朗朗,老树森立,堂后有堂,台前有池,后又有假山。李皇亲新园,在三里河古道一带。园以水胜,中有梅花亭。除上述名园外,在泡子河沿岸,更是园林丛萃。河的两岸,分别有方家园、房家园;河的北岸,有张家园、傅家东西园。

南京园林,早在王世贞写《游金陵诸园序》时,就将其定为16座著名园林。下面根据王世贞之记,再结合顾起元的考辨,分述如下:东园,在武定桥东城下,西与教坊司为邻;西园,城南新桥西,骁骑仓南;凤台园,里面有一巨石,后废为上官瓦寺;魏公南园,在府第对门;魏公西园,在赐第之右,多石而伟丽,为南京诸园之冠;锦衣东园,在东大功坊下;万竹园,在城西隅,其地开阔,里面一概种竹;锦衣北园,在府第东弄之东;金盘李园,在卞忠贞庙西;九公子家园,在府第对门;莫懋湖园,在三山门外莫懋湖南;同春园,在南门内沙窝小巷;武定侯竹园,在竹桥西,汉府之后;市隐园,在武定桥油坊巷;武氏园,在南门内小巷内;王贾士杞园,在聚宝门外小市西之弄中。除此十六园之外,后起的有息园、宅傍园、乌龙潭园,也是南京著名的游览胜处。

明代生活史——士大夫住宅

明季文坛领袖钱谦盖居住之拂水山庄(陈达绘,选自《收斋先生年谱》)

杭州西湖胜景,天下闻名。在西湖南路柳洲亭一带,更是多别墅园林。有寄园,是戴斐君的别墅;有钱麟武、商等轩、祁世培、余武贞、陈襄范各家园亭;又有黄元辰的池上轩,周中翰的芙蓉园。西湖边上的名园,当数包涵所的北园与南园。南园在雷峰塔下,北园在飞来峰下。大厅用斗栱抬梁,大可以队舞狮子。北园有八卦房,园亭如规,分作八格,形如扇面。这是独具一格的造型。

在南方城市,尤其是江南,园林在在有之。如松江,有顾园,在东郊。此园规方百亩,垒石环山,凿池引水,石梁虹偃,台榭星罗,曲水回廊,画阁朦胧,宏敞堂开。凡是宦流雅集,名流胜会,以及往来过客,大多在此园寻芳觞咏。有世春堂,在北城安仁里。此堂面昭雕墙,宏开峻宇,重轩复道。后楼全用楠木造成,楼上均施砖砌,涂金染采,丹垩雕刻,极工作之巧。有乐寿堂,在世春堂之西,也为游宴之所。此堂环山临水,嘉树扶疏,高阁重堂,丹楹刻桷,园林之胜,冠绝一时。有尊德堂,在城南偏东。有露香园,在城西北隅,为顾汇海别业。有桃园,叠土山,垒假山,植名花,构堂榭,施丹垩,规方百亩,疏密得宜。

宁波日月湖一带,全是士大夫的园亭。有屠隆的娑罗馆,而晚明园林中很著名的“雪浪石”,就在某氏园中。

在福建,也颇具园亭之胜。如泉州城大而土旷,士大夫纷纷营建园林。每至六月,嘉瓜四垂,朱槿熠熠,短垣之内,绿油扶摇,碧叶之上,丹荔点缀,令人目不暇接。

广州旧多名园。城东,有东皋别业,陈子履营建。有湖有楼,芙蓉、杨柳与花林相错。林中亭榭多以花为名,器皿几案窗棂,多肖花的形象。城西,有西畴,为吴光禄所筑,梅花最盛。有显德园,在荔枝湾。有华林园,在半塘,有花坞。城南,有望春园,有芳华苑。城北,有芳春园,一名甘泉苑,桃花夹水二三里。

在园林建筑中,堆石是一种相当重要的建筑工艺,正是靠了所堆之石,园林才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假山始于西汉。至宋宣和间,朱勔、童贯以花石自娱,其后人争效之,堆假山遂成一时风气。至明代,朱勔的子孙仍居住在虎丘之麓,以种艺、垒山为业,游于王侯之门,俗称为“花园子”。至于苏州的富豪之家,也竞相以太湖石筑起奇峰、阴洞,占据名岛,凿峭嵌空,形成很多妙景。而一些下户人家,当然造不起花园,就用湖石制成小小盆岛,作为装饰。

太湖石是园池中必不可少之物。此石产自太湖中之洞庭西山,黑质白理,高逾寻丈,峰峦窟穴,颇有自然之致。在明代,太湖石名声大噪,不胫而走。所卖价格,佳者值百金,劣者也不下十数金。而在福建,因条件所限,很难得到太湖石,就只好用当地的汤院石代替。汤院石出自白沙溪北的山上。此石脆而易琢,粗而滋水,窟宅、峰峦、礧磈之奇,不可名状。然与太湖石相比,毕竟稍逊一筹。太湖石不论时间长短,终究可以看到原始的石质,而汤院石岁月一久,就苔滋草生,荟蔚其上,虽有小山的风格,但还是失去了原本的石质与石貌。

假山作为园林的点缀,虽属不可或缺之物,但终究与真山有别。为了使假山有真山的效果,据说宋代的巨室造园建假山时,大多用雄黄、焰硝和土筑山。雄黄能辟虺蛇,而焰硝则能生烟雾。每当阴雨天,云气沉郁,仿佛真山一般。工艺可以提高假山的观赏感觉,但无法抹去人造斧削的痕迹。所以,在一些士大夫看来,假山仅可存在于北方无山之所,而在南方,出门就是真山真水,根本无此必要。

明代生活史——士大夫住宅

明园林中常用的太湖石(选自明刻《素园石谱》)

尽管文人士大夫就是这些假山的始作俑者,也是假山的享受者,但他们的审美情趣终究决定了他们对假山的理解,会与那些商人、太监有所出入。按照文人士大夫的趣味,堆置假山,最好是用山石,大小高下,随宜布置,不可斧凿。假若石去其皮,便会枯槁,不再润泽,也很难生出莓苔。在园林中,太湖石虽不可或缺,但只能装点一二,如果一概都用难得的奇品,就会让人感觉到粉饰太甚,进而失去丘壑天然之致。但在江南商人、江北宦官建造的园林中,其风格却迥然不同,更显一些俗气。举例来说,园池已踞名山之胜,“必壅蔽以亭榭,妆砌以文石,缭绕以曲房,堆叠以尖峰,甚至猥联恶额,累累相望”,徒滋胜地之不幸。

堆假山,既费工、费时,还费钱财。在苏州,造一假山,除土石毕具之外,再请一妙手制作,或加上舁筑之费,算起来非千金不可。钱财还是其次,更应看造假山之人技能的工拙、胸襟的阔狭,如果找一个胸无丘壑的庸手,徒费钱财、人力而已。造假山,讲究的是事事有致,景不重叠,石不反背,疏密得宜,高下合作,人工之中不失天然,偪侧之地而又具野意,令人终岁游息而不厌。造假山最忌讳的有:琐屑而可厌,整齐而近俗,夸多斗丽,太巧丧真。大体说来,造假山之石易得,水却难得,而古木大树尤为难得。

毫无疑问,园林是一种综合的艺术。从其功能来看,除了游息宴闲之外,很多园林还是读书、静修甚至讲学之处;从园林的规制、结构来看,或浑朴宏敞,或工雅纤巧;即使园林建筑物的各种组成部分,诸如堂、楼、廊、亭等等,也是各有各的讲究。如园讲究幽敞,这是在宏敞之上的一种幽静;廊讲究曲折,也就是曲廊层折;楼讲究轩敞,以显壮丽;堂讲究幽邃。园林美学境界的极致,就是要达到一种“物外之致”。

士大夫的园林,自具特色,风格各不相同。有的以幽人野客之致取胜,如北京的勺园,人力若天工,天工若人力,一洗繁华蒿径,板桥带以水石,亩宫之内,曲折备藏,丘壑自与人殊。有的以绮艳绝世,如北京的李园,苑囿亭台,无不侈丽。有的因假山出名,如瓜州于园,园中无他奇,奇在磥石。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数颗,绿坡植牡丹、芍药,人不得上,以实奇。后厅临大池,池中奇峰绝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视莲花,反在天上,以空奇。有的讲究自然风致,如无锡愚公谷,园亭很有意致文理,磥石为垣,编柴为门,堂不层不庑,树不配不行,与别的园林特栽花树、故造园亭不同。有的以园内种植桃树而名闻遐迩,如松江桃园,内种桃树,取桃为利。有的则以园中刺绣取胜,如松江顾氏露香园,家姬刺绣,巧夺天工,号称“顾绣”。

南北园林,各具特色,风格上有差异。北京的园亭,多属戚畹勋臣以及中贵所有,大抵气象轩豁,多廊庙气,而无山林味,并且园林中缺水,无法供人游泛。北京城西北净业寺侧,有前后两湖,似已选胜,但所造堂宇缺乏幽致。尤其是在大门上,写上“太师圃”三字,这座园林所带的廊庙气息也就可想而知。显然,北方的园林虽也高台崇榭,新构亭馆,甚至穿池叠山,但终究不过是藉此点缀京华的太平佳事,缺乏园林本身所具备的清幽之致。仅有米仲诏的勺园,由于事事仿效江南,才稍具幽洁。

江南城市园林都属致仕或归隐山林的士大夫,即使由商人所造,由于仰慕清雅,也是处处效法士大夫的雅致。士大夫独具的清趣,决定了他们所建的园林,虽仍是假山假水,但更多地模拟或接近自然,编柴为门,亭台馆榭也不加崇饰,洗尽繁华气息。即使垒石为山,也讲究实与空的相配,使人力与天工完美结合,表现得天衣无缝。这样,江南士大夫的园林更多地体现出一种山林隐幽的风致,而无廊庙繁华的景象。

毋庸讳言,无论是北方的园林,还是南方的园亭,均是奢华与雅素孪生,廊庙与山林并存。按照传统儒家的生活原则,宫室不过是为了“避燥湿”,除了追求朴素浑坚、取以利用之外,不必过分崇饰。过饰则僭,尽美则奢,为有道之人所耻。不过,士大夫营造园林,在家中享受山水之美,本身就是对生活享乐的一种追求,更何况有些士大夫为了求得美观,在所造园林材料的选择上,不免显得过分奢侈。如松江的世春堂,后楼全用楠木建成。一向以清谨自持的倪元璐,他所造的园亭楼观,一律用徽墨粉刷。在明代,徽墨至为贵重,其价等同于黄金,其奢华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建造园林一旦成风,就难免会趋于俗化,缺少园林原本所具的清幽之致。大量俗恶的园林匾额的出现,就颇能说明这一问题。这种匾额似乎已经落入一个庸俗的套子:入门曲径,首揭“城市山林”;临池水槛,必称“天光云影”;在鱼塘边,最常见的是“濠濮想”的匾额;“水竹居”之名,多施与筠坞;“日涉”、“市隐”,常用于园名;而“环翠”、“来云”,则以楼额居多。此外,像园林中的一些对联,更是俗不可耐。这种俗风,福建最多,江西次之,吴中差少。

当然,士大夫毕竟是清雅生活的鼓噪者。这从他们对书斋的过分讲究上可以反映一二。在士大夫的生活习俗中,书斋既是追求功名的起始,又是功名成就之余的一方宁静之区,即所谓的藏修之地,更是激流勇退之后的消闲去处。他们对于书斋,不求过分的奢华,但求与败屋、图书、老树、修竹、鲜花为伴。请看下面几位士大夫的书斋——

李日华,他理想中的书斋是:在溪山纡曲处择书屋,结构只三间,上加层楼,以观云物,四旁修竹百竿,以招清风,南面长松一株,可挂明月,老梅蹇蹇,低枝入窗,芳草缛苔,周于砌下。东屋置道、释二家之书,西置儒家典籍。中横几榻之外,杂置法书名绘。朝夕白饭、鱼羹、名酒、精茗。一健丁守关,拒绝俗客往来。

张瀚,致仕以后在杭州家居,屏居陋巷,营造小楼三间,在此饮食,往来应酬。虽处城市,足迹不及公府。小窗杂植花卉,四时常新:初春,水仙开,金心玉质;梅花同放,清香幽远;蔷薇满架,如红妆艳质,浓淡相间;白茶蘼、黄棠棣,尤堪把玩。入夏,石榴吐焰;蜀葵花草木高挺,花舒向日;莲花两种,并头、合莲,绿叶亭亭,红花艳艳,香芬馥郁,芳妍可爱;更有茉莉,馨香无比,花朵繁茂。入秋,芭蕉淅沥,修干巨叶;桂花满树,次第开放;秋葵色蜜心赤,干细叶稀。入冬,山茶花开,红浅二色;梅花虬枝如铁,苔藓翠碧,点铺老干;菖蒲名荃,四时常青,历岁寒而不凋。

胡应麟,在明代算是著名的藏书家,他的藏书之室称“二酉山房”,书房的匾额由黎惟敬用古隶书题写。书房之中,除藏书外,只有一榻、一几、一博山、一笔、一砚、一丹铅之缶而已。每当亭午深夜,坐榻隐几,焚香展卷,就笔于砚,取丹铅而雠之,倦则鼓琴以抒其思,如此而已。书房雅致生活,于此可见一斑。

张岱在绍兴城内造梅花书屋、不二斋。梅花书屋内,设卧榻,对面砌石台,插太湖石数峰。内植花草树木。大牡丹三株,花出墙上;梅骨古劲,岁寒而花;滇茶数茎,妩媚动人;窗外修竹,修影婆娑。非高流佳客,不得入内。不二斋,图书四壁,充栋连床,鼎彝尊罍,不称而具。春时,四壁下全是山兰,槛前芍药半亩,多异本;夏日,建兰、茉莉香泽浸人,沁人衣裙。重阳前后,移菊北窗下。入冬,梧叶落,腊梅开,暖日洒窗,红炉正旺。

明代生活史——士大夫住宅

明文人书屋(选自徐渭所绘《青藤书屋图》)

即使诸如轩、园、亭之类的休闲场所,无论是取名,还是布置,也是具备清雅有趣这种独特的审美情趣,而且反映了一种处于“自适”与“济世”、“乐”与“劳”之间的人生态度。如李明之造有一轩,作为自己平时燕休之所,取名叫“竹鹤轩”。轩之前种竹数十竿,庭中养二鹤。用竹的疏简抗劲、春阳而荣、秋霜而悴,比拟君子的节操;用鹤的清远闲放、洁不可污、介不可狎,比拟君子的德行。又有一位孙孔阳,所造燕休之室,称“半乐窝”。其意无非是既怀有范仲淹忧世之志,又要享受邵雍的自适之乐,江湖与庙堂之情,均难以忘怀。还有一位名华爱菊,少勤以立宗,至老创辟怡老园,为三吴城市园林之冠。从其取名来看,显然也别具一种境界,即乐与劳的合一。专乐不劳,其乐不久;专劳不乐,又必为人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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