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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美学——三国人物的性情与意气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1:25:16 0


政治和军事活动是三国时代的主题。三国舞台的主角是军政人物。三国的政治舞台可谓群星闪耀。皇族、士族、在战争中崛起的军阀、凭借土地和财富招兵自保的豪强,都以种种不同的方式参与到政治活动中来。清代史学家赵翼说:“人才莫盛于三国,亦惟三国之主各能用人,故得众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势。而其用人亦各有不同者,大概曹操以权术相驭,刘备以性情相契,孙氏兄弟以意气相投,后世尚可推见其心迹也。”[清]赵翼著,王树民校证:《廿二史札记校证》,第14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君臣、将领、幕僚们在战争年代形成的特殊处世方式和人生哲学,对于魏晋士风是有深刻影响的。今人说到魏晋风度,想到的往往是阮籍、刘伶、陶渊明之类与权贵决裂的名士,认为他们可悲可叹,怪诞有趣。实际上,怪诞名士在三国人物中不是最具代表性的。政治家的风度并不比名士风度缺少审美色彩和文化况味。军政人物有着比文人学者更多姿多彩的性情与意气。他们的人格精神、生活方式、文章写作、审美趣味等,绝不是阮籍、嵇康可以涵盖的。解析三国军政人物的性情与意气,可以展示魏晋风度的全貌,揭示魏晋主体意识的丰富性。

一、性情与人情味

赵翼对曹操的差评渊源已久。《后汉书?许劭传》中许劭评曹操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裴松之注《三国志》引孙盛《异同杂语》中的说法是“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世说新语?识鉴》中的说法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裴松之在注《三国志》时引了许多表明曹操奸诈、虚伪的例子,如:常讨贼,廪谷不足,私谓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太祖曰:“善。”后军中言太祖欺众,太祖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赵翼认为,曹操在大业未成时,为了借助一切力量,用人宽怀仁厚、不拘一格,但在扫荡群雄、势位已定后,就杀了他嫌忌的人。因此说曹操用人不是出于本性真情,只是玩弄权术而已。

曹操作为三国前期头号军政人物,在考虑军国大事时,首先要权衡利弊,随机应变。这用不着伪装,曹操也不会认为自己虚伪。比如说小斛量米一事,这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部下感到受骗,不是大斛换小斛,而是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粮食不足就是欺骗。曹操推诿责任于粮官,这不是再次欺骗,只是平众怒而已。因此,这是政治家为了战争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说是欺骗,那么未免太小儿科。

厌恶权术,反感奸伪,体现出一些基本的价值观念,那就是天下为公、体恤下人、倾情弱势、爱惜生命、取信于民等,相应就有基本的道德立场和情感倾向。历代批判曹操的人,主要就是因为他违背了这些价值观、道德观,因此就以权术和奸伪来表达这种厌恶。权术和奸伪之所以成为负面词语,也是因为有很多像曹操一样的人,违背这些基本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尺度,后人以权术和奸伪来谴责这些人,进一步强化了这两个词语的负面意义。

“性情”是一个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审美范畴。“真性情”一语既是道德称许,又包含审美愉悦。“性情中人”就是“真”人,与奸人、虚伪之人相对。当人们厌憎权谋人物的奸伪时,就会对权谋之外的人之常情或人情味倍加珍惜。

曹操除了以“权术相驭”,也具有常人的性情。如《曹瞒传》中说:“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污巾帻,其轻易如此。”(《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引)曹操的杀伐,是他的职位和使命所决定。曹操自有人情味的一面,可以说是一个精神情感丰富的人,是一个有着传统道德观念的人。他在《十二月己亥令》中说:“齐桓、晋文所以垂称至今日者,以其兵势广大,犹能奉事周室也。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以大事小,这是至德,不论他是否甘愿以大事小,事实上终生没有僭越。只看到他的奸伪,忽略他的性情,这种误读折射出传统文化心理的古怪。

赵翼显然最为推崇刘备用人“以性情相契”。刘备得人心是公认的。要说曹操得人心,及所拥有的人才数量,比刘备有过之而无不及。曹操诗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脯,天下归心。”恐怕只有曹操,才能够如此自信而自豪。曹操不为文人学士待见,可能是因为他对文人学者的特殊心性缺乏宽容,诛杀谋臣和文士,令文人寒心。历史由文士书写,文士历来认为“性”以“善”为本,明君以王道为至上,曹操无情无义,就只能以“权术”、“奸伪”来盖棺论定。刘备则有许多体现仁义的事例,而无反例。比如赵翼举的一个例子:其征吴也,黄权请先以身尝寇。备不许,使驻江北以防魏。及猇亭败退,道路隔绝,权无路可归,乃降魏。有司请收权妻、子,备曰:“我负权,权不负我也。”权在魏,或言蜀已收其孥,权亦不信。君臣之相与如此。[清]赵翼著,王树民校证:《廿二史札记校证》,第142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这一事例体现的是一种普通人之间皆有的情义,因为有情义,所以彼此体谅、信任。

无论曹操还是刘备,作为政治家的权术与作为普通人的性情,既是矛盾的,也是完全可以统一的。《三国志?蜀书?庞统法正传》中记载,刘备攻成都期间,打下涪城后,大宴将士,席上对庞统说:“今日之会,可谓乐矣。”庞统却说:“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这是很扫兴的话,可能是庞统的真实心理,借着酒劲说出来了。刘备说:“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这话虽是狡辩,也不无道理,哄庞统走,可见气性很大。庞统不肯低头,就出去了。刘备又感到后悔,军师不能够得罪啊,就请庞统回来。庞统回来后坐下,不看刘备,也不说话,顾自吃喝。刘备问刚才谁错了,庞统说:“君臣俱失”。刘备大笑。在此,庞统是酒后真性情流露,刘备则既有长者的雅量,也是理性地权衡利弊后表现出宽仁的姿态。

《先主遗诏敕后主》充分反映出刘备作为常人的真情:朕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射君到,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读《汉书》、《礼记》,闲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这是一封感人的家书,作为给爱子的遗嘱,虽然有无限的不甘心,但更有无限的不放心,所以既为刘禅的进步而喜,更谆谆嘱咐他“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奄奄一息之际,还具体交代儿子要读哪些书。这就是人之常情。

三国关系中也体现出一些人情味。曹操的《与诸葛亮书》中说:“今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诸葛亮的《与陆逊书》则是谈私事的:“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诸葛亮因为侄儿诸葛恪性情疏懒,难以担当军粮主官的重任,而请求曾经率军打败蜀国的陆逊去向孙权求情,改任他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体现出浓浓的人情味。

回归史实来看,曹操、刘备、诸葛亮都会运用权术,也都有其权术之外的真实性格及人情味。但在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下,权术与奸伪挂钩,成功君主往往体现出厚与黑的一面,“性情”便只能够在失败君主和权力斗争中的弱者——名士那里寻找。越是处于权力巅峰的人,越是被排斥在“性情中人”之外;而那些失意文士、隐士、弱者,则被当做“性情中人”的代表。“性情”就是这样与名士画上了等号。

今人在欣赏魏晋名士的性情时,常忽略了其中的无奈乃至悲哀。三国名士刘巴的性情较之阮籍、嵇康、陶渊明可能更意味深长。刘表多次让他出仕,他都不去。刘备到江南时,荆楚士人纷纷依附,刘巴却去投奔曹操。曹操让他去招纳被刘备占据的长沙、零陵、桂阳,这当然办不成。诸葛亮劝他归附刘备,刘巴说他领受曹操的命令而来,事情没成应当回去复命,弄得刘备非常生气。后来他到成都,曾经劝刘璋不要让刘备入蜀,后来又劝刘璋不要让刘备去打张鲁,说这是纵虎归山。刘备攻下成都,任命刘巴为左将军西曹掾。张飞曾经和他住一起,刘巴不搭理张飞,张飞很气愤。诸葛亮对刘巴说:“张飞虽实武人,敬慕足下。主公今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刘巴说:“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后来张昭和孙权谈起此事,认为刘巴狭隘,做过了头,孙权说:“若令子初随世沈浮,容悦玄德,交非其人,何足称为高士乎?”刘巴这位高士,有才有德,曾经略施身手就为刘备解决了财政问题,自己非常节俭,不治产业。他不屑与武人交往,言行间毕现恃才傲物的性情。文臣诸葛亮、张昭为他担心,孙权则欣赏这种高士做派。当然,刘巴也不想惹祸,私下不与人结交,不是公事不发表意见。他曾经与主簿雍茂劝谏刘备不要急于称帝,刘备找了个借口将雍茂杀了。这血的教训必定让刘巴学会识时务。

由上所述,“性情”一词有两重含义,一是指合乎道德的本性,如忠、诚、信等,二是指人情味。在文人的心目中,心中无私的人才会显露本性,重感情的人会有同情心,不会争权夺利、漠视生命,有道德与有人情味是统一的。

出于这种人道主义理想,文士赋予了“性情”一词以特殊的美感。他们对于君主的人情味既怀疑又神往。权力巅峰人士的性情能够减少下层人对于权势的畏忌。君主的性情与恶人的善行一样更令人感动,也更让人不敢奢望。没有制约的权力无限趋近于恶。为了减缓对恶的恐惧,人们就更加推崇名士的性情,将它美化、理想化。

自古以来文人学士崇尚性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纵心任情而不得,所以特别推崇那些放任本性真情的名士。于是,真性情就成为魏晋风度的核心内涵之一。

二、英雄意气与名士意气

“意气”与“性情”关系密切。“意气”之“意”是指心意、志趣,与思想认识、情感态度有关;“气”的本义是构成一切事物的基本元素,后来指精神本体及其外化形式;“意气”就是心意、志趣、思想、情感的本来状态与表现形态的结合。杜甫《赠王二十四侍御》中说:“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是说他和王侍御心意相通,脾性相近,有共同的人生理想,二人都欣赏对方的性情真率。显然,这一联上下意思相近,可以做互文的理解。在讨论魏晋士风时,意气是与性情同样重要的方面。魏晋士风的基本特征就是放任性情和意气。真性情之人不能够屈曲自己的志趣和心气,甚至会意气用事,按照自己的意志,率性而为,将胸中郁积的“气”释放出来,让思想感情喷发出来。《世说新语?文学》中说:“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刘伶以忘怀时空于酒中的大人先生自喻,宣示他对一切皆是过眼烟云的认识,抒发自己蔑视功名利禄的心志和厌倦人际纷争的感情,表白他不愿与世人一样沉迷于各种欲望,只想与世无争、忘情于酒中的心意。

“意气”和“性情”也有不同所指。性情指向人性色彩或人情味,意气则指向主体的精神追求。赵翼说孙权用人“以意气相投”,与刘备“以性情相契”对应,都有君臣对脾气的意思,不过孙权与臣下是想法、认识接近而心意相通,刘备与臣下是感情深厚而共同努力、共同承担。

“性情”连用时偏于情,是一个颇具美学意味的术语。“意气”的意义则不是那么明确,由具体语境决定。如《世说新语?文学》中说谢安“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凝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这里的意气偏指其“意”,就是说他的思想高远而深沉。《世说新语?文学》中说殷中军与孙安国等探讨周易,“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这里的意气偏于“气”,就是语言有气势,大家虽然不同意他的道理,但是说不过他。

“意气”有时候呈现贬义。嵇康《家诫》中说:“不须行小小束修之意气,若见穷乏而有可以赈济者,便见义而作。”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621页,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这句话及以下几句的意思是劝儿子不要过于清高,不求人不帮人,并告诉儿子与人相互帮助时的一些分寸。“束修”即约束、修养。嵇康对于自己的君子意气并不满意,所以临刑前要儿子平易一些。可见这里的“意气”略含贬义。又,法正给刘璋上书中说:“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同上书,第659页。“意气相致”就是指刘璋是凭“意气”来招纳人才,这些人变化多端,无信无义,阿谀奉承,毫无远见。显然,这里“意气”也有贬义。

赵翼是拥刘派的史学家,他说孙权用人以意气相投,贬义虽不明显,但还是与刘备有高下之判。

史家对东吴有所轻视,这是因为,曹魏实际上传承皇权正统,尽管奸伪,但雄才大略和功业不可否认;刘备拥有正统的名分,诸葛亮、姜维始终以弱小国力讨伐中原,得失是非不论,其志可嘉。唯东吴在夹缝中生存,首鼠两端,不得善终。后来东吴都城成为东晋政权偏安之所,勾起文人学士心中之痛,对东吴的情感倾向就更复杂了。“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的《赤壁》诗,有无限感慨。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是感慨周郎之后,东吴再无英雄气概。

在孙权的早年,东吴君臣的意气还是值得称道的。那时候,孙权、周瑜、鲁肃,乃至曾经主张与曹操讲和的张昭,都可以说是意气相投的一群人。

鲁肃是士族后裔,也是地方豪强。地方豪强在乱世中的自保策略是弱者联合,不遗余力地支持同盟者,于是体现出豪情和英雄意气。出道前,鲁肃见社会动荡,就召集乡里青少年练兵习武,还仗义疏财,颇有声望。他家有两个大粮仓,每仓3000斛,大约相当于30吨。当时任居巢(今安徽巢县)县长的周瑜因缺粮向鲁肃求助,鲁肃随手指着其中一仓,让周瑜搬走。这就是豪情和意气。后来,鲁肃率领部属百余人随周瑜到江南投奔孙权,孙权向他请教天下大计,鲁肃说:“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唯有鼎立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三国志?吴书?鲁肃传》)这与诸葛亮《隆中对》可以媲美。鲁肃所谓“高帝之业”,可能只是迎合孙权心理的“最高纲领”,“鼎立江东”才是基本点。赤壁之战前,东吴战和意见莫衷一是。鲁肃非常简明地说出了真理:做臣子的降曹仍可谋得一官半职,东吴之主投降可就不好安置了。以鲁肃的英雄气概,是不甘心屈服于人的。他和孙权可以说是意气相投,因为射虎少年孙权也是一个不甘屈服的人。建安十八年(213),曹操率数十万大军进攻濡须口,孙权率兵数万抵抗月余。曹操远远看见对面将士严明整肃,不仅赞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孙权则给曹操写了一封信,说:“春水方至,公宜速去”,又在另一张纸上写道:“足下不死,孤不得安。”(《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吴历》)前者是申明利害,后者是强调抵抗的决心。这就是孙权的意气。

鲁肃及孙权的这种意气,“意”是理性认识,是智慧和思想,“气”是豪情壮志,是英雄气概。

后来,鲁肃劝说孙权容忍刘备占有荆州,这与他借一仓粮食给周瑜的大气是一致的。他甘心受关羽的欺凌,极力维护孙刘联盟,这种委曲求全也是大智慧,是大胸襟。孙权不甘心肥肉落入他人之口,吕蒙不忿于关羽的盛气凌人,他们的意气相投,却是意气用事,这种意气相当于“情绪”。其结果就是孙刘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张昭是典型的士人。他的意气,是思想智慧,以及支撑他为坚持真理而力争的心气。他作为主和派首领,可能容易被人诟病,但是他不愿意生灵涂炭的人文情怀还是值得肯定的,并非仅仅是考虑一己之利害得失。《三国志》及裴松之注记载了一些他与孙权意气冲撞而相投的事迹。张昭当初是主和的,孙权自然耿耿于怀。孙权称帝时,大会群臣,追忆周瑜的功劳。张昭正打算歌功颂德一番,孙权却说:“若如张昭之计,已乞食矣。”张昭非常惭愧,就告老辞官。后来蜀国遣使前来,吴国群臣口舌难与争锋,孙权又想起张昭来,于是重新启用他。张昭表态说再也不会“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前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过,此时也只是口头附和一下而已,在其位就谋其政,并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公孙渊称藩王时,孙权要遣使去辽东。张昭认为不可,人家必然杀掉使者,好向曹魏政权表态。君臣激烈争辩,孙权不能忍受,握刀怒道:“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敬君已极,而多次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张昭看了孙权好久,才说:“臣虽知言不用,每尽愚忠者,实因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遣诏顾命之言犹央耳。”说完涕泪横流。孙权也感动了,“掷刀于地,与昭对泣”。但孙权还是派遣使者去了辽东,张昭气愤,称病不上朝。孙权也很恼火,派人用土堵了他家大门,张昭则在门内用土封堵。后来,公孙渊杀了吴使。孙权这才醒悟,多次派人去慰问张昭并认错。张昭坚决不出门,孙权亲自去请,张昭说病重。孙权就放火烧门来恐吓他,张昭更加紧闭门户。孙权让人灭了火,在门外待了很久,张昭的儿子们扶张昭出来。君臣这才和解。

孙权与张昭意气相投,应该说是张昭因无私而有浩气,因忠心而意志坚定,从而感染了孙权。孙权有意气,有个性,也能够谅解老臣的意气用事,能够理解意气中的真用心。

赵翼还举了一些例子说明孙权能够与臣下意气相投:刘备之伐吴也,或谓诸葛瑾已遣人往蜀。权曰:“孤与子瑜,有生死不易之操,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吴、蜀通和,陆逊镇西宁,权刻印置逊所,每与刘禅、诸葛亮书,常过示逊,有不安者,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委任如此,臣下有不感知遇而竭心力者乎?

陆逊晚年为杨竺等所谮,愤郁而死。权后见其子抗,泣曰:“吾前听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以人主而自悔其过,开诚告语如此,其谁不感泣?使操当此,早挟一“宁我负人,无人负我”之见,而老羞成怒矣![清]赵翼著,王树民校证:《廿二史札记校证》,第142—143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赵翼所谓意气相投,首先在于强调君臣的互相信任,以诚待人。进一步说,这种信任,是因为君臣有着同舟共济的目的、同仇敌忾的心志,是因为对事情本身能够达成共识,思想及思维方式一致,也是因为性格比较通达,宽容,彼此心意相通,能够互相理解。

可惜,在孙权老年,再没有兼具见识和勇气的直谏之臣,他自己也昏聩了,加之外部压力也不那么强,没有了共同目标,人人各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朝政混乱不堪。

与三国早期军政人物的意气相比,名士们的意气,仅仅是个性,是任性使气,是消极抗争,甚至是意气用事。嵇康本人自命清高,桀骜不驯,虽通人情却完全表现得不通人情。他给儿子的遗书,几乎是以自己为鉴。今人固然可以用审美的眼光来欣赏魏晋名士的意气,也应该理性认识其中的利害得失,不要因为审美而失去正确判断。人们对于审美对象的情感倾向极容易转化为认知和认同。我们不要将魏晋士人的自觉单纯看做是名士高标独立的意气,也应弘扬那种体现出博大襟怀和深刻智慧的英雄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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