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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美学——何晏兼综儒道与当时的审美思潮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1:25:04 0


魏晋思想多元和新学创生的前提是消解儒学独尊地位。汉代经学已经让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会以其强大惯性继续支配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何晏既尊崇儒学传统,又追慕老庄学说,开创了一个以道家思想为核心、兼综儒道的新学派——玄学。

何晏是正始时期的学术领袖,对当时文人学士的思想旨趣有着不言而喻的影响,魏晋玄学及魏晋南北朝美学的许多观念、范畴和命题都与他的思想旨趣有着直接关系。

一、何晏对儒家思想的继承

何晏不会刻意对抗儒学传统,相反是自觉地整理和发扬儒家思想。他的《论语集解》是典型的正统儒家著作,被唐代统治者视为标准注本。何晏在该书序言中说:“前世传授师说,虽有异同,不为训解,中间为之训解,至于今多矣,所见不同,互有得失。今集诸家之善,记其姓名,有不安者,颇为改易,名曰《论语集解》。”[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论语注疏》载《论语注疏解经序序解》,第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何晏解释《论语》运用老庄思想并不多,倒是大量借用了《易传》中的义理来说明,这是沿袭董仲舒以阴阳五行解释儒家思想的理路。

何晏的《与夏侯太初难蒋济叔嫂无服论》表明他很关注儒家伦理和礼仪。他的《韩白论》、《白起论》、《冀州论》、《九州论》表明他关注军政大事,也好发表见解。他的《奏请大臣侍从游幸》[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93页,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中要求君王游玩也要和正人君子在一起,少和美女、弄臣厮混,少听谗言。这是董仲舒纲常理论对君主德行修养的高要求。文人学者型官员过于理想化,进言无果,就会怨天尤人,消极悲观,于是就需要谈谈老庄,作为排遣和寄托。

何晏崇尚老庄的无为思想与他传承儒家儒士精神并不矛盾。老子关注的问题和孔子大同小异,他们都看到,人的欲求不断膨胀是社会纷争不断、战乱频繁的根源;他们的目的都是政治清明、社会和谐。他们的不同在于论说角度和解决方略。孔子强调礼乐教化,强调知识精英的积极作为,影响统治者,也教化人民。老子的方式是每个人的“觉悟”,他致力于影响人们尤其是统治者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所有已经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意愿和道理都不是最高的“道”,都是暂时的、相对的,不要过于强调作为,不要过于追求功名利禄,不要过于放纵精神和物质欲求。儒学传人强调知识,强调制度,强调教化,强调各种作为,尽力而为,甚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很多儒士忽略了孔子和谐、大同的初衷,将入世精神发展为狭隘的政治追求。故而庄子以孔儒思想为靶子,穷举各种例子来引导人们换一个思路,换一个看问题的角度,极力说明无为思想,走向另一个极端,以至于有时候显得矛盾。比如他说树有用就被砍掉,这是有才之祸,但是不打鸣的鸡被杀掉,这是无用之祸。于是提出人要处于“材与不材之间”。庄子没有提出具体的处世法则,给人留下充分的选择余地。以无为中和世人过于执著狭隘的功利主义,不要固执于某种思路或价值角度不能自拔,这是老庄的要义。何晏“以无为为本”,正是抓住了道家思想的要义和主旨,对于他的功利主义思想是一种调和。

何晏是公认的玄学创始人,因此他的《论语集解》也被后世学者按照“玄虚之言”理解。最典型的例子是何晏对《述而》篇中“志于道”之“道”的解释:“道不可体,故志之而已”,很多学者认为此解释体现出老庄思想,要联系《老子》第二十一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和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来理解。因为“道”无形无名,不可把握,只可以作为一种追求,却不能成为追求的结果,所以说“道不可体,故志之而已”。这样倒也解得通。也有学者认为应该参看何晏对《论语?公治长》“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的注释来理解(本部分以下数段参阅了台湾学者蔡振丰提交第七次“东亚儒学中的经典诠释传统”研讨会的会议论文《何晏〈论语集解〉的思想特色及定位》)。何晏的注解说:“天道者,元亨日新之道,深微故不可得而闻。”《周易》中的“元亨日新之道”很难说与老庄之“道”的观念相近,“不可体”就是指“深微故不可得而闻”的道理,孔子“志于道”,并不是特指有志于某种道,只是相当于坚持真理追求真理的意思。

另一个典型例子是何晏对《先进》中“回也其庶乎屡空”的解释。何晏的注文是:言回庶几圣道,虽数空匮而乐在其中。赐不受教命,唯财货是殖,亿度是非,盖美回所以励赐。一曰:屡犹每;空犹虚中也。以圣人之善,教数子之庶几,犹不至于知道者,各内有此害也。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唯回怀道深远,不虚心不能知道,子贡虽无数子之病,然亦不知道者,虽不穷理而幸中,虽非天命而偶富,亦所以不虚心。学界一般认为“空犹虚中”要联系《老子》第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及《庄子?人间世》“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来理解,就是说道即至虚至无,而能够容纳万有,心至虚,便是“道”的境界,无所容而无所不容,达到修炼的极境。这是解得通的。不过,由上面引文可知,“屡空”有“数空匮”和“每虚心”两种意思,何晏没有明确倾向于哪一种意思,未必是指“心斋”。即便“空”是指心“至虚”,虚心之义也见之于《周易?咸卦》象辞:“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以虚受人”可能有“虚心感通”之义,见于朱子《周易本义》注:“山上有泽,以虚而通也。”未必是由老庄而来。端木赐爱财,颜回安贫乐道,“虚心”就是心中少杂念的意思。所以说,这一例子也未必能够说明何晏是以老庄思想解释《论语》。

二、何晏论“无为”和“无名”

三国时期和春秋时期一样是乱世,各路诸侯都有可能称王称帝,人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三国鼎立以后,在魏国,九品中正制或官人法标志门阀士族制度形成。士人们在门阀制度下介入军政大事的机会是有保障的,同时也不可避免要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他们既有利欲之心,渴求权势,又害怕和厌倦无休止的争斗,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于是,老子的劝诫再次引起他们的共鸣。处于政治漩涡中心、又长期被压制的何晏,在学术上有着显赫地位,成为老子思想在这个时代的权威阐发者。

《道德经》思想丰富,何晏最为关注的,也是何晏玄学思想中最为后人关注的,就是道、无为、无名、圣人等范畴。《道德经》中的圣人是理想的人,是人的一切智慧、道德、作为的综合。董仲舒明确地将天子与圣人相提并论,这是后世称皇帝为“圣上”的由来。何晏的“圣人”是智慧和道德的集合体,也是“无为”、“无名”的符号。

何晏的《无为论》明确了“无为”的方法论意义:天地万物,皆以无为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成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唐]房玄龄撰:《晋书?王衍传》,第123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无为”成为处理一切事务的根本原则。何晏在《道论》中由老子关于“道”无形无名的思想,对“名”的问题进行了阐发: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夫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故能昭音响而出气物,色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规以之圆,圆方得形,而此无形,白黑得名,而此无名也。杨伯峻:《列子集释?卷第一?天瑞篇》,第1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最高的“道”无名,因而“无”相当于“道”,所以何晏直接将“道”转换为“无”。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强调万事万物都有其终极根源,这个根源不可言说,只是从逻辑上说,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由果可以推因,于是从逻辑上推断有第一原因、第一前提存在。这种逻辑上的反推是不能够实际完成的,因此道不可言说。“道”是什么,万事万物的终极根源是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由此说什么。他所说的是,人们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不一定显示出了其本质,所追求的一切目标都不一定是最重要的,所形成的一切认识和观念都不一定是最正确的,所形成的制度都不一定是最合理的,所从事的一切事务都不一定是最有意义的。“名”就是具体的对象、目标、观念、制度、意义,因为它们都不能够被认定,凡是已经言说的都有局限性,都不是最高的道,因此说道无名。何晏将道置换为“无”,可以明确地显示“道”的非实存和不可言说,在“道”或“无”的观照下,一切存在——“有”,都不是确定的存在,相当于“无”。“名”是对“实”的概括,道“无名”则表明任何概括都是相对的。

何晏进一步由无名论来阐说圣人问题。其《无名记》说:为民所誉,则有名者也;无誉,无名者也。若夫圣人,名无名,誉无誉,谓无名为道,无誉为大,则夫无名者,可以言有名矣;无誉者,可以言有誉矣。然与夫可誉可名者,岂同用哉?此比于无所有,故皆有所有矣。而于有所有之中,当与无所有相从,而与夫有所有者不同。同类无远而相应,异类无近而不相违。譬如阴中之阳,阳中之阴,各以物类,自相求从。夏日为阳,而夕夜远与冬日共为阴;冬日为阴,而朝昼远与夏日同为阳;皆异于近而同于远也。详此异同,而后无名之论可知矣。凡所以至于此者何哉?夫道者,惟无所有者也。自天地已来,皆有所有矣。然犹谓之道者,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故虽处有名之域而没其无名之象,由以在阳之远体,而忘其自有阴之远类也。夏侯玄曰:“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道本无名,故老氏曰:“强为之名。”仲尼称:“尧荡荡无能名焉。”下云:“巍巍成功,则强为之名”,取世所知而称耳。岂有名而更当云无能名焉者邪,夫惟无名,故可得遍以天下之名名之。然岂其名也哉?唯此足喻而终莫悟,是观泰山崇崛而谓元气不浩芒者也。杨伯峻撰:《列子集释?卷第四?仲尼篇》,第12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何谓“圣人”,如果可以说出来,那么“圣人”的标准就确定了,也就有了片面性。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人。圣人是不可言说的,也不需要言说,不需要规定。所以说与道同体的圣人无名。不过,人们总是要对圣人进行言说,那么就要对这些言说保持反思和批判,不是否定,而是保持否定的可能性,不盲从,不偏执。

三、何晏对于魏晋南北朝美学的影响

何晏自身人格的双重性和兼综儒道的学术思想,一方面影响着魏晋士人形而上思辨的风气,另一方面也造就一些士人怪诞、自相矛盾的心性。他对于魏晋南北朝美学有着多方面的影响。

陈寅恪说:“大抵清谈之兴起由于东汉末世党锢诸名士遭政治暴力之摧压,一变其指实之人物品题,而为抽象玄理之讨论,启自郭林宗,而成于阮嗣宗,皆避祸远嫌,消极不与其时政治当局合作者也。”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金明馆丛稿初编》,第202页,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东汉清议的要旨是人伦鉴识。郭泰(128—169,字林宗)有所不同。《后汉书?郭泰传》说:“林宗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核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惟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也就是说他不具体评议朝中人物,只是抽象研讨人伦鉴识的理论。所以说清谈之风是由郭泰开启的。

清议转化为清谈固然自郭林宗始,但还局限于人物品鉴这个主题,并且还属于人才理论,不是审美批评。何晏强化了《人物志》的人物品藻思想。到何晏这里,才是根本转折。易学和阴阳五行学说将构成万物及人之精神的气分为阴阳,阴气浊而阳气清,清气有正面的道德蕴涵。因此“清议”就有政治伦理上激浊扬清的意义。如《艺文类聚》卷二二中引魏曹羲《至公论》的话说:“厉清议以督俗,明是非以宣教者,吾未见其功也。”又,《晋书?傅玄传》中说:“其后纲维不摄,而虚无放诞之论盈于朝野,使天下无复清议。”汉代的循吏就是政治上的清流。到了魏晋时期,“清”由政治伦理概念转化为美学概念了,何晏谈老推动了这种转化。

清谈与清议的区别在于,清议是议论具体政事,是为了激浊扬清,清谈则是纯粹的言谈,不涉具体事务的论说,是形而上的思辨。何晏的出发点是以老子大道来扭转争权逐利的时风,但老子思想本身具有宏观、抽象的特征,加之当时政局一团乱麻,缺乏规范,人人自危,从明哲保身的角度,何晏不谈国事,不涉具体的人物和事件。后人不容易看到其中的衷曲,更多效仿其言说方式,为言说而言说,沿着理论和概念本身展开,从大道的推演中得到阐发大道的心理满足。清谈就这样成为一种审美方式。

“清”这一美学范畴,由何晏倡导清谈来说其本义,相当于玄、虚、无,也就是不着形迹,意义不明确着落于具体人物、事物、事件、目标,或者虽然涉及具体人事物,但不限于此,另有更为丰富的意蕴。作为一种风格,就是轻灵飘逸,作为一种审美方式,就是不落言筌,意在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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