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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美学——《明象》和美学层面的言意之辨命题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1:24:49 0


言、意、象的关系一般表述为言意关系。这个问题复杂而重要。它不仅仅是一个言尽意或言不尽意及如何尽意的问题。语言符号既有确定性又有不确定性,既有历史性又有时代性,既有社会性又有个体性,既有文化整体性,又可能只是分有文化的一部分,其约定俗成既有必然性,亦有偶然性。意——人类意识也是复杂的。人对世界的认识没有止境,日积月累的知识,通过分门别类的整理,有一定程度的确定性,但是人的精神世界远远不只是一些认识,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这样的主体意识本来就不容易为语言符号所传达,语言符号自身的文化性又增加了表达的障碍。人们对世界的客观认识,可以形成常识,诉诸教与学。如果对象不是具体的,而是形而上的问题,是宗教哲学问题,或者是文学艺术作品,那么这种认识、理解和阐释就可谓“不可言说的言说”了。曹丕说文章才能虽在父兄不可移于子弟,是的,一些有着特殊才能的人,创造出了难以言说的作品。文学艺术有不可言说的方面,我们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言说难以言说或不可言说的对象。这就要求我们对语言符号及人类意识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王弼的《周易略例》,在这方面有着重大贡献。

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篇中,辨析了象数符号与语言、意义——包括情感和直觉体悟在内的一切主体意识的关系,由此可以说明《周易》为什么可以以及如何在美学领域展开,有哪些基本启示。

象是《易经》的标志,所谓易道广大,其实就是因为象这种原始符号能够容纳最为丰富的解释。王弼讨论言象意问题,学界一般与庄子的得意忘言说联系起来,等同于哲学和古代文论领域的言意之辨命题。二者虽有关联,也有很大不同,这种不同才是王弼真正贡献于哲学和文论之处。

王弼说: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这是为了说明卦象与卦爻辞的关系,而对“象”——图形符号本身的特点加以说明。象是相对于文字而言。从语言符号的产生过程看,象是最初的表意符号,人们直观它就可以明了其意义。随着思想认识的发展,符号也在发展,那些有了明确而固定意义的象就会通过形的简化而演变为文字,否则就会被淘汰。有的图形符号会保留下来,不过一般都需要文字解释。在文字发展过程中,还会产生新的图形符号。王弼之所以要说明意、象、言的关系,是针对汉代易学神秘化的走向。比如汉元帝时期的京房,依托《周易》将异常的自然现象或灾害与政事联系起来,使得易学演变为占卜之术。由于卦象具有解释的任意性,因此容易导致各种杂说都依托《周易》展开。王弼专注于义理解释,首先就要将卦象的意义限定于卦爻辞,卦爻辞就是对卦象的说明,这样,王弼《周易注》的任务就只是解释卦爻辞了。

王弼这段话直接表述的意思是:象,是由人的表意需要而产生的;言——卦爻辞则是说明象的,说明象所承载的意。“尽意莫若象”是沿袭系辞中“圣人立象以尽意”的说法,是说对于当时创造象的人来说,象与他的意紧密联系着,因此说尽意莫若象,并非说圣人立象可以完全表达其意。“尽”有努力完成的意思,如《荀子?荣辱》:“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百工以巧尽械器。”“圣人立象以尽意”也许只是指圣人希望以象去尽意,未必是立象即可尽意。当然,相对于言不尽意而言,王弼可能认为象与意更接近,因此说“尽意莫若象”。广义的象作为表意符号,与意的联系更密切,语言难以表述的意往往可以记载于象,无需言说,只需意会。在今天,人们一思考,头脑里有很多现成的思想,语言就会跳出来,以至于人们忽略了头脑里更多的是表象。因为社会交往依靠语言,所以,人们甚至轻视象。实际上,在更多时候,在更大程度上,我们头脑里的意绪是与象结合在一起的。创造卦象的智者,无法复制头脑中那么多“象”,所以只有采用最简明的方法,用阴阳二爻来外化“象”。这个象不够“形象”,更不能够明确表意,不能够明确传达。因此,就要用文字来表述。既然“象生于意”,那么“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就是要用语言来表述与象连在一起的意。

王弼在说言意象的问题时可能想起了庄子的得意忘言,更可能是受其启发,而运用于《周易解释》。《庄子?杂篇?外物》第二十六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王弼《明象》中说: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是故,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以尽情,而画可忘也。王弼的意思就是,人们的目的是“意”,象和言作为符号都是手段。这样他就提出解释《周易》的一个重要思路:突出主要问题,紧扣要义,不要拘泥字面,也不要随意比附。他说:故触类可为其象,合义可为其征。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爻苟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何必乾乃为马?而或者定马于乾,案文责卦,有马无乾,则伪说滋漫,难可纪矣。互体不足,遂及卦变;变又不足,推致五行。一失其原,巧愈弥甚。从复或值,而义无所取。盖存象忘意之由也。忘象以求其意,义斯见矣。这是非常简明而有创建性的观点,对于经典解释有着重要意义。它指出了汉代易学解释中存在牵强附会的现象,这种现象在《老子想尔注》中表现得更明显,几乎成为一种学风。符号具有任意性,语言如此,象更如此。因此,易学解释应该接着最初的经义,以卦爻辞为本原来展开,并且,对于卦爻辞的文字也要得意忘言。

王弼的观点对于文学文本接受很有启示。

忘象忘言并非是说语言符号不重要,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更不是说形象场景不重要。王弼只是要求我们不要拘泥于字面,不要随意解释,随意比附。文学作品的象对于读者的意义在于,因为任何既有的文本解释都不是意本身,所以只有阅读作品才能够领悟其意。甚至,读者可以忽略作品语言本身的意义,以言观象,进入作品的特定语境和情境,化身为其中人物,去感受其中物象,“经历”其中情节。

王弼谈易之象数,揭示了一切广义的“象”的重要性。形象说明胜于一切语言。在自然科学中,各种图像,和更接近于象数的符号,比文字说明要直观易懂。在人文社科类书籍中,图表和统计数据之类也比文字介绍要简明有效。在情感和审美领域,“象”更是有语言不可言说的方面。言是说明象的,是意的表达手段,手段总是有局限的。老子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指出言是不一定可靠的。以谈情说爱为例,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胜于一切语言,实实在在地表现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感人。只是,人常常会受外在思想观念支配去判断感情,忽略实实在在的感受。

文学作品中的场景、物象对于表意和接受有着胜于语言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一旦技术条件成熟,影音作品迅速取代了纯文学。

总而言之,言和象都是表意符号,王弼论言意象关系,可以简化为言意关系。忘言忘象在科学领域不适用,科学著述要求语言和意义明确等同,要求各种图像符号表意非常明确,传达某一领域内的常识,总之意最重要,用什么符号都是服务于表意目的。对于文学艺术作品来说,则尤其要强调忘言忘象。作者的思想、情绪、感觉等都不一定是语言可以描述的,与之相连的物象也是丰富而变动的,不能轻易下结论。对文学作品的解说,也要克服语言自身的惯性,避免读者将语言本身的意思当做解说者的意思,避免望文生义。

文学艺术作品的解读是言不尽意的,说得清和说不清的两难可以从两方面缓解:其一,读者读到什么就是什么,作者之意对于读者来说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其二,如果要说,就说那些说得清的方面。王弼说过要辨名析理,深奥的道理需要由名去推导、领悟,文学艺术作品的意蕴与深奥的道理有所类似,也要通过文字、物象去推究。不能够一味强调不可说。如果真的不可说,那还说什么呢?不可说但努力说,老子如此,王弼也是如此。文学批评只有尽量寻求合适语词和合适的表达方式,力求趋近于文学艺术作品的丰富而隐晦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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