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年简史——“最丑”皇后贾南风与八王之乱

危机在晋武帝病危的时候就已经出现，陪伴在武帝身旁的外戚杨骏假传旨意，命令司马亮出镇许昌、都督豫州诸军事，以便自己独揽朝政。此刻，武帝先前看重司马亮的最大优点——没有政治野心，反倒成就了杨骏的专权。在朝野人心归附的情况下，司马亮却主动选择了退让，连夜奔赴许昌。武帝去世之后，司马衷得以继位，史称晋惠帝。晋惠帝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白痴皇帝，除了大家熟知的，他听说国内正在闹饥荒，有人饿死，于是问手下大臣“何不食肉糜”之外，他的另一桩逸事则是问了手下大臣一个颇具“哲学”色彩的问题——“外面的青蛙叫，是为公还是为私？”尽管有学者认为晋惠帝并不是现代医学意义上的“白痴”，甚至他都不能算是晋代最愚蠢的皇帝。据说东晋时候的安帝，“自少及长，口不能言，虽寒暑之变，无以辩也”，连最基本的语言表达和感知冷热的能力都没有。

连续出了两个白痴皇帝，大概只能推想司马氏家族的遗传基因存在着一些缺陷。毫无疑问，惠帝的智力仅相当于三四岁的小孩，缺乏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只能任由身边的大臣摆布。

经过了晋武帝晚年的一系列政治风波，作为排挤齐王司马攸的主谋，杨骏此时虽然大权在握，但是朝野上下对他的讨厌有增无减。杨骏试图通过大量赏赐来收买人心，似乎也没收到太好的效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之前被排挤到政治边缘的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发现了机会，她利用朝野上下对外戚杨氏专权的不满，召楚王司马玮进京。司马玮与禁军中不满杨氏专权的将领孟观、李肇等联合，发动政变诛杀了杨氏一家。贾皇后是西晋开国功臣贾充的女儿，史书记载她的相貌“丑而短黑”，说她又矮又黑，而且性格残酷，又善妒。加上她后来擅权妄为，历来人们对她评价非常低。其实较之于杨骏之流，贾皇后的政治手腕要高明很多。在政变的过程中，她先是唆使楚王司马玮借着混乱把宗室元老司马亮和威望甚高的功臣卫瓘一起杀掉，接着反过来嫁祸楚王玮，指责楚王玮假传旨意杀了司马亮与卫瓘，把他处死，为自己独揽朝政扫清了障碍。晋武帝晚年精心设计的身后安排，在他死后不到一年便已分崩离析，两位辅政大臣的候选人杨骏、司马亮先后在政变中被杀，贾皇后作为一系列血腥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挟惠帝以令天下”，掌握了朝廷大权。贾皇后虽然性格残暴，但她执政的元康年间是西晋政治“回光返照”的稳定时期，当时人说“主昏于上，政清于下”，意思就是惠帝这样的皇帝是非常昏庸的，但是当时的政治倒还算清明。这主要归功于贾皇后能够信任富有才干的大臣张华，双方合作，保持了西晋政治的稳定。由于张华出身卑微，在曹魏官僚子弟占据多数的西晋统治集团中属于另类，所以他的特点是“退为众望所归”，但“进无逼上之嫌”，他尽管声望很高，但是因为出身寒微，在政治中没有支持的力量，所以对皇权不构成威胁，可以放心地把日常政务交给他打理。

但安定了几年之后，新的矛盾在太子司马遹(yù)与贾皇后之间产生，并逐渐激化。与愚蠢的父亲相反，司马遹自幼就聪明过人。据说有一次宫中失火，他的祖父司马炎登上城楼查看火势，年仅五岁的司马遹特地把武帝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提醒他说如果这个时候让有野心的人看到皇帝站在明处，您很容易遭人暗算。这让晋武帝啧啧称奇，特地把他分封在传说中有天子气的广陵。可以说司马遹这位天资过人的皇孙的存在，是愚笨的司马衷得以保持太子地位的重要因素。武帝的如意算盘是，只要皇位能够平安地传递到他所钟爱的司马遹手中，那么他立白痴为太子的政治冒险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因此，惠帝一朝太子司马遹的影响和人望非比寻常。由于司马遹并非贾皇后亲生，太子和贾皇后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相当微妙。一方面，贾皇后诱使太子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打击他的声望；另一方面，也在为废黜太子寻找理由。

元康九年(299)十二月，司马遹落入贾皇后设计的圈套，被诬陷而遭废黜。张华、裴(wěi)等大臣虽然力争，但仍无法挽回太子的命运。第二年三月，太子被贾皇后所杀，刚刚获得近十年喘息时间的西晋政权，重新面临山雨欲来之势，只是这场风雨要比当时人所预计的来得更大、更猛烈，最后彻底摧毁了整个国家。司马遹虽然被杀，但他悲剧性的命运反而获得了当时人更大的同情。早年为了巩固司马遹太子的地位，特地为东宫配属了一支强大的禁军，此时这支精锐的禁军部队，成了点燃新的政治风暴的导火索。依然忠于太子的禁军选择与富有野心的宗室赵王司马伦合作，一起发动政变。

在这场政变中，不但贾皇后一族被杀，连带着之前与赵王伦有宿怨的张华、裴等富有声望的大臣，也一并遭到了处死。张华等人的死标志着西晋原有权力结构的彻底崩溃。之后野心勃勃又志大才疏的赵王伦自立为帝，激起了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yóng)、成都王司马颖三人起兵反对，史称“三王起义”。武帝晚年为了保证司马衷继位之后，能够坐稳天下，特意将司马氏的子弟分封到全国各地为王，并且兼任地方长官，掌握地方上的军政大权。他的如意算盘是：一旦中央出现问题，这些地方上的诸侯王能够起兵勤王，保全司马家的天下，形成所谓“内外相维”之势。可惜最后的效果恰恰相反，这些坐镇一方的诸侯王确实纷纷起兵，参与到内战中去，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勤王，而是为了争夺天下。于是整个国家的政治动乱开始从中央波及地方，原本局限于洛阳朝廷的政治争斗逐渐演变成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全国性的内战。尽管此后西晋王朝名义上还风雨飘摇地存在了十八年，但是一个能够正常运作、驾驭地方的稳定的中央权力早已不复存在。

尽管学者一般将楚王司马玮诛杀外戚杨氏的政变视为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的开端，但这场动乱真正扩散到全国，造成巨大的破坏，则是从赵王伦的政变开始的。更重要的是，八王之乱不仅是一场残酷的内战，而且在这场内战的后期，战争的双方纷纷把北方胡族的力量引入中原，尝试依靠强悍的胡人武装压倒对手，取得内战的胜利。这一冒险的举动开启了“五胡入华”的历史进程。所谓“五胡”指的是在八王之乱后期，陆续进入中原的五个主要少数民族：匈奴、鲜卑、羯、氐、羌。在西晋灭亡之后，这些少数民族纷纷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八王之乱后期，战争主要在成都王司马颖与东海王司马越之间进行。其中司马颖引入了匈奴刘渊的力量，司马越则与鲜卑合作，双方攻战不已。这些借着八王之乱的机会进入中原的胡人，很快就发现了西晋统治内部的腐败和软弱，不甘心位居其下，于是纷纷自立门户。尽管名义上司马越成为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但此时西晋政权已经摇摇欲坠，匈奴人刘渊和他手下的羯族大将石勒率领的大军，早已席卷北方。司马越在率领军队抵抗石勒的路上病故，西晋军队的主力也因此被石勒消灭，西晋的历史落下了帷幕。接下来便是动荡的五胡十六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