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攻打彭城,但等兵马休整好了,遂于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十一月底,发起猛烈的攻击。
可惜,攻城不是他们的强项,而彭城守军众志成城,城防体系完备,狂攻了数日,不下,只好如李孝伯所说,绕过彭城,分兵南下。
此前,王玄谟已从碻磝退军,东路军已经全面败退,宋文帝觉得魏军已深入南境,便命西路柳元景等军火速撤退。于是弘农、陕城、潼关又为魏军复占,西路军所取得的辉煌成果,全部付之流水。宋文帝又心忧彭城的安危,让辅国将军臧质领兵一万前往增援。
臧质一军刚到淮南的盱眙(今江苏盱眙),就得到了拓跋焘渡过淮水的消息,连忙粗结大阵应战。
但魏军的骑兵来势太快,一下子就把宋军仓促间结起的战阵冲溃了。
臧质带着剩下的七百残兵败将,丢弃辎重器械,投奔盱眙城。
镇守盱眙的盱眙太守沈璞是刘裕手下猛将沈林子的幼子,此人虽是文人出身,却也颇具将才。
他初到盱眙上任,王玄谟正在围攻滑台,江淮无警,一片太平景象。但他了解王玄谟的为人,一旦王玄谟弃阵而走,江、淮一带首当其冲。于是,大力修缮城池,加固城墙,疏通并挖深环城壕沟,广积粮草财物,储蓄利箭石头,以备战时之需。彼时,盱眙的幕僚臣属们都认为没有必要,朝廷也认为他做得有些过分。等到魏军大军杀来,各地太守、宰丞大多都放弃城池各自逃窜,众人这才对他大感佩服,交口称赞他有先见之明。
现在,拓跋焘大军又来,有人劝沈璞逃回到建康去,沈璞慨然说道:“如果胡虏以我城小而不顾,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如果他们要肉搏攻城,则恰是我报国之秋、诸位封侯之日,为什么要走?诸君没有看见过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始终攻城不下的先例吗?王寻攻昆阳、诸葛恪攻合肥不得,就是明显的例证。”
大家听后,内心很快安定。
沈璞专门募集了两千精锐士卒,说:“有此两千人,足矣。”
说好了就这两千人守城,可是,现在臧质来了,就在城下,要不要放他们进来呢?
众将对沈璞说:“如果胡虏不来攻城,我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如果胡虏前来攻城,城里也只能容得下两千人。地狭人多,已成大忧患,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就算臧质军能退敌保城,功劳也不属于我们;而我们撤退返还京师,臧质军难保不与我们争夺船只,彼时,两军只会自相残杀,这可是一个大祸害,请关闭城门不许他们进来。”
沈璞叹息道:“胡虏必不能攻破我们的城池,我敢向诸君保证。我们乘船撤退的计划,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索头虏的凶狠残暴,古今未有,其屠杀掠夺的苦难,众所共见。侥幸不死的,也逃脱不了被驱赶到北魏做奴隶、婢女的命运。臧质统领的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难道他们不怕落到这个悲惨的下场吗?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一心’,我们的兵越多,胡虏就会退却得越快;兵少,他们退却得就越慢。难道我们就因为要抢占这份功劳,就让胡虏四处为患吗?”
一席话,说服了大家。
于是,城门大开,臧质等人宾至如归,入到了城内。
臧质看到城内准备充实,生活富足,不由大喜,手下将士也都欢呼万岁。
两军遂合成一军,共守盱眙城。
魏军南寇,从来都不怎么准备粮食用品的,只靠掳掠来维持生活。等他们渡过了淮河,老百姓大多逃窜藏匿,他们无从抄掠,人马饥乏。听说盱眙有大量存粮,便想占为己有,欲作北归之资。
但盱眙似乎比彭城更难攻,拓跋焘试了几把,没有得手,心中既想早一日杀过长江,扬威金陵,又不甘心舍弃这个大粮仓,几番思量,留下大将韩元兴领数千士兵在城外扎营对峙,自己率领大军南下。
十二月十五日,拓跋焘抵达长江北岸的瓜步渡口(今江苏六合长江岸边),坏民庐舍,伐苇为筏,扬言南渡长江。
实际上,这时的魏军已成强弩之末,将士乏粮、战马缺草,已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可是,他们砍伐芦苇建造小筏的行动已让建康城陷入了一片惊慌失措的氛围之中。
老百姓都把逃难时要用的用品放在担子里,手中握着扁担,准备随时逃走。
其实,稍微用一下脑子都会想到,魏军十几万人,就靠那些芦苇编织成的小筏子渡江,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编织得够数,何年何月才能渡得完整支军队。
建康城内城外戒严,丹杨(治建康)境内所有的壮丁以及王公以下的子弟,全都服役从军。
宋文帝命令领军将军刘遵考等率军分别据守沿江渡口及险要地带,巡逻上起于湖,下到蔡洲,江面排列着一排排的船只,且沿岸相互连接,从采石矶一直到暨阳,长达六七百里,船舰盖 江,旗甲星烛。太子刘劭率领军队镇守石头(今南京城西),统领水军。丹杨尹徐湛之镇守石头所属仓城。吏部尚书江湛兼任领军,部署一切军事事务。
宋文帝出宫安抚负责城防的将士,他在石头城上劳军,遥看对岸魏军绵延不断的营寨,面带忧色,对身边的江湛说:“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民劳怨,不由得不自感惭愧,给大家带来了灾难,全是我的过失。”
不日,又登上莫府山,观望形势,下诏悬赏北魏国主及其王、公的脑袋,许诺若有成功者就加封爵位,赏赐金银绸缎,其中,得魏主首级者,封八千户开国县公,赏布绢各万匹,金银各百斤。回头又派人把用野葛酿成的毒酒放在空无人烟的荒村中,想以此毒死北魏将士。
魏军将士当然不会去饮用那些来历不明的毒酒。
不但酒,就连水,也不轻易饮用。
拓跋焘本人,黄河以南的水根本不喝。
他的水全是本国皇宫里的饮用水,用骆驼驮着,千里迢迢南下,时刻跟随他的身边。
他住不惯荒村里的房子,命人凿瓜步山为蟠道,在山上搭建毛毡帐篷房居住。
作为一国之主,拓跋焘本人的吃、穿、用、住是不成问题的,但他带来的十几万将士的用度开销是一个大问题。
他虽然声言渡江,其实是虚张声势。
要知道,魏军逞一时兵威,从黄河北岸一直打到长江北岸,孤军深入,战线过长,其经过刘宋青、冀、兖、徐、豫、南兖六州,一路烧杀抢劫,江淮人民纷纷起来反抗抵制,他们坚壁淸野,四处藏匿,使得魏军抢无可抢,掠无可掠,军资奇缺,人马饥乏,快撑不下去了。
现在,他们屯驻长江北岸,止步于长江天堑,而后面刘宋的六座州治坚城还未攻破,这些都是定时炸弹,而且沿路征战,士马损失过半,退兵已是大势所趋。
但都到了长江边上,什么事儿也没办成,就此退去,也太……太那个什么了吧??!
拓跋焘可不愿就这么空手而归。
仗是打不下去了,但可以通过战争以外的手段获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他派人给宋文帝送去骆驼、名马,要求和解,并请求与刘宋皇室联姻。
和解当然是宋文帝所渴望的,但,到底怎么个和解法?这个联姻,又是怎么个联法?
宋文帝于是派使者带着奇珍异果过江送给拓跋焘,以探听拓跋焘的口风。
拓跋焘打开礼品盒,拿起一个黄澄澄的大柑,皮都没剥,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并痛饮酃酒。
他身边的侍从赶紧附在他耳边低语,要他小心柑里有毒。
如果说,宋文帝真的往柑里注射了点毒药,说不定拓跋焘就挂了。
可是,人家都请求和解了,还毒杀人家,这太不道德了。而且,毒杀了拓跋焘,他手下的十几万人还不得疯了似的跟您玩命?
所以,这柑绝对没有毒。
拓跋焘虽是粗人,宋文帝的心思,他还是摸得很准的,吃,可劲的吃,吃了一个再拿一个,他对着宋朝使者,举手指天,把他的孙子叫过来,说:“我远道而来,非为功名,其实是想和贵国延续过去的友好,安定百姓,永远结成婚姻,永远相互援助。宋主如果肯将他的女儿嫁给我这个孙子,我也把我的女儿许配给武陵王刘骏为妻,那样,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一匹马南下骚扰。”
诚意,太有诚意了。
宋文帝赶紧召集太子与群臣开会商讨。
众人大多同意,只有江湛投反对票。他说:“戎狄从不讲亲情的,许之无益。”
太子刘劭早就看江湛不爽了,两眼喷火,怒骂道:“如今三位亲王处境危险,你凭什么反对?”
想着被围困在寿阳、彭城的刘铄、刘义恭和刘骏三位亲王,众人都默不作声。
会议解散,刘劭又对宋文帝说:“北伐失败,数州沦陷,简直是奇耻大辱,独有斩江湛、徐湛之方可以谢天下。”
厚道的宋文帝幽幽地叹道:“北上征伐这本来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江湛、徐湛之只是没有表示异议而已。”
虽然没有追究江湛、徐湛之的责任,但太子刘劭已同他们结下了梁子。
而北魏所提皇家联姻的建议,就此不了了之。
拓跋焘求亲遭拒,窝了一肚子火,偏偏又没有足够的船只渡江作战,后勤又供应不上,士气低落,眼下之计,也只有吞下这口气,撤军北归了。
刘宋元嘉二十八年(公元451年)正月初一日,拓跋焘在瓜步山上大宴群臣,庆祝新年。
他按照功劳大小,对群臣进行了封爵升官和奖赏,然后沿长江北岸燃起了烽火。
宋太子左卫率尹弘对宋文帝说:“胡虏此举,乃是撤退无疑。”
初二,北魏军队洗掠了一番远近居民,焚烧了那些荒村,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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