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道家和阴阳家的王官学源头

那道家呢？道家比较复杂，牵涉庄子和老子两种其实很不一样的路数，后来被笼统放在了一起；更麻烦的是牵涉后世史料窜乱产生的致命错误，两千年来将老子视为早于庄子的人物，把老子的思想当作春秋时期的思想，和孔子同期，甚至还比孔子稍早。

经过从清末到民国多位学者的仔细考证，我们看清了，讲到“老子”，有两个年代很不一样的历史人物被混淆在一起了。一个是时代比孔子稍早的老聃，一个是战国时代的李耳。到司马迁写作《史记》的年代，这两个人已经被合二为一成了“老子”，也将写成于战国时代的《老子》往前推为春秋时的思想了。

《老子》成书不可能早于战国时期，写《老子》的人，和春秋时的老聃，不会是同一个人。老聃和王官学也有关系，属于原来的史官系统。他们是封建宗法的记录者，这样的角色扩展出去使他们进一步成了历史的思考者，成了历史哲学家。对于规律和原则，他们比儒家来源的礼官看得更广些，不只礼背后有一定的道理，所有人类行为背后都有共通的道理。因而光看礼的道理是不够的，要将礼也还原为人类行为的一种，总体地整理人类行为的总原理。

这套总原理，就是“道”。史官出身的老聃对于“道”的铺陈解释取得了一定的名声，但他似乎并未将他的看法落为文字。后来的李耳假托前面的老聃名义，写了专门阐扬“道”的著作，许多人接受并相信那就是老聃的思想，甚至接受并相信那就是老聃自己撰述、遗留下来的著作。

庄子有不一样的来历。庄子的生平、思想，显然受南方楚文化的影响。在“诸子”中，庄子和王官学是关系相对最疏远的。庄子也说“道”，他的“道”离开了人间范围，观察自然，恣意游于自然，和周人原本以亲族人事为核心的观念相去甚远。李耳袭用了庄子的观念呈现“道”，于是两个人被放在一起成为道家，又把道家推前到老聃的时代。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阴阳家。阴阳家源自王官学中的占卦之术及其相关概念。《易》被视为重要的儒家经典，但若是看《易·十翼》，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战国以后才写成的，而且和儒家关系不大，倒是清楚反映了阴阳家的思想，即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和现象都是彼此相关、互动的，所以才能用占卦予以预知、推断。阴阳相生、五行互动，从中产生一套包罗万象的规律。

这样的思想，为什么会进入儒家？不是因为它和儒家的信念相吻合，而是因为源自王官学中的“易学”，所以被儒家一并保存了下来。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儒家和王官学的密切关系，也就能知道阴阳家也来自王官学的一支。

“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明确地反对非人事、超越力量的说法，但后来的儒家却一直和阴阳家牵扯不清，到西汉，还产生了将阴阳五行放进儒家体系中的“天人感应说”，简直就是将儒家“阴阳家化”了。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阴阳家也来自王官学，从王官学的共同源头看，儒家和阴阳家本来就没有那么远，在王官学的传统经典《易》中有明确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