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有效的历史知识需要历史学家的呈现

在长期的史学传统中，逐渐浮现了核心知识的一些基本特质。例如，一项构成核心知识的原则，是无论从什么角度选择，既然处理的是历史，那就不能忽略变化，不能不将变化选进来当作历史知识的重要部分。出现明显、激烈变化的现象，应该被记录，更应该被解释。不仅呈现变化，还要追问并回答：为什么在这段时间，会有这样的变化？

又例如，一段时间中若出现了格外耀眼的成就，那当然也是历史的重点。史学中有各种不同的细分领域，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思想史和艺术史等。但在一般总述时，我们不会按照同样的分类固定地一直讲下来，那样会使历史叙述显得很单调、很无趣。因为不同的领域在不同时代，会有或快或慢的发展变化，会有或高或低的不同成就。合理的做法，是暂时搁置发展慢的、成就低的领域，将眼光专注于发展快的、成就高的领域。

不做这种分辨与选择的话，就等于是放弃了历史学最根本的权利，也放弃了历史学最根本的责任。不选择，只用单一的原则去罗列发生的事，我们不能说那不是历史，那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但那不是有效的历史知识，对于我们了解过去的人类经验不大有帮助。

我们知道周朝每一个天子的称号及其排列顺序。我们甚至知道从周朝一直到清朝的每一个天子和皇帝的称号及其排列顺序，也大概知道他们在位的年代。然而，把这些天子、皇帝一路排列下来，就是历史知识吗？就算加上这些天子、皇帝在位时做了些什么事情的记录，就是历史知识吗？

我无法同意。要产生有效的历史知识，一个历史研究者、叙述者，不能将几千年的历史视角一直维持在同一个狭小的领域里，不去看，看不到其他领域。史学研究者的一个“天职”，就是面对过去，要能够尽力去掌握不同时代的“时代精神”。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认识到，人类活动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重点，不可能一成不变。史家要能够俯视全局，然后辨识出任何一个特定时期内变化最剧烈、成就最突出的部分，通过这些非常的现象，探索并彰显其背后的特殊力量。

历史学家与历史学有责任让每个时代不一样。如果在史学中将每个时代都呈现得一样，那就不配称为历史知识了。如果想到汉朝和想到宋朝，我们无法立即体会、感知这两个朝代的根本差异，那就不算理解这两个朝代的历史。历史知识和其他知识形式最关键的区别，也是历史知识存在的理由，就在于时间感，意识并学习时间所造成的差异，只有在长时间累积的人类经验中才会出现的变化现象与变化法则。不能意识差异、变化，就不是合格的历史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