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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史—— “决河灌城,士民溺死数十万”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03 15:22:00 0


傅宗龙死后,朝廷任命陕西巡抚汪乔年火速出潼关,与左良玉夹剿李自成。朝廷连续发布军令催他出关,汪乔年鉴于关中精锐军队大多被歼,此去凶多吉少,哀叹:傅公死,讨贼无人,固知肉喂饿虎,然义不可以不行。于是乎他率领贺人龙、郑家栋出关,进入河南。他与诸将商量:郾城危在旦夕,我军难与争锋,不如以精锐骑兵奔袭李自成老营驻地襄城,李自成必定回师救援,郾城之围不战而解。郾城之围解,我军袭其前,左良玉乘其背,必可大胜。

汪乔年在陕西巡抚任上,奉朝廷旨意,叫米脂知县边大受掘了李自成的祖坟。《流寇长编》写道:“闯贼破洛阳后声势日张,或奏其祖墓宜有异,下旨乔年密察之。乔年使米脂令边大受诇实,墓在万山中,去县二百里,十有六塚,中为始祖。传云神仙所定,铁灯燃火圹中,云:铁灯不灭,李氏当兴。如言迹之,山径仄险,林木晦黑,果得李氏村,村旁累累十六塚。发中冢,有蚁数石,火光莹然。斫其棺,尸不朽,黄毛被体,脑后一穴如钱,中盘赤蛇长四三寸,有角见目,飞高丈,口吞日色堕。乔年函颅骨并蛇腊以闻。”李自成对汪乔年恨之入骨,亲率主力奔赴襄城决一死战。汪乔年要贺人龙、郑家栋、牛成虎分三路,前往城东十里阻击。这三人都是李自成手下败将,还没有来得及布阵,就争先恐后逃跑。在郾城的左良玉,摆脱了李自成的围困,乐得逍遥自在,不去援救襄城。汪乔年一触即溃,叹息道:此吾死所也!率领步兵千余人,入城守卫。农民军用火药炸城,用大炮轰击城墙,汪乔年的坐纛、雉堞粉碎,左右随从请他躲避,他愤怒地用脚踢其头说:你怕死,我不怕死。二十七日城陷,汪乔年被俘后,骂不绝口,被割舌处死。

李自成乘胜攻下陈州、睢州、太康、宁陵、考城、西华、商水、归德、仪封、杞县等地,守城官员纷纷弃城逃命。各地塘报连呼紧急:“流贼闯贼并小袁营贼河南肆行无忌,见今河南百姓乡宦军民人等……过河北往山东地方逃走,真假难辨,昼夜行走不止。”

崇祯十五年四月底,李自成第三次包围开封。李自成的战术依旧是“围而勿攻,持久示必克”。部队扎营于城西黄河大堤外,离城仅十里。乘城内人心惶惶之机,发动宣传攻势,用弓箭向城内射入传单。题目是“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李示”,内容是:“照得丁启睿、左良玉俱被本营杀败,奔走四散,黄河以北援兵俱绝。尔等游鱼釜中,岂能当活!可即开门投降,一概赦罪纪功,文武官员照旧录用,断不再杀一人以干天和。倘罪重孽深仍旧延抗,本营虽好生恶杀,将置尔等于河鱼腹中矣。”

朝廷获悉开封再度被围,派御史苏京为监军,催促孙传庭率领延绥、宁夏、甘肃、固原四镇军队,赶往河南。

崇祯十五年正月,孙传庭被起用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出任陕西三边总督,企图借重这名屡建战功的大帅重振军威,扭转中原战场的颓势。为此,皇帝在文华殿召见他,询问“剿寇安民之策”。皇帝问:几何人可以破贼?已经在监狱三年之久的孙传庭竟然信口开河:得精锐五千人足矣!孙传庭早年曾经把李自成打得落花流水,因此颇为轻敌。但是三年过去,他还是老眼光,似有廉颇老矣之慨。当他赶到河南,见到李自成早已今非昔比——“棋基数十营,望尘莫见其影”,才知道形势早已大变,自己所夸海口“五千人足矣”,是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不得不厚着脸皮认错,重新提出预算:非练兵二万、军饷百万不可。皇帝谴责他出尔反尔:“原议练兵五千可以破贼,何以取盈二万,且百万之饷安能即济?”命令他:“即卷甲出关,毋得逗挠取咎。”朝廷不给他兵员与军饷,一切都得就地解决,这是孙传庭面临的一大困难。难上加难的是,已经显得兵将不足,皇帝竟然密令处死陕西名将贺人龙,公开的罪名是作战不力致使傅宗龙败死;暗中怀疑贺人龙与李自成同乡(同是米脂人),对朝廷怀有二心。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孙传庭向皇帝解释说:贺人龙是臣的旧部,乞求皇上宽恕,以责后效。但是君命难违,他一到西安,就下令固原总兵郑嘉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援剿总兵贺人龙等前来会合。

五月初一日,孙传庭召开军事会议,突然下令拿下贺人龙,历数其罪状:尔奉命入山讨贼,在开县噪归,致使猛如虎以孤军失利,张献忠出柙,职尔之由。尔为大将,遇贼先溃,致使陕西总督傅宗龙委命贼手。一死不足以塞责!当即斩首于阶下。贺人龙冤死的后果是严重的,一方面,陕西劲旅从此与朝廷离心离德;另一方面,自毁手足,为李自成消除了一个劲敌。《流寇长编》的评述是有道理的:

——贺人龙既致开县之败,孟家庄又先逃,致傅宗龙败死。家在米脂,与闯贼同邑,诸贺多从贼。上密令孙传庭诛之,传庭欲安人龙意,在道奏曰:“贺人龙臣旧部曲,乞贳其罪,以责后效。”上若不得已而许之。传庭在河南传檄诸将,分兵驻西安境中待调。既视事,固原总兵郑嘉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援剿总兵贺人龙等,各以兵来会。

——五月己巳朔,传庭大集诸将,缚人龙,数其前罪,斩之,献首阶下。诸将莫不颤栗失色。人龙兵在咸阳闻之,奉人龙子及侄,至神庙欲歃血为盟,以复雠。其侄不许,曰:“此君命也,伯父受死乃为忠臣,诸君言报仇,君可仇乎?是没伯父之心也。诸君必欲为此,请先灭我家。”事遂已。

——人龙破产养士,事见本年正月,性粗犷,洪承畴、郑崇俭、丁启睿皆不能得其心,故不为之用。是时,左良玉已倔强,又杀人龙,兵事益窘矣。流贼闻之,酌酒相庆曰:“贺风子死,吾属无患矣!”诬以通贼,冤哉廷论也。

贺人龙是陕西的一员悍将,杀人如麻,人称“贺疯子”。“贺疯子”被斩的消息传到李自成军中,人人酌酒相庆:“贺疯子死,取关中如拾芥矣!”对于孙传庭而言,临阵斩将,无异于内耗,于国于己都不是好事。此时正逢开封第三次被围,解救开封,孙传庭责无旁贷,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朝廷命孙传庭出潼关前往河南,孙传庭借口“兵新募,不堪用”,不肯出关。朝廷再三严令催督,孙传庭才不得已出关。

为了收到两面夹击的效果,六月七日,皇帝下旨,把前任户部尚书侯恂从监狱中释放,以户部侍郎头衔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率军从河北进援开封,与孙传庭协力作战。朝廷起用侯恂,目的在于利用侯恂与左良玉的老关系,调动左良玉向开封靠拢。侯、孙两名总督都进过监狱,对形势的判断却截然不同。侯恂充满着悲观情绪,甚至主张放弃河南这个糜破之区。他在奏疏中说:李自成一败汪乔年,再败傅宗龙(按:侯恂把“一败”“再败”的先后次序颠倒了),而天下的强兵劲马皆为其所有,骑兵数万为一队,飘忽如同风雨,所过无坚城。官军只知尾随其后问所向而已。从现实考虑,不如放弃河南。因为河南全省已陷落十分之七八,昔日中原腹心之地,现今已成为糜破之区。从藩王的立场看,应该援救开封;从天下安危大计的立场看,不如放弃河南。他主张下令保定巡抚杨进、山东巡抚王永吉防守黄河以北;凤阳巡抚马士英、淮徐巡抚史可法扼守江淮;秦督孙传庭守潼关,臣率左良玉守荆襄,用这种战略态势截断李自成奔逸之路,把他困死在赤地千里的中原。侯恂的说法表面上看似乎有点道理,却绝对是个馊主意,朝廷无论如何不会自动放弃河南这个中原腹心之地,严令侯恂调动左良玉向开封靠拢。

左良玉一向飞扬跋扈,开封第二次围困时,就龟缩观望,任凭巡抚巡按向他苦苦哀求,始终按兵不动。这次君命难违,勉强北上,与丁启睿、杨文岳、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各部十几万兵马,会集于开封南面的朱仙镇,与李自成部队遥遥相望。丁启睿多次催促他出击,他都借口“贼气方锐,未可击”,推诿不前。丁启睿要其他将领出击,各路将领都面有惧色。左良玉连夜与幕僚密议,决定拔营西行。李自成料到官军要溜,事先在交通要道挖掘深二丈、宽二丈的堑壕。左良玉拔营后,农民军佯装不知,放他过去。等步兵过完,骑兵出现,派出小部队与之交锋,旋即退去。左良玉快马加鞭疾驰八十里,农民军从后面猛扑过来,前有堑壕,后有追兵,顿时大乱。顷刻之间,全军覆没,左良玉只带了几个随从逃往襄阳。这一仗打得左良玉失魂落魄,从此再不敢与李自成正面交锋。左良玉逃跑,导致阵脚大乱,全线崩溃。丁启睿、杨文岳、虎大威、杨德政逃往汝宁,丁启睿的敕书官印、尚方剑丢得精光。朝廷获悉后,逮治丁启睿,命杨文岳戴罪防守汝宁。

开封岌岌可危,朝廷派出监军御史,分头监督各镇兵马驰救开封,各镇将领鉴于朱仙镇的教训,多驻扎于黄河以北,按兵不动。

开封孤城,外援断绝,巡抚高名衡下令“搜粮”,不择手段把城内仅存的粮食搜罗到手,作为军饷。其后果是:“十室十空,人始相食”。百姓千方百计寻觅可以果腹的东西,“或摘树头青,或买药中饵,或刮树皮为羹,或剜草根,或搜粪中之螬,或捞河中饲鱼小虫,以及皮胶、故纸、涨棉、泎草之类,无不入口,以延旦夕”。九月初,水草每斤卖价白银一两,人肉每斤白银五两,屋上瓦松每斤二百钱,水坑中小红虫(一名金鱼子)每斤八百钱,马肉每斤白银数两,一匹马可卖银子千两。开封城内一片萧索景象,白昼行人断绝,鼠雀全无。王紫绶《大梁宫人行》写道:

银满一抔米一抔,

豪家潜向老兵谋,

老兵米有肉更有,

私下屠人公买牛。

在这种困境下,有人向巡抚高名衡献计“决河灌贼”,理由是“河决则贼可尽,而水不入城”。黄河北岸的援军也主张掘开黄河大堤,冲决在黄河故道上的李自成老营,以解燃眉之急。于是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和巡按御史严云京一致决定“决河灌城”,凿开朱家寨口大堤。农民军以牙还牙,派民夫数万人凿开马家口大堤。这时适逢大雨连旬,黄河水位陡涨,朱家寨口、马家口一起决裂,声闻百里,洪水奔腾而下,直冲开封城,从北门入,穿东南门出,整个开封城瞬间淹没于一望无际的洪水之中,积水深达三丈余,建筑物无一幸免,水面上只剩下钟楼、鼓楼、相国寺、周王府的屋顶。

决河灌城,“士民溺死数十万”,高名衡等决策者罪责难逃。史家记下了他们的罪责:

——会汴人有献计决河以灌贼者。时城旁羊马城,周王募民新筑者,皆坚厚为高岸,而贼营直薄其大堤,以为河决则贼可尽,而城中无恐,故督抚议从其计。早为自成所觉,援师方凿朱家寨口,贼已移营高阜,多设巨筏艨艟,驱所掠民夫数万,反决马家口以灌城。天大雨经旬不止,黄流骤涨,两口一时并决,声闻百里。丁夫荷锸者随堤漂没,贼营亦沉万人。河流直冲汴城,自北门入,穿东南门以出,流入汴水,汴人皆溺死。方初受围时,官以城守闾民得百万户,围后死于疫与饥者十之二,尚得八十万。水至,周王从后山逃出,督师侯恂遣总兵卜从善逆以舟师,士民从之而济者不及二万。河身改徙杞县、唐县、亳州,以入于淮,贼乃拔营向西南而去。

——至是年九月,(李自成)复率诸贼突至,不复攻城,设长围以困之,城内食尽。高名衡与推官黄澍议,城不能支,不如引黄河水灌贼,且水泊城下,可以通饷道。共启周王,然之,乃使人掘堤。不意水大至,溃城而入,街衢水深二丈余,士民溺死数十万。名衡乘水舟至城头,周王府第已没,从后山逸出西城楼,督师侯恂以舟迎王。卜从善以水师至城上,黄澍从王乘城,夜渡达堤口。诸军列营宋家寨。贼移营不及,亦沉死万人。

此次决河灌城,死亡惊人。孙承泽说“士民溺死数十万”;冯甦说溺死七十余万(八十万人中逃生者不及二万);周在浚说“城中男女百万”,“得出者万人而已”,也就是说死亡九十余万人。

皇帝得到开封城被淹的消息,下旨慰劳一手策划“决河灌贼”的高名衡,令其回乡休养。一个多月后,皇帝在宫中召见参与策划决河灌城的推官黄澍,了解开封被淹真相。这个老奸巨猾的官员竟然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利口诿凿渠事于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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