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中国历史 > 明清光辉

晚明史—— “勒令周延儒自裁”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03 15:21:54 0


有皇帝的眷顾,“令免议”,周延儒就此可以优游林下了么?否。此人私心太重,肆无忌惮,一旦下台,言官们决不会放过他。想当初复出,好评如潮,就有人预料结局不妙:“延儒酬接太滥,异日临事,徇法则贾怨,徇人则失己,二者之咎,必居其一矣。”果然不出所料,他终于“徇人”而“失己”。原因就在于此人品行不端,正如李清所说:“周辅延儒熟于世故,情面多而执持少,贿来不逆,贿歉不责。故门人亲故,自贿及为人行贿,不拒也;或匿其二三,或侵其四五,不问也。每自阁中退休朝房,或私宅见客,彻丙夜。抚道府部多以贿迁,利溥于人,诟贻于己,矧病且中于国乎!”

突破口就是他的门生范志完。志大才疏的范志完,由于座主周延儒当国而飞黄腾达,崇祯十五年以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身份,总督辽东军务,赐尚方剑,出关督师。不久又以钦命督师身份兼任蓟辽昌通等处总督,节制登莱抚镇。周延儒把辽东、关内军事指挥大权全部委托给他,然而此人大言不惭,却毫无军事才干。清军从墙子岭南下,攻陷蓟州及近畿地区,就是他失职的结果。兵部指责他疏于防务,言官弹劾他贪懦,皇帝责令他戴罪立功。范志完戴罪而不立功,怯懦之极,始终不敢与清军正面较量,惟以尾随呵噪,到处剽掠为能事。

事情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山东武德道兵备佥事雷演祚揭发范志完纵兵淫掠,克扣军饷,勾结大党。皇帝一面命兵部查核淫掠事实,一面命雷演祚补充详细事实。雷演祚起先对范志完与周延儒的门生座主关系有所顾虑,一旦获悉周延儒遭到廷议的消息,立即畅所欲言,范志完不过当了两年佥事之类小官,骤然超升为督师,如果没有“大党”后盾,绝不可能。尚书范景文、谕德方拱乾、给事中朱徽、沈允培、袁彭年都是他的一党,总后台则是周延儒。他的弹劾奏疏矛头直指周延儒:“若夫座主(周延儒)当朝,罔利曲庇,只手有燎原之势,片语操生死之权,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臣不忍见陛下以周、召(周公、召公)待大臣,而大臣以严嵩、薛国观自待也。臣外藩小吏,乙榜(举人)孤踪,不言不敢,尽言不敢,感陛下虚怀俯纳,故不避首辅延儒,与举国媚附时局,略进一言。”皇帝获悉范志完在山东纵兵淫掠,并以金银鞍马行贿的详情后,下令逮捕范志完。

崇祯十六年七月初八日,皇帝在中左门召见群臣,命雷演祚与范志完当面对质。皇帝首先问雷演祚关于范志完纵兵淫掠,又以金银鞍马数千两,托左谕德方拱乾行贿京师政要等情节,雷演祚一一指陈。

皇帝又问:尔言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者,指谁?

雷演祚答:周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自以为功,再考选科道,收于门下。又幕客董廷献居间,凡求巡抚、总兵,先贿赂董廷献,用玉带二条、珍珠十三颗作暗号,要董廷献转达。

皇帝大怒,立即命锦衣卫缇骑逮捕董廷献。

御史吴履中揭发范志完纵兵淫掠,与雷演祚的说法完全一致。

这次当廷对质的结果,范志完判处死刑。但案情并非就此了结,暴露了周延儒招权纳贿的种种劣迹,引起皇帝注意,非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乎另一个关键人物吴昌时露出水面,案情更趋复杂化。

兵科给事中郝絅揭露周延儒与吴昌时的特殊关系: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窃附权势,纳贿行私,作为周延儒的干儿义子,凡内阁票拟,朝廷机密,事事预先知道。又说:周延儒多欲则不刚,智足以掩过,而忠不足以谋国;想窃附君子,又不屏去小人。见忠直之人,表面援护而实质疏远;见邪佞之人,表面亵慢而实质亲昵。因此辜负皇上知遇之恩,耽误封疆安危。总之,周延儒是天下罪人,而吴昌时又是周延儒罪人。这些话并非夸大其词,吴昌时虽是复社成员,却难掩其贪婪奸诈的另一面。连他的同社盟友吴伟业也说:此人贪利嗜进,醉心于升官发财;周延儒复出,他自以为有功,因而专擅权势,周延儒反而为他所用,也为他所累。

御史蒋拱宸揭发吴昌时作为周延儒的幕僚,与董廷献表里为奸。董廷献也不是个好东西,据计六奇所说,董廷献字心葵,常州武进人,周延儒聘为幕僚,信任备至,千金万金之托,一言九鼎之信,内外事委任而授教。由是三公八座上揖其履,翰铨台省恭听其声。吴昌时与董廷献联手,无所不至,赃私巨万,罪证累累,万目共见。即如南场(南京乡试)一榜,录取者非其亲戚便是以重贿买通关节之人,这一切都由吴昌时替周延儒经办。周延儒之弟周肖儒、儿子周奕封,公然榜上有名。毫无顾忌,以至于白丁、铜臭之流都夤缘登榜。贪横如此,哪里还有朝廷纲纪?吴昌时勾结宫中太监李瑞、王裕民,刺探机密,重贿入手就预揣温旨告人。

蒋拱宸奏疏的最后一节,揭发吴昌时“通内”,最为皇帝所忌恨。七月二十六日,他亲临中左门审讯吴昌时,直截了当地诘问“通内”之事。

吴昌时拒不承认:祖宗之制交结内侍者斩,法极森严,臣虽不才,安能犯此?

皇帝命蒋拱宸当面对质,蒋拱宸一见这种场面,吓得浑身发抖,匍匐在地,说不出一句话。

吴昌时见此情景,口气更加强硬:皇上必欲以是坐臣,臣何敢抗违圣意?自应承受,若欲屈招,则实不能。

皇帝见吴昌时不肯招供,吩咐太监准备用刑。

在场的阁臣蒋德璟、魏藻德立即出面劝阻:殿陛之间无犯刑之例,伏乞将吴昌时交付三法司审问。

皇帝不同意交付法司,严词训斥:此辈奸党神通彻天,若离此三尺地,谁敢据法从公勘问?

蒋德璟、魏藻德只得退一步请求不必动刑,说道:殿陛用刑,实三百年未有之事。

皇帝反驳道:吴昌时这厮,亦三百年未有之人。

一记闷棍把蒋魏二阁臣弄得哑口无言。太监遵旨对吴昌时用刑,夹至两胫皆断,昏迷不省人事,押入锦衣卫诏狱论死。在场的人莫不对用刑之惨酷,哀嚎之声响彻殿陛之间,而叹息不已:“嗟乎,国家元气尽矣!”皇帝随即下达谕旨:“吴昌时大奸巨猾,郑三俊何以破格录用?着议处。”法司议处的结论是:“吴昌时遍身鳞甲,转眼戈矛,生平伎俩在于依附逢迎,昼夜营谋,惟是挑构反覆。望门依附,则改头换面以呈身;入幕求容,则舐痔吮痈而献媚。阳为诡谲,反夸作驱除奸党之功;明肆倾排,偏矜有护翊正大之力。投拜罪辅薛国观,遂觊觎乎考选;串通逆案冯铨,而假窃其声灵。旧冢臣清执之品,自昌时入而铨政乱,是累冢臣者昌时也;旧辅臣柄政之时,自昌时用而议论烦滋,是误辅臣者亦昌时也。”李逊之引用这段话,点评道:“数语描写已尽,可作昌时小传也。”

吴昌时处斩,周延儒在劫难逃。在廷审吴昌时的场合,有的大臣说:吴昌时不过是幺麽小吏,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皇帝意味深长地反问:“昌时是幺麽,难道周某也是幺麽?”由此可见,皇帝亲自廷审吴昌时,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皇帝随即命锦衣卫差人把周延儒从宜兴家乡押解来京,听候勘问。消息灵通的周延儒预感到此去难逃一死,临行前把贮藏珍宝的楼阁三楹付之一炬,平生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在烈焰中化作一片灰烬,据说火焰五彩斑斓。

周延儒押解进京后,从昔日的座上宾沦为今日的阶下囚,威风荡然无存,落脚于崇文门外头条胡同关帝庙,次日搬到正阳门内关帝庙,四面有兵丁看守。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二日,皇帝下旨:着法司议罪,限三日内具奏。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主官召开紧急会议,审议周延儒罪状。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字孟暗,一字懋明,江西吉水人)对周延儒复出后的政绩给予肯定,当其受事之初,有蠲租、起废、解网、肆赦等新政,天下称颂太平。然后指责他不能永矢精白,疏于比匪,涉于营私,贿赂潜通,节钺暗授,以至于行间功罪以门墙而颠倒,封疆多故。因此皇上谴责他“机械”“欺藐”,是完全正确的,周延儒清夜当扪心自问:生有何颜面,死安足赎罪?按罪定议,罪应下“失误封疆”一等。看来他是主张从宽发落的。

大理寺卿凌义渠(字骏甫,浙江湖州人)的口气要严峻得多,毫不顾及周延儒复出后的政绩,着意揭露其为政为人的奸邪品格:有谋身之私智,无体国之公忠,精神惯用于揣摩,伎俩总归于闪烁。因此一时群小蚁附,幸窦杂出,狐假公行,自误以误国,把用人行政之权柄,供其市恩修怨之图。法律虽有“议贵”之条,也不能为其宽恕。

刑部尚书张忻则倾向于李邦华,主张从宽。他认为,周延儒复出以来勤敏颇著,未尝无裨于纶扉。无奈性生智巧,缺少诚正之谊;情喜夤缘,屡犯比匪之戒。以致滥用匪人,封疆罔效。甚至奉命视师之时,仍一味私交是庇,赏罚混淆,罔凛国宪。周延儒受恩独厚,负恩独深,视息尚存,宁无愧死?其罪虽浮于丘山,但有“议贵”条法,希望皇上慈存辅弼。

三法司审议结果,一人主张从严,二人主张从宽,于是判决如下:周延儒发烟瘴地面充军终身,拘妻佥解。

皇帝却不念旧情,毫不宽恕,驳回三法司的判决,亲自拟旨:“周延儒机械欺蔽,比匪营私,滥用匪人,封疆贻误。屡旨已明,所拟岂足蔽辜?姑念一品大臣,着锦衣卫会同法司,于寓所勒令自裁,准其棺殓回籍。”圣旨下达后,阁臣蒋德璟等纷纷上疏申救,强调周延儒奉召之初,一切奉扬圣德,如蠲租、起废、解网、肆赦诸大政,中外人士欣传有太平之兆。即我皇上亦曾说“功多过寡”。但此人赋性宽疏,以致门客宵小之徒乘机假借其名声,纳交通贿,延儒不能尽知,即使知道也不能杜绝。因而宠贿彰闻,疵垢多端,天鉴炯然,罪责难逃。法司建议遣戍烟瘴之地诚当其辜。皇帝毫不松口,再次重申前旨,清楚表明勒令自裁已经是从轻发落了。他在阁臣奏疏上批示:“览奏揭,朕心恻然。但周延儒罪犯太重,前面谕已明,如滥用匪人,遗误封疆,比昵奸险,营私纳贿,及亲履行间,回朝面询,应将兵情据实陈奏,极力挽救,庶几收效桑榆。而乃欺蔽机械,较前愈甚。若律以祖宗大法,当在何条?念系首辅,姑从轻处,勒令自裁,已有旨了。”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九日,夜半更深之际,五十五岁的周延儒在关帝庙听太监宣读圣旨。念到“姑念一品大臣”一句时,太监故意稍作停顿,周延儒以为皇上尚念旧情,意有非望,再三叩头,连称“圣恩”。孰料接下去就是“于寓所勒令自裁”,周延儒顿时失魂落魄,左右不能自持,不停地绕屋而走。骆养性见状,命两名士兵把他抓住,挨到四更时分,才上吊自缢。周延儒平日养生有道,气绝后四肢仍暖润如生,骆养性恐有不测,急忙用铁钉打入其脑门,然后才回宫复命。周延儒之死,比薛国观惨多了。临终前他留下一首绝命诗:

恩深惭报浅,主圣作臣忠。

国法冰霜劲,皇仁覆载洪。

可怜惟赤子,宜慎是黄封。

替献今何及,留章达圣聪。

对于周延儒之死,王世德评曰:“延儒两入相,受恩最深,而壅蔽圣聪,奸贪误国,一死不足尽其辜也。”史惇则另有一说,以为周延儒之祸成于同僚陈演,他写道:“姜曰广云:‘宜兴(周延儒)之祸成于井研(陈演)。’井研谓宜兴曰:‘今日世界到底是东林世界矣,老先生虽曰东林,其实东林未之许也。真东林骎骎逼人已甚,窃为老先生计,不如用演以挡其锋,演不敢负。’宜兴纳之。于是黄东厓(景昉)请告之疏,一上即俞,亦前此政府所未有。宜兴以为莫予难也已。井研遂居次辅。既而主眷渐衰,宜兴束手,井研复说之曰:‘圣上所宵旰而图者,灭虏荡寇二事,虏今深入重地,大兵四面蹙之,督抚皆贵门生,诸将用命,此天亡时也。老先生身请视师,上必大喜,一举而功成,万世之计也。’于是宜兴信之,既奉命,则又曰:‘老先生行后,阁中无事,一望捷音而已,文渊阁印携之军中可也。’宜兴以为印在,则更无与为难者,益得计。视师数日,上问军中消息何如?井研对曰:‘正有所闻,不敢面奏。’上曰:‘何不具揭?’对曰:‘阁印为首臣携去矣。’上艴然曰:‘白头揭帖亦可。’于是今日进一揭,明日进一揭,而宜兴杀矣。宜兴自矜其巧,自谓为所欲为,而卒为井研所愚,此虎之死于猱(猴)也。”

关于周延儒之死,无论是被吴昌时所累,还是被陈演所愚,最终处死他的毕竟是皇帝。短短几年中,皇帝接连处死两名内阁首辅,决非寻常。他们固然罪有应得,但是起用他们,而且对他们信任备至的皇帝,难道不应该追责吗?

免责声明

本站部分内容来自于网络或者相关专家观点,本站发表仅供历史爱好者学习参考,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本文地址:/zgls/mqgh/18145.html

  • 手机访问

站点声明:

历史学习笔记,本站内容整理自网络,原作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学习参考。

Copyright © http://www.historyhot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粤ICP备20055648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