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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话明史——沈万三之谜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02 23:58:25 0


沈万三是个雪球式的传奇人物,越滚越大,这与明清野史笔记之盛行,自然有关系,连《金瓶梅》中的潘金莲也在说:“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湾;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第三十三回)。”自从周庄成为江南旅游的热点后,沈万三的故事更为人所乐道。沈万三没有留下任何诗文,周庄却成为苏南的文化古镇了。

铢庵(瞿兑之)的《人物风俗制度丛谈》的《沈万三》篇[1],黄云眉《明史考证》的《马皇后传》,都摘录了不少史料,加上我自己看到的一些笔记,有关沈万三的记载多至二十余种,可是大部分是离奇怪诞,难以征信。我原来想从中看到一些元末明初江南商业活动的信息,结果大为失望。

这里先提出这样几个问题:万三是不是他的名字?他的真名叫什么?晚清的胡雪岩,由出身、致富、捐官至失败,来历都很清楚,各书记载,大多可信,沈万三号称富甲江南,是用什么方法致富的?创办了哪些行业?他是被明太祖充军还是杀头的?是什么原因获罪的?什么时候死的?这些问题,各书皆有涉及,但一经参合对照,却像捣糨糊。

《明史》没有沈万三的传记,也不可能为他立传,但在别人的传记里,有三处提到他:

一是《马皇后传》:“吴兴富民沈秀者,助筑都城三之一,又请犒军,帝怒曰:‘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宜诛。’后谏曰(从略),乃释秀,戍云南。”从这一记载看,他是吴兴人,单名秀,因犒军而使太祖发怒。

二是《王行传》:吴县王行,于元末授徒齐门时,“富人沈万三延之家塾,每文成,酬白金镒计,行辄麾去曰:‘使富而可守,则然脐之惨不及矣。’”《明史》是正史,而沈之名与籍贯却先后不同。王行说的话,似在显示他有预见性。

三是《佞臣·纪纲传》:吴中故大豪沈万三籍没后,其子文度尚有漏抄的不少金银宝贝,因而巴结纪纲。文度遂挟纪纲的恶势力,同分吴中美女。

下面再举一些其他资料。

沈万三名字的异说很多,有的写成万山。《明小记》云:“沈仲荣名富,吴县人,以行三故呼为沈万三,一名万三秀。”高士奇《天禄识余》、宋长白《柳亭诗话》也这样说。但既然行三,为什么字仲荣?说他名富,是否因他是富豪而附会上去?

《明史》为什么说他名秀?明黄谷《碧里杂存》云:“沈万三秀,不知其名,盖国初臣富者谓之万户。三秀者,国初每县分人为五等,曰哥,曰畸,曰郎,曰官,曰秀,哥最下,秀最上。洪武初家给户由一纸,以此为第,而每等之中,又各有等,沈乃秀之三者也。至今民俗尚有郎不郎秀不秀之谚云。”那么,沈氏并非行三了,《马皇后传》中为什么将“秀”作为名字来称,后来忽又改为万三?按照《杂存》之说,应该读作沈万、三秀。可是像沈氏这样一个名满东南的富豪,最后连名字也不知道,也是令人费解的。

说到沈万三致富的来历更离奇了。现在民间还在说的“聚宝盆”一词,最初就是出在沈万三身上。明何孟春(嘉靖时人)《余冬序录摘抄》卷四云:“旧传沈万三家有聚宝盆事,云在沈氏,贮少物,物经宿辄满,百物皆然,他人试之不验。事闻太祖,取入试,不验,遂还沈氏。后沈氏籍没,乃复归禁中。尝疑世岂有此物,物安有是理?”何孟春对这一故事的真实性,实际已给予否定了。

《明小记》说此盆为张三丰所授,《张三丰全集》又记三丰曾以炼汞(水银?)术授万三,于是死汞点铜铁悉成黄白,万三遂以此富甲天下。朱素臣还改编过《聚宝盆》传奇。《曲海总目提要》所录阙名的《天燧阁》,也是演聚宝盆故事。

《挑灯集遗》也记沈万三得聚宝盆事,但是先从渔翁手里买到青蛙百余,万三纵于池中,喧鸣达旦,晨往驱之,见群蛙环踞一瓦盆,沈妻濯手于盆,遗一银记(银印)于其中,后来满盆都是银印,又以金银试之,也是这样。这是在宣扬放生报应之说了。

孔迩云《蕉馆纪谈》则说沈万三名山,起先很穷,以渔为生,后由一老人指引,得到七担马蹄金而致富。谢肇淛《五杂俎》卷三:“金陵南门名曰聚宝,相传洪武初沈万三所筑也。沈之富甲于江南,太祖令筑东南诸城,西北者未就而沈工已竣矣。太祖屡欲杀之。人言其家有聚宝盆,故能致富,沈遂声言以盆埋城门下以镇王气,故以名门云。”朱国桢《涌幢小品》卷十七:沈之致富,得之吴贾人陆氏。陆老叹曰,积而不散,是酿祸也,尽以与沈,陆则筑室湖上,为道士以终。此事尚非怪诞,但不合情理,一个商人而积资财,晚年怎么会都给予沈万三?黄云眉氏已有评疑。

从这些记载看,万三致富之由,没有一条是令人可信的。此外,田艺衡《留青日札》卷三十五,是这样说的:“万三名富,字仲荣,其弟万四,名贵,本湖州南浔人。父沈祐,始徙苏之长洲东蔡村。贵之子汉杰,又徙于化周庄。今南京之会同馆乃其故宅,后湖中地乃其花园。初居东蔡村,时人以污莱之地归之。祐躬率子弟服劳,粪池有方,潴者泄有法,由是致富不资。”这里说的“本湖州南浔人”,当是《明史》的“吴兴人”的依据。其次,照《留青日札》所记,万三的致富还是从他父亲沈祐开始,但污莱之地,意即积水生草的荒芜之地,沈氏父子即使辛勤服劳,经营有方,所得也是有其限度,到万三时,绝不可能富到可以筑城犒军,与天子争胜。

据上引《马皇后传》,万三触太祖之怒是因犒军,而据《明小记》:“太祖定鼎金陵,欲广外城,而府库空乏,万三愿各半以筑,先三日成,太祖忌之,会万三于苏州用茅山石砌街逾制,遂逮而戮之,而没其资。”这与《蕉馆纪谈》所记筑城事有同有异,《纪谈》又说“太祖谓其有谋不轨心,收杀之,血出尽白”,则是非充军而为被杀。但无论充军或杀头,在反映太祖性忌刻这一点上,倒是真实的。又据《梅圃余谈》:“张士诚称王,勒万三资犒军,又取万三女为妃。太祖定鼎金陵,万三又党于胡(惟庸)、蓝(玉),太祖大怒,胡、蓝诛,遂逮万三戮诸水西门外。”那纯然是政治原因,而非犒军筑城;万三女如真的是张士诚之妃,太祖即位后,立即可以将他拘禁、流放甚至斩首。

万三与张士诚有没有关系?据《吴江县志》:“沈万三秀有宅在吴江廿九都周庄,富甲天下,相传由通番而得。张士诚据吴时,万三已死,二子茂、旺密从海道运米至京师(此指元都)。”那么,万三的致富是由于通番,而万三之死,还在明太祖未登位时,《蓬轩吴记》也说太祖登位时,沈富已卒,乃召其二子茂、旺,令其献金,后沈茂得罪,从戍辽阳,而上引《纪纲传》所记万三之子名文度,非单名。

又据杨循吉《苏谈》:“沈万三家在周庄,破屋犹存,亦不甚宏壮,殆中人家制耳,唯大松犹存焉。被没者非万三家,盖万四之在黄墩者耳。”从这几条资料看,沈万三的充军、抄家(万四家)的事件根本就不存在。

叶梦珠《阅世编》:朱泾镇东市向闻有沈万三卧床,今为佛座。叶氏曾往观之,中有雕阑窗槅,顶如佛殿体制,“然看来或本是佛座乃沈所施耳,未必是卧床也”。这是一件小事,叶氏的推测合理可信,但在沈万三的致富问题上,却无法找到合理推测的依据,“通番”也不大可能。而最重要的一点,沈万三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太祖即位于南京时,万三是不是还在世?如已去世,那么,连《马皇后传》中所记的故事也是虚妄的,因而仍然是一个谜。

补记:

此文写后,又检阅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出版的《首都志》,在城垣卷中有云:“明洪武二年始建都城,六年八月工成。”下注云:“南京城周旧称九十六里,其实只有六十一里,但其长度已为世界第一。”这样艰巨的工程,不管沈万三怎样豪富,以个人力量怎能承担三分之一的筑城任务?所以《首都志》没有采录沈万三助筑城的资料。

聚宝门实因聚宝山而得名,聚宝山一名黄鹄山,在雨花台附近,因山上多石,色彩斑斓,故俗呼聚宝山。这与沈万三及其聚宝盆的传说,更不相干。

且城是天子之城,军是天子之军,沈万三只是一个商人,怎会如此狂妄,竟以筑城、犒军相请?太祖说:“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果真有犒军之请,太祖之怒,倒也不算错。所以,筑城、犒军云云,根本不可信。马皇后世称贤后,《明史》这样写,或许为了显示她的慈厚。

[1] 瞿先生摘录的笔记,也有未署作者姓名的,经查考后,仍无所得,只得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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