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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史——宪政理想的衰落,1922—1928年

历史大观园 近代岁月 2020-07-15 10:38:51 0


很难确定,自由共和国由一个充满生机的理想,是何时变成了遗忘其目标的。也许中国人对于在宪政制度下政治家的正直与诚实,期望过高和不切实际。正常的政治妥协被视为背叛,策略上的转变被当成缺乏原则的证据。然而,新的开始仍能使人重新抱有希望。1916年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就任总统便是一例;1918年安福国会选举徐世昌为总统,则另是一例。但制宪的第三、第四次恢复又归于失败,人们普遍产生对宪政幻想的破灭感。其原因之一,也许是1922—1925年之间,北京产生的种种事件,比之已往更严酷地暴露宪法的虚伪性,原来在其背后还有派系政治的现实。

宪法恢复又衰落的第三次循环,始于1922年春的第一次直奉战争(见第六章)后不久。直系(以曹锟、吴佩孚为首)希望将其对奉系的胜利,扩展为在其领导下对全国的统一。直系及其盟友发了一系列通电,要求徐世昌辞去北京的总统,孙逸仙辞去广州的总统,并提出在黎元洪领导下“恢复法统”(黎氏于1917年为张勋赶下台,导致后来被直系宣布为违宪的安福国会的选举)。黎元洪表示在接受职务之前,要求军阀们同意“废督裁军”政策。对此意见一致后,黎元洪来到北京,为此目的发布一系列的命令和任命。有些军阀甚至将自己的督军头衔改为“军务善后督办”。黎元洪还采取行动裁撤冗员,惩办腐败,恢复政府信誉。

黎元洪最主要的成就,是任命包括有声望、有现代化意识的律师、外交官和教育家的所谓“好人内阁”。新的财政总长是在牛津受过教育的罗文幹,在最高法院辞职后加入内阁。罗氏通过重新谈判奥地利借款,减少政府债务3亿英镑,并得到供政府使用的8万英镑支票,证明其办事能力之高强。因涉及非法程序及个人贪污案,总统下令,罗文幹于1922年11月18日午夜被捕入狱,这是一次戏剧性的震动。

争论罗文幹有罪还是无辜的文章充满报纸。国会众议院议长、副议长18日晚曾访问黎总统,提出罗氏若干罪状及贪污旁证,黎氏当即冲动(也许是非法的)发布逮捕罗文幹令。尽管黎元洪很快后悔,但已不能收回成命。内阁遂全体辞职,罗文幹案移交法院;一年半后,罗氏以无罪开释。

罗案的根源,在于“好人内阁”未能操纵国会政治(黎元洪复职后,立即恢复旧国会)。“好人内阁”由于采取“超越党派”立场,未与国会派系发展关系,亦未向有军阀后台的议员提供足够的资金,致使国会曾试图以质询和弹劾案困扰内阁。两位议长也许没有想到,其对罗文幹的指控竟使总统黎元洪冲动行事,以致使对罗总长的指控造成了内阁垮台的局面。

黎元洪设法任命了接替的内阁,仍继续为总统。但吴佩孚的上司,直系领袖曹锟对总统已垂涎已久。1922年底,曹氏的代理人开始组织政治俱乐部,以便在国会为选举拉票。3 1923年初,倒黎的问题已尖锐化起来。孙逸仙回到广东,任军政府大元帅,致力于消除军阀混战的割据状态。黎元洪的总统任期无疑不会很久,不论曹锟还是国会都未采取步骤,召集会议选举新的总统。

1923年6月6日,四位忠于曹锟的内阁阁员,指责黎总统对内阁干涉过多,迫使内阁总辞职。以后数日,北京驻军的官兵到总统府示威,索要军饷,警察罢岗,有组织的示威包围了总统府,驻军及警察的指挥官提交辞呈。6月13日,正值1917年黎氏遭张勋发动政变六周年之际,在官邸遭围困的黎元洪逃出北京,宣布其打算在天津继续行使总统职权,但黎氏的专列在杨村被驻扎在该地的曹锟部将拦截。在离京后约9小时,黎元洪于午夜签署一份辞职声明;黎氏在住进天津英租界得到保护后,立即否认了该项声明。黎氏走后,北京还成立了看守内阁,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权。

然而,新的障碍又出现在曹锟面前。在这次政变前后,国会的法定人数已经走散。对曹锟野心抱有敌对态度的政治领袖——满洲的张作霖,浙江的卢永祥,南方的孙逸仙,以及其他的人——撤回了在国会中的议员,而其他的议员已在惊慌中逃散。黎元洪发布文告称,要将国会迁往上海,其本人将在该地重整旗鼓,另建政府;还提供一笔资金,负担议员赴沪路费及在沪的食宿费用。

为了在北京重新组织国会法定人数,曹锟的党羽提出针锋相对的建议,北京将支付从上海返回北京的路费,每周还有一笔参加国会非正式讨论会大方的酬金,将参加修改国会组织法;使议员的任期不再是有限时期,而是无限期延长,直至选举产生新国会为止。选举总统前,必须先完成宪法。总统选举时,每位议员将得到5000元谢礼;来北京的国会议员人数逐渐上升。

与此同时,黎元洪离开天津,到上海后发现,当地军阀不愿冒险接待有争议的对抗政府。黎氏即乘轮船东渡日本,在上海组织的新政府也就此垮台。在北京,国会的议员人数增加了,尽管“几乎完全没有公众关心的任何明显迹象”。选举于10月5日进行;10月10日,曹锟就任总统,当天并公布了中国新的永久性宪法。尽管宪法拟订得很好,但颁布宪法的肮脏背景损坏其效力。据报纸揭露,每个投票选举曹锟为总统的人,收取了5000元贿赂,更加剧了公众对“猪仔议员”和新政权的厌恶。

据估计,曹锟为了住进拘泥礼仪而笼罩沉闷气氛的总统府,共花费了1356万元。曹氏是位无所作为的总统。在未选出新国会时,旧国会仍召集会议。国会中辩论有如家庭中的口角,有时发展到双方动武的地步。正如英国驻华公使麻克类爵士在1924年6月的报告所称,“过去五六个月中,北京的政治局势异常平静,并且……没有倾向于削弱或加强曹锟总统及中央政府的特别进展”。

同时,导致北京另一次政变的军事活动也日趋成熟。驻扎在北京附近的直系将领冯玉祥,奉命向北进军,迎战奉军。但冯玉祥于中途回师北京,废黜了曹锟总统,并要求结束军事行动(见第六章)。

冯玉祥发动的政变,显然使曹锟的宪法失效。为了拼凑一个可以使人接受的政治班底,段祺瑞被邀再度出山。虽然段氏是个实干家而不是个理论家,但感于时代的要求,仍抱着全国团结和重订宪法的空想。段氏认为,这又是一场革命,所以于11月24日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的“临时执政”,在拟就约法之前,暂时集总统和总理权责于一身。新宪法的草拟过程是非常复杂的,首先要召开代表主要军事和政治势力的善后会议,对国家的统一作出安排;然后按照善后会议制定的条例,组织宪法起草委员会;最后召开国民代表会议通过宪法。

段祺瑞的方案,对厌倦于政情的民众并没有什么号召力,但有些政治活动家却乐于参加。善后会议遂于1925年2月1日召开。

在历时3个月的善后会议上,共有160位代表讨论了30多项议案,包括遣散军队,整顿政治、税制、教育经费,查禁鸦片,还有其他议题。会议通过的议案中,有一项对召集宪法起草委员会(1925年8月3日成立,12月完成宪法草案)作了规定,对选举国民代表会议(但从未举行选举)作了规定。同时,段祺瑞执政又召集临时参政院行使临时立法权。国会人员的分配十分周全,讨论得也十分严肃,国会的活动十分认真。人们甚至认为,执政府成员根本就没有看出在其身边会爆发一场革命。

宪政也不能遏制日益膨胀蛮横的军事力量。在一场革命的骚乱中,北京又发生了一次政变。1926年4月9日,段祺瑞的贴身保镖被解除了武装,段祺瑞被免除了执政的职务。

当新的统治军阀争论由谁组阁时,北京实际上有数星期处于无政府状态;随后,一系列的内阁成立,“行使执政权”。最终,张作霖解散了最后一届摄政内阁,1927年6月18日任安国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任命其党羽为内阁大部分成员,发布任命、分配资金,以应付外交使团。但国民革命军于1928年6月8日进入北京时,中国的议会民主试验也就结束了。

中国社会变革的大浪潮,把富人和幸运的人冲到条约口岸的外国租界边缘。据一位天津的居民回忆,“在社交上,生活……十分有趣,迷人”。以前的满族皇帝安逸地住在天津日租界的一座豪宅中。前总统徐世昌住在天津英租界里,欣赏文学著作和莳花种草。曹锟偏好独居,但也接待一些生活上的朋友。“段祺瑞执政比较穷——事实上,没有自己的房子,是住在当年一位忠实旧部属提供的一所住宅里,花时间去研究佛经,有时也喜欢轻松地打打麻将……当被问及中国国内纷争的原因时,段氏总是给予佛经上的解释,说中国正被派到地球来的恶魔的古怪行为折磨,动乱将继续下去,直到魔鬼被赶尽杀绝。”

宪法未能如广大中国人所期望的消除冲突,统一了国家。对此,后来的一些分析解释,也同段祺瑞一样,感到大惑不解。中国为什么会成那个样子,至今仍有争论。有些人的解释,认为操纵政坛的,都是些以权谋私和虚伪的政客,践踏法制造成的结果。另一种看法,认为名为中央的北京政府,实际上只是地方军阀割据称雄形势下,罩在上面的一件外衣罢了。本章所论述的,是由于参与者热衷于派系斗争,使宪法体制也耗尽了自身的活力。


在很大程度上,本章吸取了安德鲁·J.内森的《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派别活动与宪政的失败》的内容。

康有为:《请定立宪开国会折》,重印,载翦伯赞等编《戊戌变法》,2.第236页。

梁启超:《立宪法议》,载《饮冰室文集》,第5卷,第2册,第3—4页。

迈克尔·加斯特:《中国知识分子和辛亥革命:近代中国激进主义的诞生》所引,第138页。

校注:此处的“王道”,即指溥仪的恢复帝制。

校注:省一级制定的宪法,中国通称为“省宪”。

让·切斯诺:《中国联邦制运动,1920—1923年》,载杰克·格雷编《近代中国对政治体制的寻求》,第123页。

校注:原文译意为“联邦宪法”,当时中国称之为“联省宪法”。

关于支持以下主张的例证,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8—13页。

汪一驹:《中国知识分子和西方,1872—1949年》,第147页。

张朋园:《清代谘议局议员的选举及其出身之分析》,《思与言》,5.6(1968年3月),第1439—1442页。

韦罗璧:《中国立宪政府:现状与展望》,第33页。

孔子之说,引自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21页。王阳明语引自戴维·S.尼维森:《王阳明以来中国思想中的“知”与“行”问题》,载芮沃寿编《中国思想研究》。孙逸仙语引自邓嗣禹、费正清编:《中国对西方的反应:1919—1923年文献概览》,第264页。

梁启超语,引自张灏:《梁启超和中国知识分子的转变,1890—1907年》,第100页。

科文:《王韬对变化中世界的看法》,载费维恺、罗兹·墨菲、芮玛丽编《中国近代史入门》,第160页。

伍德海编:《中华年鉴,1926—1928年》,第407—410页;关于司法部,见第753—768页;关于交通部,见第269—385页。

《纽约时报》1928年12月30日,引自戴维·斯特兰德:《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政治秩序与公众的抗议》(哥伦比亚大学哲学论文,1979年),第43页。

校注:在华盛顿会议上签字九国公约的9国,为中、英、美、法、日、意、比利时、荷兰、葡萄牙。

校注:1925年1月31日,北京政府电令驻各国公使,分别向各驻在国提出召开关税会议要求。1926年7月,出席关税会议的各国代表决定暂时停会,俟中国代表能正式出席时,再继续开会。

梁肇庭:《中苏外交关系:1917—1926年》。

资料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74—90页。

校注:原文译意为中国银行家协会。1918年7月8日,张公权、宋汉章、陈光甫、钱新之等在上海发起成立上海银行公会,参加的银行为中国、交通、浙江兴业、浙江实业、上海商业储蓄、盐业、中孚等7家银行。

校注:原文为“Examination Supesvian”,译意监察考试的人,按即主考官。

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在中国》,第95—96页。

校注:此人为权量,湖北武昌人,清末,任工商部秘书;民国初年,任农商部秘书,交通部参事;1916年,署交通部次长等职;1918年,任吉会铁路督办、吉长铁路管理局局长。此处吉林今更名永吉。

校注:中国银行1905年设立,原称户部银行,1908年改称大清银行;1912年1月,改称中国银行。

《北华捷报》1922年2月4日,第289页。

校注:南方拒绝参加的5省,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

此处为英文原文附注。

外交部档案228/3279,载《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翟比南,无日期,第15—23页。

南海胤子(笔名):《安福国记》,Ⅰ,第47页。

外交部档案228/3279,《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第24页。

校注:各省最高军事长官1912年称都督;1914年6月,袁世凯改称为将军;袁世凯死后,1916年7月6日,改称督军。

外交部档案228/3279,《截至1918年7月31日的南京情报季度报告》,第24页。

外交部档案228/2982,急件67,1918年6月18日,翟比南致朱尔典,第2页。外交部档案228/2982,急件72,1918年6月29日,翟比南致朱尔典,第2页。

外交部档案371/3184,126951(516666),急件351,1918年7月24日,北京,朱尔典致贝福,机密。

校注:此时青海未设特别区,1915年10月,北京政府于甘肃省内置甘边宁海镇守使;1926年10月,改为甘边宁海护军使。

关于安福俱乐部组织,见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106—110页。

校注:徐世昌总统准段祺瑞辞去国务总理,由内务总长钱能训暂行代理国务总理,后任龚心湛、靳云鹏为总理。

校注:参议院议长李盛铎,副议长田应璜;众议院议长王揖唐,副议长刘恩格。

校注:安福系决定选曹锟为副总统,因研究系和交通系议员的反对而流产。

校注:各省最高军事长官,1922年“废督裁军”后,各省督军先后改称督理、督办,后一律统称“军务善后督办”,简称督办。

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189—193页。

校注:黎元洪复职后,恢复旧国会。旧国会众议院议长此时为吴景镰,副议长为陈国祥。

校注:“好人内阁”总理王宠惠1922年9月19日组阁,同年11月29日因罗案倒阁。汪大燮继任总理。

校注:曹锟派保定派的亲信人物,在北京拉拢议员组织十多个俱乐部,每省议员都指定一人。

内森:《北京1918—1923年的政治斗争》,第201页。

校注:此四阁员为农商总长高凌蔚、交通总长吴毓麟、司法总长程克、财政总长张英华。

外交部档案371/9812,急件586,1923年10月17日,麻克类致寇松。

关于“猪仔议员”及公众的普遍反应,见刘楚湘《癸亥政变纪略》,第218—219页。

外交部档案371/10243,F2665/19/10,急件400,1924年6月23日,北京,麻克类致麦克唐纳,机密,第1页。

校注:1924年北京政变,曹锟被赶下台后,张作霖等举段祺瑞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执政。1925年,段氏召开善后会议,抵制孙中山倡导的国民会议。

颜惠庆:《1877—1944年的东—西万花筒:自传》,第174—175页。

<meta charset="UTF-8"> 第六章 军阀时代:北京政府时期的政治斗争与军阀的穷兵黩武 <link rel="stylesheet" href="../styles/0009.css" type="text/css">

1916年至1928年之间,通常称为“军阀时期”,其政治可以从两种观点来分析。从各省的观点来看,需要对军阀的穷兵黩武进行研究;从中央的观点来看,要求对北京政府的维宪与军事斗争进行考察。这两种观点,将有助于评价军阀统治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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