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彗星日食与一场战争

且说晋国抚平了内忧，消除了外患，渐渐安顿了下来。花开花落，春去春回，又是数年过去了，晋灵公已是十六岁。赵盾想起了晋襄公“不要丢了盟主大业”的临终嘱托，便琢磨着大会诸侯。要风来风，要雨来雨，想什么来什么，鲁国向盟主晋国求援来了。这时，鲁国“三桓”之一、季氏的宗主、鲁国上卿季孙行父来到晋国，讲述了齐、鲁两国之间的事情——

齐昭公姜潘兄弟数人，其兄姜无亏、齐孝公姜昭已亡，其弟姜元、姜商人在世，这姜元贤能，姜商人野心勃勃。

姜商人一心想要收买人心，便将全部家财拿了出来，抚恤贫苦百姓，与此同时，他还聚集了许多亡命之徒，早晚加以训练。

岁月无情，齐昭公患病去世了，其子姜舍即位，恰好彗星出现在北斗星附近。姜商人找人占卜看是什么征兆，结论是齐国将有大乱。姜商人说：“乱齐国的，除了我还有谁呢？”于是命令亡命之徒刺杀了新君姜舍。

姜商人假惺惺地对姜元说：“姜舍没有君主的威仪，不能占居大位，我这样做是为了哥哥你考虑。”

姜元惊道：“我知道你想即位为君已经很久了，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我能侍奉你，你不能侍奉我。只求你做君上后，允许我作为齐国百姓，安度一生就满足了。”

姜商人便不再谦让，即位为君，就是齐懿公。姜元厌恶他的所作所为，装病在家，闭门不出，再不入朝。

姜舍的母亲是鲁国女子昭姬，她痛惜儿子死于非命，日夜痛哭。齐懿公讨厌她，就换了个囚室关押，还减少她的饮食。昭姬暗地里贿赂看守人，叫他们向鲁国通报信息。

鲁文公害怕强大的齐国，派人到周天子处，想借天子的威望，求得昭姬的释放。此时周襄王去世，周匡王即位。周匡王派单伯到齐国，对齐懿公说：“既然杀了她的儿子，还要她这个母亲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放她返回鲁国，以显示齐国宽厚的美德？”齐懿公讳忌杀害姜舍的事，听到单伯的话，面颊发红，默默不语。

对单伯不满的齐懿公将昭姬迁到一处内宫，派人骗单伯说：“我们君上对先君夫人不敢怠慢。何况还承蒙天子降谕，敢不顺服吗？您为什么不看看先君夫人，使她知道天子眷念同宗之国的情义呢？”单伯认为这是好事，就驾了车随来人进宫谒见昭姬。

昭姬流下泪来，稍微讲了点受苦的情形，齐懿公就从外面闯进来，大骂道：“单伯怎敢擅自闯入寡人宫殿，私下里会见先君夫人，干这等不严肃的事？寡人要将这事报告给天子。”于是把单伯也拘禁了起来，与昭姬各关在一间房内。

齐懿公怨恨鲁国借周天子压制他，便兴兵讨伐鲁国。

晋国君臣听完鲁国上卿季孙行父的讲述，个个义愤填膺。赵盾说：“商人杀害幼主，关押先君夫人，拘留周天子使节，欺虐邻国，穷凶极恶，天理哪里能容？”士会说：“齐国公族，济济在朝，为何不奉立公子姜元来声讨商人的罪过，反而纵容他这样穷凶极恶，连一句公道话也没有呢？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呀！”于是，晋国君臣下定决心：会盟诸侯，讨伐齐国。

一个月后，赵盾侍奉晋灵公，在扈邑与宋、卫、蔡、陈、郑、曹、许等七国诸侯会盟，一起商议讨伐齐国之事。这次盟会，最后决定由赵盾统率联军，前去伐齐。

齐懿公听到这个消息，便与众臣商议。正在商讨间，天突然渐渐暗了下来，顷刻间，漆黑一片，原来日食发生了。

齐懿公与众臣无不惊骇，有臣说：“恐怕齐国将有灾难。”

有臣说：“日食发生时，不止齐国，鲁国、郑国都会看到，不能光说齐国有灾难。”

又有臣说：“不管怎么说，日食发生时，按照周礼，就要减膳撤乐，用牲口在土地神庙里祭祀，在朝廷上击鼓，以表明侍奉神灵、教导百姓。”

还有臣说：“这日食发生，对处理当前之事是个兆示，我们应当用心研究。”

高傒后人世袭上卿高倾说：“放单伯回周王室，将昭姬送回鲁国，就会让联军失去动力。赵盾虽有志气，但晋君年轻好玩，他的宠臣屠岸贾贪财，如果交纳贿赂给他们，定会让联军散去。”齐懿公一一依计而行。

且说晋灵公小小年纪，就做了一回盟主，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亡臣屠岸夷之孙大夫屠岸贾笑嘻嘻地赞美晋灵公道：“先君晋文公六十六岁时才大会诸侯，君上您才十六岁，就已经号令七国诸侯了！真是才比尧、功比舜呀！”

晋灵公哈哈大笑说：“寡人虽为君主，可寡人羡慕乡野少年，能遛狗，能打鸟。”

屠岸贾眯着眼说：“君上也能呀！臣这就去给君上您办好，让君上玩得高兴，又不耽误朝政。还有一事，齐国听说联军要去讨伐，便派人送来玉璧十对、珍珠一匣。齐国说，如果让联军回国，还将奉送大量钱财，君上您真是洪福满天下呀。”

晋灵公心里乐开了花，便问屠岸贾：“你说该怎么办？”

已经接受齐国贿赂的屠岸贾眯着眼道：“即刻让晋军返回，让其他七国兵马解散，这样会省下一笔不小的军费。用这军费，就可为君上您建造一座精美的花园呢。”晋灵公点头称好，当即派人让赵盾撤军。

正在行军途中的赵盾接到晋灵公之令，一头雾水，就在这时，接到了齐国放走单伯和昭姬的消息，加上对日食恐惧，于是各国诸侯一哄而散，各归各的国家。此时，齐国也不敢讨伐鲁国。鲁国听说晋国不讨伐齐国，也派人向齐懿公进贡，请求和好。

一心想讨晋灵公欢喜的屠岸贾，在绛城为晋灵公修了一座大花园，因为里面种了好多桃树，便给这座花园命名为桃园。屠岸贾还在桃园里养了几条狗，供晋灵公遛着玩。屠岸贾就是晋灵公肚里的蛔虫，知道他喜欢热闹，便在桃园里盖了一座高台，四面围着栏杆，在台上一眼看去，全都城的房子和街道全瞧得见。晋灵公非常高兴，直夸屠岸贾是个贤才。

作为六卿之首，中军将赵盾撤军回国后用心理政。这天，他在府上，突然宋国大夫石夫紧急求见。赵盾将其接到大堂，石夫掉着眼泪说：“宋国国君杵臼被弑了，请盟主晋国平定宋乱。”惊骇之中的赵盾认真听石夫说完宋国的事情——

宋成公去世后，世子子杵臼继位，即宋昭公。宋昭公喜欢田猎，便疏散了国政，远离了宗亲，也不朝见有权威的祖母——宋襄公夫人王姬。许多忠诚大臣预料宋国必然要乱，便纷纷告老还乡，只有荡意诸、石夫等少数几个忠诚的大夫在朝理政。王姬虽然老了却很淫荡，宋昭公有个弟弟子鲍，长得帅气，王姬打心眼儿里爱他，就用酒将他灌醉，借机强逼他同自己通奸，条件是扶立他为新的宋君。

子鲍听说齐国姜商人以丰厚的施舍收买众人的心，得以篡夺齐君，便仿效他的做法，也散发家财，周济那些贫民。这子鲍借鉴宋昭公的过失，敬老尊贤，凡国内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都给送去粮食布匹并加上美食佳肴，还派人去慰问是不是安康。另外有才有艺的人，子鲍都收到自己的门下，用丰厚的饭食款待。卿大夫家里，每月都有馈赠。宗族不论关系远近，凡是因生养病死需要费用的，子鲍必定倾囊而出。有一年，宋国闹大饥荒，子鲍府上的粮食已经空了，王姬便拿出大量宫中珍藏，帮助子鲍行善布施，举国上下没人不夸赞子鲍仁义的。宋国的百姓，不管亲疏贵贱，人人都愿意让子鲍坐上宋君的位子。

子鲍知道众人倾向自己了，就秘密告诉王姬，阴谋杀死宋昭公。王姬说：“听说杵臼就要到孟诸的灌木丛里打猎，你可派人杀死他。”子鲍依照她的话准备去了。大夫荡意诸、石夫听说了王姬、子鲍的阴谋，便劝宋昭公：“君上不能出去打猎，出去打猎，恐怕就回不来了。”宋昭公说：“他们要是想犯上作乱，寡人就是呆在城中，不是一样死吗？”宋昭公不听劝告，满载了府库中的珍宝，带着荡意诸、石夫及贴身随从，朝着孟诸方向进发了。

宋昭公刚出城门，子鲍就召来亲信华耦，密授阴谋。这华耦，是宋国亡臣华父督曾孙。华耦向宋军发布命令：“先君宋襄公夫人有命，今天消灭无道昏君，扶立公子子鲍做国君。”军士们一听，十分踊跃，齐声喊道：“愿意听从命令！”国内百姓也没有不欣然前往的。华耦率着众人出城，去追宋昭公。

宋昭公走到半路上，听说发生了政变。荡意诸劝宋昭公逃到别的国家去，以后再想办法。宋昭公说：“上从寡人祖母，下到国内百姓，没有不与寡人为仇的，诸侯谁肯接纳？与其死在他国，不如死在故乡！”便下令停车吃饭，让跟他打猎的人饱食一顿。吃完，宋昭公对左右说：“罪过在寡人一个人身上，和你们无关。你们跟了寡人多年，没有什么可以赠送的。国中的珍宝，都在这儿了，分赐给你们，各自逃生去吧！”左右随从哭了起来，纷纷说道：“请君上在前面走，假若有追兵来，我们愿拼死一战！”宋昭公说：“白白送死，没有好处。寡人就死在这儿了，你们不要舍不得寡人！”

一会儿，华耦率兵追了上来，将宋昭公团团围住，口头传达王姬的命令：“只杀无道昏君，与众人无干。”此时，宋昭公身边已跑散了大半。大夫石夫想，留在这儿，必是死，与其死，还不如请盟主晋国来为宋昭公报仇，便拉荡意诸一起离开。荡意诸甩开石夫的手说：“怕死鬼，你自己逃跑就是了！做臣子的，躲避君主的危难，即使活着也不如死了！”说完拔剑自杀。大夫石夫掉着眼泪，朝宋昭公磕了个头，就快步离开了。石夫躲在树林里，亲眼看见华耦将宋昭公刺死，左右随从没逃走的，也全被屠杀了。

石夫无比悲伤，秘密跑到城中探听，得知子鲍做了宋国国君，即宋文公；另外得知华耦朝贺完，回到家就患急病死去了。一心想为宋昭公报仇的石夫便赶到了晋国，求见赵盾。

晋国中军将赵盾得知宋国出了内乱，便赶到宫中拜见晋灵公。宫中内侍说，晋灵公正在桃园，赵盾便急急赶到桃园。此时晋灵公正领着一群内侍拿着弹弓打鸟呢，众人比赛谁眼快谁手稳。晋灵公旁边，还有一群狗在狂吠。赵盾见晋灵公已是青年了还不成器，就拉长着脸，对晋灵公谏道：“君上，玩物丧志，不可不学周礼，不可不勤政为国呀。”玩得正高兴的晋灵公，看见赵盾训谏，心里立时变了个味儿，恨不得让身边的狗去和赵盾搏斗。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不敢说。晋灵公对赵盾道：“你此次前来，有何急事？”赵盾说：“宋国发生了弑君事件，我国身为盟主国，一定要替周天子主持公道。”突然想到要遛狗的晋灵公无心思考这些麻烦事，便说：“你就安排讨伐宋国吧。”

中军将赵盾离开晋灵公后，就下令中军佐荀林父联合卫、陈、郑等国兵马讨伐宋国。大军到了宋国，宋国亡臣华父督另一曾孙宋国大夫华元便赶到晋军营中，向荀林父等人历数宋国百姓愿意拥戴新君宋文公子鲍之情，并且带了好几车的珍宝布帛，作为犒劳征剿兵马之礼。华元言辞恳切，请求与晋国和好。荀林父打算退兵，但一同前来的郑穆公想进攻宋国。此时的郑穆公想起了郑国与宋国刚刚交战的事——

郑国公子姬归生攻打宋国，宋国华元带兵抵御。准备开战的时候，华元杀羊犒赏军士，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到。等到第二天打起仗来，羊斟说：“昨天的羊，是你做主；今天的仗，是我做主。”就驱车载着华元进入郑军，导致宋军失败。郑军囚禁了华元，缴获兵车四百六十辆，俘虏宋军二百五十人。

宋国打算用兵车一百乘、骏马四百匹，从郑国赎回华元。仅送去一半，华元就逃回来了。华元进了城，见到早已逃脱的羊斟说：“你的马不受驾驭才会这样吧？”羊斟答道：“不是马，是人。”说完就逃到鲁国去了。

这华元逃回后，率领宋军接连攻击郑军，使郑国受到重创。

此时郑穆公见到宋国华元，就想到了郑与宋的宿怨，分外生气，愤愤地说道：“大家集结人马，跟随将军您来到宋国，讨伐弑君恶行，可您却要退兵。如果真退兵，乱臣贼子将会更加猖狂了。”荀林父答道：“齐国、宋国发生的是一回事，我们已经宽大了齐国，怎么能只问宋国的罪呢？而且宋国百姓愿意这样，已成定局，所以还是退兵为好。”于是不顾郑穆公反对，同宋国华元结盟，认定了宋文公国君之位后班师回国。

郑穆公气愤地说：“晋国毫无正义，唯利是图，难以再称雄诸侯了。”自此，晋国的霸主地位一步步削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