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崤山惨败



晋国世子晋欢即位，这就是晋襄公。晋襄公奉送晋文公的灵柩到曲沃殡葬，规制就是晋文公生前希望的王制，虽然周天子并不同意。

刚出绛城，晋文公灵柩中突然响声大作，像牛叫一样，灵柩一下变得沉重起来，群臣没有不惊骇的。神算子卜偃占卜后，请众人跪拜，并说：“先君命令我们准备打仗，将有西方的兵马经过我国领土。我军攻击他们，必定能取得重大胜利。”群臣下拜后，柩中声音顿时停止，也不觉得沉重了，和先前一样。先轸说：“西方，指的是秦国。”随即派人到秦国探听消息。

却说秦国大夫杞子并两千军士驻扎在郑国北门，目睹郑国公子姬兰即位后，亲晋排楚，并且不遵守当年秦穆公同郑国大夫烛武的盟誓，便愤然不平，心里道：“我等为郑国戍守，以抗拒晋兵，现今，郑国又投降晋国，显得我们无功了。”赶忙派人秘密回国报告秦穆公：“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的国都北门，如果偷偷地把兵开来，就可以占领他们的国都。”

秦穆公问众臣，上卿蹇叔奏道：“远征郑国，兵马必然疲劳，力量必然衰竭。况且千里行兵，秘密也守不住。一旦郑国做好充足准备，定会劳而无功。”

上卿百里奚也劝谏秦穆公：“秦国、郑国不相邻，不能夺取它的土地，只能从俘获中得到益处，而且用兵替别国戍守，反过来又图谋夺取它是不义之举。成功了利益很小，失败了危害极大，这是不明智之举。”正在商议间，听说晋文公去世了，秦穆公高兴地说：“这是老天帮助我们成功呀！如今重耳谢世了，天下有谁能与我们为敌呢？乘此机会剿灭郑国，来换取晋国河东土地，晋国必然听从，有什么不利呢？”秦穆公不接受蹇叔、百里奚的劝谏，派大夫百里视、蹇术、蹇丙这“三帅”率军出征。当年在韩原一战，蹇术、蹇丙都受重伤，休息了半年才恢复健康。

出师那天，头发斑白的上卿蹇叔和百里奚前来送行。蹇叔向他们说：“可悲呀！我看着你们出门，却不能看着你们进门了！”百里视、蹇术、蹇丙这三人自恃才勇过人，以为必会成功，全不在意，对蹇叔和百里奚说：“我们父子吃秦国的厚禄，死是分内的事。”蹇叔明白郑国亲近晋国后，晋国必会保护郑国而反对秦国，如今晋文公去世，昔日秦对晋之恩已经淡化甚至消失了。而晋国要攻击秦国，必会设伏袭击。郑国往西是大片平原，能够设伏的地方只能是在崤山。想到这些，蹇叔便对百里视、蹇术、蹇丙等人说：“晋国人必定在崤山抵御我军，崤山有两座山陵。它的南陵，是夏朝帝王孔甲之子夏后皋的坟墓；它的北陵，是周文王在那里避过风雨的地方。你们此去，就将死在这两座山陵之间！”百里奚劝蹇叔道：“大军出征，别说丧气话。”

这时，天空上有黄鹰在飞翔，百里奚对百里视几个人说：“我经常说，要有黄鹰的气概，还要有黄鹰的视野。你们要像黄鹰那样飞得高、看得远，行军打仗做到稳、准、狠。”百里视等人说：“我们记住了，请放心好了。”秦国兵马就向东进发。

大军出发后，蹇叔称病不朝，请求辞去上卿之职。秦穆公强留他，蹇叔假说病情严重，坚决请辞。

百里奚到他府上探访，聊了几句家常后，百里奚说：“我不是不知道明辨事理，我之所以勉强留任，是希望能见上他们一面呀！尊兄对我有什么指教吗？”

蹇叔说：“秦军这一去必败，我之所以说那么严重的话，是想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呀。贤弟可秘密派人在黄河边上准备船只，万一秦军得以逃脱，我们好接应他们回来。千万记住，千万记住！”

百里奚说：“尊兄的话，定当立即执行。”

秦穆公见蹇叔铁定心思辞官，便准其归田。秦穆公送了许多钱粮布帛以表示对他的感谢。

秦军去袭击郑国，要经过周都洛阳北门。见从周天子脚下行走，秦军将士纷纷下车行礼，但心里又瞧不起周天子，便嘻嘻哈哈地跳跃上车。前后三百乘兵车皆是如此。秦军的情况，被周朝王孙姬满看到了。他向周襄王禀报道：“秦军肯定会吃败仗。”周襄王问原因，王孙姬满说：“秦军轻佻而骄横，轻佻就少谋，骄横就无礼。无礼就没有纪律，少谋就将自陷险境。既入险境又无军纪，能不失败吗？秦军如果不吃败仗，世上就没有真理了。”

却说郑国有个商人，名叫弦高，以贩牛为业。周王室爱牛，郑国等周边国家的商人，都到洛阳贩牛，颇得重利。弦高便是其中的商人之一，这人虽是商贾之流，却也有些忠君爱国的心肠、排解纷争的韬略，只是没人引荐，不得已屈居市井之中。这天他贩了数百头肥牛，路过滑国（在今河南省偃师附近），无意中碰见秦军，听说要去伐郑，当即大惊，一边派人星夜兼程，报告郑国；一边计上心来，挑选了十二头肥牛，拦住秦军前哨道：“郑国有使节在这儿，愿求一见！”前哨将情况上报。秦国百里视不由吃了一惊，便同弦高在车前相见。

弦高假传郑穆公之意，对百里视说：“我们君上听说‘三帅’要率兵到我国，差遣我带了微薄礼品，远道赶来慰问各位将士。我国周旋于大国之间，屡遭侵扰，因此一直担心边远地区的戍守，生怕一时松懈，或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得罪贵国，所以日夜警备，不敢安睡。”百里视不禁一惊，心里嘀咕：“郑国有准备了，看来灭郑不能存有希望了。”便对弦高改口说：“我们此来，只是到滑国，不是去郑国，谢谢郑国的厚意。”

送走弦高，百里视对蹇术、蹇丙说：“我军远途跋涉，只为了出其不意，攻取郑国。如今郑人已知我们的出兵日期，他们防备很长时间了，攻打郑国则难以成功。现在滑国没有准备，不如袭取滑国，掳获战利品，回报我们君上，也对得住这次出师。”蹇术、蹇丙都同意。

这天夜里三更时分，“三帅”兵分三路，全力攻破滑国。秦兵大肆掳掠，美女玉帛，抢劫一空。

且说郑穆公接到商人弦高所派人员的密报，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便派探子去察看秦国大夫杞子并两千秦兵。探子见他们厉兵秣马、穿戴齐整，只等秦国大军到来，就从里面策应打开城门，便急忙回报郑穆公。郑穆公大吃一惊，忙派大夫烛武去见秦国杞子。

烛武与杞子施礼毕，便说道：“你们长期滞留敝国，把敝国的麋鹿都快吃光了。如今你们收拾一新，是想离开敝国吗？百里视等人正驻在滑国，为何不去追随他们？”杞子大惊，暗道：“我们的谋划已泄露了，这样就会出师无功。我不单郑国不能久留，秦国也怕回不去了。”于是笑着回答烛武：“离开秦国这么久，哪能不想家？但秦郑友好，在没有接到秦国君上的命令前，我们是不敢造次的。您说我们收拾一新，这只是我们例行训练而已，请不要多虑。”

当天夜里，杞子就领了几个亲随，逃奔齐国，不知所终。留下的两千秦兵没了主子，就聚集在郑国北门。见要闹出乱子来，郑穆公急忙叫人备些干粮，分发给秦兵，疏导他们返还家乡。郑穆公记下了弦高的功劳，等他一回国，便拜他为大夫。

却说晋襄公在曲沃殡馆里守丧，探子回报说：“秦国百里视等人，领军东去，意在灭郑。”晋襄公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先轸说道：“先君晋文公在冥冥之中告知我们有敌西来，战则必胜，因此我们应该给秦军痛击！”狐射姑上前道：“先前伐郑时，秦君背弃誓约，临阵转向，先君晋文公因怜其昔日受到秦君帮助，故没有出击伐秦。今先君发丧，各国都来吊唁，秦君不予哀悼，反调兵过我边境，征讨当前与我们友好的郑国，秦君也太无礼了！请君上派兵拦截，以报昔日之恨。”赵衰、栾枝、胥臣等人都赞成先轸、狐射姑之见。晋襄公便下定决心，披麻戴孝，调兵出征。

出征是大事，晋襄公又召群臣计议。先轸奏道：“臣想秦兵返回时，一定会经过崤山两座。从东崤到西崤，相隔三十五里，这是秦兵回撤的必经之路。那地方树木丛杂，地势险要，有一段狭窄之处，号称‘丸泥可封’，意思是掉下块石头就可以将路封掉。如果在那儿埋伏人马，出其不意，可以将秦军全部消灭。”晋襄公兴奋地道：“一切听从你的调度。”于是先轸下令，命他儿子先且居埋伏在崤山的左侧，叫胥臣埋伏在崤山的右侧，等秦兵到时，左右夹攻。又派狐射姑领五千军士，埋伏在西崤山，事先砍伐树木，将秦兵的归路堵塞。再使栾枝领五千军士，埋伏在东崤山，只等秦兵全部穿过以后，挥兵追击。先轸自己和赵衰等一班将领，跟随晋襄公，在离崤山二十里的地方下寨，准备四边接应。

再说秦兵剿灭滑国，掳夺辎重，满载而归。因为偷袭郑国无功而返，指望着靠这个来赎罪。秦兵走到崤山附近，正值初夏，蹇术对百里视说：“前面正是险峻的崤山之路，我父亲谆谆叮嘱要谨慎，您不能轻视。”百里视说：“我们驱驰千里都不畏惧，何况过了崤山，就是秦国的境内了，家乡近在咫尺，快慢全凭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蹇术知道其父阅历非凡，不会空说吓人之语，便继续说：“您虽然有虎威，但谨慎行事才会万无一失。”百里视说：“我们分队行进，如有埋伏，自会抵挡他们！”于是百里视做第一队，蹇术做第二队，蹇丙做第三队，彼此相距二里路程。

且说秦军到达了崤山，因蹇术告诫，百里视也不敢轻视。他登山观望，只见崤山分东西两崤，延伸在黄河、洛水之间，峻坂迂回，形势险要，确实是进军中原的天然屏障。望着北面奔腾咆哮的黄河，百里视感叹说：“真要遭到伏兵，我等皆会抛尸野谷。”他在心里默默念道：“请夏后皋、周文王保佑我等。”

到了此处，不能不过，百里视便小心行进。行了一半，也没见一个晋兵。百里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向大军说道：“秦、晋依旧是盟友，我们来时没有遭到阻挡，回去也会一路平安。”便命人督促蹇术、蹇丙等跟上。这蹇术、蹇丙见前队一路平安，也感到自己父亲老了，判断失误了。于是，三队人员会合一处，无所顾忌。不知不觉，大军排成一条长蛇，尽数踏入了晋军的包围圈。

千里行军，人困马乏。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个个昏昏欲睡。到了一谷道，顽石嶙峋，异常狭窄，如羊肠一般盘曲，还有乱木堵住去路，这就是先轸所说的“丸泥可封”之处。迷惑之中的百里视正在考虑如何过去时，忽然鼓角声响，半空里一声呐喊，先且居、狐射姑、胥臣、栾枝率领晋兵从崤山隘道四周的高地、山口围堵而来，杀声震天。秦兵猝不及防，丢盔弃甲，乱作一团。想要逃命，如何逃得出去？未几，俘的俘，死的死。秦兵尸横山径，血染溪流。百里视、蹇术、蹇丙等三人全都受伤被俘。

先且居等众将会集于崤山下，将秦国“三帅”和俘获的将士车马，加上滑国被掠的美女玉帛，全都解送到晋襄公的大营。晋襄公想到晋文公刚刚去世，秦军就这样无礼，不由怒火中烧，吩咐道：“百里视、蹇术、蹇丙三贼押回宗庙杀头，祭祀晋国先祖，其余俘虏尽皆就地杀之。”听此号令，晋襄公的车右莱驹持戟去杀俘虏，突然一名秦国俘虏大声喊叫，声如晴天霹雳，吓得莱驹手一抖动，把戟掉在了地上。这时，晋军里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人，拿起戟便砍了俘虏的头，另外架起莱驹走到晋襄公面前。晋襄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人答道：“在下名叫狼瞫。”晋襄公见他声音洪亮、雄武忠厚，便让他接替莱驹做了车右。

话说晋军大获全胜，怀嬴却发了愁。怀嬴是秦国人，不愿秦、晋结仇，便问晋襄公：“秦国‘三帅’，如何处置？”

晋襄公说：“择日杀之祭祖。”

怀嬴掉了眼泪，哭着劝晋襄公道：“秦、晋原是姻亲，一向睦邻友好。百里视这帮武人为了自己争功，闹得两国伤了和气。要是把这三个人杀了，恐怕两国的冤仇越结越深。不如把他们放了，让秦国去惩办他们。”晋襄公见怀嬴掉了眼泪，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怀嬴擦干眼泪，接着说：“当年晋惠公被囚在秦，秦君以礼相待，使晋惠公回归晋国。此后，又助先君晋文公回国。秦国对我们这样有礼有义，区区三个败将，还一定要我们自己杀吗？这显得我们太无情无义了。”

晋襄公听到当年秦穆公放还晋惠公、帮助晋文公的事，潸然心动，即刻命令释放秦国“三帅”，放他们回秦国。

百里视等三人得脱囚牢，立即如鼠窜般抱头就走。晋国中军将先轸正在府中吃饭，听说晋襄公赦免了秦国“三帅”，立刻吐去口中食物，快车赶入朝堂，见到晋襄公，怒气冲冲地问道：“秦军三个俘虏在哪儿？”

晋襄公说：“太夫人请求放归秦国去接受惩处，寡人已按她的意思办了。”

先轸勃然大怒，唾了晋襄公一脸唾沫，数落道：“你身为君主，却是这样不懂事！将士们千辛万苦，才俘获这些囚徒。一个妇人的只言片语，你却信了。放虎归山，他日后悔就晚啦！”

晋襄公这才醒悟，一边擦脸一边说道：“这是寡人的过错！”随即问身边人：“谁去擒拿三贼？”一人应声答道：“小臣愿往。”晋襄公一看是大夫阳处父，便命其迅速追赶。阳处父一直在赵衰手下任职，因其勤奋灵活，被赵衰推荐为晋国大夫。

且说百里视等三个人，大难不死，快到黄河边上时，彼此嘀咕道：“我们过了黄河，就到了秦国，可万一没船，那该怎么办呀？”等三人到了河边，就见几条船快速划过来。

百里视惊喜万分，大声喊道：“船夫，快帮我们过河！”

船上的人也大声说：“我们只运秦国人，不运晋国人！”

百里视说：“我们就是秦国人，可得快点让我们过河去！”

船夫又问：“你们是崤山里被打败的人吧？”

百里视答道：“正是。”他很纳闷，心想船夫为什么会这么问。此时，船夫说：“我们奉了上卿百里奚的命令，特地驾船在这儿等你们。”百里视恍然大悟，忙与蹇术、蹇丙急急上船。就在这时，晋国大夫阳处父率兵追上来了。

阳处父远远地见秦国“三帅”坐上了渡船，便心生一计，故意解下自己所驾之马，大声吆喝道：“请三位将军回来！我们君上忘了给你们准备车马，特地叫我赶来送给你们，请你们收下！”

百里视见这批晋兵来势汹汹、杀气腾腾，料是晋襄公反悔、派兵来追，便站在船头上行了个礼道：“承蒙晋君宽恕了我们，我们已经感激万分，哪还敢再收受礼物？要是我们回去还能保全性命，三年以后再来报答贵国的恩赐吧。”百里视等人顺利地回到了秦国。

就在这天深夜，秦穆公怎么也睡不着，他思念那些千里奔袭郑国的秦国好男儿，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不知道他们取胜没，遇到困难没。既然睡不着，秦穆公索性起床，在内宫庭院里徘徊。这时不远处的凤楼里传出轻轻箫声，秦穆公自言自语道：“这一定是寡人之女弄玉与爱婿箫史在练箫。”这时的秦穆公想起了爱女与爱婿的事——

秦穆公有一个女儿，在她出生的时候，有人献上一块璞石，工匠把它雕琢成碧色的美玉。女儿满周岁时，宫中摆下璞盘。在众多的物件里，小女孩唯独抓取了这块美玉，摆弄起来不撒手，秦穆公因此给她起名弄玉。弄玉十六岁时，已经是姿容绝代、聪明无比了。她擅长吹笙，能自己吹成调，不用乐工定谱。秦穆公指令能工巧匠，将那块美玉雕刻成笙。女孩吹起它来，声音好像凤鸣一般。秦穆公十分钟爱这个女儿，单独筑起一座楼宇给她居住，称为凤楼。秦穆公要为她选择一个相配的女婿，弄玉坚定地说：“一定要擅长吹笙的，能同女儿一唱一和的。”秦穆公派人各地寻访，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一天晚上，弄玉在楼上卷起窗帘闲看，望见天尽云飞、月明如镜，一时兴起，便自己拿过碧玉笙，倚着窗户吹起来，声音清悠，响入天际。微风徐徐吹来，忽然好像有人在和。那声音若远若近，弄玉心里诧异，便停下来静听，那声音也跟着停下来，余音还袅袅不断。弄玉迎着清风，神情惘然，恍若失去了什么，独自呆到半夜，便将玉笙放在床头，勉强入睡。梦中，弄玉见西南方向，一个俊美的男子戴羽冠，披鹤氅，骑着彩凤自天而下，立在凤台上，对弄玉说道：“我是华山之主，天帝令我与你成婚，应和你的姻缘。”便解下腰间玉箫倚着栏杆吹了起来，他胯下的彩凤也展开羽翼边叫边舞，凤声和箫声，和谐如一。弄玉神情恍惚，开口问：“这是什么曲子？”那美男子答道：“这是《华山吟》。”弄玉又问：“这曲子可以学吗？”美男子答道：“既然成就姻缘，还有什么不好教给你的？”说罢，径直走过来抓弄玉的手。弄玉猛然惊醒，梦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到了早晨，弄玉将梦中事说与秦穆公听。秦穆公便叫百里视按照弄玉描述的形象，到华山察访，果然看见一个人，穿鹤氅，戴羽帽，玉貌丹唇，飘飘然有超凡脱俗的风度。百里视知道就是这个人，就走上前行了个礼，问他的姓名以及是否精通音乐。那人答道：“我叫箫史，略通音乐。”百里视很高兴，便同箫史一起乘了马车来见秦穆公。

秦穆公看箫史的相貌举止，十分洒脱又得体，有远离世俗的风味，心里已经喜欢上了三分，便问道：“听说你会吹箫，不知会不会吹笙呢？”

箫史答道：“我只会吹箫，不会吹笙。”

秦穆公说道：“寡人是想找一个吹笙的人，太可惜了。”便欲起身离开。此时弄玉在隔壁，忙派婢女传话给秦穆公：“笙和箫是同类乐器。客人既然能吹箫，为什么不让他吹一吹？”秦穆公听了弄玉的话，便叫箫史吹奏起来。

箫史拿出玉箫，才演奏第一曲，清风就徐徐吹了过来；奏第二曲时，彩云四合；奏到第三曲时，就见一对白鹤在空中翔舞，还有好几只孔雀落在林间，百鸟和鸣，许久才散去。

秦穆公十分高兴。这时弄玉在帘子里偷看，瞧见箫史一表人才，才艺非凡，也欢喜地说：“这才是我的丈夫！”

秦穆公对箫史说：“寡人有个可爱的女儿弄玉，精通音律，不想盲目嫁人，却愿意嫁给你。”

箫史收起笑容，再三行了叩拜之礼，推辞说：“箫史本是个穷乡僻壤的野人，怎么敢享有这等富贵呢？”

秦穆公说：“小女先前说，要选一个会吹笙的人做丈夫。如今你吹的箫，能通达天地，比笙强得多了。何况寡人的女儿曾有过梦中征兆，这是缘分，你不能推辞。”箫史又躬身拜谢了一番。

这日正值仲秋，月亮圆在天上，夫妻圆在月下。秦穆公立刻叫左右准备婚礼，当夜将箫史送到凤楼，同弄玉成婚。夫妻美满和顺，自然不必多说了。

秦穆公继续在院子里踱步，欣赏这凤楼里传出的悠扬箫声。突然箫声变得凄凉、悲伤起来，仿佛柳叶刚刚吐出就遭遇了一场倒春寒。一阵凉风吹来，秦穆公打了个冷战，暗暗道：“莫非百里视等人遇到了挫折？”这样一来，秦穆公更加睡不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人哽咽着向秦穆公报告说：“百里视、蹇术、蹇丙三位大夫回来了，其他将士都长眠在崤山之中了。”秦穆公听说几乎全军覆没，痛苦不堪，后悔不迭。左右人说：“百里视他们丧师辱国，罪该当杀。不久前，楚国杀了成得臣来告诫将士，君上也应该采用这个办法。”秦穆公没有说话，他擦干眼泪，到宫外不停地走动，凉爽的晨风不停地吹着这位头发已经半白、内心极度难受的秦穆公。过了好久，秦穆公向左右人低声道：“古人说，贪人败类，指的就是寡人呀。寡人贪婪，再加上不听蹇叔、百里奚的话，因此使三位大夫遭殃。罪责在寡人，不在他人。”秦穆公流着泪宣三人上殿，安慰他们，还专门设宴为他们压惊。秦穆公继续让“三帅”统领兵马，比过去更加厚爱他们。

百里视三人感动得直流眼泪，发誓要报兵败之仇，将功赎罪，于是厉兵秣马，以待时机。百里奚见百里视安全回来，禁不住叹道：“我们父子再次相会，实是上天关怀所致。我身为上卿，没能力谏君上取消这次伐郑，其责难逃，我应该像蹇叔那样告老还乡了。”于是辞职不干。秦穆公便用由余、公孙嬴枝做左右庶长，代替蹇叔、百里奚的位子。左右庶长为秦国独创，相当于上卿。此时，公子嬴絷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