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赵武灵王之死



按照田不礼给公子章的安排，先把赵武灵王骗来，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借赵武灵王的名义再把赵惠文王骗来，之后，杀掉赵惠文王。

“杀了我弟弟，父王问罪怎么办？”当时公子章还有顾虑。

“人死不能复活，难道你父王死了一个儿子还嫌不够，还要杀死另一个？”田不礼解释，看公子章还有些犹豫，接着说，“况且，咱们只要围住沙丘，你父王恐怕也没有机会杀你了。”

田不礼的意思，就是杀死赵惠文王之后，直接软禁赵武灵王，然后公子章回到邯郸城内宣布继承王位。

计划的前半部分非常顺利，可是后面出了问题。

三十二

派人去召见赵惠文王之后，公子章就埋伏好了武士，只要赵惠文王来到，什么也别说，直接杀死。

赵惠文王并没有来，肥义来了。

肥义并没有被带去见赵武灵王，而是被带去见公子章。

“怎么是你？”公子章有些意外。

“大王身体不适，因此派我前来，麻烦公子带我去见主父。”肥义基本上已经看出来了，否则自己应该是直接去见赵武灵王的。

“主父身体也不适，没工夫见你。”公子章正来气，脱口而出。

“那我就告辞了。”肥义转身要走，被田不礼拦住了。

“肥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主父对大王很不满意，因此决定让公子章接任王位，怕引起混乱，所以召大王前来当面告知。如今，请老相国亲自写信给大王，请他亲自前来。”田不礼对肥义还是很尊重的，因此在态度上温和得多。

“田不礼，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主父再糊涂，也不至于作出这样的决定。今天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公子章要把大王骗来，然后强行篡位。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会向主父和大王求情，赦免你们的死罪。”肥义说得大义凛然，绝不退步。

“你……你想死？”公子章被彻底激怒了。

“我老了，无所谓了。”肥义还是那句话。

田不礼还想再劝，公子章已经按捺不住，抽出剑来，一个箭步上前，一剑刺穿了肥义的心口。

肥义倒了下去。

没有杀死赵惠文王，倒杀死了肥义，公子章弄得自己骑虎难下。怎么办？到这个时候，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公子章和田不礼决定出其不意率领自己的人马攻打后宫，强行干掉赵惠文王。

肥义走后，李兑就安排了后宫的守卫，随后和公子成急匆匆回去，召集邯郸的守卫部队。

所以，当公子章和田不礼率领自己的人马来攻打后宫的时候，就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随后，公子成和李兑率领大队人马杀到，公子章的队伍被杀得七零八落，田不礼眼看大事不成，当场自杀。

公子章没有死，他跑了，跑到了沙丘别宫。

公子成和李兑则率领赵军，包围了沙丘别宫。

这个时候，赵武灵王呢？

赵武灵王一觉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因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来人。”赵武灵王叫道。他有些口渴。

没有人应答。

“来人。”赵武灵王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人应答。

来的时候，赵武灵王带了十几个随身内侍，这是他的习惯，或者说这是赵国历代君主的习惯，出门的时候不会带太多的人，以免扰民。

如果说公子章安排的人没有回答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赵武灵王自己带来的人竟然也没有回答，这就有问题了。

赵武灵王腾地坐了起来，他有些生气了。

他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赵武灵王大声说，像在问自己，又像在找人。

依然没有人。

赵武灵王索性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要推门出去。

门被从外面堵住了，推也推不动。

“快开门！快开门！”赵武灵王大声喊着，他已经很愤怒了。

门并没有开，赵武灵王甚至能听到门外的私语，却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为他开门。

赵武灵王彻底被激怒了，他用力地踹门，这个时候他发现门竟然如此的结实，根本就一动不动。

赵武灵王回去找自己的剑，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剑已经被拿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赵武灵王才真的有些慌了。

公子章在赵武灵王睡着的时候将赵武灵王的随身内侍都叫了出来，还顺手拿走了赵武灵王的剑，之后关上房门，并且在门外堵住，又派了武士把守。赵武灵王的随行内侍都被关押起来。

公子章的意思，是怕赵武灵王跑出来坏了自己的大事，要等到大功告成之后再把赵武灵王放出来，那时候也就不用担心他能对自己怎么样了。

可是事情的进展竟然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师傅田不礼死了，自己则狼狈逃回，又被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章有些骑虎难下了，他想到要不要请父亲来为自己求情，让公子成和李兑放自己一马，可是自己已经囚禁了父亲，父亲还会为自己求情吗？弄不好成了自寻死路。

就在百般无计的时候，公子章突然看见一个人。谁？竖丙。

竖丙是谁？他是赵武灵王最信任的近侍之一，同时也是公子章的内线。公子章许给他大内总管的官职，此时他并没有跟其他内侍一样被看管起来，而是跟在公子章的身边。

“丙啊，你说，这个时候我派你出去一趟，就说父王召见公子成和李兑，他们会信吗？”公子章问。如果能把公子成和李兑诳进来，一刀一个砍了，形势就逆转了。

“公子啊，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想这些了。”竖丙比公子章冷静。

“那你冒充父王的使者，请他们放我一马，你看行不？”公子章现在是只求活命了。

“那我试试。”

就这样，竖丙出了沙丘别宫，公子成见是竖丙，命令不要放箭，让他过来。

竖丙和公子成、李兑都很熟，两人也都知道他是赵武灵王信任的内侍，因此对他倒很客气。

“我是奉了主父的命令来的，虽说公子章图谋篡逆罪该处死，可是念在他是主父嫡长子的份上，希望两位将军能够放他一马，让他流亡国外。”竖丙说，尽量装得很镇定的样子。

公子成和李兑对视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竖丙和公子章的关系好，也听说竖丙是公子章的内线。那么，他到底是赵武灵王派来的，还是公子章派来的呢？不过，他是谁派来的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放过公子章。

“公子章杀了肥义。”李兑没有回答竖丙的话，而是说起了肥义。

“没错，肥义是四朝老臣，为国家鞠躬尽瘁，就凭这一点，公子章就不可饶恕。”公子成的态度够坚决。

“那什么，难道主父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再说了，你们竟然围攻主父的别宫，这也是大罪吧？”竖丙见软的不行，索性来硬的威胁一下。

“那我就跟你这么说吧，我们是赵王的大臣，而不是主父的。所以，别说你就是带个主父的话，就算是主父自己来，我们也不会放过公子章。”李兑索性也来硬的，要断了公子章的念头。

公子章现在很后悔当初杀了肥义，事实上这不仅让公子成和李兑无法放过他，如果让赵武灵王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如今，唯一还能试一试的办法只有请父王亲自去向公子成和李兑求情了。

公子章来到赵武灵王被关的房间门外，他想要进去，可是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隔着门先问问吧。

“父王！父王！”公子章在门外喊。

“混账东西，你把我关起来干什么？”里面，是暴怒的赵武灵王的吼声。

“这……”公子章有些害怕父亲生气的样子，所以想了想说，“我……我出兵攻打公子何去了。”

“什么？你……你……”赵武灵王停顿了一阵，很显然他在整顿心情，然后语气尽量放平缓了一些，“你杀了你弟弟？”

“没有，公子成和李兑帮着他打败了我，师傅被他们杀了，我逃回了这里。”说到这里，公子章似乎听到赵武灵王松了一口气，他顿了顿，才小心地说，“父王，他们把这里包围了，您能不能饶恕我？我错了。”

“那肥义呢？”赵武灵王没有回答他，他更关心肥义。

“他……我把他杀了。”

“啊？”里面是赵武灵王诧异的声音，然后再次暴怒，“混账，肥义你也敢杀？你真是罪不可赦啊！”

公子章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绝望了。

“我真不该杀肥义啊！”公子章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了，现在想起来，如果肥义还在的话，以他的厚道宽容，倒是有可能帮自己说句话的。

赵武灵王也在后悔，先是后悔当初废了公子章，后又后悔要分封公子章，最后则是后悔不该跟公子章来这里。

后悔之后，赵武灵王开始反省自己，渐渐地他觉得公子章似乎也有情有可原之处，况且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唉。”赵武灵王叹了一口气，他决定放过公子章，将他驱逐出赵国也就算了，然后再风光大葬肥义。

想到这里，赵武灵王清了清嗓子。

“开门，开门吧！”赵武灵王说，语气已经很温和了。

外面没有动静。

“开门，快开门！”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开门，开门哪，你还在不在？”

公子章还在，不过他已经再也听不到赵武灵王的喊声了。

公子章自刎身亡了。

三十三

公子成和李兑包围了沙丘别宫，可是始终没有进攻，因为这是赵武灵王的别宫，而且赵武灵王就在宫内。如果进攻，就等于在攻打赵武灵王。而且，一旦进攻，就有可能误伤赵武灵王以及赵武灵王身边的人，就有可能破坏沙丘别宫。

所以，公子成和李兑就等着公子章出来投降，或者赵武灵王亲自出来。至于说什么赵武灵王亲自说情也不会放过公子章，那不过是要打击公子章的气焰。

宫里不断有人出来投降，根据投降的人们的说法，有的说赵武灵王被公子章关起来了，有的说公子章已经自杀了。对于这些说法，公子成和李兑一概不理，既不允许他们回去，也不派人进去，总之就是这样包围着。

一口气过去了五六天，基本上宫里能动的人都出来了，大概算了算人数，里面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了。

根据最后出来的几个人的说法，宫里早就没有吃的了，因为当初也就是准备了一天的粮食。

公子成和李兑屈指一算，如果里面真的没有吃的了，赵武灵王饿了这么多天，基本上快饿死了吧。

“咱们进去不？”公子成问。

“前几天进去就好了，现在把主父饿了这么多天，还怎么进去呢？”李兑说。

那怎么办呢？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干脆派人去请示赵惠文王，结果赵惠文王的说法是“你们看着办”。

看着办，就是不用办。

于是，公子成和李兑干脆继续包围着，不进去也不撤。

又是五天过去，还不见赵武灵王自己出来。

“上次进去就好了，就算饿傻了，至少没饿死，估计现在都饿死了。”公子成和李兑又商量，商量的结果还是按兵不动。

就这样，每隔五天公子成和李兑商量一次，每次都是后悔上次没进去，现在只好这么耗着了。

转眼间，一百天过去了。

公子成和李兑第二十次商量：

“怎么办？进不进去？”

“还进去啥啊，早饿死了吧？上次进去就好了，说不定还活着。”

“一百天了，还能活着？”

“那进去看看吧。”

于是，公子成和李兑带着人进了沙丘别宫。来到赵武灵王的卧室，只见门和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门外是一具干尸，从服饰来看，是公子章。

撬开了门，屋子里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地上，一具尸体也已经腐烂，看服饰，不是别人，正是赵武灵王。

“啊，主父他？哇！”李兑说到一半，不是哭了，而是吐了。

每个人都吐了。

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了，至于饿死了多长时间，没人知道。

公子成和李兑都吓得够呛，这如何向赵惠文王交代呢？

“早知道，咱们早点进来啊！”两人一阵的后悔，一阵的互相抱怨。

事到如今，两人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赵惠文王。

“大王，主父他……他……他崩了。”公子成和李兑说完，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啊，爹……他……他崩了？呜呜呜呜……”赵惠文王哭了起来。

公子成和李兑放心了。

关了一百天，不死才怪，赵惠文王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关着？当然知道。可是，他一直假装不知道，一直不提。到今天说起父亲死了，他才掉泪，早干什么去了？

看着赵惠文王假惺惺地哭，公子成和李兑知道没事了。

“我哥哥呢？他也死了？”赵惠文王假惺惺地问。其实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也不幸自杀了。”

“好，好。”赵惠文王脱口而出。

赵惠文王风光大葬了自己父亲和哥哥，两具腐烂的尸体装进了豪华的棺椁。当然，再豪华的棺椁，里面的尸体也迟早会腐烂的。

楼缓在回赵国的途中听说了沙丘之乱，赵武灵王和公子章都死了，还回去干什么？于是，楼缓拍拍屁股，回秦国去了。

公子成和李兑再也没有提起袭击秦国的事情。公子章死后，乐毅逃到了魏国。

赵武灵王，一个原本有可能改写历史的人，就这样悲惨地死去了。

回首春秋历史，楚成王、齐桓公这样的一代雄主都是死于儿子之手，如今这样的命运又落在了赵武灵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