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华阳国志



蜀道难（李白）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四十一

四川，自从司马迁《史记》之后，被称为天府之国。

然而，由于地势险峻路途艰难，实际上巴国和蜀国在被秦国灭亡之前与中原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至于四川文化的起源，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三星堆遗址出土之后，由于大量文物与中原不同，因此引发一种猜测，认为四川的文明与中原文明来源完全不同。不过，一切都是猜测，缺乏足够的证据和逻辑支持。因此，到现在，四川文明的起源仍然是个悬疑。

于是，我们只能从古籍中去找，而所谓的古藉，实际上就是一本叫做《华阳国志》的书，著自晋朝。而这本书所讲述的又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也不好说。不过，作者总还是有些考证的。

话说四川分为巴国和蜀国，也就是现在的重庆市和四川省。

根据《洛书》，在黄帝以前很多很多年，中华始祖名叫人皇，人皇兄弟九人，分管九州，称为九囿，人皇居中州，“华阳之壤，梁岷之域，是其一囿，囿中之国则巴、蜀矣”。

因此，巴国和蜀国合称为华阳国。

后来，黄帝娶了蜀山氏的女儿为妻，就是螺母，发明了养蚕。蜀山氏住在哪里？肯定是蜀山了。

黄帝的儿子颛顼将自己的一个儿子封在了蜀，这就是蜀国的由来了。至于巴国，没说。

之后，巴国和蜀国跟中原国家就没什么往来了。

到了周武王伐纣的时候，巴国和蜀国露面了，想来是四川挨着陕西，跟周国有些交往。

巴国的战士非常勇猛，习惯于战斗之前进行歌舞仪式。他们跟随周武王伐纣，与商朝军队作战前又是歌又是舞，因此称之为“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周武王灭商之后，把自己的宗亲子弟封在了巴，子爵，这就算是巴国的由来吧。

到了春秋时期，巴国被楚国所阻挡，与中原没有往来。巴国与楚国之间有过几次战争，结果是巴国胜多负少。总之，楚国虽然强大，但是由于地形原因，也拿巴国无可奈何。

后来张仪灭巴，也是靠着顺流而下。若是逆流而上，那可就费劲多了。

巴国被灭后，因为巴地临近楚国，秦惠王直接设置为巴郡，没有分封。不过，在统治上依然倚重当地豪强，世代与秦国通婚。

蜀国的故事要多一些。

因为有秦国和巴国隔着，蜀国跟中原国家基本上没什么联系，自娱自乐着。到了春秋时期，蜀国的国君蚕丛开始称王。蚕丛据说是“纵目”，后来三星堆出土的铜人眼珠外凸，人们猜测这就是蜀王蚕丛。为什么眼睛外凸呢？据分析是因为当地缺碘，这是严重缺碘的象征。

蚕丛之后，又有蜀王鱼凫，这名字也没什么文化的样子。所以，也就难怪三星堆文物看不到文字了。据说后来鱼凫得道成仙了。

不管怎样，这两位蜀王算是著名的蜀王，所以李白在《蜀道难》中把他们写进去了，不了解的还以为写的是蜀国山中的飞禽走兽。

之后，蜀国又有一位更牛的蜀王，他竟然称帝了，此人就是杜宇，此时已经进入战国。杜宇开始教百姓从事农业，自以为功劳极大，于是自称望帝，大概是给百姓带来希望的意思。总之，望帝看上去就很有文化，肯定是学习了中原文化的人。

后来，望帝的相国名叫开明，非常贤能，望帝就学习古人的禅让，让开明做了蜀国的君主，就是丛帝。而望帝就进到山中隐居，当时正好是二月，杜鹃鸟在山中鸣叫，大致百姓舍不得望帝，因此纷纷传说望帝化身成了杜鹃。

到唐朝，李商隐曾经写了一首著名的《锦瑟》，就说到了望帝的典故：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丛帝之后九代，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叫开明。开明帝取消了帝号，自称开明王。这时候，已经是秦惠公的时候了。

开明王将蜀国都城迁到了成都，此前大致在三星堆所在的广汉吧。

开明王是个好色之徒，恰好武都有一个山精变成了美女，十分绝色，开明王将她纳为妃子。大概开明王太过淫荡，山精也吃不消，于是请求离开。开明王打死也不允许，然后为她制作了《东平之歌》。《东平之歌》没多久，山精死了。能把山精折腾死，开明王也是神勇了。

开明王手下有五个巨人勇士，合称五丁。开明王命令五丁给山精贵妃修了坟墓，自己又做了《臾邪歌》和《陇归之曲》悼念亡妻。说起来，开明王还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后来，五丁在为开明王迎娶秦国老婆的路上遇到山崩而死。估计他们要是不死的话，秦国人灭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李白在《蜀道难》中所写的“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说的就是五丁的故事。

张仪和司马错灭了蜀国和巴国，留下陈庄镇守成都。为了更好地控制蜀地，秦惠王听从张仪的意见，没有将蜀地设郡，而是封蜀王的儿子公子通为蜀侯，以镇抚周边的蛮族部落，以陈庄为相国，监控蜀侯。为了加强对蜀地的控制，秦国移民一万户进蜀。

无缘无故亡国，对于蜀侯来说自然是很难受的事情，因此一直暗中在鼓动蜀国人民反抗秦国的统治。而这一切，都被陈庄报告给了秦惠王。

“大良造，怎么办？”秦惠王问，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

“让陈庄干掉蜀侯。”张仪说。

“那，会不会导致蜀国人更加反感我们，反抗更激烈？”

“大王，张仪有个办法，不知道大王是否愿意用？”张仪笑笑说。之后，将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

秦惠王瞪大了眼睛，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一拍桌子。

“好，就照大良造说的办。”

不久，陈庄设宴请蜀侯吃回锅肉，吃到一半，摔杯为号，当场拿下蜀侯并处死。当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接到了秦惠王的指令。

陈庄杀死蜀侯的事情传开，蜀地的百姓们不干了，到处造反，竟然将成都包围了。一时间，蜀地形势吃紧，陈庄紧急求援。

张仪、司马错、甘茂率领秦国大军再次南下，直抵成都。蜀地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是秦国大军的对手，被杀得七零八落。

陈庄喜出望外，开城门迎接。

“可算盼到你们了。”陈庄看见张仪，就像苍蝇见到了臭鸡蛋一样兴奋。

“拿下。”张仪下令。身边的武士动作很快，没等陈庄回过神来，已经被捉拿了。

“这，这怎么回事？”陈庄瞠目结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借你的脑袋用用。”张仪轻声说。

借脑袋怎么用？陈庄还没有想明白，脑袋就被借走了。从此，陈庄再也没有机会想明白了。

张仪让人将陈庄的脑袋挂到了城头，然后宣布陈庄造反，残忍杀害了蜀侯。为了给蜀侯报仇，秦国大军这才讨伐陈庄，平定叛乱。所以，广大蜀国人民不要担惊受怕，秦军是正义之师，不拿群众一个鸡蛋。

蜀地百姓相信了，他们相信陈庄是个坏人，张仪是个好人，好人杀死了坏人，为蜀侯报了仇。

“大家放心，蜀国会继续存在下去的。“张仪又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大家都觉得很有面子。

之后，司马错率军顺流而下，占领楚国的商於，更名为黔中郡，即现在的湖南黔阳及贵州北部一带。

张仪和新任命的蜀守留在了成都，一方面继续抚慰蜀地百姓，另一方面要打造一个全新的成都城。成都城的总设计师就是张仪，张仪基本按照咸阳的构造来建造成都，不过整座城依岷江地势而建，并非正南正北。基本上，后来的成都城的规模就是张仪所设定的。筑城所取土的地方就做成了大水池用来养鱼。

成都城建好的时候，新的蜀侯被任命了。谁？秦惠王的儿子公子恽。

这一次，张仪没有骗大家，蜀国被保留了。只不过，蜀侯是秦王的儿子。不过，对于蜀地百姓来说，谁当蜀侯基本上都是一个鸟样，只要蜀国还存在，大家就还有归属感。

蜀侯恽是秦惠王最喜爱的儿子，因此特地把整个蜀地封给了他，其待遇仅次于太子，远高于其他公子。

蜀侯恽是个宽厚的人，成为蜀侯之后，对蜀地百姓不错，甚至主动学习蜀言蜀语，时间久了，竟然深得蜀地百姓爱戴。

一转眼十年过去，到了秦昭王时期。秦昭王是蜀侯恽的异母哥哥，他娘是楚国人芈八子，这时候是宣太后。因为秦昭王当初在秦惠王面前不如公子恽受宠，宣太后对公子恽一直怀恨在心，如今自己儿子当上了秦王，正好找个机会除掉公子恽。

这一年蜀侯恽在蜀国祭山川，之后按照规矩，将祭肉派人送往咸阳给秦昭王。结果肉送到的时候，宣太后让人悄悄地给抹了毒药。等到秦昭王下令把肉做来吃了的时候，宣太后发话了：“这肉大老远的送来，谁知道还能不能吃呢？先给狗狗喂一块吧。”

于是，切了一块肉喂狗，狗狗当场七窍流血而死。

谋害秦王，意图篡位。

宣太后派人给蜀侯恽送了一把短剑，蜀侯恽含冤自杀。

秦昭王不是傻瓜，他知道自己老娘是个什么德性，所以他也就猜到了蜀侯恽其实是被冤枉的。尽管他没有阻止宣太后杀蜀侯恽，还是很厚道地封蜀侯恽的儿子绾为蜀侯。

十五年后，蜀侯绾终究也没有能够逃出宣太后的魔爪，以谋反罪被杀。

之后，蜀地改为蜀郡，不再分封。

战国末期，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说起来，李冰也是魏国人。

李冰父子来到成都，发现这里水多成患，于是父子二人开始兴建水利工程。李冰父子修建水利工程有堵有疏，以疏为主，不仅要解决水患，而且要解决灌溉；不仅要解决灌溉，而且要解决航运。事实上父子二人做得非常出色，给后人留下了一个个经典的水利工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都江堰，其设计的合理性和科学性令后人叹为观止，两千多年来一直在有效地运行，堪称世界水利史上的一大奇迹。因此，李冰父子也可以说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水利专家。

后来，李冰死在修建什邡县洛水镇水利工程中。

因为感念李冰父子的恩德，后人修建了二王庙，世代祭祀，至今犹存。都江堰成为成都的一大象征，而二王庙成为成都的一个重要人文标志和景点。至今，李冰父子依然被成都人民敬仰。

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六国贵族及豪族纷纷被迁往偏远地区，这个时期，大量中原旧贵族进入四川。

此后历代，但凡中原战乱，必然引发大量中原官民南下四川。而四川也因此成为整个中国的世外桃源，少有战乱，人民安居乐业。

四川历史上遭受到的最大的劫难来自明末。张献忠流窜入川，所到之处均屠城，重庆成都都未能幸免。明末清初，四川十室九空，因此才有了湖广填四川，两湖两广百姓大量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