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陈轸归秦



五国相王草草收场，魏国算是做了一个冤大头的东道主，联合抗秦提都没提，倒是便宜了燕国和中山国。

“这个狗日的赵雍。”魏惠王想起赵雍来就是一肚子火，要不是面子放不下来，就扣留他不许回国了。

“唉。”惠施叹了一口气，好好的计划，被一个二百五给破坏了。

“我早就说过，赵国人在暗中跟秦国人勾结，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公孙衍火上浇油，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不久，从赵国传来消息，赵雍回到赵国之后，不肯称王，依然自称赵侯。

“这不是打寡人的脸吗？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魏惠王大怒，这下，自己一定会成为诸侯的笑柄。

“唉，大同与小同异啊。”这个时候，惠施也没别的什么话可说了。

再过不久，又传来了中山国投靠齐国的消息。

“这不是白忙活吗？这不是替人做嫁衣吗？这不是彩礼也送了，堂也拜了，新娘和隔壁老王跑了吗？”魏惠王气不打一处来。

公孙衍看到了机会。

“大王，其实吧，这事情本来是件好事，就是被赵国这颗老鼠屎给坏了。您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说过赵国暗地里跟秦国眉来眼去的事吗？您当时不信，现在信了吧？依我看，我们现在就联合齐国，讨伐赵国，以此为契机，跟齐国组成联盟，这才是正路。”公孙衍说了一大通话，惠施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打他姥姥的。”一怒之下，魏惠王决定要教训赵国。

二十七

公孙衍为什么一定要打赵国呢？其实他也知道，讨伐赵国的理由很牵强。之所以一门心思要打赵国，主要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首先，是因为自己在魏国并没有受到重用，要改变这种状况，就要寻找机会表现自己的能力，就要没事找事，无事生非；其次，是基于自己的个人恩怨，当初被张仪排挤出秦国，跟赵国就有关系，而且张仪的师兄苏秦还在赵国，一定要把他赶走，出一口恶气。

其实，从战国开始有职业经理人以后，职业经理人就有这两大特点，第一就是没事找事，以体现自己的能力，否则一切平安，自己的价值在哪里？第二就是假公济私，以各种理由去报自己的个人恩怨。

所以当职业经理人盛行的时候，一定是个混乱的年代。把水搅浑，再浑水摸鱼，职业经理人就是这样的路数。

公孙衍知道，直接找齐威王商量这个事情基本上是没戏的。那么，找谁？找田盼。

“不想打仗，找田婴；想打仗，找田盼。”公孙衍研究了齐国的管理架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为什么是这样呢？很简单，田婴不会打仗，田盼擅长打仗。想去唱歌，你找五音不全的，那你不是缺心眼吗？想去泡妞，找个比你还帅的，那你不是缺心眼，而是太缺心眼。

所以，干什么都要找对人。

公孙衍作为魏国特使出使齐国，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于是先去国家大妓院放松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去见田盼。

“什么，打仗？好啊。打谁？”田盼听说打仗就兴奋，这么多年没打过仗了，整天跟个闲人似的，郁闷得一塌糊涂。前段时间原本说要讨伐中山，心说可以活动活动手脚了，谁知道后来白高兴一场。

“打赵国。”公孙衍一看田盼这反应，就知道找对人了。

“打赵国？”田盼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又下去了。

“怎么？”

“公孙先生有所不知，我家齐王不是一个很喜欢打仗的人，认为打仗劳民伤财。你说打个中山这样的小国，那还行。可是要打赵国，那可不是小仗，我估摸着，齐王不会同意。”田盼是个军事家，知道打赵国需要多少兵力，不用算就知道齐威王肯定不愿意。

公孙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时有些失望。不过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张仪常说的那句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田盼将军，我有个办法，咱们别把事情说得那么困难，您就对齐王说，只要齐国和魏国各出五万人马，就能战胜赵国，这不就行了？”

“五万人是不多，可是真不够啊。”田盼苦笑了笑说。

“没关系啊，咱们先各出五万讨伐赵国，到时候人马不够用了，难道齐王和魏王就眼看着自己战败？他们一定会增兵的。有句话没听说过吗？行不行，先干上。”公孙衍笑了，他的意思是，先把齐威王和魏惠王忽悠到战争里去，等真正打起来，就由不得他们不增兵了。

田盼想想，这倒也是个办法。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田盼问。

“成大事者，不要脸也。”公孙衍应声而答。

公孙衍的办法被证明是有效的，齐威王果然同意了与魏国出兵讨伐赵国，至于为什么要打赵国，理由是这些年来赵国和燕国、中山国搞了个小联盟，平时根本不鸟齐国，齐国早就对赵国来气。

魏齐联兵讨伐赵国，赵雍赌了一口气，一边亲自率军抵抗，一边向燕国和中山国求救。燕国和中山国哪里敢招惹魏国和齐国，哼哼唧唧不敢出兵。

战况进展正如田盼所预料的，十万魏齐联军在赵军身上根本占不到便宜。后面的事情则如公孙衍所料，齐威王和魏惠王见前方战事胶着，各自增兵五万。

再战，赵军大败。

怎么办？这下赵雍有点傻眼了。

“依老臣之见，还是求和吧。”关键时刻，肥义挺身而出了。

赵雍这时候也不倔了，派肥义前去求和。

肥义是战国时期著名的老臣，在诸侯中可以说是德高望重，人缘也好。肥义来到魏齐联军军营，公孙衍和田盼都恭恭敬敬。

“肥老，您怎么亲自来了？”公孙衍和田盼说话都很客气。

“那什么，两位将军，我家主公年轻气盛不懂事，现在他已经认错了，给个机会呗？那什么，我们称王还不行吗？”肥义不敢倚老卖老，专捡好听的说。

其实，无论是公孙衍还是田盼，都不是说一定要把赵国打得怎么样才肯罢休，田盼纯粹是为了过瘾，公孙衍则是为了出个风头，报个私仇。所以，条件很容易就谈拢了。

“第一，赵国必须称王；第二，必须赶走苏秦这个吃里扒外、私通秦国的内奸；第三，从此之后赵国与齐国、魏国结为友好同盟。”公孙衍罗列了三条，肥义一一答应。

赵雍称王了，他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赵武灵王。

别人都是想称王而不敢称，赵武灵王倒好，是被逼着称王的，真是有性格。

苏秦呢？

别说，要不是公孙衍提起，赵武灵王都忘了苏秦这个人了。

苏秦在干什么呢？

苏秦的正式职务是“合纵长”，名义上是挂六国相印，级别等同于各国的相国。如果简单计算一下，苏秦的权力等于“相国乘六”，感觉比各国的王还有权势。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合纵长”其实和现在的“联合国秘书长”比较相似，听起来权力很大，其实没什么实权。所以，“合纵长”也可以叫成“合纵联络员”。

因为合纵是赵国发起的，所以“合纵办公室”就设在了赵国，就像联合国总部设在纽约一样。合纵长在赵国的地位实际上也就等于联合国秘书长在美国的地位，实际上就是没什么地位。

原本这个合纵就是六国一时激动搞起来的，兴奋劲儿一过，基本上也就当个乐子了。所以，苏秦在赵国实际上没什么事情可做。

而苏秦和张仪不一样，苏秦是洛邑混混出身，只是不甘心于混日子才出来的，他本身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所以，混成个合纵长，能吃香喝辣，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在赵国他过得很滋润，平时也很少跟赵国君臣打交道，再加上自己有块封地，所以就守着老婆孩子过舒服日子去了。

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还是被张仪给算计了。

赵武灵王听说苏秦暗通秦国，也很生气。

“苏秦，想不到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人啊，吃着用着我们赵国的，竟然暗中私通秦国，你什么意思？”赵武灵王直奔主题。

“那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苏秦当然不承认。

于是，赵武灵王将公孙衍提供的情报说了一遍，说得苏秦云里雾里。

“大王，冤枉啊。我整天干什么大王不知道吗？我哪有什么能力让赵国和秦国联合啊，我吃饱了撑的？毫无疑问，这是公孙衍的离间计啊，大王千万别信。”苏秦急忙辩解，还发毒誓。

看着苏秦的反应，赵武灵王基本确信苏秦确实是被冤枉了。可是，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靠忽悠起家的人，更何况如今公孙衍一口咬定要赶走他，那还留他干什么呢？

“好吧，先不说这些了。当初是你鼓吹什么合纵的，说什么六国一家，一致对外，可是如今怎样呢？如今齐国和魏国联手来打我们，你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在忽悠我们？什么也别说了，寡人也不想难为你，你自己找凉快地方待着去吧。”赵武灵王下了逐客令。

苏秦知道赵国是待不下去了，算了半天，能去的地方还真是最凉快的地方，于是打点行李，北上燕国。

“狗日的张仪，算来算去，还是被你算计了。”苏秦最终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张仪在捣鬼。

二十八

这边魏国齐国和赵国打得不可开交，那边楚国人和秦国人又开始行动了。

对于五国相王，楚怀王十分气愤。

“什么乌龟王八蛋都称王了，我这个王岂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楚怀王决定出兵攻打魏国，因为魏国是首恶。自己单独出兵又有点不踏实，于是决定联合秦国。

派谁出使秦国呢？

想到这里，楚怀王想起陈轸来了。

陈轸在楚国混得怎么样呢？

原来，陈轸当初被秦惠王作为使者派到了楚国，就待在楚国不走了。不过，楚怀王对他并不好，因为上次陈轸来说好了要秦楚联合攻打魏国，结果后来秦国人变卦了，楚怀王就把这笔账算到了陈轸的头上。

尽管陈轸解释说都是张仪在搞鬼，楚怀王还是半信半疑，最后好歹也算给面子，给了陈轸一个客卿的虚职，算是留在了楚国。

“陈轸先生，我们想要联合秦国讨伐魏国，你不是总说秦王怎么怎么佩服你吗，好啊，这次寡人就派你做使者前往秦国，顺便见见你老情人什么的。”楚怀王不容陈轸分说，就给他派了这么个活儿。

陈轸是真不想去，可是如果不去呢，那在楚国肯定是混不下去了，而且还会被张仪嘲笑。

“罢了罢了，该死鸟朝天，去吧。”陈轸硬着头皮接了这个活儿，心里安慰自己恰好可以去看老情人，说不定私生子都生出来了呢。

就这样，陈轸作为秦国使者来到楚国之后，这一次作为楚国使者前往秦国了。

陈轸来到咸阳的时候，恰好张仪在做深刻的自我检讨。

“大王，都怪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搞个什么五王会呢？弄巧成拙了，我反思，我认错。”张仪痛哭流涕，深刻反思。

“唉，算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五王会不是也成闹剧了吗？”秦惠王安慰说。他知道张仪是尽心尽力的。

两人正说着，楚国使者陈轸来了。

“你这臭不要脸的叛徒，你还敢回来？”张仪迎头骂道，也是做给秦惠王看。

陈轸脸色一沉，心说大不了是个死，不受这个气。

“你才臭不要脸。”陈轸骂了回去，然后大义凛然地对秦惠王说，“大王，当初陈轸是说了要去楚国的，对不对？大王也说过我要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的，对不对？那何来叛徒之说呢？”

秦惠王其实在内心是很欣赏陈轸的，听陈轸这么说，觉得有道理。

“大良造，陈轸先生确实是光明正大走的，不是叛徒。啊，陈轸先生此来有何指教？”秦惠王帮陈轸说了句话。

“啊，误会误会，陈轸先生不要介意。”张仪是个厚脸皮的人，当下换了一张热情的脸。

陈轸不去理他，将楚怀王派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嗯，好，本王正有此意。大良造，你看呢？”秦惠王挺高兴，原本就有收拾魏国的想法，可是三王会刚刚过去不久，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楚国一块动手，两个不要脸凑在一块，也就无所谓了。

“大王所想的，就是张仪所要做的。”张仪急忙表态，他怀疑这个时候如果稍稍有一点犹豫，就会被陈轸污蔑说自己是魏国的卧底。

“那好，大良造可以择日出兵，直取魏国的陕。”秦惠王下了命令。陕就是如今的河南省陕县，秦国出函谷关后第一重镇。

“是。”张仪答应，不过他并没有离开，他担心陈轸会在秦惠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事实证明，张仪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陈轸先生，你走之后，寡人很想你啊。这样吧，你也别走了，还是留下来当你的客卿吧。”秦惠王不放陈轸走了。

陈轸苦笑了笑，他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尽管他很想拒绝。

张仪的脸色有些尴尬了，陈轸留下来，对自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整走他呢？”张仪现在又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秦惠王一面派使者前往楚国，回应楚怀王的建议，一面派张仪率领秦军出函谷关直取陕。

进入魏国境内的时候，张仪突然有些纠结。尽管他是个为了自己前途不择手段的人，尽管为了个人利益他可以牺牲任何其他人的利益，可是这个时候，他有些犹豫了。

过去，他帮助秦惠王侵吞魏国的土地，是为了赶走公孙衍，使自己上位。可是如今自己已经是大良造，已经没有上升的空间了。相反，他也知道秦王的特点，当他认为你没有价值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地赶你走。

“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张仪告诫自己，坏事不能做绝。

既然有了决定，张仪就有了办法，他决定效仿当年樗里子在曲沃的做法。

秦国大军在陕摆出了攻城的架势，城中的魏军根本没有胆量出战。

“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搬家趁现在。”张仪给了陕地军民逃命的时间。

陕地军民一分钟也没有犹豫，牵猪拉羊，扶老携幼，连滚带爬，一路向东逃命去了。

张仪拿下了陕，之后火速回到咸阳。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让陈轸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