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轸回到秦国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张仪成功的消息。他很失望，因为他已经成功说服楚怀王，楚国决定和秦国联手攻打魏国。
“即便是魏国已经奉上了城池，我们也可以与楚国联合攻打魏国。”陈轸向秦惠公建议，他实在不甘心这样落在下风。
张仪没有说话，冷笑着看看陈轸。他知道，这时候不需要他说话。
果然，公孙衍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抨击陈轸了。
“陈轸，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陈客卿啊，大家都是客卿，怎么你和张客卿的境界就差得这么远呢？”
“唉，这样的主意你也敢出？”
陈轸无法应付，灰头土脸地闭上了嘴。
“张仪先生一张嘴，抵得过千军万马啊。”秦惠公对张仪大为赞赏，一旁的公孙衍司马错们就感觉有些失落了。
“哪里哪里，都是仰仗主公的声威啊，”张仪笑呵呵地谦虚一回，并且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攻击公孙衍，“还有大良造的人品啊。魏王很敬佩大良造啊，托我向大良造问好呢。”
表面上，张仪是在恭维公孙衍，实际上是要告诉秦惠公公孙衍暗中私通魏国。当然，所谓魏惠王问好公孙衍，是他临时编造的。
“哦。”秦惠公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公孙衍一眼。
公孙衍顿时尴尬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啊，魏王对于大良造舅舅的死表示遗憾。”张仪火上浇油。
公孙衍的脸色变得苍白。
秦惠公没有再说话，他在思考。
樗里子狠狠地瞪了张仪一眼。
而张仪面带微笑，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二十一
公孙衍非常郁闷，早知如此，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帮助张仪。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我真是瞎了狗眼。”公孙衍不断地自责，他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怎么办？公孙衍绞尽脑汁，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扭转局面的办法来。按照眼下的形势下去，自己大良造的职位很快就会被张仪夺走。那时候，就要看张仪的脸色过日子了。
转眼三天过去了，这一天秦惠公召集几个重要大臣开会。公孙衍到的时候，发现张仪已经到了，并且正在与秦惠公交谈，而陈轸、司马错和樗里子跟公孙衍前后脚到。
公孙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到所有人到齐，秦惠公说话了。
“各位，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讨伐魏国的事情。”秦惠公说，之后扫视大家。
除了张仪，其余四个人都觉得有些突然，不是说不攻打魏国了吗？
“张仪先生，你来说说。”秦惠公没有理会大家的反应，对张仪说。看来，张仪早到是有原因的。
张仪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
“事情是这样的，大家知道，苏秦是我的师兄，合纵的那一套就是他搞的。自从我来到秦国之后，就决心要破坏合纵，打破六国的如意算盘。所以，我就动用我的私人关系和苏秦师兄暗中沟通。终于，现在机会来了。赵国虽然是牵头搞合纵的，可是齐国和魏国一直就瞧不起赵国，最近两国暗中联络，想要攻打赵国。苏秦师兄得知消息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这不，已经派人来找我，试探说是不是可以联合秦国攻打魏国。”张仪说了一通，意思是赵国主动提出来要联手出兵攻打魏国。
对于张仪的话，大家都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此人的人品大家都见识过了，演起戏来比戏子还要逼真。
所以，大家谁也不说话。尤其是公孙衍，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看来，你们几位都没有兴趣，那好吧，这件事情就交给张仪先生了。为了与苏秦对等，我宣布，张仪先生和公孙衍先生职务对调，从今天开始，张仪先生担任大良造，公孙衍先生担任客卿。”秦惠公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张仪笑了，得意的笑。
公孙衍也笑了，勉强的笑。
陈轸若有所失的样子。
第二天，公孙衍悄悄地离开秦国，去了魏国。
“想不到啊，公孙衍真的是魏国的卧底。”秦惠公这样说。
“想不到啊，公孙衍居然是魏国的卧底。”秦国人民都这么说。
“想不到啊，公孙衍竟然是魏国的卧底。”张仪也这么说。
于是，关于公孙衍做魏国人卧底的各种版本到处流传，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公孙衍收了魏惠王的巨额贿赂。
就连樗里子和司马错也有点怀疑公孙衍真的是魏国的卧底了。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成了楚国的卧底？”陈轸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比别人看得更清楚。
新任大良造的张仪并没有准备率军出征魏国的意思，因为所谓的苏秦派人来请求秦国夹击魏国的事情是他编造的。他要利用苏秦赶走公孙衍，还要利用公孙衍赶走苏秦。
“主公，六国的合纵就要彻底完蛋了。”张仪对秦惠公说。
“都是先生的功劳。”秦惠公现在对张仪十分欣赏，也深信不疑。
“不，是公孙衍的功劳。”张仪悠悠地说。
公孙衍之所以逃离秦国，是因为他知道张仪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给他栽一个魏国卧底的赃，那死法可就难看了。
公孙衍逃到魏国绝对算得上是震动天下的一件大事，魏惠王尽管并不喜欢公孙衍，也要做出一副欢迎的架势来。尽管公孙衍一再表示自己在秦国期间实际上一直都在帮助魏国，魏惠王就是不太相信。不过鉴于公孙衍是落难来投，并且提供了一条重要情报，魏惠王还是为他安排了一个大夫的职位。
什么情报？赵国正和秦国勾结，准备攻打魏国。
“相国，你看这情报可信吗？”魏惠王问自己的相国。相国是谁？惠施啊。
“苏秦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惠施脱口而出，因为合纵这件事情有头没尾，让他有种被苏秦欺骗的感觉。
其实，魏惠王虽然支持合纵，却也对赵国作为第一发起人很不服气，他始终认为赵国没有资格在中原地区吆三喝四，魏国和齐国才是中原老大的人选。
“那，怎么办？”魏惠王问。他感觉事情很大了。
“那，怎么办？”惠施反问一句。他是一个很讨厌打仗的人，可是现在的问题似乎又不能以和平的方式进行。
“先下手为强啊。”公孙衍插了一句。他恨张仪，所以也恨苏秦。
魏惠王和惠施商量了半天，似乎先下手是唯一的办法。
公孙衍作为从秦国来的前任大良造，自然是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我们不妨联合齐国，先下手攻打赵国。击败了赵国，苏秦自然在赵国待不下去，赵国与秦国勾搭的事情也就自然成不了了。”这是公孙衍的办法，看上去还不错。
二十二
赶走了公孙衍，成功上位为秦国的大良造，张仪感觉自己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尤其是陈轸这个家伙更具威胁。如何赶走陈轸，就成了张仪的下一个目标。
陈轸则很不服气，他认为张仪除了在品行上比自己不要脸外，其余都不如自己。
两人互相说坏话，互相在秦惠公面前攻击对方。
陈轸常常在人前人后说起自己出使楚国的情况，自己如何说动楚怀王共同攻打魏国，楚怀王如何对自己欣赏有加，以及楚怀王如何英明，等等。总之，就是要显示自己比张仪强。
张仪非常狡猾，暗中搜集陈轸的言论，逐条整理之后，来向秦惠公告状。
“主公啊，我看这个陈轸好像是楚国的卧底啊。自从他从楚国回来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洗脑了一样，整天到处说楚王如何如何贤明，这不就等于说主公您昏庸无道吗？”张仪将自己所搜集到的陈轸的话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添油加醋任意发挥。
秦惠公知道张仪和陈轸之间的矛盾，陈轸来说过的张仪的坏话也不少。所以，对于他们两人的话，秦惠公都不太敢相信。
“这个，要说是卧底夸张了点吧？顶多是比较喜欢楚王吧？”秦惠公够冷静，并没有生气。
“那，反正陈轸自己说过，他准备去投奔楚国。”张仪见前面的话没有忽悠住秦惠公，索性当场造个谣。
“真的？”秦惠公有点生气了。
“当然是真的。”张仪说得像真的一样，然后假装很小心地低声说，“不过，主公您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秦惠公一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秦国国君，还有什么话不敢说么？
张仪见秦惠公生气，知道目的达到了，急忙告辞走了。
秦惠公派人把陈轸请来了，他要当面问问。
“客卿啊，寡人听说你准备离开秦国，另谋高就。看来，我这里是庙小和尚大啊。不知道先生想去哪里啊？什么时候走？不妨告诉寡人，寡人好给你准备车马啊。”秦惠公阴阳怪气地说。他知道陈轸能言善辩，要看看他怎么说。
“真的？”陈轸故意问。他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到这肯定是张仪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当然是真的，随时随地，想去哪都行。”秦惠公也是故意这样说，至于是不是这样做，看心情。
陈轸笑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不能紧张，更不能矢口否认或者辩解，那只会激怒秦惠公。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出乎秦惠公所料，牵着他的鼻子走。
“好啊，那我就去楚国吧，请主公给配车。”
“啊，真的要去楚国？这么说来张仪说对了啊。”果然，秦惠公大吃一惊，顺口把张仪给说出来了。
“岂止张仪知道，全天下都知道啊。”陈轸索性继续发挥，让秦惠公惊讶到底。
“真的？怎么我不知道？”秦惠公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原本他是准备在陈轸抵赖之后痛骂陈轸的。
陈轸看了秦惠公一眼，知道自己第一步走对了。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要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俗话说：孝敬父母的人，人人都想让他当儿子；忠于国君的人，每个国君都想他做臣子。在自己这片小区里转让女佣，说明这是个好女佣；把女儿嫁到本乡的，说明这是个好女儿。主公想想看，如果我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楚国人会欢迎我吗？就因为我是个忠心耿耿却又受排挤的人，楚国人才会欢迎我。张仪天天这么损毁我，不就是逼着我去楚国吗？我了个去，我真就去楚国还不行吗？”陈轸说到这里，把自己都说感动了，当下拍拍屁股，真的要走。
秦惠公也被陈轸的话所震动，心说是啊，他要是没有个好名声，怎么人家楚国欢迎他？他要是真去了楚国，我这面子不是就太难看了？
“先生留步，寡人其实就是问问，开个玩笑，先生的耿耿忠心，寡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啊，别往心里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秦惠公急忙拦住，安抚一阵。
陈轸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见秦惠公挽留，便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从那之后，但凡张仪和陈轸之间互说坏话，秦惠公都会当即制止。
这一次的交锋以张仪的失败而告终，他隐隐然感觉有些危险。不过令他安慰的是，陈轸就是个书生，而自己是文武全才——冒充兵家。从这个角度说，陈轸并不适合做大良造。不过，自己若是不能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才能，以自己在秦国的人缘，恐怕也待不长。
做件什么大事能让秦惠公开心呢？张仪绞尽脑汁，终于眼前一亮。
纵观天下，楚国、齐国、魏国早已经纷纷称王，就连韩国这个怂国也偷偷摸摸在私底下称王了。可是，秦国作为第一大军事强国，到现在还是个侯爵，这岂不是太滑稽了？
张仪决定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秦国称王。
称王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自己称王容易，可是没什么意思，要让天下都认我这个王，那感觉才到位。如果让我这个王比其他王还高，那就更爽了。
沿着这个思路往前走，张仪越思考越觉得有意思。渐渐地，他发现以此为契机竟然可以下一盘很大的棋，而自己将是这盘棋的棋手，秦惠公不过是他的棋子，甚至天下所有的国君都不过是他的棋子。
“感觉好极了。”在自己家的后院里，张仪仰望星空，忍不住这样自言自语，之后将一杯酒倒到了地上。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雷人就埋在这里。
“雷人呐，多谢你了。等我的计划成功了，我会给你修一座好墓，好好地安葬你。对了，你要保佑我啊。”张仪对着雷人说。
雷人自然不能回话。
“唉，多亏了你啊，还有公孙衍，我真得感谢你们。”张仪接着自言自语，这时候他突然悟出一个道理来，“人要成功，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人要升官，就要提着别人的人头。唉，人只有不要脸了，才会有辉煌的前途啊。”
感恩是瞎扯淡了，可是复仇是忘不了的。
所以，张仪又想起当年在楚国的屈辱了。
“不行，我要报仇。”于是，张仪开始重新考虑他的通盘计划，天亮的时候，一个崭新的计划出笼了，这个计划将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包括秦惠公称王的问题，向楚国报仇的问题，以及陈轸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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