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苏秦上位



苏秦决定去赵国，他觉得赵国可能会比较好，而且那里的生活也很有趣。

赵国首都邯郸。

邯郸原本是卫国的城市，工商业非常发达。自从成了赵国的首都，地盘和人口都大大增加，更加繁华，甚至超过了洛邑。单从繁华角度来说，邯郸仅仅次于齐国首都临淄。

苏秦喜欢上了邯郸。

“啊呸，臭咸阳，请老子去，老子都不去。”苏秦自言自语。

邯郸固然好，可是却没有客舍，没有人管苏秦吃喝，更没有人为他联系去见赵国国君赵肃侯。

“嗯，秦国也不是什么都不好。”混了一个多月没找到去见赵肃侯的门路，苏秦禁不住有点怀念秦国了。

靠着自己的嘴皮子利索，苏秦总算是认识了一些人，也总算是搞清了赵国的权力格局。赵国的相国是赵肃侯的哥哥，名叫赵成，封为奉阳君。要见赵肃侯，首先要打通赵成的关节。有他推荐，基本上就算没问题了。

苏秦仗着自己的嘴皮子，仗着鬼谷子的名气，终于得到了去见赵成的机会。

这是一个阴雨天，这一定是一个阴雨天。

苏秦来到了赵成的府上，赵成是一个心情不太好的人，他一定是个心情不太好的人。当心情不好的人遇上了阴雨天，心情会更加不好。

“相国，洛邑乘轩里苏秦有礼了。”苏秦毕恭毕敬，报上名头。

“嗯，你以为洛邑来的就了不起啊？有什么事？”赵成有些不耐烦地说。

“啊，苏秦自小跟随鬼谷子学习治国的理论，希望能为赵国出力。”苏秦低声下气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为魏国出力，不去为秦国出力，偏偏要为赵国出力？”赵成问道。

苏秦被问懵了，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问题等着他。

“因为，因为……”苏秦转动着脑子，其实他真的不在乎为谁出力，谁能让他升官发财他就为谁出力，可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还没等他想明白，赵成已经失去了耐心。

“你走吧，想好了再来。”赵成说完，不等苏秦回答，自己走了。

九

苏秦欲哭无泪。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虽然他脸皮很厚，可是也没有脸再回到洛邑了，他担心嫂子们会拿着菜刀来追杀他。也怕刘老二来向他要钱，或者要治阳痿的药。

赵国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下一步去哪里？

苏秦冷静地做了一个分析，很快排除了魏国和齐国，因为这两个国家都算是人才济济，自己去了很难出头。去楚国也不现实，因为外国人很难在楚国混出名堂。

现在最好的去处是燕国，这个偏远的国家像秦国一样缺乏人才，那里或许才有自己的明天。

如果燕国也不行呢？那就去齐国。

如果齐国也不行呢？那就去国家大妓院洗床单，国家大妓院总还需要有人洗床单吧？

苏秦又上路了。

燕国中都，今河北易县。

苏秦在燕国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不仅仅是城里人对穷乡僻壤农民的优越感，也是文明人对野蛮人的优越感。

燕国人普遍没有什么文化，自从召公被封到这里之后，这里与整个中原都是隔绝的，能够存活到现在并且发展壮大，那只能说是一个奇迹。没有文化的燕国对于中原文化充满了好奇和崇敬，这与当年的秦国没有什么两样。

苏秦是个有知识有见识的人，嘴皮子又特别会说，因此没过多长时间就拥有了许多的燕国粉丝。只要苏秦去哪里，一定有大把的人请吃请喝，就为了听他讲故事讲段子。后来，一个当地富户甚至把苏秦入赘了，就住在自己家中，好吃好喝好女儿，什么也不用干。

苏秦没想到在燕国的生活能这么幸福，现在不用着急去见燕国国君了，可以好好地分析形势再行动了。

燕国的国君是燕易侯，是秦惠公的女婿。因此，燕国现在跟秦国的关系不错。不过，对于燕易侯来说，他似乎并不愿意与秦国这样声名狼藉的国家走得太近，他也是一个憧憬中原文化的人。

“既然并不喜欢秦国，为什么要跟秦国结亲，而不是赵国和齐国？”苏秦有些不理解，于是问老丈人。他知道燕国不能跟魏国和韩国结亲，因为大家都姓姬，同姓不婚。

“为啥？因为我们是夷狄，根本高攀不上人家。”老丈人说。他说燕国曾经向赵国和齐国求婚，结果被无情拒绝了。

说到这里，老丈人骄傲地看了苏秦一眼。能够入赘这样一个洛邑来的高贵人，老丈人在街坊间的面子挣大了。

从地盘和人口来说，燕国算得上是一个大国。但是，中原国家们似乎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直将他们视为夷狄之国。除了赵国和他们偶尔有些往来之外，其余国家根本不鸟他们。

这样的情况下，燕易侯会想什么？什么能够打动燕易侯？

苏秦知道一个道理：缺什么就想什么。问题是：燕易侯缺什么？

见燕易侯并不难，实际上燕国也和秦国一样欢迎中原来的人才。所以，外国人求见燕易侯是比较容易的。

苏秦并没有贸然行动，因为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新的失败。他通过各种渠道打探燕易侯的情况，直到确认自己对燕易侯的判断是准确的。

到了这个时候，苏秦才决定去见燕易侯。

这是一个雪花飘飘的日子。

苏秦的老丈人为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

“先生何以教我？”燕易侯很客气地说。这句话是他最近学来的，他知道中原国家的国君们通常这样说。

“燕国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嘑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土地肥沃，人民富足，简直就是天府之国啊。天下诸侯中，能够和平安定没有战争的，也就只有燕国了。”苏秦先上了一通马屁，这也是常规的打法。

“嗯。”燕易侯点点头，似乎有点得意。

“可是我听说燕国与秦国亲近，窃以为不智。”苏秦文绉绉地说，他故意这样，以显示自己的修养。

“愿闻其详。”燕易侯紧跟，他怕自己跟不上，显得没文化。

“秦国和赵国都是强国，秦国固然更强一些，但是，秦国远离燕国，跟燕国八竿子都打不到，而赵国就在眼前。秦国不可能攻打燕国，同样也没有办法援救燕国。可是赵国就不一样，他们如果来攻打燕国，三天就能攻到您的城下。所以啊，窃以为，要长期的和平，与其交好秦国，不如交好赵国。”

“嗯，有点意思。”燕易侯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我们和赵国的关系也不错啊。”

“还不够。”

“不够？”

“燕国应该与赵国结盟，然后将魏国、韩国、楚国和齐国都拉进来，组成反秦国的联盟。”

“反秦国联盟？”燕易侯反问了一句，然后皱了皱眉头，“先生不是说秦国跟燕国八竿子都打不到吗？我们去组织这个联盟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说到这里，燕易侯下意识地向大门望去，意思很明显，准备送客了。

苏秦心头一紧，真有点担心燕易侯不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所以急忙往下说：“贤侯，这好处可是很多啊，不妨听我说来。”

苏秦说到这里，瞧了燕易侯一眼，见燕易侯暂时没有逐客的意思，略放了些心：“当今天下，秦国最强，三晋都饱受其苦。赵国虽然眼下与秦国没有战事，但是一旦秦国打通西河，必然攻打赵国。所以，赵国必然愿意结盟。而魏国和韩国不用说，一定屁颠屁颠来加入。而楚国和齐国都想与秦国争霸，结盟抗秦，也是他们的愿望。所以说，反秦国联盟一定能成。而燕国作为发起国，必然受到各国的尊重，赵国、魏国和韩国会感激您，齐国和楚国也不敢再小瞧您。那么，燕国就轻轻松松与中原各国平起平坐，从此正式成为华夏大国，贤侯您也成为诸侯中的首领，各国争相与燕国联姻，怎么能说没有好处呢？”

燕易侯眼前一亮。

有人逐名，有人逐利。

有钱人如果混不进贵族的圈子，不妨自己搞一个圈子请贵族们进来。这个套路如今常用，发明者却是苏秦。

苏秦被燕易侯任命为燕国的相国，专门负责组成反秦国联盟的事宜。

作为燕国特使，苏秦出使赵国。

在出发之前，苏秦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奉阳君赵成已经在一个月前盲肠炎发作而死。

这一次，苏秦很顺利地见到了赵肃侯。

“先生何以教我？”赵肃侯问，还加了一句，“据说，先生早前在邯郸待过，怎么没有来指教寡人？”

赵肃侯不提这个也就罢了，提起来让苏秦十分恼火。

“不瞒贤侯说，早前苏秦本是想来为赵国出力的，可是，不得其门而入啊。恕我直言，奉阳君嫉贤妒能，堵塞贤路，我们要见贤侯都要先贿赂他，可是他……唉，不说也罢，多少有识之士都想来为赵国效力，都被他拒之门外。要不是他玩儿完个球，今天苏秦能否见到贤侯还不好说呢。”苏秦上来就贬斥了奉阳君一通，让赵肃侯有点不知所措，赞成也不好，不赞成也不好。

“先生，咱们说说眼前好不？”赵肃侯将话题扯回来。

苏秦感觉很爽，终于出了这口气。

“贤侯，咱们赵国说强不强，说弱不弱。过去总是被魏国欺负，如今魏国实力不行了，可是秦国和齐国起来了。咱们怎么办？跟秦国结盟吧，那魏国和韩国就危险了，等秦国人夺走了魏国的河西，恐怕就会来打我们的主意了。跟齐国结盟吧，那齐国一定会拿魏国开刀，魏国就会依附秦国，魏国和秦国混在一起，他们就会联手来攻打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苏秦一边说，一边用表情渲染。

赵肃侯原本没有想到这些，被苏秦一说，觉得害怕起来。

“那，那怎么办？不结盟行不行？”

“不结盟？那别人结盟了，不是都来打你？”

“是哦。”赵肃侯越说越害怕，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苏秦。

“贤侯，其实呢，有一个好办法，不妨由赵国发起六国联盟，联合燕国、齐国、韩国、魏国、楚国，共同对付秦国。这样，齐国是我们盟友，不会欺凌我们，秦国受六国攻击，自然也没有力量来攻打我们。而赵国作为发起人，必然成为盟主，贤侯您霸业可期啊。”苏秦一通话，回到了反秦国联盟，不过这一次他把盟主许给了赵国而不是燕国。

“好，好主意，那什么，寡人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赵肃侯眼前一亮，大为赞同。

“那好，我就是代表燕国前来的，只要贤侯主盟，燕国就紧紧跟随。所以，燕国不用担心。下一步，就要说服齐国加盟。齐国加盟，则韩魏必然加盟，韩魏加盟，则楚国一定加盟。这样，六国结盟就成了。”

“那好，那寡人就任命你为特使，前往齐国。”

“可是，这样的大事，如果贤侯仅仅派一个特使去，只怕齐国人根本不当回事啊。”

“你的意思是？”

“你看，为了这事，燕国特地任命我为相国。”

“那好，寡人也任命你为赵国的相国，携带国礼，前往齐国。”

苏秦笑了，自古以来，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同时挂两国相印的。

“人，不能没有梦想啊。”苏秦自忖。

临淄。

花花世界。

苏秦看花了眼。

洛邑虽然繁华，与临淄相比，那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多亏我没有先来临淄，否则现在肯定在国家大妓院洗床单了。”苏秦暗自庆幸，以他有钱要享受生活、没钱借钱也要享受生活的思想，在临淄的花花世界里一定早已经堕落得不成样子了。

斗鸡，跑狗，嫖娼，喝酒，苏秦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乐趣，他多么想去享受一番啊。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苏秦知道，这个时候，还是稷下学宫比较重要。

苏秦去了稷下学宫，学宫的先生们听说最近的风头人物苏秦前来，都纷纷来见识。一个个憋着一口气，要找个由头，辩倒苏秦。

苏秦是什么人？是洛邑街头上混出来的人，是跟随鬼谷子学习了十年的人，是走南闯北的人，是悬梁刺股的人。对付这帮埋头读书的先生们，他有的是办法。

苏秦采取了三个办法对付他们。

第一，吹捧。对谁都说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之类，先生们听了都高兴。

第二，避虚就实。先生们研究的都是理论，要是跟他们讲理论，那一定死得尸骨无存，惨不忍睹。苏秦理论不行，但是见多识广，随便说件见闻，都让先生们瞠目结舌；随便来几个黄段子，都让先生们目瞪口呆，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段子手的淳于髡也傻了眼。

第三，给好处。苏秦知道先生们爱面子，平时想去风月场所潇洒，却又怕人说自己老不正经。于是苏秦以赵肃侯的名义邀请大家前往国家大妓院快活，一切费用由赵国支付。

“这不好吧？那我们不成了一群老嫖客？”先生们哼哼唧唧，嘴上不想去，心里都想去。

“各位先生，这可不是为了大家的享乐，这可是为了齐国和赵国的传统友谊啊，希望大家能够做出一点牺牲。”苏秦笑呵呵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做出一点牺牲吧。”大家说。

苏秦知道，要让一个人做一件事情，找个合适的借口很重要。

在苏秦见到齐威王之前，稷下先生们就已经把苏秦夸得花儿一样了。

所以，看到苏秦的时候，齐威王就笑了，他想起先生们转述的苏秦的黄段子了。

苏秦则假装得一本正经，这让齐威王更加感觉好笑。

所以，气氛从一开始就是轻松的。

“大王，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真是固若金汤啊。齐国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临淄富甲天下，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踘。临淄城内，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以大王的贤能，齐国的强大，天下无双啊。”苏秦还是老套路，上来先是一通马屁，无非就是齐国如何强大如何富庶，齐威王如何圣明。

齐威王点点头，这段话他爱听。

“以齐国的强大，为什么不称霸呢？”苏秦一边说，一边看齐威王的表情，发现齐威王很专注，知道这打中了齐威王的心思，“因为没有由头啊，无缘无故的，怎么称霸呢？现在我有一个办法。大王不妨组织一个联盟，这个联盟就是反秦国联盟，把什么三晋啊燕国啊楚国啊都拉进来。”

“慢着慢着，”齐威王打断了苏秦的话，他感觉有些凌乱，“苏秦先生，这平白无故的，反秦国干什么？况且说了，秦国是个蛮夷之国，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中原大国联合起来对抗他们？”

齐威王的意思，是根本瞧不上秦国，觉得他们根本不配成为中原的敌人。

“大王，您说得对，与齐国相比，秦国算个什么狗屎啊。”苏秦先附和了齐威王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可是大王，组成联盟可是称霸的最捷径的手段啊，当初齐桓公称霸，就是组成了反楚国联盟。不错，秦国是不配与齐国为敌，可是，当下秦国确确实实是能够让中原国家联盟的最好选择啊。想想看，只要大王您发出倡议对付秦国，韩魏赵必然响应，燕国必然跟随。五国联盟了，楚国害怕落单，也一定会加入，联盟不就成了，大王您不就是当之无愧的盟主了？”

“先生的意思，反秦国联盟不过是个幌子？”

“嘘，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是不能这么说。”

齐威王笑了。

“好，真是好，躺着就把活干了。”齐威王向来就想当霸主，可又不想打仗，这下算是找到了好办法。

有的时候，不需要出钱出力，只需要一个概念。

“大王，我代表赵国和燕国，奉您为盟主了。”说着，苏秦掏出两块相印，一块赵国的，一块燕国的。

苏秦之所以掏出相印来，一是说明自己能够代表这两个国家，二是提醒齐威王也送自己一块相印。

齐威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苏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