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开启外交模式



马陵之战，魏惠侯的长子公子申被齐国人活捉。

紧接着，魏惠侯的次子公子卬上了商鞅的当，被秦国人活捉。

坏消息还没有结束。坏消息就像大财主们的妻妾一样，总是成群而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初魏文侯拿下了中山，封魏武侯为中山国君。之后，魏武侯被召回，魏文侯的小儿子公子挚被封为中山国君。此后，公子挚再也没有回过魏国，子孙世袭中山国君。

赵国从来没有中断过对魏属中山国的颠覆活动，他们勾结旧中山国的力量，暗中帮助他们复国。不过，由于魏国太强大，旧中山国的复国活动一直难以得逞。而现在，魏国遭遇到了空前的危机。于是，在赵国人的扶持下，旧中山国的遗民们翻越太行山，杀回了中山国。而中山国的国民里应外合，揭竿而起。终于，公子挚的孙子抵挡不住，惨遭活捉。

赵国人在这个时候又出来做好人了，在他们的“斡旋”下，中山人答应释放“魏国殖民者”，将他们礼送回国。而愿意留在中山国的，他们则表示欢迎。

于是，公子挚的孙子率领着人数不多的“魏国殖民者”仓皇南下，回到了伟大祖国的怀抱。

就这样，魏国失去了中山。

魏惠侯陷入了空前恐惧中，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四面八方都在侵吞魏国的土地，亡国已经不是可能，而是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

这个时候魏惠侯想起了公叔痤当年的劝告，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公叔痤是对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孙膑，他设想如果当初孙膑没有被庞涓陷害，而是见到了自己，自己会不会接受孙膑“国虽强，好战必亡”的建议呢？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惠施。

“对，惠施是对的。”魏惠侯眼前一亮，仿佛一个行将淹死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魏惠侯安慰着自己，潜意识里面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管怎样，魏惠侯立即派人前往宋国，请惠施回来担任相国，为魏国救急。

一

惠施回来了，其实在马陵之战后，他就准备着回来。可是他知道，送上门的不值钱，所以他等着，等魏惠侯来请他回去。

“相国，我想死你了，你总算回来了。”魏惠侯降阶以迎，不，是直接到大梁城外五十里迎接。

魏惠侯亲自将惠施扶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一同回城。在回城的路上，魏惠侯深刻反省了过去这些年来的错误，特别是将惠施免职赶走这件事，说着说着，他哭了，哭得十分真诚，连累惠施也落下了老泪。

君臣二人回到大梁城，魏惠侯设宴欢迎，顺便谈一谈救急之策。

酒过三巡，话入正题。

“怎么办？怎么办？相国，救命啊。”魏惠侯一口菜也没吃，实在是吃不下。

惠施看看魏惠侯，发现魏惠侯整个人比以前瘦了两圈，不过看上去倒也并不难看，因为他从前比较胖。但是，一嘴的燎泡说明问题，这内火实在是太大了。

“主公，不用急，万事都有办法。”惠施说，尽量显得轻描淡写。

魏惠侯笑了笑，他这个时候需要这样的心灵鸡汤。

“其实，危机危机，是危也是机。你看，形势固然糟糕，可是不也顺便减了个肥吗？”惠施开了个小玩笑，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开什么玩笑都不算过分。

魏惠侯苦笑了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盼着惠施赶紧进入正题。

“要化解危机，首先要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惠施终于把鸡汤泼掉，开始了有血有肉的东西。

“我们哪有朋友啊？都他妈是敌人。”魏惠侯脱口而出。

“那，谁是最危险的敌人？谁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惠施换了一种说法。

“谁？齐国是最危险的敌人。”魏惠侯想也没想，又是脱口而出。

“错。”惠施一拍桌子，吓了魏惠侯一跳。

惠施拿起了一个鸡腿，慢慢地啃着，任由魏惠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他在想，魏惠侯之所以恐慌，就是因为他没有认清谁是最危险的敌人。

看着惠施吃得那么香，魏惠侯不禁也有了一点食欲。于是，他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嘴里。

“齐国如果是最危险的敌人，那么马陵之战后他们就应该顺势灭了魏国。可是他们没有，甚至他们连魏国的一寸土地也没有占领，他们怎么会是最危险的敌人呢？主公回想一下，齐国自从齐桓公称霸，多少次有机会吞并周围的鲁国卫国燕国，可是他们干了吗？没有。齐国是个商业国家，对土地和人民的兴趣不大。齐国人生活富裕舒适，根本不愿意打仗。所以啊，主公，别看齐国击败了我们，可是他们算不上最危险的敌人，甚至算不上敌人，他们是可以变为朋友的国家。”惠施这一个鸡腿吃下去，说出来的话价值千万个鸡腿。

魏惠侯眼前一亮，恍然大悟，于是，又吃了一块鹿肉。

“相国说得对，那，谁是最危险的敌人？赵国？”

“赵国当然不是，我们都是三晋国家，兄弟之国，兄弟之间再怎么打闹，到了生死关头，是一定会相互搭救的。”

“说的对啊，那，相国直说吧，哪个国家最危险？”魏惠侯的心情好了很多，抓起一个猪蹄子啃了起来。

“秦国。秦国是个虎狼之国，不仅野蛮而且不守信用，不仅不守信用而且贪婪，不仅贪婪而且是我们的世仇。自从商鞅在秦国变法，这个国家更加冷血，简直就是个禽兽之国，再加上仇恨教育，他们已经在想尽办法侵吞魏国的土地，奴役魏国的人民。自从吴起离开之后，魏国与秦国的战争几乎是每战必败，而且败得很惨。到如今，魏国人几乎都得了恐秦症。主公自己想想，如今天下，哪个国家的战力能与秦国相比？”惠施说得有理有据，娓娓道来。

“是啊，秦国人简直就是野兽。”魏惠侯表示赞同，他从前是瞧不起秦国人，现在他依然瞧不起秦国人，可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强大。

“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秦国，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齐国，是一个可以交朋友的文明国家；赵国和韩国，是我们的兄弟国家；楚国，是一个没有头脑可以被我们利用的国家。”惠施把思路清理了一下，实际上早在宋国他就已经清理好了。

魏惠侯点点头，他觉得这样的说法有道理。

“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结交齐国，团结韩国和赵国，利用楚国，共同对付秦国。”惠施的思路十分清晰，瞬间化解了魏惠侯的困惑。

魏惠侯不住地点头，换了一个猪蹄子。

“首先要做的是结交齐国，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一旦我们结交了齐国，赵国和韩国就不敢动我们，这就等于一次性搞定三个国家。之后我们可以联合这三个国家搞一个对抗秦国的联盟，这样就等于找到了对付秦国的办法，我们的困局就解了。”

“看来，齐国是要点。”魏惠侯有些兴奋了，他真正看到了希望。

“对，解决问题，就要抓住要点。”

“可是，怎么结交齐国？我们可是刚被他们击败呢。”

“主公要放下身段，朝见齐国国君。”惠施说，说完之后，看着魏惠侯。

魏惠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魏国作为三代霸主，历来都是别国来朝见他们，如今竟然要去朝见齐国，心情上的抗拒可想而知。

惠施料到了这一点，他知道魏惠侯一定不愿意。

“主公，为什么要去朝见齐国呢？我有两个理由。第一，如今的形势是魏国危急，不迅速解决问题可能会遭遇更多的攻击，所以，要放下面子，救命重要。第二，齐国虽然强大，可是楚国一向看不惯他们，如果我们朝见齐国，楚国就有可能不忿，到时候我们从中挑拨，让楚国和齐国之间对抗，魏国就有了喘息的机会。”惠施劝说魏惠侯，见魏惠侯还有些犹豫，接着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今天朝见齐国，是为了明天让齐国来朝见我们。”

惠施最后的心灵鸡汤打动了魏惠侯，或者说，这让他的面子好受了一些。

“好，就听相国的。”魏惠侯拿起了第三个猪蹄子。

从此以后，战国开启了第二种模式——外交模式。

此前，战国是第一种模式——战争模式。

二

惠施亲自去了一趟临淄，临淄是他向往的地方，那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有国家大妓院，那里还有稷下学宫。当然，他知道他的任务是要见到齐威王。

齐威王故意怠慢了惠施，对这个战败国的特使，齐威王不会那么快就见他的。而惠施并不生气，相反他有些高兴。

惠施把时间分为白天和晚上，当然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白天和晚上。白天，惠施主要去稷下学宫跟稷下先生们混，大家都是搞学问的，很容易混熟。没几天功夫，惠施就和淳于髡、邹衍、孙膑等人混成了朋友，甚至还私下邀请他们去魏国发展。

晚上，惠施主要去国家大妓院活动，也发展了几个相好的，答应她们为她们赎身，跟自己回魏国去做官太太。

不要以为惠施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享受，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人，而这个人非常重要。

谁？田婴。

田婴是齐威王的儿子，在田忌出走之后，他负责齐国的军事和外交。所以，在见齐威王之前如果能够搞定他，事情就会简单很多。而田婴既是稷下学宫的常客，也是国家大妓院的常客。

果然，三天之后，惠施在稷下学宫巧遇了田婴，不过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晚上，两人又在国家大妓院偶遇，这一次，两人之间赤诚相见，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两人在一个洗澡间里，各自泡在一个大水桶中，身边各有两个美女搓澡，一边搓着，一边说话。

“公子，实不相瞒，我家主公对于齐王十分敬佩，对于公子也是十分敬佩。因此，特地派我来齐国，就是想来齐国朝见齐王，奉齐王为老大，从此之后全面学习齐国的治国经验，共同为建设和平世界而奋斗。”

“嗯，这个想法不错，这说明魏侯还是能够认清形势的。”

“不仅魏国要唯齐国马首是瞻，我们还要动员韩国和赵国来朝见齐国，都做齐国的小兄弟。”

“嗯，这个好。”

“出来的时候，我家主公嘱咐我说，公子田婴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他一直想见见。所以特地委托我邀请公子在合适的时机访问魏国，指导魏国君臣的治国治军之道。在下冒昧地向公子发出邀请，不知道是否能够请动公子辱临敝国啊。”

“这个，可以考虑。”

一个晚上，惠施都在拍马屁，拍得田婴云里雾里，欲仙欲死。

第二天，田婴去见齐威王，将自己在稷下学宫偶遇惠施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惠施的来意说了一遍，又把惠施好好夸奖了一通。

“让他来见我吧。”齐威王听了也很高兴，对惠施也有些喜欢起来。

于是，惠施见到了齐威王，而齐威王对魏国的请求表示接受，并当场表态将派田婴前往大梁，商讨两国国君相会的具体细节。

“惠施先生，来一趟齐国不容易，也四处逛逛看看，享受一下人生啊。譬如，去国家大妓院消费一下。”齐威王给惠施提了个建议，想让他了解齐国的繁荣昌盛。

“啊，是啊，来一趟齐国不容易，是该好好逛逛。不瞒您说，来之前我就听说齐国的国家大妓院十分销魂，甚至有人给我推荐了几个姑娘。”惠施说到这里，把自己几个相好的名字说了一遍，无非是小红小白小青小紫，“可是，我不能去啊，如今我家主公在家里等我的消息，那是望穿秋水一般啊，我怎么能耽搁呢？我怎么能为了个人的享乐而忘了国家呢？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呢。不行，我这就走，我连夜出发，马不停蹄回到魏国去。”

这一通忽悠，让齐威王感慨万千，惠施这样的大夫不就是传说中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吗？

“先生公而忘私的高风亮节令寡人敬佩，寡人不敢拦你，但是，寡人也希望先生这样的人能够享受人生。这样吧，我让人把小红小白小青小紫赎身出来，送给先生，一路上也好有个照顾。”一激动一冲动，齐威王决定把这几个姑娘送给惠施。

就这样，惠施公私两不误，事办成了，还免费带回来几个姑娘。

惠施喜气冲冲回到了大梁，来不及回家，直接去见魏惠侯。

“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魏惠侯急忙问。

惠施于是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将自己这一趟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国家大妓院这一段，主要讲了齐威王怎样推脱不见，自己如何想办法进入稷下学宫，利用自己的学识和威望让稷下先生们心悦诚服，之后通过稷下先生打通了田婴的关节，又通过田婴见到了齐威王。

“齐侯对我们的想法非常赞同，当即同意。不仅同意，还一高兴送了我几个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才艺绝伦啊。不过我想，我惠施德薄才浅，实在是受不起。所以，我决定献给主公。”惠施将事情说完，还主动将美女献了出去。

魏惠侯很高兴，非常高兴。见到惠施就很高兴，见到了几个美女就非常高兴。

几个美女也很高兴，几天前还在齐国做皮肉生意，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嫔妃，人生价值实现了飞跃性提升。

当然惠施也很高兴。

几天后，田婴作为齐国特使来到魏国，魏惠侯和惠施热情款待，双方商定，一个月后，魏惠侯在齐国的徐州朝见齐威王。

这个徐州，不是今天江苏省的徐州，而是今天山东省的薛县。在那时，这是田婴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