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病——葛洪以毒攻毒治狂犬病

襄公十七年，国人逐瘈狗，瘈狗入于华臣氏，国人从之。华臣惧，遂奔陈。

——《左传》

很多武侠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主角中毒了就用蜈蚣、毒蛇、癞蛤蟆等触目惊心的毒物来“以毒攻毒”，求得化解功效。至今，民间依然有人相信某些偏方，拿毒物治病，结果适得其反。

瘈狗噬人

看来，以毒攻毒不过是金庸等作家笔下的产物，实在不应信以为真，更与现代科学南辕北辙。然而，小说家并非凭空捏造，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疗法其实是有历史根据的。

早在春秋时代，《左传》中就有“襄公十七年（前556年），国人逐瘈狗，瘈狗入于华臣氏，国人从之。华臣惧，遂奔陈”的记载。故事背景是宋国（今河南商丘一带）人驱逐狂犬，狂犬闯入华臣的府第，人们跟在狗后穷追猛打，华臣以为自己是被驱逐的目标，竟吓得跑到陈国去了。由此诞生了一个成语“瘈狗噬人”，意即疯狂的恶人做尽坏事。

瘈狗即疯狗，看来早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就已知道疯狗的严重危害，因此人们见狂犬就群起而逐之。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对狂犬病的最早记载。

战国时期的《吕氏春秋》中还有“郑子阳之难，猘狗溃之”的说法。西汉《淮南子》也载“因猘狗之惊，以杀子阳”，认为郑国丞相子阳之死，是被狂犬咬伤所致。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狂犬病病例报道。连社会的高官都惨遭狂犬毒口，一般老百姓就更容易因此命丧黄泉了。

狂犬病毒是狂犬病的罪魁祸首，主要存在于患病动物神经系统中，其唾液也常含有大量病毒。人一旦被患有狂犬病的动物咬伤、抓伤，就有可能遭到病毒入侵。古人总结出“初中毒时，人不觉，平时忽然发惊，日久哮吼，嘶喊叫跳奔跑者，难医”，而且“九死无一生”。特点为怕风、怕光、怕水、全身痉挛抽搐，最终呼吸循环衰竭而亡，对此，早期的巫医也束手无策。

狂犬疫苗的诞生

面对恶疾，勤劳智慧的先民不会坐以待毙。经过多年沉淀，至晚在公元4世纪，先民已初步掌握了狂犬病疗法。据东晋医药学家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载，狂犬的脑组织可治狂犬病，“杀所咬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人们发现人被疯狗咬伤后发生狂犬病，推断疯狗是直接祸根，那么疯狗体内一定有某种强烈毒素，这毒素究竟是什么，当时的科技水平无法解答，然而古人推断毒素在疯狗脑部，又据“以毒攻毒”的哲学，尝试取出疯狗脑髓这个“毒”，敷于伤口，以攻击疯狗传给受害者的“毒”。疗效证明，有不少患者真能获救。

其实古代的“人痘”法预防天花，其理念与此如出一辙，效果也颇可观。近代以来，英国人金纳（Edward Jenner）改良的天花“牛痘”法、法国人巴斯德（Louis Pasteur）研制的狂犬疫苗，与之不谋而合，他们是否涉猎过古代中国“以毒攻毒”的思想？不得而知。为了对抗狂犬病，巴斯德尝试提炼疯狗的口水并注射到健康犬的大脑中，不久，被注射的犬发病死亡。经过多次实验，巴斯德推论出狂犬病的病原应该都集中在被害动物的神经系统。于是，他大胆提出假设，从患狂犬病死亡的兔子身上取出一小段脊髓，悬挂在一支无菌烧瓶中，使其干燥，看它是否还有致命的危险。反复试验，他发现没有经过干燥的脊髓是足以致命的，但经过干燥的脊髓较不易致命。如果将未干燥的脊髓研磨后注入健康犬体内，此犬必死无疑；若将干燥后的脊髓注入健康犬身上，这些犬都若无其事地活了下来，巴斯德推断经干燥处理过的脊髓，病原体已经死了，至少毒力非常微弱。最后，他把干燥的脊髓组织磨碎加水制成疫苗，注射到健康犬的脑中，再让它接触致命的病毒，奇迹发生了，它安然无恙！

最后，巴斯德把经过反复传代的狂犬病原体随兔脊髓一起取出，悬挂在干燥、消毒过的小屋内，使之自然干燥十四天减毒，然后再把脊髓研成乳化剂，用生理食盐水稀释，就制成了原始的巴斯德狂犬疫苗，时间是1885年。

虽然在那个时代，人们无法知晓狂犬病是由病毒引起而非细菌作祟，但并不妨碍伟大的科学家用实践精神和经验来对抗顽疾，就好比伟大的中医学一样。

医学证明，少量病毒可刺激人体产生有益的抗体，反而中和病毒的侵害，这就是现代疫苗的设计理念。以毒攻毒，并不绝对虚妄。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葛洪抑或金纳、巴斯德，他们都没有踏进20世纪的医疗免疫学时代，其成就不是建立在分子生物学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转瞬即逝的灵感创意、细致入微的观察辨别和日积月累的实践经验上，这一点尤其值得今人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