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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篡汉——盗国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32:05 0

一、称帝

或许,王莽做梦都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多大的民意,都不如造反的声势大。搞权术,能玩得过他的人,还没出生。可是当他听说造反军正在向长安城方向挺进,他一下子就慌了。

王莽是真慌。汉朝多少年没有过战争了,现在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一时真的拿不出办法来。于是,他只好先静观其变。可是前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

此时,王太后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淋漓尽致的报复快感,洋溢在她幸福的老脸上。王莽是在她有生之年崛起的,她多么希望活到王莽被造反兵砍成肉酱的那一天。

看着王太后那副得意的样子,王莽真的沉不住气了。他将所有王氏外戚,以及他的重要同党,都喊来开会,商量对策。很快,王莽就拿出了一套方案,一口气任命七个司令。

为了防止意外,他还规定,军队领导机构中,不得让关东人任指挥官。因为前来攻打长安城的,都是关东人,对王莽来说,这些关东人很不靠谱。

王莽的指挥官为关西人,但他的兵,却全是关东人。七个兵种司令官,组成了中央精锐兵团,向翟义叛军发起反攻。接着,王莽再度任命三个司令,各率部队,守住三个地方。

第一个是函谷关,第二个是武关,第三个是宛县。

要想破长安城,不是函谷关,就是武关。而要进入武关,必先过宛县。所以说这三个地方,可谓是重中之重啊。想当初,秦末战乱时代,高祖刘邦率兵西挺,走的就是宛县,进武关,后攻入咸阳的路线。后来,项羽却选择了破函谷关。殊途同归,两条大路通长安。如果王莽守住了这两大关口,等于捏住了自己的命根。

或许,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我想,这应该是王莽安慰自己的心里话。

王莽错了。

这时,又有一个消息,犹如一块陨石从天而降,砸中了王莽的脚跟:又有人造反了,而且又是十万军。这十万军,比前面翟义那十万军更可怕,因为这帮造反兵,不是关东人,而是来自长安附城的京畿地区。

前方有人放火,后院又有人拆墙,这还叫人怎么整呀?

京畿地区造反的头目,有两个,一个叫赵朋,一个叫霍鸿。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不但属于来路不明的人,还是趁火打劫的家伙。赵朋和霍鸿认为,汉朝的中央军,都倾城而出对付翟义去了。如果他们就地起义,攻入长安,肯定成功。

真可谓,造反不可怕,就怕造反兵有文化。事实证明,赵朋和霍鸿的观点是对的。他们的起义军,一举拿下长安附近二十三个县,又斩长安市民兵司令,一路向长安城攻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赵朋等人放的这把火,还是一把大火。大火逼近了长安城,火光映照着长安城里的未央宫。无耻的王莽,仿佛就在眼前。

王莽真急了。

光急得猛跳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时,王莽又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做出以下部署:派卫尉和大鸿胪,率兵出城,攻击赵朋造反兵团;派骑都尉驻防长安城北;派城门校尉,驻守长安城门。同时,皇宫加强巡逻。

做完这一切,王莽心里还是发虚。这时,这个天才的权术家,突然想到了一招。等死不行,送死不行,不如去求老天爷帮帮忙,或许会有转机。

于是,王莽就抱着三岁的皇太子刘婴,率领百官,每天都要跑到郊外的皇家祖庙祈祷。就在祈祷会上,他发布诏书,宣告天下,说他拼死拼活,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而是保护皇家祖业。

稳定压倒一切。王莽这招,就是要先稳定天下骚动。同时,王莽还特意派人向全国各地传达,警告各郡不要乱动,皇帝还是刘婴的,安汉公不会抢他的。

退位自保,这是一条明智的选择。除此之外,王莽别无他法。

但是,就在王莽举目无望时,前方传来一条天大的好消息——汉朝中央军,在陈留郡遭遇翟义的起义军,并一举击败对方。翟义被捕,已经五马分尸,刘信逃亡,不知踪迹。

汉朝中央军干掉翟义后,调军回头,直奔赵朋等另外一支造反军。王莽已经派出一支军队,前往伺候赵朋,当中央军赶到时,汉朝两支正规军,形成前后合击之势,一下子就把赵朋造反兵夹死了。

两个月后,汉军消灭起义军,各郡县治安秩序,陆续恢复。

王莽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曾经要崩溃、要发疯的他,突然又信心满满。他十分得意地认识到了,起义军是不足惧的,王莽还是强悍的。汉朝就像他手心中的猎物,只要他不放手,谁也别想抢走。

于是王莽疯狂反扑。首先,他派人到翟义的故乡,把翟义的老爹,即倒霉的前丞相翟方进的坟墓及祖宗坟墓全挖了,诛三族。然后下令,把翟义及赵朋两支起义叛军的尸体,全部搬到路旁,插上木牌,警告造反者不得好死。

终于出了胸中的恶气。这时,王莽突然想起那个幸灾乐祸的王太后。老太婆可能认为,王莽活不过今年了,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隔岸观火,那是要付出代价的。王莽决定整整王太后。

这时,各郡不断有祥瑞报来,重要的有石牛和仙石两样。王莽叫人把这两样东西运往长安。然后,他就给王太后上了一道奏疏。

奏疏很长,大概意思就是:自起义军被灭后,汉朝到处都有祥瑞出现,都是冲着我安汉公来的。天意当前,我怎么能违抗呢?所以从此之后,我不再用摄政年号。我的所作所为,可以跟周朝的周公媲美。又所以,汉朝政权先由我打理,等到刘婴满二十岁,举行加冠礼时,我再原样归还他就是了。

王莽的刀,就要架到王太后的脖子上了。

事情还没完。不久,又有满天的祥瑞纷纷冒出。这时,所谓的祥瑞就更露骨了,都是公开说,上天授意要王莽当皇帝。

于是,王莽把收集来的各种真真假假的祥瑞,派人交给王太后过目。并且毫不隐讳地告诉老太婆,王莽要当皇帝,是铁定的了,您看这事怎么办?

王太后彻底沉默了。天要打雷,王莽要当皇帝,王太后只好同意了。

公元8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一大早,王莽先去高祖刘邦庙前祭祀,举行皇帝加冕冠礼,戴上王冠。接着,他回到未央宫,发布以下文告,大意如下:

一直以来,汉朝发生的各种祥瑞,都是神灵们以特殊的方式,要把天下全数托付给我。在这些神灵中,就有高祖刘邦,在天意面前,我怎能违背。所以,我决定于十二月一日,正式登基,建立“新王朝”。

这就是传说中的——禅让。

禅让的核心技术无非两样:民意与礼贤。多少年来,王莽兢兢业业,无非就是为制造贤能与民意而忙活。而他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今天的所谓禅让。

禅让,在儒家思想里,是最理想的政治模式。自孔子以来的儒家知识分子,都特别推崇尧舜这两个禅让制度的发明人和继承人。儒家为什么推崇禅让制度?是因为他们从来就坚定地认为,皇权是公共权力,应该属于治世之能臣,而不是一家一姓之私有产物。

王莽是儒家大师,他不但继承了儒家的核心思想,而且身体力行地去推广儒家政治思想,竟然还成儒家实现其理想的第一人。

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到,王莽不是无耻的权术家。在他的心里,他是天下最伟大的思想家和政治家。一个为伟大理想而不择手段的人,不能在他身上套上道德的咒语。

所以王莽又认为,王太后要支持他,而不是一味顽固,不识时务。

王太后表面同意王莽当皇帝,但她手里还握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王莽伸手向她要,老人家就是不肯给。那个东西,实在重要,如果没有它,王莽永远只能当假皇帝。其实,那个玩意一点儿也不神秘,它就是皇帝的玉玺。

曾记否,当年刘邦入咸阳,秦王子婴献出秦始皇使用的玺。后来,刘邦当了皇帝,即用其玺,并把它当国宝,代代相传,就传到了王太后手里。王莽摄政,汉朝未立皇帝,王太后暂时代管。

现在,汉朝都亡了,国玺当然要交出。王太后不想交出,王莽当然可以抢,但不能由他自己来抢。那么,派谁去抢较好呢?王莽立即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王莽的堂弟王舜。

一直以来,王舜都是王莽和王太后打交道的中间人。王莽之所以选定王舜,是因为王太后特喜欢王舜,对他也绝对信任。但是这一次,王太后终于把王舜看透了。当王舜出现在她面前时,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了。

但王太后什么都不说,就等王舜开口。

果然,王舜一开口,就索要玉玺。王太后一听,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享受国家的恩惠,还要做出无耻的行为,抢夺政权。你们这种人,就算死了,都不配猪狗来啃你们的尸体。”

王舜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王太后接着骂道:“王莽都建立新王朝了,国家历法,制度什么的都改头换面了,为什么还要索要一个小小的玉玺,自己刻一个不就得了吗?”

王太后骂到点子上了。王莽想刻玉玺,多少个都不是问题。可是王莽却不找人刻印,这是为啥呢?

事实上,如果能刻章,王莽就不会麻烦王舜了。问题是,皇帝玉玺不能随便刻呀。很简单,王莽的新王朝,不是抢来的,而是通过禅让得来的。既然这样,玉玺也得交出来。如果不交出,禅让就成了假的。

所以无论如何,王莽都必须哄王太后把玉玺交出来。但是看王太后这副脸色,王舜想哄人,那就是胡扯了。

王太后好像骂得还不过瘾,最后,她又抛出一句狠话:“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打玉玺的主意。我一个老寡妇,就算没力气,可谁要来抢我的东西,我就跟他拼了。我就是让玉玺陪我埋入土里,也不会交给你们这帮烂人。”

王太后骂完,就痛哭流涕。活了将近八十岁了,老太婆从来没这么伤心欲绝过,旁边侍从看着,也全都陪着流眼泪。

此时,沉默良久的王舜,也伏地嗷嗷地哭起来。王舜哭得比王太后还悲惨,仿佛不是他来抢人家的东西,而是人家要抢他命根子似的。

王舜哭一阵,停一阵,又哭一阵,像天上的雨,哗啦啦地没道理地下着。

王舜哭完,抬起哭肿的眼睛,对王太后说:“王太后骂得我无话可说。但是,王莽一定要把玉玺弄到手,不然绝不罢休。在这里,我只想善意地告诉王太后,您有能力一直这样跟王莽干到底吗?”

看着悲伤诚恳的王舜,刚刚还激动得直跳的王太后,突然哑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这个老太婆,骂骂人,过过嘴瘾就罢了。如果真要把王莽逼急了,你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一想到这里,王太后的眼泪就出来了。只见她从怀里掏出玉玺,甩在王舜面前,叫道:“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也没机会看到你们兄弟被屠灭的那天了。如果你觉得这东西不是个祸害,就大胆拿去吧。”

王舜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了玉玺。轻轻地他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王舜以无比沉重的心情,把玉玺交给了王莽。王莽脸上像快乐的海洋,洋溢着兴奋的浪花。

王莽仿佛看到,暮日已经落山,明天早上,取代天下的,将是一轮崭新的充满朝气的红日。

二、全民公敌

自刘邦开国以来,汉朝立国已有二百一十五年。一个两百来年的江山基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落入了儒家实践家王莽手中。

在儒家思想集团里,王莽是一个典型的激进主义者。这个早年丧父,孤助无依的穷家子弟,几十年如一日地忍辱负重,玩弄权术,就为了这一天。

他的这一天,就是光耀儒家思想,用双手去完成儒家的理想。或许在他看来,汉朝就像一艘在大海上漂泊多年的大船,现在却陷入了泥潭。王莽作为帝国新舵手,首先就是开拓新航向,驶向理想的彼岸。

于是,王莽一上台,就着手社会政治改革。

人世间所有事业,都是思想在前,行动跟后。所以,要了解王莽的改革行动,就必须了解左右他大脑的儒家信念。先秦时代,百家争鸣,中国历史上涌现了第一个思想黄金时代。但是,在那个思想大碰撞时代,最后能成为社会主流的,只有四家思想。它们分别是儒、道、法、墨。

在这四大家中,道家是遁世主义者,认为世界太乱,人心太坏,人要拯救世界,必须先从拯救自己的心开始。人要拯救自我,必须逃出纷乱时世,循着古人足迹,去江湖逍遥。

墨家则认为,世界太乱,主要是缺少爱,所以大家要兼爱。为了兼爱,墨家分子,从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典型的苦行僧主义者。所以,墨家总以努力工作的大禹为榜样,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辛苦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儒家认为,世界太乱,主要是缺两样东西。一个是仁,一个是义。如果天下君主都推行仁义政治,春秋五霸就不会为了地盘,打来打去;战国更不会为了欺诈,想破人间一切诡计。那怎么样才能实现仁政呢?儒家又认为,这个应该学习古人,特别是尧舜,如果想过上好日子,当然回到西周时代更好。

综合以上所述,我们发现,儒道墨三家,全都是以学习古人为荣,以学习今人为耻。但是,法家却大不一样。法家思想者,就像思想江湖里的一个异类剑手,横空出世,提出与以上三家截然相反的思想。

法家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政治和思想,更有一代人的生活态度。我们今人想要过得幸福,就得往前看,哪有往后看的道理呢?这种积极往前看的思想,我们称之为与时俱进。这个与时俱进思想的集大成者,就是韩非子。

可是思想活泼、英姿勃发的秦始皇,以法家为立国之本,最后怎么样了?竟然只坚持了十五年。到了汉朝立国后,刘邦对法家是不太感冒的。为了国家长治久安,刘邦决定采取折中主义,采取外儒内法的治国理念。

事实证明,这个理念是很靠谱的。汉朝坚持了二百来年,比秦始皇的秦朝命长多了。

现在,王莽认为,汉朝只坚持了二百来年就崩了,时间还太短。因为周朝自立国到崩溃,总共有八百来年。所以,要想国家命运长久,还得向周朝学习。于是,这种向周看齐的思想,让王莽的一系列改革都蒙上了复古的色彩。

国家就像是人,都要往前赶路的,如果眼睛朝后看,双脚往前走路,总有一天会摔倒的。很不幸,王莽复古改革运动中,因为赶路太急,最后也摔得很快,一头扎到悬崖里,一去不再复返了。

王莽新政,主要从以下几方面进行:

第一,就是改换政府机构名称。比如,大司农(农业部长),改名为羲和,后又改为纳言;少府(宫廷供应部长),改名为共工,乍一看,还以为是撞天的那个共工回来了。这改名法,基本上参照周朝制度。

改完政府机构名,接着改地名。有些地名,叫了上百年,大家都熟悉了。但是王莽觉得不爽,说必须改,就改为古名。最可怕的是,这改名也无规矩可讲,王莽是想到哪儿,就改到哪儿,同一个地名,今天叫这个名字,明天可能又得换了。于是弄到最后,老百姓都不知道自己住的这地方,到底叫啥来着。国家下发到某地的公文,在新名字后面,还要打括号,注解旧名。

这改名事小,可烦人事大。但是王莽改得不亦乐乎,有啥办法?

第二,就是进行土地改革。王莽的土地政策,就是恢复古人的井田制。在汉朝,土地是可以任意买卖的。于是许多豪强,大量圈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地主。但是现在王莽却下诏宣布:所有土地,必须归国家所有,重新分配。按新规定,一个成年男子,一人将分得百亩土地。如果一家人丁不超过八口,而田地超过九百亩的,应该自动把超过之数,分割给族人、邻居或者同村亲友。

在汉朝,那些将土地卖光的人,没地方可去,可卖身为奴,以此为生。但是,王莽又出新规定:奴隶婢女,跟国家土地一样,一律不得自由买卖。

王莽这招,可谓太狠了。他由此不是得罪了一小部分人,而是大部分人。首先,是大地主的利益。这些人的祖宗,很多年前可能还是穷光蛋,经过几代人的奋斗,好不容易翻身当了地主,竟然一夜之间,就啥都没了,你说他们会跟王莽过得去吗?

其次,就是那些奴隶和婢女。在汉朝,当农民是很不容易的。一年要收三十分之一的税。遇上战争时代,国家没钱,就拼命从他们身上抽税,甚至高达十分之五。干死干活,种出来的庄稼,还不够自己吃,却有一半要被别人拿走。你说干这活还有啥前途。

于是乎,有些人就想逃税。要想逃税,就得变卖土地,这样可以赚来钱,然后再将自己卖给别人当奴。鲁迅先生说,中国古代,向来只有两种心态,一种是坐稳了奴隶的时代,一种是连奴隶都做不得的时代。殊不知,人都活不下去了,有奴隶做,苟活下去,总比没得奴隶做强多了。

王莽却说奴隶婢女不得随便买卖了,如果家里哪个生病,没钱救治,变卖家产,可他们都一无所有了,不能卖身为奴,不等于堵死了他们最后一条谋生之路了吗?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莽得罪了这些光脚的,他们无业无家,在社会上流浪,那是很危险的。

这个道理,王莽开始不懂。后来,当政策实施一年后,社会越来越不稳定,王莽只好宣布废除奴隶不得自由买卖条例。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再次,进行货币改革。在汉朝,一般流通的货币是五铢钱。王莽实施货币改革后,以小易大,以轻换重。所铸大钱,重不过十二铢,只相当五铢钱的两点四倍,却要当五铢钱的五十枚使用。很明显,货币比值失衡,不合理,很多人当然不认账。于是乎,就有人想到了盗铸,屡禁不止。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王莽实施的货币很多,总共有六种,分别是金币、银币、龟币、贝币、钱币、布币。这些币种当中,像龟币和贝币这些古老玩意儿,中国人早在多年前就不用了。更让汉朝人受不了的是,这六类货币,总共有二十八种分值,种类繁多,让人无不头昏脑涨。更更讨厌的是,币值变来变去,严重扰乱了金融市场。

诸如以上,王莽货币新政,不过是自找苦吃。果然,后来汉朝人都怀念曾经使用的五铢钱,私下使用旧币交易,不认王莽新货币政策。王莽只好废除龟币、贝币和布币,但还是不管用。汉朝经济已经被他搞乱,一切都不可收拾了。

最后,建立市场行政机构,干预市场经济。王莽分别在长安、洛阳等五大城市,设立物资调节官(五均司市)和经济官(钱府官)。物资调节官于每季第二个月,即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对物价作一个评估,定出上中下三等价钱,保持市场稳定。

在民间,如果有卖不出去的粮食、布匹等东西,物资调节官调查核实后,由国家按照成本收购。一旦物价上涨,超过市价十分之一以上,物资调节官就用评定的价钱卖出。如果物价低于评定价格,人民可以自由买卖;人民如果缺乏资金,可向经济官申请贷款,每月份利息百分之三。

除此之外,王莽还出台了相关的保障下岗工人享受国家福利,以及再就业权利的措施。

仅就此点而论,王莽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他用人不当,情况很糟糕。于是乎,好事就办成了坏事。

两千年以后,我们看王莽这一套改革,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这些政策,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还部分地使用着。于是乎,有人给王莽戴了一顶高帽子,说他在两千年前实施的政治理想,为王莽式社会主义改革。

但是,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失败的国家蓝图设计大师。土地和奴隶不得自由买卖,得罪了大地主和贫穷没有生活出路的农民兄弟;失败的货币政策,又得罪了大量市民;国家对市场经济的干预,又得罪了大量的城市商人。

从上到下,王莽除了他自己,他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他跟汉朝制度过不去,跟皇族过不去,跟各级官吏过不去,跟商人过不去,更是跟广大农民兄弟过不去。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我们可以称他为汉朝的——全民公敌。

三、外患

一夜之间,王莽跟汉朝人翻脸,真可谓比现代人翻书还要快。历史已经证明,王莽对内政策是失败的;而跟外国人翻脸,更是愚蠢的。

王莽第一个对外翻脸的国家,是匈奴。从周朝到汉朝,匈奴人从来都是中国人的天然对手。打打杀杀,狼烟四起数百年,汉朝好不容易熬出个美女王昭君和亲,终于让汉匈兄弟过上了和平的日子。

汉朝众卿眯着眼睛数了一下,从王昭君和亲到王莽新政府成立,汉匈足有五十年没有经历战争了。可是,如今这美好的外交局面,却被王莽全毁了。

公元9年,秋天,他派出了一个代表团,代表团被封为“五威将”。代表团的任务是,先在国内周游各郡,宣布王莽新王朝代替汉朝的合理性,然后再环游诸国,向外宣传新王朝,同时收回汉朝旧印章,换上新王朝印信。

王莽的代表团,先到东边的朝鲜半岛,然后一路向北,最后抵达匈奴境内。此次,代表团只有六人,到达匈奴王国后,就对匈奴单于做了基本汇报。匈奴单于大概也知道汉朝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就举行宴会,招待使者。就在宴会上,双方玩起了游戏。

事情是这样的,酒会才开始,王莽的五威将就宣读诏书,匈奴单于受诏拜谢。接着,翻译官就告诉单于,说他要解下单于挂腰上的旧印,重新给他颁发一个新印。单于就高举双手,说,那就解吧。没想到,当翻译官准备解印时,单于旁边有人插了一句话,搅乱了酒局。

插话的人,是单于身边的大臣,简称苏。苏对单于说:“在没见到新印之前,不应该把旧印交出。”

苏大臣一说,单于想想,好像说得也对。于是就把双手放下,对翻译官打哈哈道:“还是先喝酒吧,解印这事不急。”单于说完,就把翻译官拉到座位上灌酒。

汉朝五威将只好陪酒。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说道:“酒也喝了,那印是不是该解下来了?”单于不好推辞了,只好说:“那就解吧。”单于说完,又高举双手。当翻译官准备再解印时,苏大臣又插话道:“还没见到新印,怎么就解旧印?”

苏大臣不停地重复这话,好像是要铁下心跟五威将抬杠。按程序,匈奴得先交旧印,再颁新印。匈奴是汉朝的藩属,汉朝给你什么,你就得拿什么。何来这么多质问。还有,他们大老远跑来更换印信,难不成会给你们换个假的?

这时,单于好像看出五威将脸色难看,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是就说:“解吧。我相信印文应该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苏大臣的提醒是有道理的。王莽给匈奴单于颁发的新印,印文其实是很有问题的。

以前,汉朝政府给匈奴单于的印上,刻的是“匈奴单于玺”;现在,王莽颁给单于先生的印上,刻的则是“新匈奴单于章”。

由玺改章,不仅是文字上的差别,要认真追究起来,问题可大了。

在汉朝,玺章这玩意儿是有讲究的。王爵专用的印信,称“玺”;侯爵专用的,就叫章。也就是说,玺和章的区别,就在身份。王莽改玺为章,其实就是降低了匈奴单于的身份。这种做法,当然是不受欢迎了。

苏大臣能够不顾情面,一再提醒单于要看印文,这足够说明,他在汉朝代表团到来之前,肯定是已经听到了什么不利于匈奴的风声。

事情是这样的,王莽当皇帝以后,就认为汉朝封爵,只分为王侯两级,很不合理。比如,“王”这个称号,封国国君使用就可以了,竟然连匈奴这种夷民也使用,实在够乱的;同时,这也是不符合古代制度的。为了向古人看齐,必须把封爵制度改回去。

王莽下诏,按周朝封爵标准,将汉朝的诸侯王,通通改为伯爵,将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少数民族首领,通通改为侯爵。这么一整,仿佛好像不是想当全民公敌,而是全世界公敌了。

当时,粗心大意的匈奴单于,还是让翻译官将他身上的旧印摘下了。然后,王莽的五威将就把一个打包好的新印信,交给匈奴单于。

按苏大臣的意见,应该当场打开验证一下。但是,单于先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没有脸皮,当五威将递给他一个豪华包装的印信,他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只见他端起酒来,就继续和汉朝代表团较劲喝了起来。宴会结束后,五威将回到住所,心里都忐忑不安,酒意全无。为什么会这样?代表团心知肚明。他们看着户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心里都在想:匈奴单于回去后,发现印信不对劲了,那他们怎么应付?

一想到这里,这帮人都睡不着了,当晚紧急开会讨论。讨论来讨论去,五威将中的一个胆子大的,就提出了一个建议,说:“单于一旦发现印文有问题,肯定要来索回旧印。我们在他的地盘上,想赖账那是不可能的。不如……”

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不如怎么样?难不成今晚就每人插双翅膀,飞走不成?那人接着说:“不如我们现在就把旧印毁了,让他索印不成,那不就完了。”

亏他想得出来,当场毁印,那可是政治流氓做的事。他们很不在行,他们要办的,不过是把旧印交给王莽,至于王莽拿印来烧饭还是做菜,那是他皇帝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毁印,按今天这情势判断,单于明天肯定派人来索印。那不是白跑一趟了吗?真是毁不是,不毁好像也不是。这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睛瞪绿眼,都不知道怎么办。这时,提议毁印的家伙,懒得争议了,提起一把大斧,三下两下就把旧印砸碎了。其他人都被这壮举吓住了。

这下子,可真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早上,单于一觉醒来,打开包裹一看,直想骂娘。汉朝人就会耍小聪明,注重外表包装,不注重思想内容。在富丽堂皇的盒子里,装的却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印信。

以前,汉朝政府刘氏政权,颁给单于的印信,有玺字。这次新政府可不得了,不但改玺为章,除此之外,还多了个“新”字。按规矩,只有大臣才会享受“章”和“新”字印信待遇。换句话说就是,单于被降级了,从王爵降为侯爵。

好心招待一顿酒,竟然换来的是这个结果。简直太戏弄人了。单于马上派人去找五威将,说一定要拿回旧印。而且来人还态度明确、立场鲜明地对五威将说道,新政府颁发给单于的印信不合理,他们只愿意使用旧印。

单于的想法很单纯:只要旧印在,王爵就在,管你王莽颁发的是啥玩意儿。

但是,五威将经过一晚煎熬,已经想好了措辞。他们把已经砸碎的旧印拿给单于使者看,说:“旧印都碎了,拿也是白拿。”单于使者一看,眼睛都绿了。不禁问道:“好好的印,怎么就碎了呢?”

五威将说:“我们可没动过它,是它自己销毁的。至于为什么自行毁掉,那是天意,你想问原因,就问天去吧。”

单于使者傻了,只好回去报告单于。单于一听,好像昨晚的酒还没醒,一时也愣住了。

事情搞定了,五威将最想的就是赶快溜人。开溜之前,为了充分照顾单于受伤的心,特意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送了过去。单于看看,也没说啥。然后准备了一些牛马,派人将五威将打发上路,算是还了礼节。

旧印是没了,尽管得了份厚礼,但单于心情仍然不爽。于是趁汉朝代表团回国之时,修书一封,让他们代转给王莽,意思是希望汉朝皇帝,批准匈奴单于继续使用旧印。

使用旧印,当然是含蓄的说法。单于就想委婉地告诉王莽,保持他单于的王爵待遇。如果王莽拒绝,那么,汉匈兄弟数十年的和平感情,可能要永远终结了。

五威将回到汉朝,王莽对他们胜利完成任务特别满意。下诏对他们论功行赏,还特别给砸匈奴旧印的兄弟加了一等功。既然王莽都承认五威将的功劳了,匈奴单于想用“玺”印,就别做梦了。

到此,或许王莽以为,他已经搞定匈奴了。事实上,他已经将汉匈的外交关系全都搞砸了。不久,边境传来了一个不祥的消息,让他一下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早在七年前,即公元2年,王莽在对匈奴外交关系中,曾给匈奴定了一项具有约束力的政策。此项新政,简称四不。不准接纳逃亡匈奴的汉人,这是其一。不准接纳逃亡匈奴的乌孙人,这是其二。不准接纳西域诸国接受了汉朝封爵的高官逃亡匈奴,这是其三。不准接纳逃亡匈奴的乌桓人,这是其四。

王莽的四不政策,匈奴口头答应了。但是,这些年来,做起来却是另外一码事。

两百年前,匈奴冒顿单于征服了乌桓,从那以后,乌桓年年都要向匈奴进贡兽皮和棉布。如果过期不交,匈奴就会出兵,砍杀抢劫。两百年后,当王莽新政颁布后,乌桓人仿佛找到了靠山,不再给匈奴进贡。

匈奴先是派人催交,说:“时间到了,赶紧拿兽皮来,不然就有你好看的了。”乌桓人却顶杠说:“我就不想交了,你奈我何?”匈奴一听,就来气了,派兵攻入乌桓国,把国王及高官们都绑架了,然后倒悬着运回匈奴,准备让乌桓人拿钱来赎人。

后来,乌桓人还是拿兽皮和棉布,如数交给匈奴。匈奴却故意不提还人的事,没想到,这事被回国路上的五威将发现了。

五威将在回国路上,发现匈奴境内,一下子涌现了很多乌桓人。然后就质问匈奴相关负责人,负责人告诉他事情经过。五威将就说:“你们也太不厚道了。既然乌桓人都把兽皮交上了,你得把人家送回去呀。”

匈奴负责人就说:“我们正准备送回去呢。但是有个问题,准备向你们请示一下,我们到底是要把他们从塞内送回,还是从塞外送回?”五威将不敢擅作决定,就打了个报告快马送回长安。不久,王莽答复,必须从塞外把乌桓人送回。

就这样,匈奴人率领一万骑兵,挂名要把乌桓人送回国,结果就以护送乌桓俘虏之名,在朔方郡边塞外,构筑工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鬼都可以看出点苗头来。

王莽决定先派个使者,出使西域探个虚实。没想到,情况却出人意外地糟糕。先是,西域诸国不听汉朝话了,车师国有一支两千来人的部队,背叛新王朝,逃奔匈奴,匈奴照单全收了。接着,驻扎西域的汉朝的四个高级将领,杀死校尉,率两千人逃入匈奴,匈奴也全收了。

一切跟汉朝作对的人,都成了匈奴的朋友。看来,不给匈奴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不知道新政府的厉害。公元9年,十二月。王莽下诏,准备征伐匈奴。

两百年前,刘邦开国时,组兵三十万,向匈奴境内压进,准备一举拿下冒顿单于,可惜失败了。两百年后,王莽开新王朝,也想来个大场面,跟匈奴彻底干一架。权术家王莽,他能不重蹈当年刘邦的覆辙吗?

一个字,悬。

面前说过了,王莽的社会改革,似乎很富有现代精神。然而,仅从军事角度来看,王莽出兵匈奴,更富有现代政治家色彩。

我们都知道,人类进入现代文明史以来,各国所谓政治家都有一个表演伎俩。那就是,一旦国内矛盾冲突升级,达到白热化时,总是想方设想制造新矛盾,缓解旧矛盾。

而他们制造的这个新矛盾,往往是内部与外部的矛盾。与外部的对峙,转移了国内公众注意力,从而将危机转嫁出去。这样,内部矛盾的能量,就会无形中被消解,凝聚成一致对外的力量。

我认为,两千年前,王莽不惜一切代价,要跟匈奴翻脸,其实就是,企图转嫁新政带来的一系列国内矛盾冲突。之前,王莽消灭了翟义和赵朋等二十万的起义军,一下子就坚定了自己当皇帝的信心。现在,王莽面对国内乱七八糟的经济局面,如果能够把匈奴啃下,那么他就有继续做皇帝的信心。

所以,王莽必须打匈奴,而且一定要打得响亮。于是,为了这场数十年未遇的战争,王莽连老本都拿出来了。

王莽的征伐行动,部署如下:派产国将军孙建,率领十二位将领,全国总动员,组成诸多兵团,分六路挺进。五威兵团和虎贲兵团,出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厌难兵团和震狄兵团,出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振武兵团和平狄兵团,出代郡(河北省蔚县);相威兵团和镇远兵团,出西河郡(内蒙古格尔旗西南);诛貉兵团和讨秽兵团,出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奋武兵团和定胡兵团,出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

以上兵团,总共三十万人。

战争,归根到底就是拼经济。经济好坏,全都体现在后勤。这个道理,王莽当然懂得。所以,他又特别注意后勤保障工作,军队的皮袄、武器、粮食、马草等物资,都从长江及淮河,源源不断地向北方输送。

王莽总的作战方案是,先到预定地点的部队,暂时驻扎,等候后进部队。等所有部队都集合完毕,方可开战。

作战的终究目标,就是追杀匈奴单于,如果单于逃跑,可以追赶到丁令部落(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畔),这是其一。计划将匈奴切割成块,分为十五个小国,扶持新的傀儡单于,这是其二。

如此壮观的场面,看上去似乎很美。事实上,却一点儿都不实用。

公元11年,王莽北伐军经过一年调度,竟然还没有完成集结。真是辛苦汉军将士们了,先到的没事干,整天吹风沙;后面的还在拼着老命,往前赶路。前面的可能要问,这战争怎么还不开锅呀,为什么不早打早回家呀。

事实上,王莽的将领们,也不想等了。这样再等下去,不要说黄花菜凉了,估计花儿都不知道谢几回了。而且,凡是当兵的,都知道一个基本的战争原理,汤要趁热喝,铁要趁热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士气都萎了,还打个屁呀。

道理很合理,但是领导很顽固。王莽很明确地告诉他的将军们,先到前线的,无论到多少人,都不能轻举妄动,务必等全军集合完毕,才可开战。

看看,这是什么态度?王莽以为战争是拔河呀,人多就能赢呀。将军们都无语了,只好都闭嘴了。

事实上,王莽还没有顽固成要变成石头的那种。在开战之前,他已经按计划做了一些热身运动。这个计划就是,派一个中郎将和一个副校尉,率领一万人,携带重金进驻云中郡,负责引诱匈奴人。

前面说过了,王莽此次北伐,不是为了彻底消灭匈奴,而是将匈奴分割成十五块肉。然后把这十五块肉,送给他看着顺眼的匈奴人。十五个人,他一下子是很难找齐的。不过已经有几个较顺眼的了,他们就是曾经和汉朝和亲,娶走王昭君的呼韩邪单于的儿子们。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叛徒。王莽看中了呼韩邪单于的三个儿子,他派出的中郎将,秘密传话,把他们都引诱到汉朝境内。然后条件一摆,呼韩邪单于的儿子们看着黄澄澄的金子,心里好像有话说,但都不敢说了,只好同意王莽的要求。

接着,王莽就向外宣布,封呼韩邪单于的两个儿子为单于,一个为孝单于,一个为顺单于。两个单于加起来,就称孝顺单于,充分体现了王莽的儒家精神。

王莽这边一宣布消息,那边的匈奴单于就火了。现任匈奴单于,名字很长,世称乌珠留若鞮单于,算起来,他已经是匈奴第十八任领导人了。之前,王莽派个五威将,把他旧印骗走砸碎,他早就忍了一肚子气。现在,王莽要分裂匈奴,无异于把刀架到他身上,要割他的肉。

既然你都亮出獠牙,那么我也要亮出我的马刀。到底是你的獠牙强悍,还是我的马刀锋利,那就战场上见吧。

于是,乌珠留若鞮单于一声令下,派出铁骑,首先向云中郡发起了袭击。多年不打仗的匈奴兵,仍然有着嗜血的杀性,他们攻入云中郡益寿要塞,砍杀汉朝官吏和百姓,无人可挡。

接着,乌珠留若鞮单于又命令,东西两大军区司令(左右部都尉)及各路部队,对汉朝所有边塞一齐发起攻击。匈奴战果辉煌异常,他们成功斩杀雁门郡郡长和朔方郡郡长,百姓死伤无数,无数畜牧被匈奴兵抢走。

然而,面对匈奴兵疯狂的袭击,汉朝军队却一动都不敢动。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匈奴怒吼杀人,拍拍马屁股走人,全都不作声。

事实上,不是匈奴兵太猛,也不是汉朝军队太无能。造成今天这个烂结果的,不是别人,而是身在长安遥控指挥军队的皇帝王莽。

王莽还是那句话,在大军未集结完毕之前,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乱动。于是乎,不敢乱动的汉朝军队,就成了无用的工具,成了匈奴杀人的无辜看客。

自汉朝立国以来,看到以上如此荒谬异象,还是头一回。什么狗屁皇帝,简直就是乱指挥。于是乎,汉朝将领中,有人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四、顽固不化害死人

汉朝人公开骂王莽,那是要掉头的。要骂,也只能在心里骂。当然,只在心里骂娘,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想对国家和人民负责,就必须上书,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要给王莽上书的人,是讨秽兵团司令严尤,时驻渔阳郡。相信渔阳郡也是重灾区之一,所以严尤对匈奴兵祸深有同感。于是,他修了一封长书,火速传到了美丽的长安城。

严尤奏疏很长,不过观点很鲜明,整理大约如下:首先,严尤认为,对待匈奴的办法,历史有迹可循。分别有三种办法:一个是周朝的,一个是秦朝的,一个是汉朝的。

以前,周朝对待来犯的匈奴,只把他们赶出境外,就班师回朝了。这种办法,点到为止,劳民伤财,属于中等计谋;后来,秦朝对付匈奴,可谓舍得花大血本,派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修万里长城,拒匈奴于七百里之外。成果似乎很辉煌,但是成本太大,几乎费尽了国家财力。这种计谋,连谋略都算不上。再后来,汉朝汉武大帝对付匈奴,也是花大血本,三十年如一日地追着匈奴打,终于把匈奴打怕了。汉武大帝似乎武功卓越,但是三十年间,倾尽国力发动战争,结果国家被弄得疲惫不堪,还差点引起内乱。这种计谋,只属下等。

那么,什么才是上等计谋呢?严尤将军卖了个关子,先分析新朝政府当前军情。

严尤认为,当前国家不幸遇上旱灾,连年饥馑,尤其是西北一带,更为严重。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部问题还没解决,就倾国三十万兵力而出,至今一年了,还未集结完毕。花这个成本来打匈奴,实在很不划算。

不划算的地方有如下几方面:先到前线的部队,闲着没事干,整天吹风沙,士气已经低落,后方的粮食又供应不上,从气势上,已经不能形成作战锐气。这是其一。各大边塞粮秣空虚,必须从国内运送。远水救不了近火,粮食运一程吃一程,等到运到前方,都不够士兵们吃了。这是其二。西北一带都是荒漠,运粮必须靠牛。牛是要吃草的,一路上已经死掉无数头牛,即使粮食再多,也无法送往前线。这是其三。

除此之外,汉朝军队还面临着缺水、行军速度超慢等困难。总之,这样去找匈奴打架,是很不实现实的。

只有真正实用,而又节约成本的谋略才是好谋略。那么,在严尤眼里,什么才是上谋呢?

严尤认为,现在部队都出动了,再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上谋就是不要等大军全部集结完毕再出击,而是命令前线先头部队先向匈奴进攻。然后我可以率军,快速移动部队,深入匈奴,给他们狠狠的打击。

由上可见,严尤将军这才叫脑袋好使,是真正的战争实用主义者。但是,他的报告打到长安后,王莽那充满着迂腐儒气的鼻孔一哼,很不屑地把严尤将军的奏疏丢掉不理。

王莽还是那句话:必须坚持大军集结完毕,方可攻击匈奴。

于是乎,前线无所事事的将士,只好吹风沙,后面赶路的则风尘滚滚,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向前移动。由于王莽的一再坚持,经过了汉朝将士们的共同努力,最后,汇集边郡的部队,终于越集越多。

然而,汉朝就像一个恶性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不像话,脱离了王莽的控制,走向了他意想不到的局面。

首先,因为纠集到沿边的部队越来越多,边郡要不断提供粮食,压力越来越大。而新到的部队,其成员复杂,趁机打劫的很多,越来越多的边民忍受不了,纷纷逃亡。

前面的边民在跑,后方各郡百姓也在逃跑。王莽派人挨家挨户抓壮丁,催粮税。交不出税的人也越来越多,被逼无奈,汉朝的穷苦百姓很多都跑到山上,安营扎寨,当起了强盗。

王莽把汉朝推进了悬崖,然后又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就差一步,他就成全了自己的噩梦。

更让王莽想不到的还有,他亲自封的两个孝顺单于,一点儿也不孝顺。有一天,孝单于趁王莽警卫不备,拔腿就狂跑,一口气跑进了匈奴境内。然后,他气都来不及喘,就去找乌珠留若鞮单于诉苦。

孝单于跑后,厌难兵团和震狄兵团司令,秘密传回一条可靠情报,说,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从匈奴俘虏那里得知,策划匈奴屡犯汉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逃跑回国的孝单于的儿子。

这个消息,犹如铁掌一把打在了王莽胸膛上。你道孝单于的儿子人在哪里?他不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的长安。王莽把孝单于的儿子扣下,本来是要当人质的。这下可好了,人质成了卧底,成了战争幕后的推手。

愤怒的王莽,立即把长安城的所有外国使节,都召集起来开会。就在会上,把孝单于的儿子推出来,斩了。王莽仿佛要告诉这些外国使者:在我的地盘上,要想活命,就别想玩阴的。

要玩阴的,王莽是杰出的高手。但是,阴谋不能拯救他的新王朝,更拯救不了他的未来。这时,坏消息不断传来。西南夷反了,朝鲜的高句丽也反了,西域诸国,也他妈的全反了。

举目天下,王莽内失民心,外无盟友。王莽就像站在悬崖边一块摇摇欲坠的大石上,随时摔进深渊的概率,可是越来越高了。

殊不知,世间最可怕的,不是你身处困境,而是你身处困境仍然浑然不知。当我们都在替巨儒王莽提心吊胆时,王莽却居高临下,信心十足地说道:“谁想造我的反,我就让他下辈子都做不成人。”

为了证明蛮夷是不足畏惧的,王莽分兵两路,一路向西南夷进攻,一路向朝鲜半岛高句丽进攻。西南夷太顽固,一时拿不下,北边的高句丽造反头目被砍了,但反抗情绪还相当激烈。

顺便交代一下,西南夷造反,是因为不满意王莽降低他们的爵位,高句丽造反,那是因为王莽征诏他们,到北边一起群殴匈奴,他们不听,所以就闹了起来。

这样,整个天下,从东边朝鲜,到北边匈奴西域,再到西南夷,全都乱了。汉朝两百年打下的辉煌外国邦交,就此毁在了王莽的手里。

新王朝,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这时,严尤将军再次上书。他警告王莽千万不要制造麻烦,跟蛮夷们翻脸,最终受罪的,将是自己。

严尤那些话就像风,王莽左边听,右边出。出完以后,王莽回话告诉他前线的将领们,说,诸位不要紧张,这些蛮夷最终会自吞苦果的,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

我真怀疑,王莽的眼睛是不是被鬼神施法屏蔽了。不然为什么他总相信内心的感觉,却不愿去面对即将烧到眉头的危情。

想当年,秦朝末年,陈胜吴广作乱,天下骚动。情报传入皇宫后,秦二世嬴胡亥打死都不相信,总认为那是假情报,是别人编出来吓唬他的。于是乎,凡是上报有动乱的,都被他拿下砍头。

在王莽的身上,我仿佛看到秦二世嬴胡亥的影子。之前,各郡将民变的情报传到长安时,说老百姓过不下去了,都要起来造反了,他就老大不高兴,要杀送情报的人。送情报的一看情形不对,就说那些民变是假的时,他就高兴得要跳起来。

这么一个极品人物,我有理由相信,王莽的前生,肯定不是蟒蛇,而是蟒蛇和鸵鸟的混血儿。

当年,秦二世嬴胡亥当皇帝时,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个地道的虚无主义者。整天对老师赵高说:“人生如梦,忽一下就不见了,我是不是该及时行乐呢?”赵高一听,就说:“人生的确很短暂,你应该趁早享受去,尽管把苦工作交给我就是了。”果然,嬴胡亥真把权力交给赵高了,结果自己死得很难看。

和嬴胡亥比较,王莽不是个虚无主义者,相反,却是个儒家现实主义者。但是还要加一条,他还是个疯狂的复古主义者。他要向古代圣贤学习,在他眼里,一切蛮夷,都是不堪一击、不值得自己焦灼的。于是乎,当天下危机重重时,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是关注前线战况,而是专心研究他的古人事迹及礼仪去了。

你或许见过腐朽的,但是见到王莽这种人,还是头一回吧。所以,面对这种极品腐朽学术大师,纵有一万个严尤上奏,仍然不顶用。

没想到,就当王莽躲在宫中,狂啃古书研究古仪时。有一个消息传了进来,打乱了他对匈奴作战的计划。这是个不坏但也不算好的消息,其内容就是,匈奴使者派人来说,单于想和新王朝和亲。

提出和亲的单于,不是之前王莽派人去忽悠的那个乌珠留若鞮单于,而是他曾经封的孝单于。孝单于可谓因祸得福,他跑回匈奴后,乌珠留若鞮单于把他贬到一个差位上。可没多久,乌珠留若鞮单于就崩了。匈奴内部经过考察,新任单于还是让孝单于来当。

孝单于能当上匈奴大单于,还得感谢一个汉朝女人。这个人,就是曾经和亲的王昭君。王昭君嫁到匈奴后,她的和亲思想深入人心,传到了她的大女儿身上,后来大女儿出嫁后,又传到大女婿身上。而支持孝单于当匈奴大单于的,就是王昭君的大女婿,时为右骨都侯。

王昭君的大女婿右骨都侯,跟孝单于做了笔政治交易,说他支持孝单于当大单于,但是大单于必须跟新王朝和亲。孝单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于是,孝单于当上匈奴大单于后,就派人来和亲了。

匈奴人想和亲,对王莽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他主张对匈奴开战,闹得前线后方的百姓,都没过上人的日子。所以匈奴提出和亲,恰好可以给他一个台阶下。

然而,匈奴使者告诉王莽,关于和亲,单于有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请新王朝把他的儿子遣送回国。

王莽一听,傻了。

孝单于想要儿子,为何之前逃回匈奴时,不带上一起跑。他那个当人质的儿子,早被他拖出去砍了,去哪儿弄个活人给你遣送?但是,没有儿子交还单于,想继续和亲,那就够悬了。

冲动是魔鬼,王莽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是,王莽马上就有主意了。单于想要儿子是吧,没问题。只要谈判成功,什么都好说。

王莽这招,就叫忽悠。然而,忽悠得了今天,能忽悠得了明天吗?当时,砍杀孝单于儿子时,许多外国使者都在现场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王莽还是知道的。然而,王莽决定,趁风穿透墙壁之前,签下和亲协议。于是乎,王莽动作极快,派出代表团,前往匈奴谈判。原来的匈奴使者,就先拖住,留在长安。

王莽的代表团,携带大量黄金和布匹,赠送给孝单于。然后,他们又拍着胸膛对单于保证说:“单于您的儿子还活着,只要签了协议,我们马上就给您送回来。”

孝单于像吃了一粒定心丸,就签了条约。不久,代表团回国,王莽就命令撤军。这时,匈奴使者也终于回国了。

事实上,匈奴使者回国之前,已经打探到,孝单于的儿子早被王莽砍了。于是乎,他们回到匈奴后,首先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孝单于。

孝单于一听,好像哑巴吃黄连,有苦却说不出来。王莽忽悠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王莽派人携带重金,把他三兄弟骗入中国境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封他为孝单于。现在,杀了他儿子,还骗他签了和亲协议。

隔着千年的时空,我仿佛听见了苍茫旷野中,传来了孝单于一句冲天的怒吼:“王莽,你这个大骗子,老子跟你没完!”

没完,那就继续玩吧。不管彼此,无论对错,终有一天,大家都跟着玩完儿。

王莽热衷于古仪研究,并非没有一点儿实用价值。比如王太后的历史定位,这是个礼教技术难题,经过王莽认真努力,终于把它攻克了。

王太后已经很老很老了。人老不死,谓之贼,王太后却活得比贼难受多了。

在她这一生中,经历四世皇帝,丈夫活不过她,儿子活不过她,自以为强悍无比的傅太后活不过她,傅太后的孙子、双性恋汉哀帝也活不过她。她的一生,简直就是一部活的历史,承载了太多的沧桑与变幻。那一幕幕活人活剧,就像泡影一样在她面前破裂,荡然无存。

这么一个国宝级老太婆,却给王莽出了一个难题。王太后挂着汉朝的封号,却享受着新王朝的阳光和高级待遇,严重违背常规。于是,王莽就琢磨着,以新王朝政府的名义,给王太后封个啥号才合适呢。

当然,王莽知道,王太后生是汉朝人,死必是汉朝鬼,给她换封号,肯定不乐意。不过,在大事面前,乐不乐意,都得听王莽的。当初,王太后不是不乐意交出国玺,最后不都交出来了吗?王莽想了想,下诏给王太后换了一个新尊号,名曰“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尊号这玩意儿,就像手机号,管用就行。所以,王太后也没啥意见,但是下面这件事就不一样了,王太后实在忍不住发飙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莽认为,王太后既然是新王朝的太后了,那么就应该按新王朝的规矩,给王太后找个像样的葬地。王莽找呀找,一拍脑袋,竟然想到了一块风水宝地。

王莽看中的这块风水宝地,已有人占为己有,盖了一座宗庙。死人是斗不过活人的,王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庙拆了,重新盖了一座新庙,名曰“长寿宫。”

接着,王莽就设宴摆酒,请王太后过来。他指着新庙对王太后说:“将来这块地方,就是您的葬地了,不知您满意否?”

满意个蛋。王莽没说完,只见王太后已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了。你道王莽拆的是谁的庙?竟然是王太后的男人汉元帝的。

王太后不胜悲哀,指着新庙质问王莽:“这庙得罪你什么了,凭什么要拆?”

王莽无语。

王太后再问:“这本来就是汉元帝的庙,我是他的皇后,这样换成是我的庙,合适吗?”

王莽还是无语。

王太后挥挥衣袖,对王莽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两人不欢而散。

王莽怎么想出来的,以为拆了旧庙就能拆掉一个王朝的痕迹,就能抹去王太后心里的记忆?这么多年来,王莽想当安汉公,随你;想摄政,让你;想当皇帝,任你;想换尊号,无所谓。但是,你就是不能随便拆汉元帝的宗庙。

没有汉元帝,就没有王皇后,就没有后来的王太后。没有王太后,你王莽别说当皇帝,你这个穷光蛋的孤儿,想吃香喝辣都难。所以说,做人是不可以这么无耻忘本的。

王莽似乎认识到,自己做得太过了。但是,什么都晚了。王莽想换个花样哄王太后开心,然而当王莽出现在王太后面前时,她就止不住地悲哀。

埋葬西汉王朝的,就是眼前这个大伪若真、权术耍尽的王莽。如果自己只活到四十岁,不,即使是只活到七十岁,王莽做梦都别想当皇帝。那时,汉朝将是别样的风景。时光不再,一切都无法挽回。

王太后开始忏悔了。她要向汉元帝忏悔。王莽规定,新王朝服装颜色为黄色,每年十二月一日为新年。但是,王太后仍然着汉朝黑色衣服,按汉朝日历,一月一日新年之际,前往汉室宗庙,祭祀天地神灵,独自进餐。

公元13年,王太后过了人生最后一个新年。二月,崩于长安城,享年八十四岁。

王太后走了,突然之间,一股巨大的孤独感侵袭着王莽。王太后到死,都可能认为王莽想得到的,什么都得到了,心里应该很爽。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爽,他心里苦得很,却没有人能够懂他。

他热爱权力,并不痴迷权力。权力不是终极目的,不过是实现终极目的的一个强有力的工具。多年来,他内心一直都装着一个疯狂的梦想,那就是大刀阔斧改造社会,重新给天下人描绘出一个美丽的理想国。

他眼中的理想国,就是人有所居,居有所安,安居才能乐业。乐业,天下才会兴旺发达。但是,当他按着绘好的蓝图,去改造这个社会时,天下呈现出来的,非但不理想,而且更糟糕。而面对这一切,他真的不知道是社会变得太快,还是他的智慧不够。

为了这个王朝,他是一个人在战斗。本来,全国各地送往京城的奏疏,可以先由宫廷秘书批阅,然后皇帝再过目就可以了。但是,王莽却独自包揽。于是乎,他像一部开足马力的机器,叫上贴身随从,日夜不停地工作,竟然也看不完那些堆积成山的奏疏。

王莽并非想独干,而是只能自己单干。很简单,他没有战友,没有信得过的亲信,那些信得过的,不是死了,就是畏惧他而离去,比如孔光和王舜。

我们又知道,王莽之所以成为中国历史上,和平当上皇帝的第一人,是通过盗权得到的。他能盗权,别人也能盗权。所以,为了防止别人盗权,就不能放开权力。既然不想放开,那大量的活儿,就得自己来干了。

于是乎,王莽在夜里苦干着,宫廷秘书却在心里偷乐着,各郡的郡长,却在后面干着急。

宫廷秘书偷乐,那是因为只领工资,不干活。活儿都被领导一人包下了。各郡郡长着急,是因为送出去的公文,等了几年,也没见批下来。既然不批,那就怠工。

一怠工,天下积累的问题就越来越多了。

公元17年,荆州发生大饥饿。大量饥民推出首领,入城抢劫,后又盘踞绿林山,时称绿林军。一夫作难,天下响应。反饥饿、反新王朝、反王莽的战火,再度燃烧。

这次,王莽真的迷茫了。

谁能告诉我,末日,新王朝的末日真的要降临了吗?

五、不是每个刘秀都有传说

上苍灭王莽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历史的昨天,王莽盗了刘家的皇权;放眼现实的今天,王莽权位摇摇欲坠,低头一看,原来是很多人都在埋头苦干,一副众志成城的干劲,准备要将他的墙脚挖了。王莽再仔细一看,完了,冲在最前面、挖得最猛烈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熟悉人。

说陌生,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说熟悉,是因为他这挖墙脚的技术,似曾相识。看来,苍天是长眼的,做了损人的事,它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不过,想看别人挖墙脚的,都别猴急,还是先看他眼前这个挖墙脚人的光荣成长史吧。

话说公元前6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有点漫长,有点难熬。那时,济阳有一座宫,名曰武帝行过宫,长年关闭。济阳令刘钦命人打开宫殿,打扫干净,他要在这里迎接他的第五个孩子的降临。一直等到子夜,终于听到了一声带着热气的啼哭,打破了寒冷的夜空。

这个黑夜里降生的孩子,注定要给世界带来光明。那时宫里没有灯,没有火,但是刘钦赶到产房里时,发现妻子生的是儿子。刘家并不缺儿子,让济阳令意外的是,行过宫产房里,溢满赤光,如同白昼。

刘钦马上找了个卜者占了一卦。占卜的人告诉他,这是吉兆,孩子将来贵不可言。孩子他爹突然想起来了,那年夏天,他的稻禾长势特别好,一茎九穗,大于凡禾。冥冥之中,一切安排可否是天意?刘钦犹如神灵附体,就给孩子娶了个名,叫刘秀。

传说很离奇,神话很受用,可现实很残酷。刘秀家族发展史,套用鲁迅笔下九斤太太一句话说,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果从高祖刘邦算起,刘秀是刘邦九世孙。这九世算起来,都是两百年以上的历史了,遥远得让人感觉不靠谱。

还是看近点的吧。刘秀曾祖父刘外,曾经是个郡长;到了祖父刘回这代,只当了个都尉;再到父亲刘钦时,只当了一个县令。而到了刘秀这一代,刘家所有光环,就像天空的一片残云,彻底被狂风卷走了。

武帝行过宫里那曾经的满室赤光,并没给刘钦带来好运。刘秀九岁时,刘钦就蹬腿上天了。苦难像魔鬼一样,扼住了刘秀的咽喉。为了生存,他只得搬家,和兄妹一道,寄落在叔父刘良篱下。

星术家常说,古往今来,凡举大事、成伟世功业者,当属非凡之人。而非凡之人,上天必赐予一副非凡长相。长大成人后的刘秀,长相让人生发称奇。大口,隆准,日角,美须眉,身高七尺三寸(一米七三左右)。

于是,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呼道:这家伙简直就是汉高祖刘邦的克隆版!

话说得有点大了,但不是没有道理。唐朝诗人杜甫有诗为证: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隆准,就是高鼻子,鼻子主财,有禄气。在这个世界上,嘴大鼻高的人多了去,但长日角的就少了。

日角,就是额角骨隆起。相术家说,那是帝王之相。

在今天人看来,刘秀那副长相,不仅帅,而且够男人味。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帅不能当饭吃,所谓嘴大吃四方,吃的也尽是粗茶淡饭。

苦难是机器,它可以粉碎你,也可以拔起你。寄人篱下的刘秀,苦难教他学会了隐忍、畏事。他的职业是个小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秀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名唤刘縯,二哥名叫刘仲。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刘黄嫁人,混得不错;二姐刘元嫁人,也不错;妹妹刘伯姬,与他相依为命。

在那个朝代,一个不想种好庄稼的农民,绝对不是好农民。刘縯八辈子跟好农民都攀不上,他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黑老大。

如果活在盛世,刘縯可能会好好读书、当官、娶妻、生子。可这只是假设。他被迫活在乱世,想出人头地,除了当流氓,还有更好的出路吗?腐败政府,犹如枯黄草木,最终都是过客浮云,烂成肥土。然后,只待一场春雨浇过,便催化了无数流氓种子,就像垃圾嬴胡亥,催生出了高祖刘邦。

所以那时,刘縯常自比刘邦,则将刘秀比作高祖二哥小农民刘喜。刘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刘家的希望,刘家要有出人头地的,舍他其谁?

以上想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事实证明,那是正确的。然而历史很滑稽,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给刘氏带来无限荣耀的,不是刘縯,而是刘秀。

刘縯并没看出,刘秀保守,但不迂阔;畏事,但不胆小。有一天,刘秀告诉刘縯,说他在家里待烦了,想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刘秀不是要去闯荡江湖,游手好闲,而是要去拜师学艺。去哪里呢?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都躲在山洞里;以文艺闻名天下的大师,则都在长安。

对了,刘秀想去的地方,就是长安。

造反创造价值,读书改变命运,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也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在刘秀看来,去长安求学,比什么虚无缥缈的盖世武功都来得实在。

可渴望读书的刘秀,遇上一个大难题:读书也是花钱的事业,他没有钱,家里也没有钱,怎么办?但是,缺钱的刘秀还是上路了。读书的钱他缺,但不缺路费。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双脚踏进了长安,肯定饿不死他。因为他除了双脚,还有双手。没有钱可以赚,不然白长那双手干吗呢。

美丽妖娆而又诡异无常的长安城,就像一座冶炼厂,如果你是金子,长安会给你舞台;如果你是沙子,它马上将你湮灭。所以说,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它从未拒绝过权贵,也没有拒绝过流浪汉。只要你有种,完全可以来试种。

你有能力还不一定能行,还必须得有好运气。刘秀有没有好运气,他不知道。对他来说,世界就像一片美丽的沼泽,开满了美丽的芦花。为了那满眼的芦花,他决定越过沼泽,向前拥抱它们。

不管怎么样,刘秀还是来到了汉朝人心中的万人迷京城长安。在汉朝,你要拜师,学习的无非是经学。很快,刘秀就选定了专业。他学的是《尚书》,老师是汉朝中大夫许子威先生,不是特权威,但也算是权威。

相对长安来说,刘秀老家白水乡不过是个小地方。美丽壮阔而暗藏衰象的长安城,打开了刘秀的视野。在这里,他的心智和灵魂得到彻底释放。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本分当农民更有乐趣的东西。

首先,在长安城里学习功课是重要的,但不是最主要的。在学习之余,刘秀结识了诸多才学之士。很快,他就迷上了政治,热衷于谈论时事。长安每有朝议,第一个知道的人,总是刘秀。于是乎,时事评论员刘秀,就在同学及社会中,叫出了名号。

刘秀是玩上瘾了,可问题马上来了——口袋里的钱,快要花光了。长安虽美丽,奈何不是久居之地。难道,就此打道回府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人生在世,走路靠双脚,劳动靠双手。出来混,除了有手有脚,还得有脑。刘秀是缺钱,很缺很缺钱。但是他拍拍脑袋,来钱的门路马上就有了。他拉上韩子同学一道,上街买了一头驴。你知道他买驴干啥吗?

说出来,不怕雷倒人,刘秀这是想搞出租。

在汉朝,你出门没有的士打,没有公交车,但你如果有钱,完全可以享受打的或者公交车的服务。那时,他们的的士,就是马车,他们的大公交,就是牛车,他们的迷你巴士,就是驴。马、牛、驴,就是汉朝代步的最佳工具。

我们知道,在文景之治时代,长安城到处都是富豪,人们出入向来以骑母马和幼马为耻。换到今天的说法,就是人人都有私家车,而且都还是宝马系列的。如果你好意思开个非宝马的出来溜达,肯定要成为别人的笑话。

可时过境迁,不可同日而语了。刘秀到长安读书时,皇帝是王莽。现在的长安城,如果你骑头牛进长安城,那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了。所以,刘秀跟韩同学凑钱搞出租,迎合市场,赚个小钱花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刘秀之前,曾经西漂长安求职或求学,穷得叮当都不响的,大有人在。而像刘秀这样出钱搞出租运营的人,还是第一个。当然,他是没时间去开出租车的,雇了个仆人当司机,就在长安街头上接起客来了。花花世界大长安,就像一个大染缸。当了出租车老板之后的刘秀,生活似乎越来越丰富了。他又迷上了社会活动,到处结交朋友,斗鸡遛狗。

繁华似梦的万象生活,正在一步步地漂洗小农民刘秀,造就了一个崭新的刘秀。

六、造反是件大买卖

刘秀在长安镀金之后,回到了南阳郡白水乡。那时,王莽玩弄权术,已经走火入魔。这个走火入魔的代价,就是让全国人民纷纷下岗。被逼无奈的人,都只好投入到火热的造反事业中去。

王莽真是个衰种。人祸未尽,天灾又来。旱灾像瘟疫一般,带着蝗灾席卷全国,波及了南阳郡。紧接着,粮食价格猛涨,一天一个价,比黄河泛滥还可怕,似乎要涨到天上去了。

尽管乱世当前,刘秀仍没想过要去造反。无论他在长安接受过什么思想,他骨子里头,还是个小农民。小农民最单纯的想法,就是我要好好种地,好好生活。于是回到家乡的刘秀,仍然重操旧业,种他那几块烂地。

都说,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道理,一个不想把地种好的农民,也不是什么好农民。毫无疑问,刘秀是个优秀的农民。

那时,南阳郡的农民,基本颗粒无收,刘秀种的庄稼,犹如神灵保佑,收成相当不错。刘秀搞过出租,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还是懂的。他认为,天下大旱,粮价猛涨,洗脚上田,去贩粮的收入应该是不错的。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不久,刘秀运着自家的粮食,出门叫卖去了。

我认为,在小农民刘秀身上,有几样东西,是别的农民所没有的。正是这几样东西,将彻底改变他的一生。这几样利器就是——卓越的市场眼光、开阔的人生视野、厚道的做人精神。

刘秀的二姐刘元,嫁的是新野人,名唤邓晨。所以刘秀想都没想,拉起谷子,就跑到新野卖去了。在新野,刘秀除了做粮食生意外,还跟着二姐夫邓晨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就在一次社交活动中,刘秀认识了一个奇异的人,听到了一句奇异的话。

那个奇异高人,人称蔡少公,穰县人,以研究图谶闻名。

通俗地说,图谶这玩意儿,就是一些方术大师发明出来的,能够预言未来的预言书。它始于秦,发展到王莽新朝时,在社会上已形成一股研究风气。在王莽时代,在众中研究图谶的大师中,能够被称为大师中的大师,估计只有刘歆一人了。

刘歆,国学大师刘向的儿子。刘向生了几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就只有这家伙了。刘歆最有出息的地方,是继承老爹遗志,研究和整理古代书籍。除此之外,有一样东西,那是老爹没有的,那就是——搞迷信和拍马屁。

刘向生前,早就研究图谶,而到了刘歆手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刘歆根据图谶,替自己改了一个名,就叫刘秀。为了防止混淆视听,还是叫他原名刘歆好。

一点儿不冤枉地说,刘歆是王莽夺权登基的幕后推手之一。他曾经将研究图谶的伟大理论与实践充分结合,替王莽造势,编造许多登基当皇帝的理由。汉朝人不全是瞎子,有人早对刘歆那卖弄玄虚的一套看不爽了,纷纷上书王莽,请求废了刘歆的武功。

结果,王莽没有把刘歆废掉。相反,还高官加爵,封刘歆为国师。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王莽也是图谶研究爱好者和理论实践者。那帮想搞刘歆的人,搞错对象了。

回到正题。当时,蔡少公研究图谶有术,慕名前来拜访的人,不在少数。刘秀和邓晨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蔡少公在开讲座。讲座最后,蔡少公泄露天机——王莽即将崩溃,而新王朝的天子,当属刘秀。

前面说过的,那时汉朝有两个刘秀。一个就是前面的国师刘歆,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刚洗脚上田、以卖谷为生的小伙子刘秀。当蔡少公说到天子当为刘秀时,有人当场叫起来,蔡少公说刘秀当为天子,莫非是指国师刘秀?

那厮话语刚落,眼前的刘秀接话,幽了一默道:“为什么一定是国师,说不定那个刘秀指的就是我呢?”

刘秀这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大家笑,刘秀也笑,都当成是乐子。然而冥冥之中,刘秀仿佛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是什么?他不知道。好像是一种神秘的使命,准备要降临到他身上。

从那以后,刘秀懂得了两个紧密相关的名词。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图谶。他仿佛看到,天子的未来,一半在图谶那里,一半在自己的手里。为了得到图谶的那一半,他必须迎合天意。

天意,天意在哪里?刘秀第一次深刻地思考,并准备破解这个伟大的历史课题。

刘秀贩谷,常跑两个地方,一个是新野,一个是宛县。有一次,他从新野来到宛县,有人登门告诉他说:“我家主人想请你喝个小酒,可否赏脸?”刘秀问:“你家主公是谁?”当对方报上姓名时,刘秀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拒绝说:“对不起,俺生意很忙,没空。”

求见刘秀的人,是宛县大姓人家,叫李轶。刘秀去过长安,什么腕儿没见过,宛县大姓人家又算什么。当然,他也不是耍大牌,他拒绝的理由是,别人叫他去喝小酒,可能又是个鸿门宴。

情况是这样的,李轶有个堂兄叫李伯玉,李伯玉母亲改嫁,生出个同母弟公孙臣,是个医生。有一次,刘秀大哥刘縯请他来看病,公孙臣耍大牌,不来。于是乎,混黑道的刘縯怒气冲天,直接冲到人家家里,把公孙臣拖出来就杀了。

今天,李轶无缘无故说要请他喝酒,心怀难料,除了打击报复外,还能干啥呢?所以刘秀决定躲着他,不见,坚决不见。

过了两天,李轶又派人来请刘秀,拒绝了;再过两天,又请,再拒绝。最后,李轶再派人来告诉刘秀,诚挚地说道:“我就是真诚地想请你喝个小酒,真的没有恶意。”

刘秀仔细一想,算了,那就去见一下吧。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自备利刀一把,藏于怀中,跟随使者前往赴宴。

在宴席上,李轶三杯两盏,开门见山地就说道:“天下扰乱饥饿,下江兵盛,南阳豪右云扰。”

刘秀眯着眼睛听着:天下饥饿,正是卖谷赚钱的好时候;下江兵盛,南阳豪右云扰关我鸟事,我惹不起他们,还躲得起吧。

这时,李轶像识破天机一般,接着说道:“据有图谶显示,乱世当前,刘氏当复起,李氏为辅。”

哦。刘秀总算听出来了,李轶今天不是找他来算账的,而是找他来一起跟夺取刘氏政权的王莽算账的。按李轶的刘氏当复起的图谶说,跟蔡少公的“刘秀当天子”的图谶说一起推论,那么,将来当天子的,不就是刘秀吗?

怪不得李轶三番两次派人前来请刘秀喝酒,原来他是抢在别人之前,将刘秀这只潜力股购入。将来暴涨,利润必然可观。

刘秀一听,心里痒痒的。说真的,当前粮食价格猛涨,贩谷也挺不错。尽管利润不如造反利润高,可是很安全。安全第一,安全可比什么都重要。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听老天的话,想当天子,必须造反。要造反,就要流血流汗,举全家全族脑袋,绑于腰间冲锋陷阵。高风险高收入,挨砍死亡的概率,那是很高的。

想到这里,刘秀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犹豫了。

这时,李轶接着说道:“王莽败象已现,天下纷纷扰扰,变民四起,占山为王,据池为侯,兄弟您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造反就像是股票入市,各势力都积蓄能量,冲入其中。早上市,早收益;早收益,就早富早贵。这跟种田的道理一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等天下诸侯把虫吃完了,你再去抢就迟了。

刘秀沉默着,久久不说话。他的心里,好像还装着他的谷子,如果不是因为这顿酒,可能他都卖出不少谷子了。说白了,心里那道坎,还是绕不过去。

李轶仿佛看破了刘秀的心思,接着说道:“我李氏,宛县大姓,父为宗卿师,此等富贵,我们都无牵无挂,想拉旗举大事,你还牵挂你那几担谷子做什么?”

李轶一语点醒梦中人,刘秀突然想到他的大哥刘縯。刘縯长年混黑道,对王莽早就看不顺眼,乱世当前,他肯定要造反。一人造反,全家人就必须跟着他干革命。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贩谷、贩谷,贩谷是个什么玩意儿,那是个小本生意,做得了今天,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造反是大事业,不开锅则已,一开锅能吃三年,甚至十年、百年。想换高回报,就必须高风险地投入。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为何不斗胆搏一把呢?

心里那道弯,总算绕过去了。

这时,刘秀开口说话了。他说:“造反这等事,如果你想拉我参加,那就算我一份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下面的事就好办多了。最后,李轶和刘秀商量,准备于立秋起义。

枪杆子里出政权,要造反就必须有部队。部队不但要靠拉,更要靠抢。每年立秋,全国各郡都要检阅民兵。如果在检阅民兵典礼上,里应外合,杀掉头儿,率兵造反,那可省事多了。

李轶这招,正是当年翟义用过的那招,成功率极高。李轶的目标,锁定南阳郡。他已经在南阳郡内部安插耳目,只要搞定南阳太守和民兵司令,大事可成。

当然,要硬抢南阳太守部队,不能只想着空手套白狼。这是一场豪赌,必须筹备一定的赌资,不然就要被人赶下台面。那么,去哪里筹备赌资呢?

这时,李轶和刘秀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

七、星星之火

刘秀和李轶想到的地方,叫舂陵。

舂陵,就在今天的湖南省宁远县。当年,长沙王刘发封儿子刘买为舂陵侯。后来,因为舂陵这地盘位处南方,地势低下,气候潮湿,属于非人类理想居住地。于是乎,汉朝中央干脆就把舂陵侯采邑,改封到南阳郡属下的白水乡(湖北省枣阳市南),封国名称不改,仍叫舂陵。顺便说一下,长沙王刘发,就是刘秀的七世祖。

要起兵造反,李轶和刘秀是这样看的,无论如何,必须有一支可靠的队伍。而这支队伍的组成,除了家族成员外,就是老乡。当年,高祖刘邦攻打沛县起家,靠的不就是一帮父老乡亲嘛。

当然,在舂陵这地方,让刘秀出面招兵买马,那是很不靠谱的。最靠谱的召集者人,则是刘秀大哥刘縯。刘縯混迹黑道多年,盼星星盼月亮,就盼造反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找他,绝对没错的。

就这样,刘秀回到了舂陵,鼓励大哥刘縯召集黑道开会,准备造反。会议马上通过了决议。散会后,会议参与者就回家,喊上各自家族成员,同时发动舂陵年轻子弟参军。

然而,谁也没料到,刘縯派人到各村落喊人时,舂陵那帮年轻仔纷纷逃避,没人愿意当兵。不过没过不久,这帮逃跑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要跑,是担心被黑道老大刘縯拉下水,下水就像鱼下锅,进去容易出来难。他们跑回来,是因为刘秀回来了。连向来胆小怕事的刘秀,都敢下水摸鱼,娘的,老子不下去,还是爷们儿吗?

就这样,在刘秀的模范带头作用下,刘縯终于拉到自己的一支队伍,总共七八千人。

这一年,刘秀二十八岁。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秘密造反之事被泄露出去了。

万事开头难,古来多少造反事,坏就坏在开头没有搞好。刘秀他们要造反的机密,怎么会走漏风声了呢?其实这话说来,有点长。

是这样的,在刘秀回乡之前,最先策划造反之事的,其实不是李轶,而是李轶的堂哥李通。李通之所以要策划,起源于老爹李守的一句话。李守时为宗卿师,也迷上了观星象和研究图谶的行当。他告诉李通,刘氏当复起,李氏为辅。

李通想了半天,刘氏要复起,听说刘秀要当天子,那里不是明摆着一个现成的刘秀吗?所以,他就派堂弟李轶来拉刘秀入伙。很不幸的是,人多嘴杂,这事还没开始,就被官府探知,王莽一查,马上就查到了李通头上。李通逃跑,老爹李守等全家六十余口人,全被诛杀。

事情都泄出去了,按计划于立秋搞定南阳太守,抢其部队起义,那是不可能的了。那现在怎么办?人是活的,办法是想出来的。刘縯认为,仅靠刘家班这七八千人,根本是成不了气候的。当务之急,就是联合。唯有联合,才能壮大声势,有足够力量,挖掉王莽这棵大树。

刘縯已经想好了,他想到要联合的对象,一个是新市兵,一个是平林兵。

如果把各造反队伍比作股票的话,新市兵是上市较早的一支。最初,绿林(今湖北省随州市西南)造反集团有五万余人,突然遇到严重瘟病,死掉一半。绿林兄弟为求生存,只好将造反队伍分成两支,各谋出路。

由王常等人率领一部分部队,向南郡(今湖北省江陵县)移动,称“下江兵”。由王凤和王匡率领的一部分部队,向北进入南阳郡(今河南省南阳市)内,称“新市兵”。随后,平林(随州市东北平林关)人陈牧等人,为响应新市兵攻打随县,也聚众拉起一千余人造反,称“平林兵”。

刘縯先派人去游说新市兵领导王凤和平林兵陈牧,他们很快就传话回来:结盟没问题,在反王莽立场上,我们一定要高度一致,有肉一起抢,抢了一起分。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进攻路线也画出来了:联军在唐子乡(今湖北省枣阳市北)集合,先拿下唐子乡,再破湖阳、棘阳,最后就是拿下南阳郡府——宛县。

刘縯率兵从舂陵出发,三军顺利在唐子乡会合。很快,他们就攻下了唐子乡,并斩杀湖阳尉。但是,就在湖阳县里,三军发生了内讧。

他们的主要矛盾是,分肉不公。

刘縯部队很精,新市兵和平林兵忙着攻城,他们却急着抢夺财物。最后,新市兵和平林兵回头猛然发现,怪叫一声,说好了有肉一起吃,怎么刘縯部队抢了那么多肉,都不拿出来分。

新市兵和平林兵全都吼着,情绪激动。他们叫嚣着,如果刘縯不把肉拿出来分了,两军准备先把刘縯部队打一顿再说。

正当自家人准备惹火烧身时,救火队长来了。没人想到,这灭火的队长,竟然是刘秀。

刘秀这样告诉刘縯:“我们是做大事的,这点小便宜就不用贪了。要知道,我们的造反兵不过刚刚上路,前面还有棘阳,棘阳的前面还有宛县,宛县的前面,还有长安城。路漫漫其修远兮,距离革命成功之路还远着呢,同志必须努力团结。如果想化解当前危机,就必须把刘家班抢到的肉拿出来分给别人,不然就等着挨打吧。”

刘秀这番话,像针似的,扎到心里去了。最后,刘縯同意分肉,刘秀将刘家班掠夺的财物,通通分给平林兵和新市兵。大家见有肉一起分了,都下去干活去了。

一场危机,终于化解。下一站,棘阳城。

棘阳城,即今天的河南省南阳市南。此地和南阳太守宛县遥遥相望。很快,他们将棘阳城拿下了。联军保持着高昂的斗志,继续往前挺进。但是,刘縯并不知道,南阳太守已经在前面挖好了一个大坑,等着起义兵跳下去。

按李通原先计划,是准备里应外合,趁南阳太守立秋之日检阅民兵,杀之夺兵。可惜的是,计划失败了。但是,这个计划被泄密以后,有两个人憋坏了。

一个是南阳太守甄阜,一个是南阳郡民兵司令梁丘赐。

如果不是他们情报工作做得好,估计就等着受死了。所以,这次起义兵冲着他们来的时候,他们像两只大灰狼一样,蹲在黑夜里,闪着绿眼睛,静静地等着猎物出现。

说得清楚点,他们就想一网打尽,以泄心中打击报复的仇恨。

战斗,就在距离南阳市南十八公里处的小长安聚打响。准确地说,刘縯是在小长安聚被伏击了。南阳太守甄阜和民兵司令梁丘赐,于早晨时刻向起义兵发起进攻,刘縯率领的农民起义兵,像山崩一般,即刻倾倒。

打乱刘縯进军节奏的,不是那帮政府军有多牛逼,而是一场大雾。

当时正起大雾,起义军在别人地盘上,像鱼群撞上了网,像牛群陷在了沼泽,分辨不清方向。于是乎政府军追着刘縯部队打,就像狼群追羊群一样,纵横无阻。

看吧,天气预报,对战争是多么重要啊。

刘縯兵败,刘秀跟着溜号。要说刘秀是刘邦的克隆版,还真不是假的。想当年,高祖刘邦被项羽属将一路追杀,他坐上马车,让夏侯婴加大马力跑。他跑着跑着,路上遇见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就拉上马车。可是追兵眼看就要追上,急得他一脚就将两个孩子踹下了马车。

刘秀是跑得飞快,可没有刘邦那么缺德。他骑着马在路上跑着跑着,看见了妹妹刘伯姬,就把她拉上马接着跑。跑着跑着,又遇到了姐姐刘元,还带着三个女儿。刘秀说:“姐姐,赶快上来,咱全家一起逃。”

但是,刘元拒绝了。不是刘元不想跑,明摆着的,刘秀乘的是马,不是汽车。一匹马拉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子,你以为是吕布的赤兔马吗?所以,刘元告诉刘秀:“你赶快带着妹妹跑,能逃一个算一个,别这样赖着,不然全家都死定了。”

刘秀只好带着妹妹狂飙而去。刘秀逃得急,政府军骑兵也追得狂。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

在这场战役中,刘秀失去了姐姐及三个外甥女,还有二哥刘仲。死者安息,生者愤激。刘縯将被打散的起义兵再度集结起来,退回棘阳稍作休养,准备再战。殊不知,此时南阳太守甄阜已经等不及了,他就像饿坏的狼,朝着棘阳狂扑过来。

这绝对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甄阜和梁丘赐有十万精兵,十万政府军就像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渡过了新野境内的潢淳水。更让起义兵胆战心惊的是,甄阜将潢淳水上的所有桥梁全部破坏,切断了政府军的退路。

甄阜肯定是韩信的粉丝。他的这招就是学习韩信的,学名叫——背水一战。

从理论上讲,农民军本来就是光脚不要命的,本就不惧怕那些穿着鞋子的猛人。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穿鞋子的,不但猛,而且也不怕死了。谁都不怕死,那就看谁能撑得到最后了。

最先撑不住的,不是那些穿着鞋子的政府军,而是光着脚的平林兵和新市兵。平林兵领导陈牧和新市兵领导王凤,在分肉是否公平方面,他们都是行家。但是,当真正真刀真枪要跟政府军玩命时,他们根本就没有底气。

他们认为,这场战役,刘縯肯定撑不住了。既然都撑不住了,他们有必要在挨打之前开溜。

此时,刘縯已经觉察出了弥漫于军中的悲观情绪,急得团团转。急也没用,必须想办法。正在这时,一个好消息,犹如春风化雨,给刘縯带来了希望的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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