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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专权——天下计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5:31 0

一、权力是春药

在汉朝历史上,霍氏家族的倒台,不是偶然事件。算起来,权力世家如山塌方,像树连根被拔掉,这已经是第三起了。第一个倒台的是吕家班,卫青家族是第二个。

历史仿佛要告诉我们,牛烘烘的权力世家,玩不过两代。

冥冥之中,这好像就是权力世家的宿命。真的是这样吗?如果这样,当初的他们,是否有过预感,或者制订出防患于未然的政治对策?事实上,无论吕家班,卫家帮,或是霍家,权力一代都有过预感的,只不过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当初,吕雉崩前,曾经召集吕氏家族开会,安排后事。吕雉还特别警告吕家班,警惕、警惕,再警惕。除了吕氏家族,别人都不可靠。没想到,吕雉没走几天,汉朝群臣,以及刘氏皇家势力,犹如群狼出击,最后活生生地将吕家班那只老虎撕掉。

当初,卫青和霍去病位极人尊。卫青为人低调;卫子夫乖得像一只猫,蛰居后宫,与世无争;卫太子更是积善成德,贤名远播。尽管如此,卫青仍然如芒刺在背,所以他一再请求皇帝刘彻,不必再给他的两个儿子封侯加爵了。但是,刘彻还是封了。

没想到,卫青一死,盛势不保。江充小人,在刘彻鼓励下,只一个阴阳八卦巫蛊掌,就彻底挖掉了卫家帮。

在我看来,吕家被搞掉是理所当然的;卫家被拔掉是让人寒心的;而霍氏被整垮,那是必然的。回头看看,霍光纵横汉朝官场二十余年,权力膨胀,前所未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霍氏子弟成批成批地搭着霍光的威风登天之后,霍光有没有在上面放开嗓门喊道:“小的们,不要再上来了。”

霍光那样喊过话吗?没有。

相反,他把霍家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菜篮子里去了。难道霍光就不知道,把鸡蛋放在一个菜篮子里,那是很危险的吗?难道霍光不懂得,物极必反是宇宙最朴素的辩证法吗?

我认为,没有什么能蒙蔽老江湖。霍光,没有理由不知道。我们也不能这样说,霍光只管自己,不管死后洪水滔天。我们应该这样认识霍光:权力是迷人的,一旦赖在上面太久了,实在不想下来了。

霍光是大的,当然还要照顾小的。于是,他只好把霍家全搬往权力顶部,在上面搭起架,做起窝。然而,上面的窝得太久,不想下来;下面的等得太长,又极想上去。那怎么办?

很好办,下面的要等上面的主动搬家撤下,恐怕要等到海枯石烂。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搬起石头一齐砸了,砸烂了大家都有份。

这是权力斗争的基本规律。历史证明,这不是胡扯。这是历史上千百万人用生命和鲜血总结出来的永恒定律。

所以,当我们用这个定律去解读霍光生前两个疑难问题的时候,一切皆迎刃而解。

问题一,霍显为何不经过霍光允许,即毒杀许皇后;霍光得知情况后,为何隐瞒不报?问题二,霍光明知霍氏太盛,天下怨之,为何不给霍家找寻出路?

让我来替霍光回答这两个问题:毒杀许皇后的是霍显。招供霍显,丢卒保车,霍家就能长命万岁吗?如果这样做,那才叫幼稚。重要的不是谁杀,而是没有人相信,谋杀许皇后的事,是霍显一个人干的。招与不招,都不是本质。本质是,霍家盘踞汉朝权力中心的气焰太盛,太招人恨。

既然如此,还有更好的出路吗?霍光叫全家老小主动退权,过逍遥生活去?鬼才相信。就算退下来,人家认为你那是作秀,别有所谋。

现在终于看清楚问题了吧,退是死,留是死,进亦是死,霍光根本无力拯救霍氏家族。霍氏家族如果想多活几天,就得把树上的窝多搭几条木,能多挡几阵石头。所以霍光死前,还留下一封遗书,特别请求皇帝刘病已给霍山加官。

霍光,这玩的哪是政治,简直就是玩命啊。

霍氏家族倒台,有人很哀伤,也很受伤。这个人,当然就是张安世。当初,霍光权位最重,张安世次之。如今,霍家倒了,张安世还远吗?

这就叫,兔死狐悲。事实上,不得不悲啊。当初,张安世和霍光不仅是同事、战友,还是亲家。张安世的孙女,嫁给霍家某个公子。如今,霍家保不住了,他那个孙女可能也保不住了。如果孙女保不住了,他能保得住吗?

恐惧是世界上最为有效的减肥药。张安世一想到这,吃不香,睡不安,走路没精神,世界仿佛都是灰色的。于是乎,没几日,他就瘦了几圈,很没人形。

卒子过了河,就没有回头的命。安世啊安世,前无进路,后无退路,请问你的命要留在哪里啊?我想,这应该是张安世心里,无数次追问自己的话。

张安世魂不守舍的样子,马上引起了刘病已的注意。刘病已看着张安世一天瘦比一天,既觉可怜,又觉纳闷。纳闷之下,他悄悄打听,这才知道,张安世的病根,原来就系在他的孙女身上。

很快,刘病已下赦令,将张安世孙女放出牢狱。刘病已想,这下子,你老人家总算心安了吧?肯定心安了。刘病已是这样想的,别人也是这样想的。或许,眼前的你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呢,却不是这样的。张安世听到皇帝赦免他孙女后,犹如平地起惊雷,吓得他心沉入底,找不到边了。

张安世是真怕,不是假怕。他怕什么?他不怕霍光鬼魂半夜敲门,而是怕刘病已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他更怕的还有,那只看不见的手。那只手的名字,就叫命运。

这个命运,如前所述:在汉朝历史上,权力二代,到底能走多远?

如果不信的话,就让我们从头数一下吧。萧何很牛吧,晚年还被刘邦投入狱,差点出不来。曹参、张良、陈平很牛,也很会做人,他们的二代呢?默默无闻,无声无息。太尉周勃也挺牛,二代出个周亚夫。结果呢,周勃晚年被诬造反,周亚夫更为可怜,活活饿死。

再往下数数,贾谊、袁盎、晁错、董仲舒、窦婴、韩安国。这些文臣武将,也算挺牛的吧。他们不要说二代,像贾谊和晁错,连一代都没混完就走人了。

再数,李广算牛吧。牛,很牛。从李广到李陵都很牛,可是三代人都不得好死,成就汉朝历史上第一大命运悲剧家族。

再顺着数,最牛的,恐怕就是汉朝第一酷吏张汤了。张汤够牛,眼里只有皇帝,其他的不是苍蝇,被他追着拍,就是人梯,被他踩着往上爬。最后,寡不敌众,死在朱买臣等多人手里。

张安世是张汤的权力二代。当初,张汤位至御史大夫,身败而亡;如今,张安世位至卫将军,算是到顶了。是不是也该……

不想了,真不敢往下想了。宿命,一切都是宿命啊。为什么权力二代的命,总是这么苦啊?

然而,苦也得挨下去。于是,张安世仿佛想通了,开始正常上班。每遇大事,皇帝叫他去说事,他屁股轻快地去了。然后,皇帝裁决大事,张安世就称病休假。等到皇帝正式公布政令,他就装傻,派人去丞相府询问,皇帝是不是最近下达什么文件。于是,搞来搞去,从来没人知道,皇帝决定的大事,张安世是参与决策的了。

张安世这招叫啥来着?不叫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而是低调做事,装孙子做人。装,固然有装的道理,在那迷局重重的棋盘上,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张安世不但要装孙子,还要积善成德,做好事。张安世做好事,有以下特点:

首先,大恩小惠,都不求谢。谁谢就请谁滚蛋。比如,有一次他推荐一个朋友当官,那人果然升了,就上门道谢。没想到,那人走后,他再也不跟人家来往了。其次,做好事不留名。有个郎官,跟着张安世混了很久,表现不错,就是不升官。于是,情不自禁地发牢骚。那牢骚被张安世听到了,不久郎官就升职了。再次,专替下属护短。有一次,有一郎官喝高了,在殿上撒尿。有人告到张安世这里来,张安世把事情压下来,回了一句话,或许人家喝的是水酒,不是真酒,不必小题大做。

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张安世所作所为,与道德无关,与品质无关,与之有关的,就是生存之道。

毁掉高第宅门的,可能是几只小白蚂蚁,毁掉参天大树的,可能是根底的几只虫子,而毁掉张安世的,可能是属下几个乱窜的小人物。积小善,成大德,稳住后院,等于保了自己一半的命。

要跳出历史的宿命怪圈,就必须认真吸取教训,谦虚谨慎地做事。这是张安世总结出来的处世之道。张安世还认为,张家父子,位尊禄高,必须及时撤下。于是,他给皇帝上书,提出两个请求。

请求一,外调儿子张延寿,别让他待在京城。请求二,降低张家父子两代人的工资。

请求得到刘病已批复。张延寿被外调,当了北地太守。张家父子的工资,刘病已吩咐别人扣下另存,后来一结算,竟有一百万钱。然而不久,张延寿又被调回长安,当了太仆。

事实上,张安世心里想什么,刘病已是知道的。刘病已认为,张安世可能是多心,或者是太过紧张了。然而,他又不能说破,只好配合老人家装一装、秀一秀。

如果真的一直都让张延寿当北地太守,如果真的把张安世的工资拿掉,那只能说明,张安世活到头了。但是,刘病已没有这么做。所以他将张延寿调回长安,把张安世父子的工资另存起来。

这就是政治,一唱一和之间,都是艺术啊。

在张安世的眼里,刘病已那么可怕吗?他是否患上过度紧张精神综合征?我们就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了。怎么能叫张安世不怕刘病已呢?如果我们长点记性的话,应该知道多年前,张安世曾经做过一件伤害刘病已的事。

当年,刘病已一无所有,穷得书读不起、老婆娶不来的时候,是谁帮他的呢?是张贺。当时,张贺还想好人做到底,准备将女儿嫁给刘病已,却被张安世给拦住了。那时,张安世还在张贺面前损了刘病已一顿,说那穷小子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想将来有什么前途。于是,张贺只好另走门路,替刘病已骗了一门婚事。

命运真是捉弄人啊,没想到,当年哭的人,今天却笑了;当年笑的人,今天却一直止不住哭的冲动。当年想哭、今天想笑的人,当然就是被张贺骗着把女儿嫁给刘病已的许广汉;当年想笑、今天想哭的人,则是当年说话损过刘病已的张安世。

所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直以来,刘病已一直不在张安世面前提当年的事。但是,张安世还是怕,怕他有一天会提起,更怕刘病已有一天翻脸不认人,新账旧账一起算,那才叫哭都来不及了。

事实上,当年谁好谁差,刘病已心里是知道的。张安世为何在他面前总是装得像个龟孙子,他心里也是知道的。一个年轻仔,把一个老臣吓得连头都不敢多抬,说实在的,刘病已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刘病已认为,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彼此都闷着烂在肚子里,对他没什么,可对张安世老人就是折磨了。终于,趁一次聊天的机会,刘病已对张安世叹息着说道:“哎呀,当年老贺总是抬我,您老却总是贬我,我一想起这事,就止不住要感谢您。”

别以为刘病已说的是反话。事实上,这是厚道话。当年,刘弗陵身强体壮,有霍光辅佐,天下安定。如果张安世也跟着老哥张贺,拼命抬举刘病已,必然引起霍光和刘弗陵的注意和反感,以为又来一个抢饭碗的。接下来,那问题就大了。

当然,那是老实话,更是安慰话。刘病已就想让张安世安心生活,千万别胡思乱想。然而,想让张安世放宽心地生活和工作,那实在太难了。

刘病已刚当上皇帝,张贺就死了。张贺有一子,早死。真是做好事不留人啊。刘病已想报答他,门儿都没有。于是,刘病已想来想去,想追封张贺为恩德侯,置二百户人家替张贺守墓。

但是,张安世一听,马上就采取行动,替张贺拒绝追封。

张安世这是怎么了,刘病已封个死人称号,也是想求个心安理得,张安世一个大活人,有必要那么紧张吗?事实上,我们不是局中者,不知局中人的心啊。

事情是这样的,张安世有一小儿子,名唤彭祖,因为张贺儿子早死,就过继给张贺。张贺因为赞助刘病已读书,所以彭祖打小就和刘病已同席学习,感情甚好。刘病已当皇帝后,就给老同学彭祖封了一个关内侯。

问题就在这里了。张安世认为,刘病已追封张贺为侯,紧接着下一步就是封彭祖。彭祖无功无德,平白得侯,那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张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惹别人眼红。说不定哪天又来了个挖墙脚的,张家牵一而动十,那就玩完了。

于是,张安世就去找刘病已,明确拒绝刘病已给张贺追封,同时还主动提出,清退大部分替张贺守墓户数,减少到三十户。

你猜人家是怎么回答的?张安世怎么也没料到,刘病已当场就火了。刘病已这样对张安世说道:“你别总是以为,我追封贺老是为你好。事实上,我是在报答贺老对我的恩德,与你无关。”

张安世听得一愣一愣的,大气都不敢出,话也不敢说了。

看来,张安世想不发都不行了。果不其然,不久,刘病已追封张贺,并封彭祖为阳都侯。到此,张安世父子二代,全部为侯,可谓权盛天下。

但是,张安世想骄傲,却无法骄傲。他不敢,也没那个心。霍光家族血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地狱和天堂,不过一纸之隔;坟墓与活命,不过一土之厚。

于是,张安世只得低头做官,闷声发财。张安世夫人持家有术,自开纺织工厂,家童七百,富于大将军霍光。有时,穷人是不知富人的苦的。如果说,当年的霍光是富得流油;那么,今天的张安世,可谓富得连钱都不敢花。无论是吃喝,或是穿着,张安世都表现得十分节约朴素。对于当年霍光家族那个消费档次,他是可望而不敢即啊。

公元前62年,八月十一日。张安世薨。善哉,终于入土为安了。

张安世,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以无比的智慧和清醒的头脑,破解权力迷局,从而保存实力,满而不溢,阴泽后裔。这是他留给后人的一笔可贵的政治精神财富。

美哉,张安世!

二、心事

都说当皇帝好,刘病已却想说:你说好当,那你来当几天试试,不脱你几层皮,你都睡不安稳。在这里,我极认同刘病已,甚至对他的境遇,持深深的同情。

按家天下的政治模式来看,刘病已是天下最大的家长,亦是天下最大的班主任。然而,这个终极版本班主任,不但要跟天斗,跟地斗,还要跟天下那么多人斗。他容易吗他?

的确不容易啊。刘病已十七岁登基,一直战战兢兢做人,装了近十年的孙子,彻底搞掉霍氏家族,他才总算松了一大口气。是的,最大的心事是了结了。可是,还有几件事,让他挺伤脑筋的。

这几件事,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算挺大的。第一个就是立皇后问题。自从霍成君被废后,皇后一位就空缺着,得赶紧找个女人来填了。皇帝当然是不会缺老婆的,问题是,要选一个好老婆,问题就难了。

目前,有几个女人是皇后的候选人。一个姓华,一个姓张,一个姓卫。三人当中,刘病已最心仪姓张的那个夫人。可是,他还是犹豫不决。

刘病已迟迟没拿定主意,那是有缘由的。想当初,霍成君为什么想毒杀太子刘奭?那还不是想腾出一个好位,好留给自己的孩子。霍成君如此,能保证张夫人当了皇后,规矩做人,保护现任太子吗?

答案是,不能。

孩子是跟母亲连在一起的。天下的母亲,没有谁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当初,吕雉为保住刘盈太子位,与戚姬大打出手。结果戚姬败下阵来,血染皇宫。当初,太子刘荣,本来屁股坐得稳稳的。结果,王夫人联合长公主刘嫖,搞掉刘荣母子,将刘彻扶上太子位,制造了汉朝历史上,第二宗宫廷斗争流血案。当初,太子刘据功德无量,钩弋夫人怂恿小人江充等人,借巫蛊之案,替刘弗陵皇权之路扫平道路,制造了汉朝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宗流血案。还有那个霍显和霍成君,权迷心窍,阴谋败露,以致让霍家被诛灭全族。

历史,永远是一面大镜子啊。在大流血的教训面前,刘病已不得不警惕历史的重演。

那怎么办?选了皇后,怕多事,太子不安全;不选,宫里多事,那些争宠的女人也不安全啊。这个问题,的确够头疼的。

然而,事情马上就有解决方案了。刘病已认为,从大局出发,必须将他的宠妃排除在皇后人选之外。所以,他决定选一个性情可靠、没有儿子的女人当皇后。根据这个标准,刘病已一下子就把目光锁定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姓王,长陵人。当年,刘病已在民间活跃的时候,最常玩的就是斗鸡走狗。在那期间,他认识了一玩友。那玩友有个女儿,十几岁。此女最大的能耐,就是克夫。老爹给他许配男子,还没嫁出门,对方就登天了。连续搞了几次,结果再也没人敢娶她了。

刘病已不信邪,他登基时,便将那克夫女召入后宫。不知是刘病已冷落了她,还是怎的,王女士一直无子。尽管如此,王女士任劳任怨,性格敦厚,不怎么招人耳目。

公元前64年,二月二十六日。刘病已正式封王夫人为皇后,同时,指定王皇后抚养太子刘奭。

世间之事多奇妙。王女士人长得不怎么样,还特不招男人喜欢,进宫还是靠关系的。没想到,只一夜之间,便摇身一变,成了皇后,还当了太子他妈。或许她做梦都想不到,轮八辈子都轮不到她头上的好事,偏偏轮上了。

事实上,这都是假象。很快,王皇后就发现,在这个皇宫里,她只有履行义务的份,却没有可享受的权力。皇后是刘病已给他的一个虚名,几百年都没来看她一眼。皇后想见皇帝一面,比登天摘月还要难。

政治,总是使人类命运变得传奇和荒谬。透过历史的烟云,我仿佛看到,汉宫里那个沉默寡语的女子,在月光如水的夜晚,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徘徊窗前,独自悲怆。

整完一事,还有一事。在刘病已看来,第二件心事,绝不亚于上面那件。这一次,刘病已心烦的是,他的名字,实在配不上他这个皇帝。于是他就想到,要不要改个名呢?

刘病已改名的理由,可以装满一箩筐。首先,名字如衣服。什么身份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那是有讲究的。当初,刘邦造反时,人家还叫他刘三或者刘季的。当他当上皇帝后,谁还敢乱叫?又当初,刘彻小时还叫过刘彘。后来,刘启觉得这个彘太难听,于是替他改了个名,叫刘彻。

刘病已这个名字,不知是谁给他起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名字,跟刘病已小时候爱生病的经历有关。或许是为了图个吉利,就起了病已这个名字。所谓病已,可以这样理解:病,就是生病;已,就是停止。病已,就是希望停止生病的意思了。

名字是吉利了,但还不够。名字既然如衣服,不但讲究合身,还要讲究审美。

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有相同,亦有特大不同。西方文化,讲究实用。比如吃的,什么有营养,他们就吃什么。中国则不同,不但追求实用,还特追求审美。比如吃的,我们的民族能吃出千万种花样来,西方可以吗?还有,最初我们发明了炸药,我们用来制造烟花,夜晚一放,多美啊。西方则不,他们用来制造火枪,朝天一放,满天鸟落。

说了那么多,刘病已这个名字,叫起来也不好听,看起来也无美感,不合皇帝身份地位。所以,必须换。

还有,古人取名,涉及一个避讳问题。所谓避讳,就是对尊长的名字,笔下不能乱写,口中不能乱说。否则,哼哼哼……文字狱就这样诞生了。

曾记否,汉初有一纵横家,名唤蒯通,曾经怂恿韩信反刘投项。事实上,蒯通原名叫蒯彻。后来因为“彻”字跟刘彻的同名,所以班固在《汉书》里都不敢呼蒯彻,替他改名叫蒯通。

英国哲学家罗素先生说过,只有野蛮部落,才会讲究避讳。如果用罗素这话来检验中国文化,那是大大的错了。中国N多年前就告别部落时代了。可是,古代中国,随着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化越来越发达,避讳竟然也与时俱进,越来越讲究。最后,避讳问题竟然还发展成了一门学问,如果某个教授有心研究此学,甚至可以用来招研究生了。

不过,一般情况下,避讳有以下四种方法:一是,改字;二是,空格;三是,缺笔;四是,改音。改字,就是改名,比如蒯通。空格,就是空出格来,不要写名,另外写标注。缺笔,就是写名可以,但不要写完,缺几笔几画。改音,就是改成别的读法,别同音读出来,触犯禁忌。

刘病已这个名字中的“病”字在平时的使用率那是很高的。人的一生当中,你可以不谈兴邦治国和大彻大悟,但是不谈生老病死,绝不可能。然而,“病”字使用率高,不懂避讳的人犯错概率就高。还是改吧,改了对别人好,更是对自己好。就这么办了。

公元前64年,五月。刘病已下诏,正式向天下宣布,从此改名为刘询。不过,为了称呼方便,就委屈一下刘询了,以后我们还是继续叫他刘病已。

郁结解完了,又来一结。就在刘病已改名的这年,汉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是大事,也是麻烦事。

事情是这样的,自匈奴被汉朝击退到遥远的漠北后,那些曾经是匈奴卫星国的西域诸国,纷纷被汉朝拿捏住。比如车师国,汉朝在车师驻军,开垦荒地,储存粮食,直接对匈奴构成威胁。

匈奴一帮重臣认为,车师国被汉朝控制,占有天时地利,时间一长必对匈奴造成伤害,所以,必须尽快夺回车师国。

紧接着,匈奴出兵,进攻驻扎在车师国的汉军。那时,被汉朝派驻车师国的将领叫郑吉。郑吉从他处紧调七千兵力,想解车师国汉军之围。没想到,汉军一到,全被匈奴包围了。于是,郑吉只好上书,向中央紧急呼救。

刘病已一接到救书,二话没说,直接派人去喊一个人来。

那个人,是一个牛人,一个很牛的人。

三、盖世武将

刘病已要找的人,是牛人赵充国。

班固说,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比如,秦有白起、王翦;汉有李广、公孙贺、苏建、上官桀、赵充国等人。以上这些牛人,都是以勇武显闻,那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山西之地,势近大西北少数民族。大西北少数民族,向来以彪悍著称。比如匈奴,你不惹他,他们也常来搞你。大冬天的,他们没有地方去,就集体骑马到边境开抢。本来汉人居住在大西北,长年被风沙吹来刮去,种出点东西来也不容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抢。于是久而久之,大西北一带汉人,亦养成好斗风俗。他们长期备战,骑兵练射,翻身跳马,百步穿杨,那是家常便饭。

赵充国当兵时,正值汉武时代。渴望当大将军的赵充国,真是碰上了好时代。曾记否,公元前99年,赵充国三十八岁。他以假司马身份,随李广利将军出征匈奴。那次,赵充国一举成名,天下无人不识。

回来后,刘彻就拜赵充国为中郎,迁车骑将军长史。昭帝时,赵充国因为平反少数民族叛乱有功,被刘弗陵拜为后将军。再后来,赵充国和霍光一道,拥护刘病已登基有功,被封为营平侯。

说了这么多,不仅说明赵充国很牛,而且更要说明的是,这个老将对于刘病已很重要。赵充国能打,敢打,威名赫赫。还有,他老人家熟悉西北少数民族,找他谈事,绝对靠谱。

于是,很快,刘病已和赵充国就匈奴侵犯车师国之事,交流了意见。在打不打这个问题,赵充国意见坚决,主张必须打,一定要打。

怎么打?赵充国是这样认为的,匈奴已出动全部兵力,现在可趁他国内空虚,一举捣碎他的西部军区,让他做梦都不想再到西域骚扰。

然而,就在刘病已和赵充国讨论得很热烈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跑过来要掺和。这也是一个牛人,但不是牛将,而是牛相。他就是汉朝现任丞相魏相。

魏相给刘病已上书,发表了他的意见。意见很长,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反对大规模出兵。

魏相反对的理由如下:

首先,最近匈奴不但不敢来骚扰汉朝边境,还将以前抢去的老百姓一一遣送回国。那可是善举啊。然而,匈奴争夺车师国,那是小规模战争,不必小题大做。

其次,汉朝的老百姓,特别是边民,都还很穷,经不起折腾。征战是最烧钱的,烧钱又是老百姓最难受的一件事。把报复匈奴的小快感建立在汉朝广大穷苦老百姓的大痛苦之上,不值。

老实说,魏相以上那番道理是很牵强的。魏相说,匈奴最近不敢骚扰汉边,那骚扰车师国的汉军,就不是骚扰吗?退一步来说,最近不骚扰汉边,以前骚扰的就不算了吗?还有以后呢,他们就不想来骚扰了吗?这是其一。

世界上没有不烧钱的战争。有时候,以战止战,是和平事业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从这个角度看,赵充国的意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是其二。

然而,我们值得肯定的是,魏相的出发点是好的。他的意思就是,能不打就不打,少打就少劳民伤财。

的确也是,汉朝自文景之治以后,我们好多年没看到在长安街头上,汉朝老百姓互相攀比,说谁家的马好的幸福情景了。是谁打破了汉朝人那样幸福的日子?当然是刘彻。

刘彻是汉朝最能烧钱、最敢花钱的皇帝了。因为他能烧敢花,所以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就差没造反了。然而,刘彻烧钱也算是烧出了丰功伟绩。打怕匈奴,征服四夷,开通西域,这些都是可圈可点的。

但是,战争的破坏力和伤害度,实在太大了。幸好,刘彻晚年一悟成佛,下了罪己诏。从此,处于经济崩溃边缘的汉朝,慢慢恢复了元气和活力。

应该说,在恢复汉朝经济,建立廉洁政府的过程中,刘弗陵和刘病已的表现是很优秀的。特别是刘病已,上台以来,轻徭役,薄赋税,还经常变着花样大赦天下。汉朝老百姓也发现,文景之治时的美好日子,好像又回来了。感谢刘弗陵,感谢刘病已,感谢霍光、魏相。没有他们,就没有汉朝昭宣中兴的美好局面。

就这样,魏相的美好建议,征服了刘病已。于是,刘病已决定放弃汉军在车师国的既得利益——大量垦田,只派出一支边防军去解救郑吉。边防军把郑吉的屯垦兵团护送到渠犁,并把车师国政府和人民也搬到了渠犁。

那么,赵充国呢?不向匈奴开战,他不是挺无聊的吗?事实上,赵充国一点儿也没闲着。很快,他就发现魏相的建议是正确的。因为有魏相反对征伐匈奴,让赵充国有精力去摆平了另外一件大事。

汉武大帝时代,刘彻为了扼制匈奴,在大西北搞了一个大动作。首先,他在河西走廊设立四大郡属,阻断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西羌部落的交通。接着,刘彻还把西羌诸部落全部赶出了湟中。

湟中,也就是湟水流域,也就是青海湖至黄河跟湟水入口之间,约四万平方公里的地区。那里土地肥沃,是西羌落部居住的祖地。西羌部落被赶出祖地,只好向西及向南迁居。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更无奈。西羌部落在外流浪多年,都没有找到一块像样的土地,所以,他们的生活一直都特别困难。

所谓人穷思归,公元前62年,刘病已派出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到羌中巡察。于是西羌诸部落中的先零部落首领杨玉,向义渠安国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就是,他们生活条件很差,请汉朝使节怜悯,允许他们到湟水以北水草丰盛的地方,放牧牛羊。

义渠安国,是春秋战国时代义渠部落的后裔。按道理,义渠安国作为刘病已派出的特使,他的任务就是发现情况,然后传达和反映情况。所以,先零部落提的请求,义渠安国能做的,就是把报告打到中央,由刘病已主持开会讨论,最后才能下结论。

如果事情按程序办,那就简单多了。问题是,义渠安国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脑袋抽筋了,竟然把程序搞反了。他是这样做的:先批准先零部落搬回旧地,随后,他才把报告打到中央。

消息马上传到长安,赵充国一听,大叫不妙。接着,赵充国直接给刘病已上书,弹劾义渠安国奉使不敬,引寇生心。刘病已看了赵充国弹劾书,先是一愣,然而一想,他明白了。

在汉朝熟悉夷民之事的人当中,如果赵充国说他是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赵充国曾经蹲点大西北,跟夷民斗智斗勇,那些人屁股一动,他都知道人家要放什么风。所以,赵充国认为,先零部落不好好在移民区待着,竟然有打回湟水的主意,其中肯定有诈。

这下子,刘病已也慌了。于是,他连忙给义渠安国批复,不批准先零部落的请求。同时,紧急把义渠安国召回国。

然而,一切都晚了。

事实证明,赵充国的判断是正确的。先零部落的请求,得到义渠安国口头批准后,仿佛奴隶翻身做了主人般激动。于是,他们迅速行动,大批大批地强渡湟水。这时,汉朝郡守闻讯赶来,派兵阻拦。然而他们却吃惊地发现,西羌部落仿佛是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除非有喷虫剂,不然就别想挡住他们的路。

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先零部落首领杨玉,联合西羌部落二百余酋长,互派人质,立盟订誓,解除仇恨。

为什么说这事可怕呢?一直以来,西羌部落之间,几乎处于小战国混乱状态。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揍你,后天你又来砍我,再后天我又要抄你。他们之间,打架斗殴,无休无止,谁都自称老大,从来都没有谁服过谁。如今,突然立盟订誓,了却恩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刘病已马上召来赵充国询问。赵充国这样回答道:“羌民联合,之前仅有一回。三十年前,他们也像今天一样解除仇恨,向天盟誓。然后十万羌民联合匈奴,进攻汉朝。结果,汉朝花了五六年,才将他们摆平。”

赵充国以上的回答,基本说对了。但是,有两个数据他弄错了。首先,十万羌民联合进攻汉朝,不是三十年前的事,而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其次,当时汉朝摆平羌民,不是五六年,而是几个月。

公元前112年,秋天,十万羌民联合匈奴,大举进攻汉朝。冬天,汉朝动员十万大军,派将军李息攻击羌民。不消多久,羌民就被摆平,变得规矩多了。

时隔五十年,羌民突然搞出这么大的联合,难道又要像五十年前一样大举进攻汉朝吗?如果是这样,是什么气候驱使羌民准备大打出手?

事实上,要回答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难。驱使羌民联合,准备举大事的,不只是羌民内部的小气候,还有外部国际大气候。

赵充国继续给刘病已分析:公元前71年,匈奴跟乌孙国干了一架,吃了败仗,从此失去控制西域的能力,匈奴心里一直郁闷得很。匈奴要想对抗汉朝,仅靠自身力量,远远不够。所以,他只有引诱西羌落部。

“据可靠情报,匈奴给西羌落部开出的条件是,西羌和匈奴联盟,拿下张掖郡和酒泉郡,送给西羌居住。张掖郡和酒泉郡,是当年汉武大帝把羌民赶走后设立的郡属。匈奴开出此条件,西羌肯定流口水。所以我认为,促使羌民联合的幕后黑手,肯定是匈奴。而接下来,他们必有大动作,我们一定要作好防备。”

赵充国的话,说得刘病已眼皮直跳。刘病已本不好战,自他上台以来,从未有过大战。此次,难道真要让他大动干戈吗?

四、名将之道

事实再次证明,姜还是老的辣。赵充国的判断,又被证实是对的。不久,赵充国获取一个重要的情报,说羌侯部落酋长狼何,已经派出使节向匈奴借兵。狼何的目标是,同时进攻汉朝的敦煌郡和西域的楼兰,企图切断汉朝和西域的交通。

赵充国马上给刘病已上书,提出一个对策:“狼何企图切断汉朝和西域的联系,凭他那小样的,肯定想不出来,这一定是匈奴使节替他想出来的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在秋天动手。因为秋天庄稼收割,战马正肥,粮食充足,正是他们作战的好时机。当务之急,中央必须派出特使,巡视边塞,加强防御工事。同时,再派人到羌人当中,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内部团结。唯有如此,才是上上之策。”

刘病已看了赵充国的奏章,马上把丞相魏相和御史大夫丙吉叫来。刘病已把基本情况说了一下,然后叫他们尽快推荐一个好人选,派去边塞了解羌人动向。

很快,魏相和丙吉就把名单送给了刘病已。刘病已一看,就傻了。他们推荐的人,竟然是义渠安国。

义渠安国上次犯了错误,没有受到惩罚,此次,又要代表中央巡视边塞。这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后台很硬,真不是一般的硬。不过,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定好的人选,刘病已也没什么好说,只好批准义渠安国巡视西羌部落。

魏相和丙吉为什么要推荐义渠安国,而刘病已为什么也同意了?这事我思前想后,摸不着头脑。然而,当我看到下面即将发生的几件事,似乎明白了些许。

我想,魏相和丙吉推荐的理由,大约如下:义渠安国也是少数民族,长期跟羌民打交道,熟门熟路,好做思想工作,这是其一。羌民得以重返湟中,是义渠安国批准的。可是,义渠安国当初只允许羌民在湟水以北放牧,羌民却越过湟水,跑到汉朝领土来了。可能羌民没听清楚,义渠安国有义务再跑一趟,把话说明白。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其二。

想想也是,对义渠安国来说,这是一趟和平之旅。只要他把羌民思想工作做通了,就可以回国将功赎罪了。

可是,意外的事又来了。义渠安国一到羌地,竟然再接再厉地又一次把工作思路搞反了。

事情过程大致如下:义渠安国带了两千人马,抵达羌中。然后,他召集先零部落等三十余酋长喝酒。接着,就在酒席间,义渠安国突然逮捕几个牛气冲天的酋长,砍了。再接着,他又乘先零部落不备,发起攻击,斩杀一千余人。

天下有这样做思想工作的人吗?来硬的,能行吗?这下子,羌民各落部的意见可大了。他们认为,他们进入湟中是义渠安国批准的,没有什么违法的。可是义渠安国一来,话都没解释清楚,就砍杀无度,实在太不厚道了。于是,不管是先归降的,还是未归降的酋长,都被一种莫名的向心力拉到了一起。

很快,先零部落首领杨玉联合各部落,集体反叛,向义渠安国发起了攻击。义渠安国大败,率军撤退到令居(今甘肃永登县西北),急报中央发救兵。

刘病已收到急报后,马上吩咐丙吉,叫他赶快去找赵充国,让他推荐个能上场面的人担当大职,率兵西征。

奇怪,赵充国不是挺能打的吗,为什么刘病已不直接派赵充国出去呀?刘病已当然知道赵充国能打,但是他实在不放心赵充国上战场啊。因为,赵充国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那么老,还能打吗?

能不能打,不是由刘病已说了算,而是赵充国说了才算。当丙吉问赵充国,有什么好人选时,赵充国说了一句:“有一个人,非常合适。”

丙吉一听,很是惊喜,问道:“你说的是谁?”

赵充国很平静地说道:“那个人,名字就叫赵充国。”

丙吉眼睛都绿了:你?如果你能打,皇上还派我来问你干吗?不过,丙吉什么也没说,回去告诉刘病已,说:“赵充国自荐上战场,您看怎么办?”

刘病已一听,哭笑不得。他对丙吉说道:“麻烦你再跑一趟,问问赵将军,为什么他最合适?如果让他出征,该派多少军队?”

于是,丙吉又跑了一趟。很快,丙吉又跑到刘病已面前,说道:“赵将军说了,反正是他最适合了。把事情交给他,绝对让你放心,至于该派多少军队,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刘病已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只听他豪爽地说道:“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让他去吧。”

公元前61年,四月。赵充国被拜为西征军司令,率大军出发。宝刀,再次拔向苍穹!

按计划,汉军在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集结。很快,赵充国抵达金城郡,他集结了一万余骑兵打前锋,准备西渡黄河。

赵充国打仗有三大优点:一是敢打敢冲,不怕死;二是熟悉兵法,运用自如;三是思路严密,牢不可破。此三大优点,李广只占前两者。所以,李广注定是悲剧英雄,而赵充国注定是凯旋英雄。

想当初,天有多大,李广的胆量就有多大。所以屡战屡败,就算不败,也是跟人打个平手,无功而归。李广玩的是什么?是冒进主义。赵充国可不同,他可以跟你玩胆量,但绝不跟你玩冒进。

所以,赵充国整到一万骑兵后,没有急忙前奔。他认为,如果草率渡河,对面可能埋有伏兵。于是,赵充国吩咐三个指挥官,先率小分队骑兵,马口衔枚,夜里偷渡黄河。然后在对岸筑阵地,等赵充国率大军随后跟上。只一夜工夫,赵充国部队,全部渡过黄河。

然而,天亮的时候,赵充国发现大事不妙——有人偷窥。

偷窥赵充国军的,是西羌侦察兵。几十个西羌侦察兵及百余个骑兵,在赵充国驻营附近活动。有人把情况告诉赵充国,请示要不要向他们发起攻击。但是,赵充国却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赵充国可谓老成持重。在他看来,汉军才渡河,筋骨疲劳。如果就此贸然进攻,敌人以逸待劳,于己不利。还有,西羌侦察兵之所以这么嚣张,跑到汉军营垒附近活动,他们背后可能埋有伏军。

事实上,敌方有侦察兵,赵充国也有侦察兵。这时,汉军侦察兵回来报告,前方的四望峡(青海省乐都县西)没有羌军把守。赵充国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高兴得跳起来叫道:“我早知道羌民不懂军事,果然如此。”

原来,赵充国从金城郡开往湟中,中间必须经过四望峡。而四望峡是一条狭窄地带,易守难攻。如果羌民在这里设置伏军,或者把守,赵充国想开往前方寻找羌民部落,门儿都没有。

赵充国决定夜里行动。他乘夜急赶,穿过四望峡。第二天,汉军就出现在了落都(青海省乐都县),接着继续向西挺进,终于到达了西部都尉府。

西部都尉府,是金城郡属下的西部民兵司令部所在。汉军一到这里,赵充国命令管伙食的,天天给士兵煮好吃的。同时,赵充国还命令士兵:“你们尽管吃好喝好,就是不要乱动。”于是,当西羌落部几次向汉军发起攻击,汉军都坚守不出。

奇怪了,赵充国一大把年纪,大老远的过来,敌人就在眼前,却装作不见。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或者是,他还要等汉军主力赶到,才与西羌决战?

事实上,赵充国按兵不动,就是想玩一把阴的。这个不是别的,而是离间计。离间计作为孙子兵法的重要组成部分,赵充国可谓体味极深。他认为,西羌部落联盟貌合神离,最适合使用离间计。运用得好,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如果汉军只讲打,打得了今年,打得了明年吗?打得了明年,又打得了后年吗?打来打去,国力损伤不说,民族仇恨越积越深,一个匈奴够让汉朝折腾的了,再来一个西羌之患,汉边和平,何年是个头啊?

综上所述,赵充国是站在高处,以战略的眼光来解决问题。这不仅是高手,而是高手中的高手。这种高手,我们称之为军事家。

赵充国怎么个玩法,他心里已经有底。在先零部落酋长杨玉造反之前,曾经有人跑来西部都尉府告密。那个人,名唤雕库,是罕部落酋长靡当儿的弟弟。没想到的是,雕库告密后,西部都尉府听说西羌诸部落联盟造反,便把雕库扣下来当人质。

赵充国认为,要拆解羌民部落联盟,就从冤大头雕库入手。于是,赵充国把雕库释放,并叫他回去宣传,说汉朝军队只诛杀叛逆,奉劝大家不要自取灭亡。如果戴罪立功,好处多多。

然而这时,赵充国收到一封来自长安的奏疏。赵充国读完奏疏,心情很郁闷。奏疏是刘病已转交来的,而奏疏的作者却是赵充国的一个老熟人——酒泉郡郡长辛武贤。

赵充国一读完那奏疏,心里暗叫一声,麻烦事来了。

辛武贤,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人。西羌叛乱前,赵充国曾经建议刘病已派一个熟悉羌民的特使,深入羌地做安抚和侦察工作。那时,他推荐的人,就是辛武贤。然而魏相和丙吉俩人却极力推荐义渠安国。刘病已同意派出义渠安国,结果事情越搞越乱,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对于平反羌民叛乱,辛武贤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案,于是他就上书给刘病已。而刘病已之所以把辛武贤的奏疏转交过来,是想征求赵充国的意见。之所以要征求意见,那是因为辛武贤的平乱方案,与赵充国先前的方案,有极大冲突。

辛武贤的意见是:汉军后方的六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不能拖得太久。如果等到秋冬才作战,北方天寒地冻,汉朝战马无法承受。所以,不如把作战时间前挪,放到夏天七月上旬,汉军携带三十日粮草,分别从张掖郡和酒泉郡出发,先对罕部落发起一轮攻击,然后冬天再来一轮,杀鸡给猴看,到时先零部落肯定就害怕了。

辛武贤这套方案,看上去很美。然而,在赵充国看来,问题很大。于是,他紧急给刘病已上书,批驳辛武贤。

赵充国是这样反驳对方的:

首先,战马背负三十日粮草前行,跑得不快。如果行动缓慢,必然引起敌方警觉,逃之夭夭。而汉军求战心切,必然追敌,深入羌地。那么敌人就可以先断绝汉军后路,再在险阻地方与汉军决战。如果那样的话,汉军可能会遭遇全军覆没。

其次,最先叛乱的是先零部落,其他部落都是在先零部落的引诱和威胁下造反的。所谓擒贼先擒王,打掉先零部落,其他部落自然解散。如果避开先零部落不打,选罕部落开刀,其他部落肯定会恐慌。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坏处,促使羌民部落联盟更加团结。

没想到,赵充国的奏疏一到中央,也引起了群臣热议。于是,一场口水战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这场口水战,赵充国为一方,另外一方自然是辛武贤,而汉朝众卿几乎都站到辛武贤一边去了。双方纠缠的重点主要有两个:一是,什么时候打;二是,怎么打,先打谁最合适。

刘病已头都大了。大家意见不统一,这仗怎么打呀?于是乎,他只好召开会议讨论。很快,讨论结果就出来了。中央的意见一致认为:先打罕部落,再打先零部落,而且马上就打,不能再拖了。

接着,刘病已着手部署。任命侍中许延寿为强弩将军,酒泉郡郡长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下了诏书后,刘病已又给赵充国去了一封书。在书里,刘病已一改客气语气,用词严厉地责备赵充国。

刘病已是这样骂赵充国的:

“你这个后将军率万余骑兵,万里奔波,却按兵不动,偏要等到冬天才动手。难道你不知道,到时敌人粮草充足,汉军不能承受冰冻吗?你就知道拖泥带水,却不知道花国家的钱心疼。这样,我已经命令辛武贤动身了,你必须配合好他攻击罕部落,不得有任何借口!”

这下子,刘病已真的是要撕破脸了!

刘病已这人,有一特点,一般不开口骂人。如果他对你破口大骂,那可能就是非骂不可了。对于赵充国说,一定要等到秋冬才动手,这事辛武贤百思不得其解,刘病已也是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赵充国老了,人一老就容易趋向保守啊。在战场上,保守等于怕死,怕死还打个球仗啊,回家养老算了。

刘病已这一骂,换成是张安世,早闭上嘴回家盖被子哆嗦了。然而,赵充国不是张安世,反正他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早活够本了。既然刘病已要撕破脸,那他就拿那张老脸陪着你撕,看谁撕得可怕。

赵充国决定抗争。

他再次给刘病已上奏疏,将他的真正意图重新解释一遍。他的抗辩辞很长,总结起来,大约如下:

在造反这件事上,是先零部落牵的头,罕部落较为规矩。所以,我才把罕部落酋长靡当儿的弟弟雕库释放,让他回部落宣传汉朝政策,以起到瓦解羌民联盟的作用。如果拿罕部落开刀,正中先零部落下怀,结果是他们联盟越来越团结,队伍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会导致一举两伤,这样值得吗?

所以,我坚持要打,就先打先零部落。只要拿下先零部落,其他部落肯定主动臣服。但我为什么要选择冬天开战,那是因为夏天,他们战马正肥,粮草正丰,向他们发起攻击不妥,不如选在冬天。

综上所述,冬天开战,先打先零部落,最为合适。如果搞定先零部落,罕部落还不听话,等到春天正月,再去收拾他们。这样,不但合宜,而且合理。

很快,刘病已收到奏疏。这次,刘病已态度转变,他同意赵充国的作战方案。

事实证明,赵充国的抗辩是对的,刘病已批“同意”那两个字,也是对的。接着,赵充国率骑兵出发,向先零部落压去。先零部落闻听后将军驾到,二话不说,丢下辎重,提腿便跑。

汉军看着逃跑的羌军,个个兴奋得要去追。然而,赵充国却挥挥手,止住他们说道:“别追,追得太快,把他们逼急了,反而会掉头咬人的。”

赵充国此招,就叫穷寇勿追。果然,汉军不急追,羌军反而崩溃得更快。他们想渡过湟水逃命,不料河水太窄,数百人不幸被挤落水中淹死。于是,汉军尾随而来,斩杀数百,俘虏数百,捡到的牛马,十万余头,战车四千余辆。

赵充国率军继续西进,开进罕部落。一进罕部落所在地,赵充国下了一道死命令:不准焚烧房屋和一切粮草。

赵充国相信,以汉军之强和仁,罕部落没有理由不来投降。

果然不久,罕部落首领靡当儿,亲自前来拜谒赵充国。于是,赵充国摆开宴席,请靡当儿喝酒。在席间,赵充国宣布,凡是先零部落以外的俘虏,通通释放。接着,罕部落首领亦宣布,愿臣服汉朝,戴罪立功。

好了,摆平了罕部落,下一个先零部落,问题就容易多了。

二十日,汉朝六万破羌兵团前往鲜水(青海湖)边,与赵充国会师。接着,汉朝主力向西羌先零部落发起大规模进攻。

汉军向羌军发起进攻的,有三支军队:一支是许延寿率领的强弩兵团;一支是由辛武贤率领的破羌兵团;一支是由赵充国的儿子中郎将赵昂率领的皇家警卫队。三支军队,总共斩杀和俘虏羌军八千余人。

那么,赵充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参加决战?

赵充国没有去哪儿,他正在打开大门,任羌军部落一批批地跑来报到投降。最后,赵充国数了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五千余投降的羌军。

事实上,开战之前,赵充国就知道羌军肯定顶不住。所以他认为,搞定先零部落,根本就不用开战,只要他在原地屯田驻扎,先零部落就会自动跑光。但是,赵充国的屯田想法还没写成报告,刘病已就已经下达了攻击命令。

赵充国的儿子赵昂,早就知道赵充国不会参加作战。但是,他又不敢去劝,只好派了个人去游说老爹:“还是打吧,打了有份,不打的话,皇上怪罪下来,性命可能不保了。”

但是,赵充国却说:“你们打你们的,我来说我的话。”于是,赵充国就紧急上书,强烈建议汉军撤军,留其下来屯田驻守。

很快,刘病已批复回来了,只有一句话:“如果屯田,先零部落什么时候可以消灭,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赵充国上书回复:“只要几个月,就可以摆平先零部落。”

不久,刘病已再下诏询问:“所谓几个月,是指今年冬季,还是别的时间?还有,万一我们撤军,羌军再席卷而来,后将军能顶得住吗?”

赵充国再上书回复:“我所说的几个月内摆平先零部落,指的就是这个冬天。再晚,也不会拖到明年春天。羌军所剩不到一万人,我们万余精兵,全副武装,屯田自卫,绝对没问题。”

这次,刘病已没有完全同意赵充国的意见。他的回复是“同意撤回骑兵,留下赵充国的步兵屯垦”。可以看出,刘病已这个决定比较稳当。他还是担心赵充国说大话,万一有情况,他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公元前60年,五月,西羌叛乱结束。

赵充国再次向皇帝上书,说先零部落所剩不多,不足为惧。罕部落酋长已经保证,一定尽力彻底铲除先零残余。所以,汉军不必驻留,请准予撤军。

不久,刘病已下诏,同意撤兵。

五、妒忌

西羌部落被搞定了,赵充国立功回国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得不偿失了。

先是,赵充国回到汉朝,就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刘病已听说他老人家病了,赶紧派人前来慰问,似乎有准备后事的意思。来人问赵充国:“您老认为让谁当护羌校尉比较合适?”

事实上,护羌校尉人选,汉朝四府已经推荐某人,刘病已也点头同意。但是,赵充国是汉朝老将,又是西羌问题军事专家,刘病已派人征求他的意见,也就是表示尊重而已。

所谓四府,指是的宰相府、最高监察署、车骑将军府、前将军府。如果再加上后将军赵充国,就是五府了。四府推荐的人,名唤辛汤。

你可能不知道辛汤,但你肯定知道辛武贤。辛汤,就是亲武贤的小弟。那时,赵充国卧在床上,一听到辛汤两字,仿佛大病顿消,他一下子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大叫一声:“我坚定不同意辛汤当护羌校尉。”

赵充国这是怎么啦?辛汤哪里招他惹他了,搞得他像对待仇人似的。或许是,辛武贤之前对羌作战的方案和他有冲突,他寻机报复来了?

事实上,辛汤没有招惹赵充国,赵充国也对辛武贤没啥意见。真实的情况是,赵充国对辛汤看不顺眼,料定那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因为,辛汤有一个大毛病,就是爱喝酒。爱喝酒也就罢了,还特喜欢酗酒。酗酒也就罢了,还爱借酒发疯惹是生非。

所以,赵充国认为,就辛汤这个个性,不适合当护羌校尉。

赵充国一票否决辛汤,让四府很是难堪,刘病已更是难堪。因为刘病已这时已经下诏,封辛汤为护羌校尉,而且辛汤已经拿到印信。本以为,前来咨询赵充国,也就是走过场,没想到赵充国反应这么激烈,这叫他这个当皇帝的怎么下得了台呢?

下不了台,也得下。赵充国尽管老了、病了,但还没死,说话还好使吧。刘病已想来想去,为了照顾赵充国老将军的脸面,只好委屈辛汤了。于是乎,刘病已只好派人去告诉辛汤:“不好意思,赵将军说你不合适当护羌校尉。”

那么,谁适合当护羌校尉?赵充国的意见是任用辛临众。辛临众是辛汤的哥哥,刘病已下诏,改派辛临众为护羌校尉。

赵充国够狠,撤掉老弟,改派哥哥,这不是要挑拨离间,搞坏人家兄弟感情吗?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就太损赵老将军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无论是对羌作战,或者任护羌校尉上,他都不是要跟辛武贤家族过不去。

然而,人家可不是这样看的。

辛临众不久就赴任去了。没想到,辛临众任职不久,就给中央打来一报告,说他病得不行了,请求辞职。是不是真病,没人知道。我们知道的是,刘病已同意辛临众辞职了。

接着,刘病已又叫五府推荐护羌校尉。四府和赵充国商量,说辛临众不行了,是不是派辛汤去得了?这下子,赵充国好像没啥好说的,同意推荐辛汤任护羌校尉。不久,刘病已下诏,任命辛汤为护羌校尉。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辛汤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事实上,辛汤不哭,也不笑,而是恨。不但辛汤恨,辛家其他人也恨赵充国。为什么要恨?很简单,他们一致认为,从对羌作战到推荐护羌校尉一事,赵充国不是存心报国,而是故意找碴儿,要跟辛氏兄弟对着干。

到了这里,不知有人看出来否,辛临众患病请辞,很有猫腻。我们有理由怀疑,辛临众得病是假,请辞是真。目的只有一个,让位于兄弟,团结一致。只有团结,才能跟赵充国顶牛。不然中了他的离间计,辛氏家族谁都别想过得好。

只能说一句话:小肚鸡肠永远是小肚鸡肠。很快,辛武贤就发现,正如赵充国之前所说的,辛汤那个酗酒的家伙,果然是个败家子。他一到羌地,就多次醉酒,一醉酒就发疯,借羌人出酒气。结果,羌人又造反了。

不得不说,赵充国——牛人啊。

牛又怎么样?此时,辛武贤却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辛武贤恨赵充国不是一天两天。排除政治分歧的因素,仅就能耐而言,辛武贤在山西名将里,也是叫得出名号的。然而多年来,辛武贤一直不能冒头,原因之一,就是赵充国这老家伙不肯退休,在他头上罩得死死的,想抢这老家伙的风头,门儿都没有。

羌人造反,五十年等一回。辛武贤认为,该是他出头的时候了。于是,他借机上书,力求出兵,强势压境,将羌人一锅端了去。没想到,此方案一出,就遭赵充国反对。到了最后,尽管说战功也抢到了,可是啥好处也没捞到,全被赵充国搞砸了。

说真的,我很能理解辛武贤心中的痛苦与郁闷。在汉朝,如果你是文官,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当然是当丞相。如果你是个武将,最大的野心,无非就是觅侯封将。想要封侯,就得有武功,想得武功,就得拼命杀敌。可是赵充国力求撤兵,想和平解决羌人造反问题,严重地阻住了辛武贤的武功之路,那不等于斩了他的封侯之梦吗?

赵充国为的是国家,辛武贤为的是封侯。事实上,两者之间的矛盾,在赵充国班师回朝时,就有人看出来了。

看出其中奥妙的人,是赵充国的一个朋友,名唤浩星赐。浩星赐,来路不明,大约也是在长安跑动的。浩星赐半路迎赵充国回朝时,提了一个建议。

他的意思大概是,长安多数高官都认为,先零部落迅速被摆平,都是破羌兵团将军辛武贤等人出兵的功劳,只有很少人认为,如果汉朝不出兵,先零部落也会在后将军的逼迫下投降。反正您也老了,不必跟年轻人较劲。回去跟皇上汇报情况时,不如替辛武贤美言几句,让出战功。这样,对你也没啥损失。

如果用心推敲浩星赐这话,微妙异常。好朋友半路迎归,不见恭维,反而来当了说客,这到底算啥事呢?有问题,这里肯定有问题。

的确有问题。但千万别想歪了,浩星赐不是被辛武贤收买了,不过是替一个人探个风罢了。那个人,当然是刘病已。

刘病已为什么要派浩星赐去游说赵充国让功?很简单,赵充国使离间计,瓦解羌人部落联盟,有功。然而,刘病已下攻击令,辛武贤等人杀敌数千,也算有功。前后比较,谁的功劳大?当然是赵充国。

有功,就得论功行赏。问题是,赵充国已经七十七岁了,将军也做了,侯爵也有了,可谓功成名就,啥都不缺了。封或不封,似乎都无关紧要。可是,对辛武贤等人就不同了,人家的路还长,离人生顶点还远着呢。

这下子,终于看出点门道了吧。出兵的方案是辛武贤提的,攻击令是刘病已下的,现在羌人问题解决了,刘病已就是想对辛武贤等人论功行赏。可是对辛武贤行赏,就必须给赵充国也加上一大份。

可刘病已认为,给赵充国一大份封赏,没那个必要。最好的办法就是,建议赵充国让功。那样的话,刘病已好,赵充国好,辛武贤也好。平羌之战,就成了汉朝团结对外的一战,多好啊。

赵充国已经听出了他那朋友的话外之音。但是,老将军不但打仗牛,脾气也挺牛,他立马就顶了浩星赐,打破了刘病已的如意计划。

赵充国是这样说的:“我凭什么要让功?让功等于歪曲了事实。事实是什么,我当初说得很清楚。听我的话,几个月内,不动用汉朝多少兵马,即可解决羌人问题。现在好了,问题解决了,就有人想争战功。我告诉你,我回去后,不是想替自己争功,向世人标榜,而是想为后世立个榜样,敢说真话。”

果然,赵充国回到长安,把刘病已战前对他的不信任,以及战中被骂而生的那些气,哗啦啦地抖了出来,结果弄得刘病已都不好意思。现在看来,赵充国那牛人,连刘病已都要让他三分,辛武贤要拿赵充国开刀解恨,那不等于拿鸡蛋砸石头,找死吗?

辛武贤还没活够,还没想着早死。对付赵充国这般牛人,没有十二分把握是不行的。事实上,辛武贤不是有十二分把握,而是二十分的胜券。

曾记否,刘病已摆平霍氏集团后,张安世如坐危卵。那时,张安世饭都吃不好,觉都睡不香,整天整夜地都怕刘病已的人来敲门。然而最后,张安世低调避世,终于躲过一刀,安享天年。

如果说,张安世能活到自然死,只是归于他个人装孙子低调,那就错了。现在,秘密终于可以公开了。刘病已不杀张安世,有两大原因:一是,张安世和张贺是同胞兄弟,张贺是刘病已的知己恩人。刘病已是看在张贺的面子上,放过张安世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力保张安世。那个人,就是牛人赵充国。

可是,赵充国力保张安世,绝对是个人隐私、宫廷绝密,但还是有人知道了。谁知道?辛武贤。辛武贤怎么知道的?是赵充国的儿子赵昂,有一次和辛武贤喝酒的时候,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赵昂还有板有眼地告诉辛武贤:“事实上,皇上挺讨厌张安世的,如果不是我父亲罩着他,张安世早下地狱报到去了。”

一句酒后真话,辛武贤今天却拿来派上用场了。于是,辛武贤上书,告发赵昂,说他泄露宫廷绝密。告完以后,辛武贤就在家里静候佳音。

不久,赵昂被捕;又不久,有一消息传了出来,赵昂在狱中自杀了。

辛武贤终于笑了。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你让我全家不舒服,我就让你晚年丧子,不得好活。我想,这应该是辛武贤想对赵充国说的话。

六、没完没了

辛武贤重拳出击,一下子打到赵充国的软肋,痛得他叫声惨都来不及。奇怪的是,接下来不见赵充国一点儿动静。直到赵充国离开人世,辛赵两家,宁静如水。不斗也罢,这可让刘病已少操了不少心。

辛赵之间,可谓是两清了。然而,汉朝同僚相斗,仿佛是一场病毒感冒,由辛赵引起,顿时传染开去,席卷整个西汉中叶官场。接下来,我们将看到一个个猛人,中毒感染,暴病身亡。在这场政治传染病毒中,有一个政治模范,不幸中标,先行倒下。这个人,就是以德治闻名天下的韩延寿。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后迁居杜陵。韩延寿之所以能走向仕途,得益于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另外一个,则是刘病已的老知交魏相。

曾记否,当年燕剌王刘旦野心勃勃,一心打皇帝位的主意。后来,他和上官桀等人组成汉朝四人帮,想先搞掉霍光,再夺刘弗陵的皇帝位。当时,刘旦之举动,让诸多燕人闻声开骂,韩延寿父亲韩义就是其中一个。

韩义挺身而出,警告刘旦,做人要规矩点,别打什么歪主意。结果,韩义话才说完,就被刘旦拖出去砍了。

韩义义谏而死,一时轰动朝野。那时正值霍光主政,想从各郡国选贤,当时,还不够出名的魏相,趁机向霍光写了一封推荐书,说燕人韩义为国捐躯,光荣献身,中央应该显赏其子,以示明义。魏相的报告打上去后,很快就有了结果。霍光认为魏相说得很在理,就提韩延寿为谏大夫。不久,韩延寿迁淮阳太守。再不久,因政绩出色,被调往颍川郡。

颍川郡守治所,即今天的河南省禹州市。韩延寿被调往颍川郡,不是此地山清水秀,油水多多。恰恰相反,这里流氓遍出,人心不古,风气极坏,让中央极为头疼。正因为如此,中央为了压住颍川郡的邪气,凡调来此地工作的太守,都是挑工作能力强悍的。很不幸的是,中央认为韩延寿工作能力强,很适合跟流氓打交道,于是就派他来了。

事实上,在韩延寿之前,中央曾派过一位猛人到颍川郡任太守。此人一到任就狂灌猛药,把当地流氓地痞全搞怕了。于是,治安一时好转。没想到,那猛人前脚一走,其在当地灌下猛药的后遗症就发作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在颍川郡下过猛药的太守,就是赵广汉。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今河北省博野西南)人。在汉朝,有许多政治牛人,一无背景,二无贵人,仍然能在官场高歌猛进,势不可挡,赵广汉就是经典代表人物之一。

赵广汉初出道时,不过郡里一小吏,凭着自家本领,一路往上飙,当上了京辅都尉。后来,他又响应霍光的号召,废刘贺迎宣帝,被封为关内侯。再接着,就被中央定为重点培养对象,提拔到颍川郡当太守。

很快,赵广汉就发现,这个颍川郡太守,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首先,颍川大姓豪强个个都很牛,他们为非作歹,颍川治安,全被这帮人破坏了。更可怕的还有,他们之间互相通婚,可谓根深蒂固,想动哪个,都是伤脑筋的事儿。其次,颍川官吏多与盗匪同流合污,互通有无。政府有啥行动,基本还没出门,目标早逃之夭夭了。

所以,在那帮豪强看来,颍川郡犹如百毒加身的僵人,谁碰谁死,不死也落个残废。事实证明,他们这话说得太乐观了。

马上,颍川地方豪强就见识了赵广汉的厉害。首先,赵广汉把历任颍川郡太守制服不了的两大豪强首恶抓了,然后拉出去示众,砍了。紧接着,赵广汉发出布告,提倡举报,可戴罪立功。

多年以来,颍川郡大小流氓,见过牛的太守,但是没见过比他更牛的太守。所以,赵广汉杀掉两大恶鬼,吓得其他小鬼不敢出来活动。然而,小鬼们闻听可戴罪立功,纷纷匿名向赵广汉举报。

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只可惜,颍川郡这帮大小流氓都是没文化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已经中计了。

所谓匿名举报,只不过是赵广汉使了引蛇出洞法。蛇一出洞,必乱棍打死。然而赵广汉却告诉你,打蛇算什么高明?让蛇自相残杀,那才叫一个牛。

赵广汉是怎么让颍川那帮大小流氓互相打起来的?首先,他故意向被举报人泄露举报人,充分激发他们的仇恨激情,互相拆台。其次,赵广汉布置给举报处官员两大任务:一是在举报信末尾,故意署上宗族子弟名;二是假托宗族内部子弟,举报宗族恶事。

以上两招,第一招就是煽风点火,让各大流氓帮派火拼,打个你死我活;第二招就是瓦解地方豪强婚姻联盟,让他们互不信任,自己人打自己人。两招既出,不出数月,颍川郡盗匪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被狂扫一空。曾经流氓横行的颍川郡江湖,只剩下一个老大。

那个人,就是赵广汉。

在赵广汉的一生当中,猛治颍川郡豪强,不过是其中一场好戏。赵广汉因为治理颍川郡有功,不久就被调往中央,当了京兆尹。当了京兆尹的赵广汉就更猛了,一下子演出他人生的另外两场好戏。一场就是霍光死后,赵广汉亲自带领一帮官吏兄弟,跑到霍光儿子霍禹家狂砸乱砍。

另外一场是,赵广汉得罪人太多,被人家告了。不久,他竟然派人将嫌疑对象杀了。没想到,又有人把这事告到中央的丞相处。当时,丞相正是魏相。魏相派人去调查赵广汉,赵广汉却派人到魏相家里搞卧底。接着,赵广汉以为搞到了魏相好料,就派人去威胁魏相说:“请立即停止调查,不然就爆你的好料。”

赵广汉真是碰到对手了。魏相是谁?他可不是吓大的。当年,魏相都不用自己动手,田千秋的儿子都主动跑路,害得魏相派人追得好苦。这么一个猛人,还怕你个赵广汉不成?于是,魏相非但没被赵广汉吓倒,反而命令属下,务必、一定、必须严肃、认真地把赵广汉犯罪事件追查到底。

魏相一出手,赵广汉只好也来狠的。他亲自带领一帮吏卒,闯入魏相宅门。魏相不在家,他把魏相夫人及十几个奴婢,全拖到院子里罚跪,逼他们承认魏相杀婢女。

魏相一听说赵广汉带人砸他的家门,气得肺都要炸了。他马上跑到皇帝刘病已那里告状,刘病已派人去调查赵广汉。结果发现,赵广汉说的魏相杀婢女一事是假的。刘病已一听到这个结果,仿佛嘴巴里飞入了一只苍蝇,恶心得想吐。然后大手一挥,赵广汉就被拉去腰斩了。

只能说,本来前途光明的赵广汉突然从高处坠落,那是咎由自取,关韩延寿什么事呢?非要说有,也只有一事,那就是韩延寿怎么治理赵广汉在颍川郡下猛药后留下的后遗症。

或许在赵广汉看来,豪强之间互相拆台和火拼,那不算什么后遗症。可是韩延寿一来,就发现那是个天大的问题。

因为长期的互相拆台,颍川郡人形成了一种以告密为荣,以不告密害人为耻的恶劣风俗。互相攻击之风一开,人们互不信任,社会秩序几乎崩溃。再加上家庭失和,伦理道德直线败落。长此以往,以孝治国之理念,岂不是一纸空话?

头疼,这实在叫人头疼啊。

如果赵广汉还活着,韩延寿还真想拍案大骂:你把颍川郡流氓搞怕了,然后大腿一抬就升官去了。你走得倒轻松,却留下这满地狼藉的烂摊子,叫我怎么收拾?骂归骂,骂完还要接着干活。韩延寿认为,赵广汉以前那招,就叫治标不治本。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颍川郡的歪风邪气,彻底消灭。

古来治世,一般有三招:一是以法治世,二是以德治世,三是法德杂糅。无论是以法、以德,或是德法结合,都是技术手段。所以又有人说,政治与道德无关,只与技术有关。如果认同这个观点,赵广汉就是地地道道的技术派。在他的管理学理念中,不但继承了法治理论,还融入了阴谋治世论。

赵广汉此派治世技术,我们可以称它为阴险管理学理念。此番理论,并非一无是处。它有一得一失,得的是,政治的威力把流氓整怕了;失的是,流氓只是“怕”政府,却没有服。

那么,怎么才能让颍川郡的流氓们心服口服?韩延寿想到一记妙招: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以此治世,似乎很虚。然而韩延寿要以大量的事实证明,他说以德服人这话,不是拿出来虚张声势,而是决定要玩出一番实际效果。事实上,韩延寿做到了,只是做得很苦很苦。

接下来,韩延寿从以下方面入手,狠抓了几件事:首先,到基层考察,了解民情,进行群众思想总动员。其次,他摆了一场大宴,把基层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都请来,然后一一敬酒,一一请教,就政府的工作指导方针和他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用现在的话来说,等于开了一场政治协商会议。喝了酒,开完会,接着就是针对当地民情,制定相关法规,颁布实施。

于是,在韩延寿的努力下,在颍川长老的大力支持下,不久,颍川郡民风大改,互相斗气、抡凳开骂的恶俗大为改观。韩延寿因为治郡有功,被另调他处——东郡。

以德治郡,韩延寿在颍川算是尝到甜头了。于是,他一到东郡,再接再厉,开办学校,按照古礼举行乡射,检阅民兵,弘扬礼教文化。

只讲道德,不管工资,行得通吗?韩延寿告诉我们,不但行,而且很行。在他的领导下,当地官吏都养成自觉遵守纪律的习惯。个别不吃他那套的,犯了错误,韩延寿首先开骂的就是自己。说自己没有把榜样做好,没管好下属,所以别人才去犯错误。

道德是技术,如果技术超高,就变成艺术。有一次,有一县尉做了错事,韩延寿当众开骂自己,说自己肯定有对不起下属的地方,不然怎么又有人做错事了。韩延寿这话传出后,县尉听了,羞愧万分。最后,脸皮实在搁不下去,自杀了。幸运的是,他又被救活了。

韩延寿听说此事,感动得痛哭流涕,派医生上门替县尉看病,又携带厚礼亲自上门看望,搞得那个县尉感动得不好意思再自杀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在东郡的官场和民间都传开了。从此,案件数量直线下降,公务员的工作积极性直线上升,政绩全国第一,为天下之最。

汉朝出了个刘病已,东郡出了个韩延寿。好官啊。我想,这应该是东郡人民对韩延寿的高度评价。

韩延寿在东郡待了三年,他没有白忙活,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刘病已给他换了一份好工作——北长安(左冯翊)市长。当然,东郡的公务员也没有白干活,在韩延寿调离东郡前,刘病已下诏,给全国基层公务员涨一半工资。

当韩延寿来到北长安市,发现刘病已给他找的工作,的确是好工作。北长安这个地方,治安挺好,官吏干活也挺卖力。韩延寿发现,这里根本就不用他操心,没他什么事。

在汉朝,官员调动,也是有考察期限的。韩延寿这个北长安市长,考察期限是一年。那一年,韩延寿几乎不去哪里,啥事也没做,竟然顺利转正了。然而,转正后的韩延寿,仍然无所事事,整天赖在市里不动。这时,有人有意见了。

有意见的人,是韩延寿的秘书长。秘书长认为,韩延寿一年多了,不出去干点什么,好像脸皮也挂不住。于是,在秘书长的安排下,韩延寿决定出门考察。没想到,他不出门则罢,一出就整了一件大事。正是这件大事,韩延寿让整个北长安市都为之震惊了。

事情是这样的:韩延寿巡察到高陵县(今陕西省高陵县),突然被告状的人拦下。告状的人,是两兄弟,他们因为争夺田产,互不相让,想让市长给他们裁决一下。然而,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才说完,韩延寿一脸悲伤地看着俩人,啥都不说。

过了许久,悲伤的韩延寿才说了一句很伤感的话:“我以为我来北长安市,是来做榜样给你们学习的。没想到,我那德治榜样在这里没起到实际效用,所以才有今天这种兄弟为争夺田产打起官司的糗事。这事对高陵县长官和长老,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对我来说,更是一件蒙耻的事。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先让我回去闭门思过吧。”

韩延寿说完,转头就走,回到县政府宾馆,闭门不出。接着,县长就听到消息:“市长病了,一卧不能起床。”

这下问题闹大了,高陵县里一片混乱。上到县长,下到管教化的乡村长老,全都急坏了。急也没用。最后,高陵县长及他的秘书长,甚至乡村长老,全都主动跑进监狱,承认有罪,等候市长大人定罪。此事一传出,高陵县民间一片哗然。

只不过因为一桩民间土地财产纠纷,竟然让市长自我问责、县长自己投狱,真可谓是天下奇闻啊。事实上,更奇的还在后面。互相状告对方的兄弟家属,闻听市长替他们家的事急病了,也关起门来,在家里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他们批评的结果是,状告对方的兄弟俩,应该向市长认罪,不应该为这点小事,伤了彼此和气,又坏了教化的风气。

最后,争夺财产想打官司的兄弟,全都剃了光头,裸背露肉,登门求市长惩罚。韩延寿一听兄弟俩官司不打了,高兴得病也好了。他走出门来迎接客人,并设宴招待。然后,韩延寿趁机开了一个道德教育报告会,劝告全高陵县,甚至全北长安市民,都应该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知错改错,以争夺财产为耻、以谦让和睦为荣的良好作风。

那时候,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但是,韩延寿的思想道德报告会,却传遍了北长安市的二十四个县。从此,接受过他教育洗礼的人,有状也不好意思告了。北长安市教化之风,日益优化。而韩延寿的美名,被东南西北风吹遍天下,感动了诸多汉朝人。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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