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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勇敢者的游戏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4:42 0

一、和为贵

公元前81年,春天。这年的春天,也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春天。这年,匈奴破天荒地主动向汉朝示好。示个什么好?匈奴使这样告诉霍光:俺单于说,要跟您汉朝和亲,您说中不?

建议匈奴与汉朝和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品牌汉奸卫律。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卫律之所以能建议匈奴单于与汉朝和亲,缘由只有一个,卫律还是过去那个卫律,但汉朝已不是过去那个汉朝。

过去的卫律,狡猾奸诈;现在的卫律,仍然狡猾奸诈。过去的汉朝,汉武帝主政天下,强拳如铁,从不手软;现在的汉朝,换了一帮和气佬,好像有话也能好好说。

既然有事好商量,那就不妨试着商量一下。于是乎,卫律告诉匈奴单于,或许现在正是与汉朝和亲的好时机。

事实上,跟汉武帝干架的几任匈奴单于,并非只热爱战争,不热爱和平。他们前仆后继地跟汉朝干了这么多年的仗,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仗,是不能随便打的,有些人,是不能随便碰的。然而,当他们不再想碰汉武帝时,汉武帝却不吃他们那一套了。拼了老命将匈奴往更遥远的地方打,仿佛不将匈奴打出地球不甘心。

所以这些年来,匈奴被汉武帝打得只有一边逃跑,一边朝天呼救。他们求苍天还他们曾经美丽的过去,就算还不了,至少也得赐他们一个和平环境,在大草原上多歇一口气。

现在,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汉朝换了个新皇帝。于是,他们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了霍光等汉朝领导人身上。

向别人寄托希望,等于对自己处境充满绝望。事实上,卫律看到的不仅是汉朝换了个好说话的领导,他还看到了,匈奴再不和亲,估计连喝西北风也没得喝了。

匈奴之所以混得这么惨,原因有二:一半是被汉武大帝追打二十余年,快要崩溃了;另一半则是苍天无眼,竟然给倒霉的匈奴赐了两个坏女人。最终,这两个女人将匈奴彻底玩废,从此再也无法雄起。

话还要从四年前说起。公元前85年,匈奴第十任单于狐鹿姑眼看自己快不行了,准备主动挪开单于位。他想来想去,认为自己异母老弟左大都尉,贤明能干,人气也旺,不如传位于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狐鹿姑的想法马上被一个人否定了。这个人,即狐鹿姑老妈。这个老女人认为,狐鹿姑有儿子,不传位给儿子,却将好大一块肥肉让给别人啃,这是什么道理嘛。

于是,这老女人越想越想不通。最后,只好使出阴招,派人去干掉了左大都尉。消息传出,左大都尉同母哥哥气愤交集,对天发誓,他如果有生之年还要跟单于混,就天打雷劈。

事实上,狐鹿姑不传位于儿子,并非脑袋进水,而是他那个儿子,实在无法消受单于之位。因为他那宝贝儿子,年纪还小,不谙世事。子弱母壮,意味着什么?人家汉朝刘彻想到了,他会想不到吗?所以,他不封儿子为单于,实际就是怕儿子将来有可能被架空了。

女人哪,你的名字叫弱者。这是千百年来,士大夫最常喊的话。女人哪,你的名字就叫祸水。这也是千百年来,士大夫最常挂在嘴上的话。狐鹿姑单于,这只从女人胎水里爬出来的草原狼,他深知女人力量的可怕。

最后,狐鹿姑单于决定,单于位必须传给一位靠谱的人。他想到了自己亲弟弟。于是,狐鹿姑临死前,将匈奴诸贵人召到帐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儿子还小,不能担当大任。我已决定要将单于位,传给我的弟弟右谷蠡王。”

说完,狐鹿姑蹬腿走人了。但是,他的遗愿又落空了。而坏他遗愿的,不是狐鹿姑老妈,而是一个可怕的人——卫律。

多年以前,卫律在汉朝练就了一身本领,凭着那身本领,让他混迹匈奴多年,如山稳固,从不动摇。他那身本领,不是别的,正是玩弄阴谋。

狐鹿姑单于死后,卫律第一个跳起来,去找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狐鹿姑的皇后。卫律和皇后一番密语后,两人决定秘不发丧。

同时,他们用汉人手段,假传圣旨,对外宣称,狐鹿姑单于临死前改变主意,封儿子左谷蠡王壶衍鞮为匈奴第十一任单于。

阴谋,毕竟只是阴谋,终究经受不住阳光的考验。果然不久,卫律阴谋泄露。于是,本来要当单于的右谷蠡王愤怒了。

愤怒的右谷蠡王,拉了左贤王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如,咱们俩一起奔汉朝去算了。

左贤王同意右谷蠡王的想法。但是有一现实问题他们必须解决,他们距离汉朝遥远,奔汉朝途中可能要受新任单于力量的攻击。

那怎么办?很快地,右谷蠡王和左贤王想到一个办法。既然奔汉朝路远,不如奔一个近的。近的地方,就是乌孙国了。

当然,他们不是两个人跑。临跑前,他们想拉上一个人。那个人,名呼卢屠王。

让右谷蠡王和左贤王想不到的是,卢屠王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人家不但不跑,还忠诚得要命,将他们俩准备叛逃的消息,告到了新单于那里。很快地,新单于壶衍鞮派人去查。出乎意料,被告的右谷蠡王和左贤王一点事都没有,有事的反而是卢屠王。

事情是这样的:右谷蠡王和左贤王对新单于一口咬定,他们没想过要叛逃,想叛逃的是卢屠王。没想到卢屠王恶人先告状,可恶啊。

两个咬一个,咬得死死的。结果,新单于壶衍鞮信了人多的,将卢屠王砍了。一下子,匈奴人都愤怒了。恶人有好报,好人有恶报。这日子,还能混下去吗?

壶衍鞮单于真是被算计了。忠诚的,对他动摇了;作恶的,却在拼命挖他墙脚。不久,右谷蠡王和左贤王瓜分了卢屠王的土地和人口,两人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去参加什么龙城朝会。

龙城,即今蒙古哈尔和林市。每年五月,匈奴各部落都要去龙城集会,祭祀天地鬼神。这个仪式,代表匈奴是一家人。现在,右谷蠡王和左贤王不参加朝会,一家人从此就要说两家话。

曾经风光旖旎的匈奴汗国,从此走向完蛋的“康庄大道”。

二、苏武颂

历史,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发展方向。我相信,两千多年前,匈奴新单于壶衍鞮对此体味最为深刻。趴在历史的车轮上,他仿佛看见,匈奴犹如一辆破牛车卡在风雨飘摇的泥潭中,前路苍茫,力不从心,唯有听天由命。

是的,壶衍鞮还在焦灼地等待汉朝的回话。准确地说,他是在等霍光的答复。庆幸的是,他没有空等。不久,霍光给他回话了,说和亲好,汉匈早就应该和亲了。

但是,霍光还说,和亲可以,匈奴要答应汉朝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匈奴必须将之前扣留的所有汉使,通通放还汉朝,以表诚意。

壶衍鞮同意放人。很快地,汉朝派人到匈奴接人。但是,汉使到匈奴时,找来找去,却找不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十九年前被卫律死逼活吓,怎么整都整不垮的苏武。

苏武去哪里了?他还活着吗?

事实上,苏武还活着,坚定不移地活着,惊天动地地活着,问心无愧地活着。他活着,只有一个意念:持节归汉。

曾经,有些人要我活,我却以死谢罪;后来,他们想要我死,我却铁打不移地活着。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只想证明一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打倒,就是打不倒我的气节。

曾记否,十九年前,苏武被匈奴单于丢到了遥远的北海。那个北海,就是今天的贝加尔湖。临走之前,匈奴单于还给苏武扔下一句狠话:你想要回来,除非你叫公羊生出小崽来。

遥远的北海,荒芜的草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孤独的苏武,抬眼望着苍茫的天,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在这个不相信眼泪的地方,不需要眼泪抚慰灵魂。那时,他最想的不是逃亡,而是想着怎么活下来。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殊不知,在哈姆雷特还没有发出这个震撼人心的声音时,他并不知道,有一个叫苏武的中国人,已经用身体来回答这个严肃的问题了。

要知道,北海距离匈奴遥远,粮食运送实在是个大问题。况且,苏武是跟匈奴单于斗气的,所以匈奴单于也要跟他斗一斗。于是乎,匈奴单于给苏武送去的粮食,够不够用,他不管;粮食什么时候到北海,他更不管。反正是,天要下雪,你要骂娘,随你去吧。

等、靠、拿、求,能渡过这生命难关吗?当然不能。那怎么办?很好办,只有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事实上,自力更生是可以的,丰衣足食,那是胡扯。茫茫草地里,卑贱的苏武,只能找到两样卑贱的食物,那就是草根和野鼠。

然而,先将苏武生命之躯撑住的,不是草根和野鼠,而是他手中那根力量之源——汉朝符节。一根掉光了毛的汉节,构成了苏武唯一的信仰。我知道,那个信仰,就叫国家尊严,民族大义。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是艾青说的。为什么我的心里总充塞正气和力量?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爱的伟大和生的艰辛,在苏武身上,我仿佛看到一种穿越千古的光芒。

那时,仅靠草根和野鼠,苏武在北海熬过了五六年。五六年后,北海来了一个善良的客人。那客人,就是单于弟于靬王。当然,人家不是来看望苏武的,而是来打猎的。

苏武告诉客人:我会织网,还会矫正弓弩。如果你打猎用得着我的话,可以叫上我。

一个被放逐远地的人,仍然能以平和的语气跟他的敌人对话。于靬王的心,竟然被眼前这位心胸宽阔的中国汉子给震住了。他将苏武留下陪他打猎。

不久,苏武和客人混熟了。当客人打完猎,准备要走时,他赞助了苏武,送他不少衣物。三年后,于靬王得病,他知道活不长了。临死前,他决定替苏武做件好事,赐予苏武牛马、衣物、帐篷。同时,派人保护苏武。

好人,实在是好人啊。

但是,苏武高兴得太早了。很快地,于靬王蹬腿没了;又很快地,于靬王赐予苏武的财物也没了。财物飞了,缘由只有一个,于靬王死了,被派来保护苏武的人,一夜之间自行散了。接着,于靬王赐予苏武的牛羊,全被盗了。

盗走苏武牛羊的人,不是别人,据说是那个极品汉奸卫律。卫律一直盯着苏武。卫律之所以盗走苏武牛羊,不为别的,完全是变态心理所致。

或许,在卫律看来,气节和汉奸从不相容;富贵和气节则又是局部性的不相容。在匈奴这块局部地区,苏武想要气节,就得放弃满坡的牛羊。哪有享受气节和千古赞名时,还能有机会吃奶酪?这样的话,我当初还当什么汉奸?

卫律盗走苏武牛羊后,不久,北海来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那个人,就是李陵。老朋友,你终于还是来了。

李陵的确和苏武是老朋友。他们曾经同为汉朝侍中。一晃多年过去,天命作弄,一个生不如死地活着,一个顶天立地地活着。一个注定被千古戏骂,一个注定被千古传颂。这两个不同的人生归宿,李陵自降匈奴之后,看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李陵是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投降的。然而,他从来没去看过苏武,半点慰问也没有。不为别的,只为他问心有愧。两人同在地球,恍如隔世。一个在阴间,一个在阳间。一个在无尽的阴影中喘息,一个在阳光中身影越拔越高。所以,每当想到苏武,李陵总有一种不得喘气的压抑。

可是,李陵不还是来了吗?事实上,你以为他想来吗?他不过是被逼的。被谁逼?当然是匈奴单于。匈奴单于告诉李陵:给你个任务,去北海游说苏武投降。

匈奴折磨了苏武这么多年,原来还不死心。多年以来,对于苏武这号铁打的人物,卫律搞不定他,匈奴搞不定他,如果李陵还搞不定他,那肯定就是没辙了。所以,无论如何,李陵必须走北海一趟。

李陵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啃的是匈奴的羊肉,睡的是匈奴的女人,汉朝于他恍若前世情人,越来越遥远。现在,他要代表匈奴,去说跟匈奴单于利益一致的谎言。

不久,李陵来到北海,见到苏武。两人相见,不胜唏嘘。李陵丝毫不提投降之事,苏武也一样。两人见面只是喝酒。拼命喝了很多天,酒精挤压得李陵难受极了,他终于开口了。

首先,李陵告诉苏武:天有病,你知否?如果天没病,为何在你出使匈奴后,苏家却一个接一个不得好报。

初,你大弟苏嘉当奉车都尉,随皇帝刘彻出行,路上不小心摔倒,撞到车盖支柱上,将支柱撞断,砸坏车辕,犯大不敬之罪。于是乎,拔剑自刎,皇帝赐二百万钱葬之。再,小弟苏贤当骑都尉,随皇帝刘彻到河东郡拜神。路上,一宦官跟一黄门驸马(禁宫侍从管马官)争夺船只,骑马的把管马的推进黄河溺死,丢官逃亡。刘彻派苏贤去追捕,苏贤没追上人家,畏惧自杀。又,你老母亲在我离开长安时,已经去世,留下的妻子,听说已经改嫁。苏家只剩下妹妹二人,以及你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只有天知道。

接着,李陵又对苏武说道:人生朝露,何必自苦如此。想当年,我刚投降匈奴时,每每心如刀绞,痛苦异常,总觉得自己对不住汉朝。那时,你内心挣扎肯定总不如我。然而今天,我还是想通了。为什么?很简单,皇帝杀我全家,我李陵欠他的,从此一笔勾销。

想想我处境,看看你自己。我活着,为了谁?不为别的,只为活着。你今天所做的,又是为了谁?

李陵说到这里,突然被苏武一个手势打住了。

苏武总算听出来了,李陵大老远跑来北海,不是请他喝酒,更不是看望他这个老朋友,而是要拉他一起下水。

苏武打断了李陵,立即站了起来。他意气激昂、正气凛然地说了一通语气很果断、意思很明白的话:我苏家父子,生是汉朝的人,死是汉朝的鬼。无论是汉朝人,还是汉朝鬼,老子是当定的。谁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也不要再说了。

李陵沉默不语。愣了半天,他对苏武举起了酒。

于是,李陵又陪苏武喝了几天的酒。几天之后,李陵似乎又被酒精逼得发疯,他吞吞吐吐地对苏武说道:“子卿,你能不能再听我一言?”

苏武果断打断李陵,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告诉你,单于想要我投降,只有俩字:没门。如果你要逼我,今天我就死在你面前!”

李陵被彻底震住了。

过了好久,只见李陵脸上淌着泪水。他昂首向天,无比激昂地吼道:苍天!义士!李陵和卫律,都是天大的浑蛋汉奸啊!

李陵吼完,伏地而哭,哭得天昏地暗。

最后,他给苏武留下数十头牛羊,又哭着离开了。眼泪,仿佛已经不能洗刷一个游子的耻辱。眼泪,却最能宣泄英雄末路的无比悲伤。

李陵哭了,苏武也哭了。

苏武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汉朝的一个伟男人。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叫刘彻。

刘彻崩,消息马上传到匈奴地。李陵亲自跑去北海,告诉苏武这个无比不幸的消息。苏武一听,面向南方,号啕痛哭,吐出了血。一连数月,悲痛不已。

苏武以为,他手中那根汉节是刘彻交付给他的,他活着,就是要回到汉朝,再亲自将汉节交回刘彻手里。

然而,多年放逐,惨淡面对。苍天不老,人发已白。持节还在,知己犹隔阴阳两地。痛痛痛痛痛痛痛!

痛过,哭过,爱过,恨过,但从来没有后悔过。这就是苏武。突然有一天,在遥远的荒漠,苏武突然被告知:你可以回汉朝了。

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苏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期闭塞的生活,仿佛使他双耳失灵,听不出什么真假。然而有人专程来告诉苏武:这是真的。好人有好报,你终于可以永垂千古了。告诉苏武这话的人,正是李陵。

然而,苏武得归汉朝,非得益于李陵,而是另外一个小人物。此人,正是当年跟随苏武出使匈奴的常惠。

曾记否,十九年前,苏武出使匈奴的身份是中郎将,副中郎将为张胜,常惠是苏武的秘书长。张胜私下赞助缑王造反,事败被卫律所杀,害得苏武喝了将近二十年的西北风。

这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十九年后,霍光同意匈奴和亲,派人向匈奴要回苏武等人,单于竟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其他人可以回去,苏武已经死了。明明还活着,竟然说人家死了,什么意思嘛,难道他还嫌苏武喝的西北风不够吗?

那时,汉使也以为,苏武可能是没了。然而,当汉使悲伤惆怅地准备返汉时,常惠秘密会见汉使,并且告诉他们,别信单于那鬼话,苏武还活着呢。

汉使吃惊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单于说苏武死了,死不认账,不想还人,他能怎么办?

常惠告诉汉使,很好办。你这样跟单于说,保证单于还人。于是,当汉使听完常惠的话,果然喜上眉梢。很快地,他就去找单于先生了。

汉使开门见山地对单于说道:“您到底有没有诚意和亲?如果有诚意,请将苏武还给我们。别忽悠我们了,他还活着呢。”

单于一愣,问道:“苏武还活着,您这话从哪听来的?”

果然露馅了。

汉使一听,就笑了。他接着说道:“汉朝天子在上林苑打猎时,射中一大雁,雁足上系着一帛书。你猜帛书是谁写的?正是苏武。苏武告诉天子,他还活着,正在某某泽地努力放羊。请问,你们前任单于是不是说了,苏武想归汉,那要等他将公羊生出小崽来?”

完了,没办法忽悠了。单于一听,马上蔫了。他只好说道:“苏武确实活着。”

匈奴终于愿意还人了。

回汉朝前,李陵置酒替苏武送行。那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宴会。李陵知道,知己一别,天南地北,不再相见。李陵又知道,苏武壮年出使匈奴,十九年风打霜染,白发苍苍。苍天不负忠节人,他终于可以熬出头了。而自己犹如那受伤的雄鹰,将被刀箭攻击,无休无止。最后,只能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一幕幕,英雄奋战,犹如万千飞箭,直射苍穹。一曲曲,气短悲歌,都化千杯万盏,伤心泪。悲凉啊,这到底是谁设计的归宿?

宴席上,李陵越想越伤感,越喝越悲痛。他仿佛听到,血正在心里汩汩地流着,流着,以残忍的速度,刺杀他每一条仿佛要爆裂的血管。李陵流泪了。

这时,李陵不禁站起来,拔剑起舞。

世界有两种男人的舞步,总是揪住我们的心。一如项羽,四面楚歌,英雄末路,眼睁睁看着狼群逼近,犹如断腿的独虎,无法自拔。无法自拔,还硬要冲出重围。于是,拔剑起舞的项羽,放下了怀里自刎的美人,高举长剑,继续咆哮着战斗。此一情景,为世间最悲壮之举。

再如刘邦,几十年如一日,南征北战,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最后,终于荣归故里,光宗耀祖。奋战几十年,他发现,朋友不可靠,功臣不可靠,时光不可靠。最可靠的,是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荣辱成败,仍然没有忘记将你引归的故乡。于是,白发刘邦与黑发童子起歌共舞,此一情景,为世间最深情之举。

然而,当苏武看着李陵在他面前舞剑悲歌,看着这个被皇帝误解,被天下唾骂,被历史嘲笑,仍然勇敢地活着的人,他流泪了。

苏武猛然发现,李陵,那个世界上最为悲愤、最为悲情的汉子,事实上离他并不遥远。

真是这样的吗?子卿,一个被逆境击垮的人,跟一个在困境中执着跋涉的人,能够相提并论吗?子卿,知我心者,为我解忧,不知我者,夫复何求。子卿,夜已阑珊,酒杯欲干。从此之后,异域之人,一别长绝!

舞罢,李陵泪眼与苏武相对,久泣不起。

是年春天,苏武至京师。始苏武壮年出使,有一百来号人,到随苏武须发皆白返还,随行者不过九人。

三、悲李陵

苏武回到汉朝,即被拜为移民区总监(典属国),赐钱二百万,享受部长级中二千石待遇。按李陵所言,苏武将名扬天下,千古仰望。而李陵自己则老死异域,成孤魂野鬼。

事实上,长安大门并没有对李陵关闭。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二:首先,李陵当年投降,他本人有责任,但主要责任还得让刘彻来承担。刘彻没有派骑兵部队前往支援,害李陵陷匈奴数万大军中不能自拔,不得不降。况且,后来刘彻也知道自己错了。

其次,当年李陵在汉朝时,有两个人跟他关系较铁。一个是霍光,一个是上官桀。昔日的兄弟,今日当了辅政,普天之下,唯有他们俩说话最算数。于是,霍光和上官桀商量,最后得出一致结论,迎李陵回国是应该的。

霍光和上官桀的意思很明白,现在该是还李陵清白的时候了。

很快地,霍光派人前往匈奴,游说李陵回国。出使匈奴的人,总共有三人,带队的是一个名唤立政的人。

立政等人到了匈奴地,单于先生很是客气,置酒招待。单于以为,汉使出使匈奴,不过是常规访问。所以他也没什么顾忌,把李陵和卫律也叫来陪坐。

单于并不知道,汉使并不是代表汉朝来问候匈奴的,而是准备“拐”人的。所以,立政等人最渴望的是,近距离接触李陵,最好能有一个私下会面的机会。但是,按访问规矩,对方没有这样安排。

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暗示李陵。

那时,匈奴安排的宴席座位,挨着汉使的是李陵,挨着李陵的是卫律。座位是个好座位,极品卫律却是个老滑头。要躲过那个老滑头,的确还得费一番脑筋。

不过,立政已经想到了一招。立政趁举杯敬酒时,向李陵屡屡示意。接着,他又故意弄掉佩刀上的环,趁捡环时捏了一下李陵的脚。傻瓜都知道什么意思了。

但是,李陵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理会。立政真是着急死了。在着急中,宴席结束了。

接着,机会又来了。同样又是宴席,不过招待汉使的,不是单于,而是李陵和卫律两人。匈奴单于不在场,问题就好办多了。

作为招待一方,李陵和卫律不是以私人身份,而是以匈奴领导身份出场的。所以他们两人特意穿上胡服,头上都顶着发结,看上去,犹如头上长了一颗大石榴。

主客双方,都曾是自己人,所以大家都放开了喝酒。等喝得痛快淋漓之际,立政趁着酒意对李陵大声说道:“汉已大赦,中国安乐,主上富于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汉朝宣布大赦,霍光和上官桀都举双手,表示欢迎你李陵同志回国呢。

李陵再也不能装傻了。

但是,李陵还是沉默不应。他摸着头上的发结,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吾已胡服矣。”

我已经穿上胡服了,我已不再是汉人了。心流血,汉知否?心还痛,汉知否?物是人非,汉又知否?李陵表情戚戚然。我仿佛看见,他的内心仍然流淌着一股刻骨的痛。无语,或许是最好的掩饰。

立政看出了李陵内心的挣扎和痛苦。过了一会儿,卫律起身更衣,立政紧紧地抓着李陵的手,说道:“真的,少卿你受苦了。你可不知道,我此趟来,是霍子孟和上官少叔派人专程慰问你的。”

李陵问道:“霍与上官还好吧?”

立政答道:“还好还好,他们叫我向你传达,少卿回国,富贵加身,不必担忧。”

李陵内心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梦里多少次,他仿佛听见,归来吧,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然而,梦里醒来总是一场空,唯有流泪枕边湿。苍天啊,有生之年,我总算听到了天外之音的呼唤。

浓浓酒意,般般往事,就要化成脸上的粗泪。李陵强硬地控制着自己。这时,他小声地对立政说道:“我回去很容易,但是我还是担心再次被侮辱。到时又怎么办呢?”

李陵话音刚落,极品卫律走进来了。他听见了李陵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认为,起身更衣,这不过是卫律使的小伎俩。立政能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汉朝大赦的话,他就知道,他们此次不是来谈什么公事的,肯定是来唤李陵回国的。于是乎,他故意抽身而退,让他们将话说明,再迅速调头杀个回马枪。

卫律认为,他很有必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见他说道:“李少卿是贤者,不必独居一国。当年人家范蠡不就是他要学习的榜样吗?优游天下,不为别的,只为内心自由和尊严而活着。所以呀,你们不必搬出什么故乡来引诱他。”

卫律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立政看着卫律消失的背影,转头问李陵:“难道那个极品说的,正是你心里想的?”

李陵摇摇头,说道:“大丈夫不能再辱。”

话说到此,够了。说到底,李陵还是不愿回国。

我认为,大丈夫不能再辱,这不过是李陵的托词。在立政等人面前,他并没有说完不想回国的理由。后来,李陵还给苏武回了一封信。在那篇著名的《答苏武书》里,李陵说出了真话,盘出了不回国的两大原因:

李陵投降,罪小祸大。汉朝诛我老母妻儿,与我恩情义绝,归去何益?此为其一;子卿功高盖世,壮年出使,白发回国。只能得一典属国位,二百万钱。子卿守节之人,奖励如此低微,李陵还会有什么好处呢?此为其二。

李陵这番话是大实话,也是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世间英雄千万种,他们寄身于世,都在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建功立业。纵观李陵家族,从李广到李陵,祖孙三代,无不渴望冲杀战场,建立武功。然而,李广奋战一生,终不能达到封侯之终极目标。

对李广来说,享受侯爵是小事,荣誉则是大事。李陵以为,祖父李广争不到的,他可以得到。所以,他手握五千步兵,仍然勇征匈奴。不为别的,他身上还流淌着李广的英雄的血,他必须为荣誉而战。只可惜,他也失败了。

现在,霍光召李陵回去。在李陵看来,回去容易得很,问题是,他回去还有机会建功立业,封侯扬名吗?苏武苦熬十九年,终不得侯位,李陵的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很显然,李陵已经看到,命运已将他和祖父李广的梦想彻底粉碎。这是一个可怕的绝望的现实。在残酷现实面前,归去与否,还有什么意义?

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

公元前74年,李陵卒于匈奴。孤冢野外,尘埃落定。苍茫深处,劲风吹动,世人也再不识英雄弯弓射杀处。

悲夫,李陵!

四、汉朝四人帮

我们知道,当年刘彻托孤辅政的人有五个,他们分别是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然而,刘彻才走一年,金日磾也跟在他屁股后走人了。于是,辅政的大佬们,就只剩下四个。

千万别误会了,霍光等四人不是四人帮。如果这样说,至少中伤两个人。一个是霍光,另外一个是田千秋。

事实上,在辅政的四人当中,分工明确,没有帮派嫌疑。霍光是动口的,基本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的。上官桀是举手的,霍光的意见代表他的意见,基本上都举手表示通过。桑弘羊是动手的,搞活汉朝经济,离不开他。田千秋则是拍手的,做事说话,基本没他的份。他的本职工作就是老老实实听话,老老实实拍手鼓掌。整个人儿,摆明就是一个政治看客。

我们都觉得田千秋可怜,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有什么可怜呢?斗胆提了个意见,就被升了官。升了官也无所谓,竟然还一路升,升到不能再升的丞相位。这是一个多么不适应的官位啊。

不适应,那是因为田千秋自认为能力和职位不匹配。但是他又不能挪位,于是硬撑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俺当一天丞相当然也可以鼓一天的掌,还有工资领,多安逸的工作啊。

田千秋这不是做戏,他是真的满足。所以,自我满足的田千秋,没有想过去为难别人,别人也不想欺负他。于是乎,他就成了汉朝的典范——不结党,不营私,纯粹一个无用的好人。

田千秋如此这般,霍光也没想去为难他。所以田千秋非但没有危机感,竟然坐丞相位的屁股还是稳稳的,没见任何人来踢他屁股和砸他的场子。

至于霍光,他也不必结党了。很简单,他足够强大了。强大的人,总是会成为黏附体的。经常黏附霍光的,当然是上官桀。

上官桀和霍光的关系,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非同寻常。首先,在工作上,他们是友好同志、黄金搭档。其次,在生活中,他们是姻亲,互通有无。

霍光不是神人,当然不能天天工作。和正常人一样,他也有假期。每当霍光休假的时候,上官桀总是代霍光行使权力。等到霍光休假回来,再将权力移交霍光。两人如此合作,我们当然可以称他们为友好同志、黄金搭档。

当然,上官桀不是白替霍光跑腿的。他和霍光保持默契,只为做一件事,攀上霍光这棵大树。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抱紧霍光这棵大树,上官桀才决定强强联合,向霍光提出了联姻。

上官桀生有一子,名唤上官安。上官桀向霍光提出联姻,就是要让他儿子上官安娶霍光长女为妻。一点悬念都没有,霍光同意联姻了。不久,上官安就和霍光的长女生下一女。一晃五年过去了,这时上官桀又向霍光提了一个要求。

此要求,很是露骨。按上官桀的意思是,想让他的孙女,也就是霍光的外孙女嫁给刘弗陵。

那年,刘弗陵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放到今天,牛气的话也就是小学刚刚毕业。换成我这等智力晚熟之徒,不过是小学四年级学生。这么一个小朋友,上官桀猴急地要将外孙女硬塞给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我们不用明说了,霍光当然也不能明说。然而,霍光却做出一个果断的决定,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是,俩孩子还小。

霍光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心里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

上官桀在霍光那里吃了一顿闭门羹,心里郁闷异常。没人知道,他多年以来一直苦心经营什么。当愿望如逢春之花,胜利在望的时候,霍光一句不同意,仿若一阵倒春寒,让他寒意由脚而升。

难道霍光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上官桀一想到这,心里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似的,突然揪紧了一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计划,他怎么能看出来?退一万步来讲,霍光看出啥门道来了,难道叫我上官桀放弃一切,前功尽弃?

回答是,绝对不可能。

在通往未来的未知路上,只有单行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棋走到这一步,再难再苦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于是,仿佛被霍光一掌打进冰窟里的上官桀,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上官桀想到的人,名不响、声不大,但很管用。这个人,人称丁外人,河间国人。

自古以来,所有行大阴谋者,从来不主动出面。替所谓做大事者与外界联系的,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代理商,一种是马仔。上官桀江湖名声太响,不能动作太大。他的儿子上官安代他出面,找到了丁外人。

丁外人不是什么人的马仔,却是个地道的代理商。谁的代理商?鄂邑公主的。鄂邑公主是谁?皇帝刘弗陵的姐姐,因她嫁给盖侯王充,故也称盖长公主。丁外人和鄂邑公主是什么关系?情人。

上官安办事很是干脆,他开门见山地对丁外人说道:“如果你能让盖长公主把我女儿弄成皇后,俺上官全家倾力帮你封侯。”

所谓代理商,从来都是替人办事,收取中介费的。丁外人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听说替人办事,自己赚的是大头,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交易啊。于是乎,丁外人想都不想,就将活儿接下了。

很快地,上官桀接到丁外人回话:说盖长公主极愿意成全刘家小朋友和上官家小朋友的好事,你就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果然不久,宫里下来一道诏书,封上官安五岁女儿当了十一岁的小皇帝刘弗陵的婕妤。婕妤,是汉朝皇帝小老婆群中的第一级。她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

公元前83年,春天,三月二十五日。刘弗陵封上官婕妤为皇后。再过一年,刘弗陵又将岳父上官安,封为桑乐侯。

上官桀知道,刘弗陵所下诏书,封皇后也好,封侯也好,全都是经过霍光点头的。霍光为什么能点头?很简单,他妥协了,是盖长公主逼他妥协的。所以,上官桀还欠盖长公主一个人情,全家人必须向人家表示感谢。当然,上官桀父子不是务虚,当初答应要给丁外人弄个侯爵,现在还没落实。

欠钱还钱,欠债还债。上官桀全家出动,轮番游说霍光,说丁外人怎样怎样出色,能不能封他一个侯爵?然而,霍光雷打不动,说来说去,只有三个字:不同意。

我认为,霍光此举,不是要跟上官桀抬杠到底,要怪只能怪上官安当初给人家出的筹码太高了。

自汉朝开国以来,如果想被封侯爵,得有三个硬条件:一是武功;二是手腕和运气;三是成为皇戚。要想建立武功,就得上战场,有敢问脑袋路在何方之勇。事实上,舍命冲锋还不够,还必须有成果,不然脑袋赔了也是白赔。李广就是典型,纵横沙场几十年,拼到最后一场空。最后,只能带上没有封侯的遗憾,愤然离世。

当然了,没上过战场,没留下武功,有人也照样封侯。君不见,当初公孙弘大器晚成,登顶丞相之位。汉武大帝刘彻见其身份卑微,封他侯爵。从此,公孙弘开了当上丞相就能被封侯的风气。而田千秋则捡了一个大便宜,当上丞相后也被封了侯。然而,总结公孙弘和田千秋两人,我们可以发现,要想封侯,你没有公孙弘的手腕,就必须有田千秋的运气。

当然,如果你是皇戚,问题也就简单了。皇戚被封侯,那是汉朝的光荣传统了。当年,周亚夫拿出刘邦当年封侯的规矩,死拦孝景帝刘启,说皇帝不应该封王太后家亲戚。可最后又怎么样?不该封的不还是封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周亚夫长的什么脑袋嘛。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霍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规矩要改,也不能太过离谱。丁外人要被封侯,就像今天的我们要评职称,多少也得有些像样的条件吧。那么,丁外人凭什么条件被封侯呢?他有武功吗?没有。他是丞相吗?不是。他是皇戚吗?废话,当然不是。

汉朝三大封侯标准,丁外人一样都没有。难道,就凭他是盖长公主的地下情人,就封他侯爵。此事传出去,不要说汉朝人,估计连匈奴人都要笑掉大牙。

现在,我们可以替霍光下一下结论了:丁外人要想封侯,简直就是胡扯。

现在,无论是上官桀父子,还是丁外人,或是盖长公主,他们都发现,当初上官安许诺给丁外人封侯,的确是胡扯过头了。

那怎么办?

很好办。既然丁外人封侯是胡扯的,那么升官总是可以的吧?于是,上官桀又向霍光提了一个条件:可不可以给丁外人腾出一个光禄大夫的官位?

在汉朝,大夫为皇帝近臣,分为三个等次。分别是中大夫,太中大夫,谏大夫。没有固定员数,也没有固定职务。但皇帝有需要时,必须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汉武时期,刘彻改中大夫为光禄大夫,秩俸二千石。

对上官桀来说,帮丁外人只捞了一个替皇帝跑腿的工作,似乎有点对不住人家。但是,千万别小瞧了光禄大夫这职务。当年,霍光也是从光禄大夫一路干上来的。

所以,在汉朝,只要当了光禄大夫,就等于一只脚踏进部长级高官行列。将来只要丁外人两只脚踏进众卿队伍,离丞相也就不远了。当上了丞相,封侯不也是挺自然的事吗?

这招就叫迂回战术、长远之计。妙,实在是妙啊。

事实上,情况一点也不妙。霍光问上官桀,想让丁外人当光禄大夫是吧?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算起来,上官桀这是第三次求霍光办事了,却一件都没办成。是的,面子丢得实在太大了。上官桀满腔的怒火,仿佛只要一根稻草点燃,即可喷涌而出。

想当年,上官桀位列九卿,霍光还不过是个奉车都尉兼光禄大夫,俩人成俯仰之势。如今,上官桀是左将军,上官安当车骑将军,皇后还是自家亲女儿。上官家族可谓权倾天下。即便如此,也还只能看着霍光的脸色行事,简直是欺人太甚。

给你脸,不要脸。那么,就只好翻脸了。

上官桀认为,上官家族的生存空间和升值空间,受到了霍光的严重压抑。要想往前,必须将霍光扳倒。然而,上官桀又清醒地看到,仅靠上官家族,根本就动不了霍光那块巨石。所谓路不平,众人铲。这时,上官桀想到了一个人。

上官桀想到的人,是桑弘羊。事实上,辅政以来,桑弘羊没少出过力。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谓经济的首要任务,就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这些年来,桑弘羊为了搞活汉朝经济,还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经济研究会。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盐铁会议,后来形成文字,即为《盐铁论》。

客观地说,没有桑弘羊的主导,就没有汉朝经济的迅速恢复。然而,作为辅政四大常委之一,作为汉朝功勋人物之一,桑弘羊却活得很压抑。没人想到,他也和上官桀一样,被霍光压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

事情是这样的,桑弘羊认为,自己替国家挣了不少钱,国家多少得给点儿回报吧。所以,桑弘羊就对霍光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自己亲弟工作不好,能不能给他换个好工作。所谓好工作,就是要霍光给他腾出一个官位了。桑弘羊认为,这应该是小事一桩。没想到,他话一出,霍光想都没多想,就将他拒绝了。

这下子,桑弘羊也被霍光搞得很没面子。贡献是大,还挂名辅政,那又有什么用?整了半天,内部根本就没有民主,全都是由霍光一人说了算。这是什么道理嘛,活儿是大家一起干的,话怎么就你一人说了算呢?

然而,道理说不通,话却也不能说出口。桑弘羊仿佛被打掉牙,只好烂到肚子里,他闷了一肚子的气。没想到,就在桑弘羊郁闷不得发泄时,上官桀找到他门上来了。

俩人一见面,互诉衷肠。最后,俩人得出两个结论:放眼天下,霍光不是只跟上官桀一个人过不去,也不是只跟桑弘羊过不去,他简直就是目空一切,跟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过不去了。这是其一。仅靠上官桀和桑弘羊两个辅政常委,一样不能扳倒霍光。要将他从台上掀下来,必须多找几个帮手。这是其二。

那么,去找谁呢?

事实上,想要找谁,上官桀心里已经有底。伟大的中国人,很早以前就发明了一条颠扑不破的政治原理:敌人的敌人,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根据这一阶级斗争理论,上官桀和桑弘羊一起找到了两个重要人物。

一个是刘弗陵的姐姐盖长公主,一个是刘弗陵的哥哥燕王刘旦。霍光不给丁外人找工作,等于打了盖长公主的脸。这脸不是白打的,盖长公主一直寻找着机会大打出手。霍光坏了刘旦造反的大计,等于毁了刘旦当皇帝的光辉前程,这个仇是要报的。

于是,由上官桀迅速牵头,与桑弘羊、盖长公主、刘旦秘密碰头,开会讨论,共商对付霍光大计。总算看清楚了吧。以上四人联盟,就是传说中的汉朝四人帮。

一场好戏,即将开场。

五、崩溃

所谓汉朝四人帮会议,开得异常成功。四人意见,高度统一,四人情绪,空前激动。其中最为兴奋的,当数燕王刘旦。

过去,刘旦的造反计划流产,原因有二:一是缺乏造反之才,二是汉朝中央,无人支持。所以,造反失败的这些年来,没人知道他忍受着怎样的痛苦。此种痛苦,犹如身上流脓,心里流血,却无处疗伤。如今,上官桀一声呼唤,仿佛春风拂脸,药敷伤口,心中愉悦,非一语能够说尽。

四人会议,主旨是搞掉霍光。搞掉霍光,刘弗陵作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孩子,自然也跟着倒掉。那么,反霍光的结果,就是推出新的皇帝。谁来接任这新皇帝呢?当然非刘旦莫属。

这正是刘旦最为兴奋之处。所以,会议结束后,他给上官桀、盖长公主,以及桑弘羊送金赠银,以作酬谢。作为回报,上官桀亲自策划,准备行动。

于是,上官桀等三人以燕王刘旦的名义,准备向刘弗陵上书。所谓上书,其实就是告状。

告状内容,主要有以下两条:霍光出行检阅,完全是天子仪式,有造反嫌疑。这是罪一。霍光任人唯亲,这是罪二,主要表现是,苏武被扣匈奴一方近二十年,好不容易回国,却只得一典属国职位。而另一人,要名无名,要功无功,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此人,名唤杨敞,此前曾是霍光的秘书。

状词写好,上官桀按住不发。很简单,此时上访,霍光把关,告也是白告,还会露出马脚。所以,上官桀耐心地等,等霍光休假。

还是老规矩,霍光休假,权力自动移交给上官桀,任何事由他说了算。不久,霍光休假,上官桀认为,他的机会来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首先,有人呈交状词,上官桀看都不看,直奔刘弗陵处。他以为,只要小朋友刘弗陵一声喝令,他和桑弘羊立马跳上,将霍光拿下,然后大功告成。

没想到,中间却出现了岔子。出乎上官桀意料之外的,竟然是刘弗陵。原因是,他低估了这个才十几岁的小朋友。小朋友看到状词后,看了一遍,就笑了。然后将案子压住,一语不发。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刘弗陵为什么不吭声?上官桀心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乎,在他焦急的等待中,消息马上传到了霍光耳里。

第二天,霍光迅速回朝。

然而,回朝的霍光,没有直奔刘弗陵处。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鸟,战战兢兢地停在画室,等待皇帝召见。此时,金銮殿上,刘弗陵准备早朝。上官桀来了,桑弘羊也来了。

刘弗陵问上官桀:“霍大帅人呢?不是通知了要来开会吗?”

上官桀答道:“他人已经来了,正在等候室里。但听说燕王刘旦告他,不敢进殿。”

刘弗陵果断说道:“叫霍大帅进殿。”

一会儿,霍光进殿。很是意外,霍光上来,没有大声吼叫,也没有痛哭流涕喊冤。他一到殿上,马上脱下官帽,长跪地上请求刘弗陵治罪。

刘弗陵叹了一声,说道:“霍大帅,起身吧。你没有罪过,治你什么罪?”

刘弗陵一语既出,霍光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弗陵,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刘弗陵又说道:“霍大帅,别紧张。请把官帽戴起来吧。那告你的状词,明显是托儿写的假词,根本就没有你什么事。”

霍光又一惊,问道:“假的?陛下怎么知道状词是假的?”

刘弗陵得意地笑了。他说道:“你在长安东门检阅军队,不过是近几天的事。征调各军指挥官,还没有超过十天。燕国距离长安,隔着千山万水,他不是顺风耳,更不是千里眼,怎么会知道呢?所以我断定,告你状的,肯定是假的。还有,以燕王刘旦的名义告你的人,还说你调动军队是准备造反。事实上,霍大将军要想造反,还需要什么指挥官吗?”

所有人,包括上官桀在内,都被刘弗陵英明果断的推理骇住了。哎哟哟,人小鬼大,那个谁谁谁把人家当傻瓜看,人家才把你当白痴看呢。

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上官桀的心头。阴谋被识破,霍光较真起来,刨根问底,他还能藏住狐狸尾巴吗?

接下来,刘弗陵的表现更让上官桀惧入肝脏。刘弗陵坚定地说道:“一定要抓住那个告假状的人。”

上官桀一听,本能地跳起来,对刘弗陵说道:“那不过是小事一桩,陛下不必急火攻心。慢慢来,还是先歇会吧。”

刘弗陵一听,摇头拒绝了上官桀的提议。他说道:“天都快要被捅破了,还是小事?废话少说,立即行动,逮捕告状的托儿。”果然,刘弗陵说完,马上下令追捕告假状者。

霍光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霍光永远记得,少年天子刘弗陵果断出手,拯救他于泥潭之中,那是公元前80年的秋天。那年,刘弗陵才十五周岁。刘弗陵的举动,让霍光终于看到了,什么叫后生可畏。

然而,上官桀搞掉霍光的阴谋被刘弗陵粉碎后,他背部仿佛挨了一剑,时时都痛入心肺。更可怕的还有,刘弗陵竟然还放出狠话:说如果有人想再诬蔑霍大将军,我就让他连坐,全家死光光。

上官桀一听,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泼下,从头凉到脚。难道,就这样让霍光永远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如果就此罢休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很快地,苦闷异常的上官桀再次喊来同志们,又秘密召开了一次四人帮会议。会议成果很大,四人帮总结后,认为当前国内的主要矛盾,还是阶级矛盾。所谓阶级斗争,就是四人帮和极权主义者霍光的矛盾。要搞掉阶级敌人霍光,除了暴力革命,别无他法。

最后,他们制订了一套暴力夺取政权的方案,大约如下:由盖长公主设宴,邀请霍光赴宴。然后,在宴会上一次性解决,伏杀霍光。再然后,罢黜刘弗陵,迎接刘旦即位。

多妙的阴谋啊。刘旦兴奋得就差没飞起来了。于是,刘旦当即向上官桀许诺,一旦夺取政权成功,他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给上官桀封王。

上官桀一听,就乐了。

别被上官桀的笑,蒙蔽了双眼。刘旦以为,在他通往帝王之路上,上官桀俯首甘为孺子牛,真可谓可歌可泣,缘分啊。

事实上,刘旦中计了。

有些人活着,注定为忽悠别人而活;有些人活着,注定被人忽悠而死。在上官桀看来,他是前者,后者是刘旦。因为,上官桀的阴谋,真正的意思是这样的:利用盖长公主,先干掉霍光,废除刘弗陵。然后引诱刘旦进长安城,再将他干掉。最后,真正坐上皇帝位的,是他上官桀自己。

这才是真正奇妙的千古阴谋啊。

我认为,从纯技术角度分析,上官桀不愧为老江湖。摆设此招,技术含量的确很高。然而,数千古风流人物,赢得天下的,不仅靠技术手段,还必须具备某种神秘的东西。

那神秘的东西,就叫天命。

自古以来,似乎天命都是皇帝拿来忽悠天下的。说什么他天生的命,就是做皇帝的,妖魔鬼怪想挡都挡不住。要不然天下这么多英雄人物,怎么偏偏是他做了皇帝呢?

皇帝天命论,的确很让人费解。我是唯物主义论者,在我看来,天命固不可迷信,但对于它,我们必须保持一种敬畏的态度。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天命也可以被称作运气。而上官桀缺的,恰恰就是一个好运气。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放手一搏时,老天给他送来了一个坏运气。这个坏运气,就是四人帮准备搞掉霍光的阴谋泄露了。

此中过程,实在富有戏剧性。事情大约如下:盖长公主开完会后,那嘴长得不严,不知怎么的,就把阴谋传出去了。获取四人帮即将造反消息的人,是盖长公主某舍人的老爹。老人家一点也不含糊,马上就跑去报告大司农杨敞。

杨敞,就是那个给霍光当过秘书,后被霍光迅速提拔的人。告密的老人家认为,杨敞是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应该替霍光排忧解难。然而,谁也没料到,杨敞是个胆小鬼。当他接到密报后,竟然没有传达,反而声称有病,搬家他处养病。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老人家想想,气得真想骂娘。他等了半天,才知道杨敞跑了。没办法了,想骂都找不到人了。于是乎,老人家转身抬腿,找另外一个人告密去了。老人家新找的人,相当靠谱。此人名唤杜延年,时任谏大夫。

公元前80年,九月一日。

霍光宝剑出鞘,迅速逮捕上官桀父子、桑弘羊、盖长公主的老情人丁外人等人,诛杀宗族。盖长公主闻听阴谋败露,自杀。消息传到燕国,刘旦想发兵。燕国国相告诉他,举一人之力反天下,是自讨苦吃。现在动手,太迟了。于是,刘旦沮丧至极,自杀。

汉朝四人帮,就此被粉碎。上官桀那光辉远大的皇帝梦,化成泡影,随他踏上了绝望的地狱之路。

六、不安

上官桀死了,四人帮倒了,汉朝又恢复了平静。事实上,这仅仅是错觉。平静的河面下,仍然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暗流。霍光认为,平静是假象,接下来,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霍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提拔了一批干部。在这批新崛起的名单中,有两个人成了霍光主导汉朝大势的骨干人物。一个是杜延年,一个是张安世。

杜延年和张安世,他们的父亲都当过御史大夫。杜延年的老爹是杜周,张安世的老爹,则是大名鼎鼎的被喻为汉朝第一酷吏的张汤。

霍光认为,杜延年有忠节,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命,所以提为太仆,兼任右曹和给事中。给事中,不是独立官位,而是一种加官。霍光给杜延年弄了这一加官,可谓意味深长。

所谓给事中,有别于侍中。侍中,就是专门在皇帝身旁服侍,做的是端茶、倒水、点灯、拿痰盂、提尿壶这类低等工作。然而好处仍然多多,那就是长期跟皇帝混脸熟,容易被封官。

给事中,则不能亲近皇帝,只能到皇宫内指定的地方处理公务。那么,杜延年要到皇宫内上班,就只能到皇宫秘书署。因为,右曹隶属皇宫秘书署。

到此,终于明白了吧。霍光特意让杜延年兼任两职,就是要赋予后者参加重要事务的权力。

张安世,不像他爹张汤那样狡诈,其品行敦厚,自刘彻时代就任尚书令,兢兢业业,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在霍光看来,少说话,多做事,向来都是为官之人应有的优良品质,自己二十年如一日,就是这样混出头的。张安世类己,可以重用。于是乎,霍光升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当自己的副手。

领导培养下属,等于给自己安上手脚。两年后,即公元前78年,霍光新的行动开始了。很快地,霍光迅速找到开刀的切入口。

首先是,桑弘羊儿子桑迁逃亡在外,投靠了老爹从前的一个部属侯史吴。不久,桑迁被捕,遭诛杀。再不久,汉朝赦天下,侯史吴主动自首,说他不该窝藏桑迁。

审判侯史吴案子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廷尉王平,一个是少府徐仁。他们俩一致认为,桑迁不过是受他爹牵连,桑迁本人没参加造反,所以不算是重犯。而侯史吴不过是窝藏一个普通逃犯。按汉朝赦天下条例,侯史吴属于赦免范围,不治罪。

案子审完,王平和徐仁准备放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有一只神秘的眼正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古今中外,政治斗争,无非两种:一是化简单为复杂,以便扩大打击面。二是化复杂为简单,以便减少打击面。此中两种势力,似乎从来难以妥协,不斗个天昏地暗、分出胜负决不罢休。

或者王平和徐仁认为,桑迁一案,不应小题大做,应点到为止。但是,霍光就不这么看了。霍光认为,大鬼四人帮倒了,可是小鬼仍然乱窜,阴魂未散。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扫除大鬼残余势力,净化中央政治空气。

霍光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扩大打击面,搞死一个算一个。然而从王平和徐仁审侯史吴一案来看,明显有悖于他的主张。按照阶级斗争理论,凡是不认可本阶级立场的,都是阶级敌人。用这一理论来检查廷尉和少府,他们明显属于阶级专政对象。

既然这样,那就整吧。怪就只怪,以上两位没有认真深入研究领导的政治主张和意思。果然不久,有人跳出来要弹劾王平和徐仁两位部长。

弹劾以上两位的人,是侍御史。他认为,桑迁熟读五经,深知春秋大义,知道老爹造反却不加劝阻,跟他自己谋反有什么区别?而侯史吴当过汉朝三百石低级官员,藏匿重犯,罪加一等。按汉朝赦令,叛乱犯不属于特赦范围。廷尉王平和少府徐仁对侯史吴一案,避重就轻,简直等于包庇叛徒。

侍御史弹劾词一出,有人就立即紧张起来了。紧张的人,是丞相田千秋。田千秋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人家弹劾的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女婿。那女婿,就叫徐仁。

汉朝牛人东方朔曾经说过,大隐隐于朝。多年以来,田千秋过的是大隐的生活。他身居丞相高位,事事漠不关心,高高挂起。这等从政之道,我们称他为混功。田千秋混了这么多年,没有辜负时光,他早培养出高度敏感的政治嗅觉,天上刮什么风,他基本能断定下什么雨。

所以他认为,侍御史意指徐仁,实际是冲着他田千秋而来。此等政治伎俩,就叫砍树法。凡是砍树者,先去树叶,后拔主干。徐仁是枝,田千秋就是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用多说,侍御史胆敢弹劾上司田千秋的女婿,肯定有人撑腰。统观汉朝,有几人敢在丞相头上动粗,除了霍光还会有谁?

田千秋一想到这,心中不禁恐惧,不胜悲凉。混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能混成自然死。没想到四人帮一死,霍光注意力竟然转移到自己身上,简直是要拉他姓田的去陪葬。

顿时,田千秋仿佛感觉到,有一只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咽喉,使自己窒息欲死。现在怎么办?曾经屁股稳稳的田千秋,人生第一次感到恐慌了。

慌忙之中,田千秋觉得脑袋总是不够用。心中乱如麻,仿佛千万只蛇在里面爬着,弄得他毛骨悚然。然而,恐惧永远是力量的源泉之一。这时,田千秋总算找出了一招。

他认为,要保住自己头上这颗人头,必须保住女婿徐仁和廷尉王平。保住他们两人,就必须要保住侯史吴。保住侯史吴,就得无条件替他辩护,咬定他无罪。如果要替侯史吴辩护,等于和霍光撕破脸皮,潇洒斗一回。

一想到这,田千秋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壮。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软蛋,竟然还要在临死前硬汉一回,不容易啊。是啊,在命运这趟单程列车上,他必须挺直身子,勇往直前。

生存还是死亡,没力气回答这个问题了,干活吧。田千秋立即行动,秘密召集了一个部长级扩大会议。汉朝所有部长级以上人员都到场,除此之外,还有汉朝的博士官。

田千秋喊这一帮人来开会,主要是讨论侯史吴犯的罪,到底算不算叛乱罪。田千秋此举,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希望他的部属能够替他排忧解难,想出法子洗去侯史吴的叛乱罪名。罪名一洗,徐仁就得救了,他田千秋当然就能有机会继续练混功。

当然,田千秋也知道,他此举可谓是豪赌。不通知霍光,擅自召部长们开讨论会,后果那是很严重的。然而,严重也要拼。就这样,今天就看部长们的表现了。如果有人替他说话,那这个会还算没有白开,丞相这位还不算白混。

很快地,结果出来了。这个结果就是,部长意见高度统一,会议十分失败。这个结果,大大超出田千秋的接受范围。所谓部长意见高度统一,就是一致痛骂侯史吴不是东西,早就应该判他死罪了。

看来,田千秋脑袋不够用,部长们头上长的,还是够用的。关键时刻,田千秋想召集他们开会,目的就是想拉他们下水。自己想下水,很容易,不过,要拉别人一起下水,还是拉倒吧。

此情此景,田千秋真想在地下挖个洞,直接钻进去算了。

事实上,今天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怎么说呢,尽管一直在位上混,多少他还是个丞相。然而没有一人替他说话,的确超乎想象。田千秋感觉他会输,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郁闷啊。

所谓情理之中呢,就是形势逼人。秦朝赵高牛气冲天的时候,还当着胡亥的面,搞出一个前无古人的指鹿为马事件,竟然没几个敢跟他唱对台戏。如今,霍光和田千秋力量对决,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飞着,一个在水里淹着。大家全都替霍光说好话去了,一点也不意外。

到了这个时候,田千秋只好摊牌认输了。于是,他只好叫人将部长们讨论的结果,写成报告,专程向霍光送去。

果然,霍光一听说田千秋背着他放了一枪,一下子就火大了。给你脸,你不要脸,偏偏还吃了豹子胆,撑着干一场。既然你想死得快,那就成全你吧。

于是,霍光立即派人逮捕廷尉王平和少府徐仁。

消息传出,满朝震动,谁也没想到,霍光动真格的了。如果这样,下一个被扔到牢里的,非田千秋不可了。

一想到自己的老领导就要光荣退休了,部长们心里甚是难过。然而就在满朝坐待田千秋受难的消息时,突然,只见天空雷电啪啦一响,平地里就跳出一个人,将田千秋救下了。

横空拔剑相助田千秋的人是太仆杜延年。

杜延年给霍光上奏,说了两点意见:首先,将侯史吴罪定为叛乱罪,实属牵强;其次,田千秋擅自召开高级部长会议,事前没有通知霍大将军,当然无礼。然而,田丞相可是先帝刘彻指定辅政人员之一,如果把他搞死,不但破坏政治团结,而且还损害霍大将军形象,有损无利。

杜延年是谁的人?霍光的。他替谁说话?田千秋。两个答案,我认为,只对一个半。第一个答案是对的,第二个答案只对一半。

事实上,杜延年看似替田千秋说话,事实上是替霍光擦屁股。

杜周有三子,长子和次子都曾当过太守,杜延年是少子。当年,杜周在汉朝政治江湖上,也是很有名号的。因为治吏严酷,也光荣地进入了汉朝酷吏排行榜。其长子和次子,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然而谁也没想到,少子杜延年,竟然在为人处世方式上与父兄三人截然不同。

杜延年,字幼公,学法律出身。数遍身上闪光点,其最引人注目的是,做事很踏实,待人极宽厚。霍光治世态度,以酷严出名,为何看中尚宽厚道的杜延年?

这就是霍光的聪明之处了。

酷严治世,长久以往,必激起官愤。古往今来,当官之道,多不忌民愤,就忌官愤。所谓上官坐轿,下官抬轿,倘若激起官愤,则不但无轿可坐,甚至还会连轿一起被掀入阴沟。所谓同朝做官,和气生财。如果官官相轻,你拆我东墙,我弄你西角,长此以往,官不聊生,怎能生财?

理论说了一通,我们应该明白霍光的手段。他用杜延年,就是以其之宽补己之酷。杜延年就成了霍光与外界之间的一个和事佬,和事佬的作用就是润滑政治纽带,以保证政治纽带不至于摩擦过度而发生故障。

了解了杜延年的性格特点,明白了杜延年所处位置的功能和作用,我们就不难理解他给霍光上的那道书了。老实说,那是一番厚道话。杜延年是学过法律的,侯史吴罪有多大,他是清楚的。如果霍光小题大做,以此打击一个从来没有对自己形成威胁的同事,可谓是双输之举。

再说了,长安人不是傻子,中央那帮高官也不是瞎子,轻重多少,人家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霍光如果要保住一世英名,必须控制火暴的情绪。保住田千秋,就是保住霍光,此举可谓双赢。这就是杜延年上奏的全部理由。

杜延年上的奏,霍光看了,半天不说话,然而不久,霍光妥协了。

不过,霍光告诉杜延年,田千秋可以不死,但是少府徐仁和廷尉王平必须死。

四月,少府徐仁闻讯,自杀;廷尉王平,腰斩;田千秋,霍光同意让他继续在丞相位上发挥余热。

四人帮倒台事件的处理,到此结束,不再扩大。

一年后,即公元前77年,春天,田千秋薨。到此,汉朝混功最出色的享名天下的田千秋,终于远离霍光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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