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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权臣斗法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4:05 0

一、狐狸成长史

跟主父偃公开论战的人,就是汉朝另外一个牛人,公孙弘。

公孙弘,字季,齐淄川国(郡治今山东寿光南)薛人。公孙弘初出道,谋到了一份狱吏工作。说起来,狱吏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当的。首先,你必须有过硬的狱法专业知识;其次,查案断案,都必须保持头脑清醒,逻辑清楚。

公孙弘的头脑是够用的,但总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好不容易谋到的一份前途无量的工作,因为办事不牢,被公家免去了公差。

从此,公孙弘工作丢了,钱也没了。于是,一无所有的他,只好替人打工。还好,整人的工作不好做,整畜生的工作还是可以的。不久,他就在一富人那里找到了一份放猪的工作。

公孙弘放猪的地点,就在海边。日起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一天天被打发;一批批的猪仔,在海边快乐地长大,然后又痛苦地被人抬到屠宰场。

这真是一份无聊的工作。我想,公孙弘面对着茫茫大海,心里肯定有过诸多痛苦的挣扎。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跟这些蠢猪混在一起,一直混到老吗?

孔子说,四十不惑。公孙弘四十岁这年,如有神助,突然顿悟开窍。他觉得,如果真就此养一辈子的猪,命运估计连猪都不如。猪死的时候是痛苦的,可是它们活着的时候是快乐的。但是,我生不快乐,已经输给猪一截,必须奋起直追。

于是,公孙弘开始了新的梦想。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是坚决不能回头学习狱法,再去做那个伤心的狱吏工作的。他已经找到当时的一个热门专业,经学。

想想,董仲舒三十出头,已经是名震天下,桃李遍地。四十岁的公孙弘,却还从零开始,这真是个天下奇闻。

还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决定已下,公孙弘就去拜师。很快地,他找到一个以研究《春秋》闻名的老博士。此博士姓胡,我们唤他胡博士。很高兴的是,胡博士将公孙弘收下,愿传他平生之学。

董仲舒闭关三年,写出了一部《春秋繁露》。此部著作,相对经学江湖来说,绝对是降龙十八掌之类的盖世武功,一出手就能使江湖震动。

公孙弘知道,自己和董仲舒比,只能用非天才与天才来形容。俗话说,笨鸟先飞。可是公孙弘算起来,他这叫笨鸟晚飞。所以,他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一努力,二十年就过去了。

人生到底有多少个二十年?公孙弘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仿佛就像赌桌的衰人,当人生的赌局即将结束时,他突然时来运转,赌运好起来了。

公孙弘赌运好转,出现在他六十二岁这年。那时,刘彻刚刚上台,向天下发出了招贤良人士的公告。于是,不服老的公孙弘决定出山,去长安碰碰运气。结果,应征中榜了。

那么,给他当什么官较好呢?刘彻真的犯难了。

一般来说,被刘彻看中的,多数让他们先从郎中干起。可是,六十岁的老家伙,叫他去当个郎中,实在有些委屈老人家了。因为,郎中这活儿,都是些跟屁虫工作,吃喝玩乐,都少不了。所以,这样的活儿,往往年轻人较合适,老人就免了吧。

最后,刘彻决定拜公孙弘为博士。这是一个闲职,出差机会少,比较适合老年人。

出差机会少,不等于没机会。很快地,刘彻将一个出使匈奴的机会给了他。这次,公孙弘领旨跑了一趟匈奴。没想到回来后,跑坏了身体不说,反而又将好端端的一个官儿丢了。

公孙弘之所以丢官,是因为刘彻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为什么不满意,没有明说。反正刘彻听了公孙弘的工作汇报后,当场就怒了,立即叫他滚蛋。于是,公孙弘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齐国去了。

人生赌运,好不容易好转,竟然碰上邪气。公孙弘实在没辙了,他准备放弃求官,然后收几个徒弟,老老实实地传道授业,以此终老算了。

可是,事隔七年,他的赌运突然又好起来了。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刘彻又向天下征召文学人才。此次,刘彻将指标分配到地方,让地方推荐人才到长安参加面试。公孙弘的故乡淄川国,竟然又将公孙弘的名字报到中央。

上一次受辱,此次又将他送去见刘彻,这不是找抽吗?

于是,公孙弘谢过大家的好意,说:“我已经见过皇帝一次了。因为出使匈奴,没有替皇帝挣到面子,所以才被赶回老家来的。我老了,再也丢不起这个脸了,你们还是推荐别人去吧。”

但是,淄川国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公孙弘合适。他们硬是将公孙弘的名字报到长安。这下子,公孙弘只好装出不要脸的老家伙的模样,再上征程,西入长安。这年,公孙弘恰好七十岁。

公孙弘入长安后,照例是参加对策考试。很邪门的是,他的对策居别人之下,但是一送到刘彻那里,竟然被点了第一名。真不知道,刘彻是不是要拿公孙弘来开涮。没想到的是,刘彻非但没有对公孙弘不开心,他一见到公孙弘,顿觉公孙弘气质不可往语。

刘彻一高兴,又拜公孙弘为博士。

人生如戏,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公孙弘真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公孙弘再次被拜为博士后,刘彻给他一次出差表现的机会。这次,不是出使匈奴,而是西南夷。

事情是这样的,唐蒙开辟西南夷,置郡后惹得巴蜀百姓怨声载道,于是刘彻便派公孙弘出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老人家山高水远地跑了一趟,回来上了一奏,极力否定唐蒙修道。反对的理由,前面是讲过的。浪费国家钱财不说,还调用了民夫和军队,搞得当地鸡犬不宁。

但是,刘彻看了公孙弘的奏后,什么也没说。

不用多说,刘彻对这次公孙弘出使西南夷,的确又是不满意。但是,刘彻没有发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叫他滚蛋,此事就算这样过去了。

让我们回到刘彻开会现场。刘彻将主父偃要将河套设郡的提案抛出来后,公孙弘据理力争,首先将了主父偃一军。

他对刘彻说了这样一句话:“旧秦曾经在河套设郡,那是没错的。问题是,旧秦蒙恬将军,曾经发三十万大军在黄河以北筑城,修了很久,都没成功,后来不得已放弃。”

公孙弘语言老道,没有将话说绝。不过,他的意思大家是明白的,人家蒙恬费了这么多人马去整,都没整出花样来。难道,咱们偏吃饱没事干,还要去吃那些苦吗?

公孙弘的观点,代表了广大汉朝大臣的意见。但是,他却不能代表刘彻的想法。这次,刘彻再次否定公孙弘,采用主父偃的计策,在河套地区设郡驻军。

果然,刘彻行动了。

首先,刘彻立朔方郡,调动十万人前去筑城。承包刘彻这个大项目的包工头,即跟随卫青杀敌立功的苏建。除了筑城外,苏建同时承包的附加工程还有,修缮蒙恬将军所筑的要塞,巩固黄河屏障。

为了替祖宗几代人报仇,为了成就汉武雄风,刘彻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修城,那是要靠材料的。材料从哪里来?从中原运去。靠谁?当然是民工。无论是修城的士兵,还是运材料的民工,都得吃饭,用的吃的,通通得花钱。

具体花了多少钱,没有人说得清楚,反正是,至少千万巨钱以上。于是,开辟西南夷,再加上修这个朔方郡,刘彻几乎将祖宗几代人的积蓄全花光了。从此之后,文景之治所形容的,百姓攀比买宝马,粮食烂在仓库里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国库没钱了,城还没修好,怎么办?刘彻当即想到一招,移民。

公元前127年,夏季,刘彻将十万人移往朔方郡。

以民养民,同时军民合作,共同守城,匈奴要想打进来,那就不怎么容易喽。也正如此,汉朝对匈奴作战,从此化被动为主动。这份功劳,算卫青一份,主父偃一份,刘彻一份。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尝到甜头的主父偃,再接再厉,又立了两个大功。第一个是,建议移民替刘彻守陵。

生前修墓,死有葬身之所,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的愿望。皇帝也是人,老早也得替自己准备后事,于是就有了皇陵。

刘彻也替自己修了一座陵,此陵称为茂陵,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修筑茂陵时,刘彻才十八岁。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那里人气一直低迷。这下子,就留给了主父偃一个表现机会。

主父偃给刘彻提了一个建议,说:“陛下的茂陵都修好了,我想到一个替陛下刷人气的办法。此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全国各地富豪全移到茂陵。这样做有两个好处,首先,拔掉豪强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其次,可以借他们带动首都消费市场,扩大内需,缓解当前国库不充的燃眉之急;最后,随着这些人的到来,茂陵的人气那可是呼呼呼地直刷而上。”

一切损人利己的提案,刘彻一般都是不放过的。于是,刘彻又采纳主父偃建议,命令全国各郡各封国的富豪,凡是身家在三百万以上的,必须到茂陵报到。

主父偃立的第二件大功是,揭发刘定国罪行。

刘定国,燕王刘泽之孙。父亲死后,托父亲的福,继承燕王之位。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小燕王的私生活,一个字,乱。

色字头上一把刀,如果刘定国在伦理范畴里淫荡,色字刀也是拿他没办法的,谁让他是王呢。可偏偏是,刘定国色得过头了。说得不好听,就是色得太野兽了。

首先,他不知长了什么心眼,瞧上了亡父的小老婆,于是悄悄跟人家通奸,还生了个小男孩儿。这是证据一。

死人的老婆不放过,活人的更是不放过。接着,刘定国二话不说,抢了亲弟老婆,占为己有。更可怕的还有,他竟然兽性大发,与自己的三个女儿通奸。

不要说禽兽,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那时候,禽兽不如的刘定国,跟自己一个臣属有过节,准备诛杀他。这个臣属,即肥如令郢人。郢人闻听刘定国要杀他,立即将他乱伦的事揭发出去。没想到,刘定国动手极快,立即派人捕杀郢人灭口,死无对证。

此次还没完了。郢人死后,马上就有人替他报仇来了。

这个人,就是主父偃。主父偃之所以知道刘定国的阴事,是因为郢人的堂弟又上书将刘定国揭发,恰好就被主父偃看到。于是,主父偃决定免费替郢人清算刘定国。

顺便说一下,郢人与主父偃非故非亲。主父偃之所以想要杀刘定国,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恨。

为什么恨?翻回主父偃前面讲过的革命家史,就可发现:主父偃曾经北漂燕国的时候,没有得到一个权贵帮助。其中,就包括刘定国在内。现在刘定国落在他手里了,想翻身,难了。

主父偃出手了。

他首先放开喇叭,在长安城里广而告之,让天下皆知,燕国出了个淫荡货。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刘彻想捂住,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根本就不想捂。于是,刘彻就将告密书公布,召集众卿举行公议。

公议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在主父偃的煽风点火下,在刘彻的默许下,在众卿的讨论下,最后,众人一致认为:刘定国简直与禽兽无异,该杀。

可是,中央还没动手,马上有一消息传来,刘定国自杀了。

二、败者出局

多年以来,是什么催发穷困潦倒的主父偃,在一次次被拒之门外之后,仍然奋发向上?在我看来,他活着,不仅求富贵,其内心深处,肯定藏匿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私人隐秘就是:勿忘人耻。

曾经,齐国人排挤他,燕赵诸侯漠视他,一次次的求职碰壁,一次次的冷讽热嘲。炎凉世态冷却热血,理想尊严扫地无门,人生如寄,富贵本来只是肉身存在。突然之间,他却发现,人在世上活,富贵不重要,重要的是讨回尊严。

所以,他必须要在后半生,向曾经损他尊严的所有人讨债。所以,当主父偃被刘彻看中,进入长安权贵殿门之后,他开始实施他的复仇计划。基于以上心理背景,我们就不难理解,主父偃为何要将刘定国往死里整。

在人类的历史上,仇恨和欲望,是两种可怕的东西。此二者,从来都是人类追求进步、制造恐怖的双刃剑。所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说,复仇毁灭了主父偃,却又成就了主父偃。

因为复仇,主父偃曾经上书给刘彻,建议执行推恩令。

所谓推恩令,不是什么新玩意儿。曾记否,政论家贾谊,曾经在他的《治安策》里向刘恒提出强中央、弱诸侯的政治思想。其基本方法就是,采取和平演变方法,对诸侯实施分封制,将他们的诸侯国像切蛋糕一样,一点一点地切,切到子子孙孙,诸侯的力量自然就会越来越弱。那时,诸侯想挑战中央,也就力不从心了。

后来,晁错继承了贾谊的思想,却采取了激进的方法,企图一步到位,削弱诸侯。结果,诸侯没削成,自己的头颅反被削掉了。于是,主父偃总结晁错的历史经验,采用贾谊的思想,重新换了一个名词,美其名曰“推恩”。

主父偃的推恩策,是这样总结的:

古时的诸侯,他们的封国,地不过百,很容易对付。可是时过境迁,诸侯的地盘越来越大,甚至连城数十,绵延千里。更可怕的是,他们一旦产业做大,就容易淫乱或者骄傲。人一骄傲,就容易以下犯上,甚至对抗中央,动摇国之根本。

这个问题,我们的晁错早就看到了。但是,他采取的硬着陆措施,诸侯问题非但没解决,还差点将国家拖入战争的泥潭。所以,我们对付诸侯最妥善的方法是,实施推恩。意思就是,以恩惠的名义,普及诸侯内部子弟,分割他们的土地。一代一代割下去。

最后,主父偃还总结道,这样做的好处有两点:一是诸侯子弟非但不恨中央,还因为分到土地而感激皇帝陛下;二是,诸侯势力严重萎缩,他们即使想揭竿闹事,门都没有。

主父偃这个绝佳策略,对于现任诸侯王来说,绝对是个馊主意。但是,对刘彻来说,却是个极佳妙策。于是,刘彻采纳主父偃建议,在公元前127年的春天,诏告天下,开始实施推恩令。

推恩令出台了,主父偃又赚了一笔政治资本。

如果贾谊在地下有知。我想,他的心情应该是悲哀的。

首先,贾谊的研究成果,被主父偃剽窃了;其次,贾谊的出发点是为国家,主父偃的出发点,却是值得怀疑的。

总之,主父偃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事实上,主父偃就不想做一个高尚的政客。高尚有什么好处呢?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自古以来,此话已成官场铁律。

主父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整死燕王刘定国后,其他的诸侯国,甚至是大臣都领教了他的政治黑手。于是,许多人怕他,纷纷携带黄金和干货贿赂主父偃。主父偃也不客气,来者不拒,通通吃下。

有人警告主父偃,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夜路走多了,总有遇见鬼的时候;黑货收多了,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捅破吗?

你猜人家主父偃是怎么回答的?他竟然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脯,说道:“我游学四十年来,父母不肯把我当儿子,兄弟不肯收留我,诸侯宾客排斥我。四十年困顿,犹如一场噩梦。我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富贵而活;得不到富贵,就算死在富贵刀上,也算值得了。反正是,老子只有一条老命,横干竖干,天打雷劈都不怕了。”

人不为我,我不为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真实的主父偃。然而,主父偃人生那笔烂账还没算完。

下一个目标,他瞄住了齐国。

齐国是主父偃的故乡。这是一个让他一想起,就不由揪心的地方。在那里,有两拨人,似乎从主父偃一出生就不把他当人看。首先是父母及兄弟;其次就是他的朋友。

主父偃到底为何被众人厌弃?是因为他长得对不起观众,还是因为他道德上有问题?好像也没人说他长得丑,更没人说他品质有问题。

这就奇怪了。

事实上,只要将主父偃和纵横家大师苏秦比较,便可以发现其中的隐秘。苏秦初学纵横学,家里的,无论是父母,还是妻子,都以为他不务正业,得了神经病。果然,这个神经病第一次出山就碰壁,灰溜溜地回家,从此更没人理睬他。

家人断定他是神经病,原因就在于,他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这些习惯了贫穷,并且准备世世代代贫穷下去的农民,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式:我穷,所以我存在;我存在,所以我穷。

因为我穷,所以我甘心当一个农民;或者说,因为我是一个农民,所以甘心贫穷一辈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一旦超出此思维定式范围的人,不是神经病,那肯定是脑袋进水了。

偏偏是,苏秦不甘心认穷。他却一反常态,说:因为我穷,所以我要奋斗。于是,奋斗不息的苏秦被人当成了异类。然而,当苏秦再次出山,挂六国相印归来时,全家人就像对待明星一样捧着他。

那时,苏秦不禁对着家人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苏秦的嫂子一句话,就道出了人性的秘密:“你穷的时候,我们欺负你是应该的,谁叫你穷了,还不务正业呢。你发达的时候,我们被你欺负是应该的,谁叫你是有钱人呢。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就是这么一句话,搞得苏秦只好摇头,大叫世态炎凉。同时,也道出了主父偃的心理困惑。一个主张个人奋斗的人,在一个安守本分的思想世界里,就像一个健康的人,走在了神经病医院里,被病人共指为神经病。

就是这样,曾经苦闷的主父偃,就成了曾经的苏秦的翻版。主父偃没有挂六国相印,但是凭他的能力和人气,挂一国相印,似乎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相印在手,回到齐国,相信家里那帮人,也会像当年苏秦家人捧星星月亮一样地捧着他。

主父偃之所以有信心搞定一国相印,是因为他抓到了齐王的尾巴。只要他将这条尾巴抖出来,刘彻肯定要给他好处。当然,主父偃也可以不抖,甚至不挂齐国相印,前提是齐王必须给他好处。

齐王是个大地主,叫他主动给主父偃好处,似乎不太可能。于是,主父偃只能亲自开口索贿了。

没想到的是,主父偃不是想索黄金,而是想和齐王结个亲家。他的如意算盘,是希望齐王娶他女儿,这样一里一外,互相照应,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当主父偃托人向齐王提亲后,马上遭到一个女人的否定。这个女人,竟然是齐王刘次昌的母亲纪太后。

纪太后不接受主父偃提亲,自有她的想法。本来,刘次昌已经有一个王后,此王后就是纪太后弟弟的女儿。可奇怪的是,刘次昌却偏不喜欢老母给他配的这位王后。既然不喜欢纪家女儿,一旦儿子喜欢别家姑娘,纪家这位王后地位就难保了。于是,纪太后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是一个荒唐的办法。纪太后叫长女纪氏入宫打理后宫,不准别的宫女靠近刘次昌。结果,刘次昌饥不择食,竟然跟自己亲姐姐通起奸来。

姐弟通奸,这就是主父偃抓到的尾巴。

这位纪太后,长期深居宫中,自我感觉良好,根本就不知道主父偃的厉害。她拒绝了主父偃,那还是小事。更重要的,她还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老太太是这样骂的:“你主父偃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想高攀我刘家?”

纪老太太此话一传回长安,主父偃当即就怒了。好呀,既然你个老东西不知道我主父偃是什么东西,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主父偃决定动手,修理齐国。

首先,他给刘彻上了一奏,说道:“齐国临淄城有十万户,市租金有千金,市民富得流油,甚至比长安还要富。这实在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现任齐王刘次昌,血缘关系和汉朝越来疏远。让这么一个关系不怎么亲的王端那么好的饭碗,实在不正常。”

上完了奏,主父偃接着继续数落齐国的不是。首先,吕雉当政时,齐国曾经想造反;其次,吴楚之乱时,如果不是被及时制止,齐国就要加入造反集团了;再次,听说现任齐王刘次昌,与姐姐淫乱,很不像话。

最后总结:通过长期观察,齐国病了。而且得了思想癌症,必须及时治病。越往后拖,问题只会越大。

主父偃这番话,让刘彻听得眼皮直跳。

如果齐国如主父偃所说,是该派个医生去给它体检一下了。于是,刘彻拜主父偃为齐相,由他带队去给齐国治病。

主父偃准备狂笑三百六十秒了。说我不是东西的人,就等着看戏吧。

主父偃终于可以荣归故里了。用现代一句电影台词来说,我胡三汉又回来了。主父偃的家人,以及那些曾经以损他为荣的宾客,听说主父偃挂齐国相印归来,个个都作崇拜状,有的甚至跑到百里之外,亲自迎接。

于是,主父偃被众星拱月一样地,迎回齐国。主父偃回到故乡后,马上召集亲朋好友,开了一个小会。在会上,主父偃将五百金散在会上,高傲而冷漠地对众人说:“我出道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人看;现在我成了暴发户,你们个个都想吸我一口血。我可以告诉你们,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五百金,是你们迎接我的辛苦费,都各自收下一点吧。从此之后,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算是断绝了。请大家好自为之,不要踏进我主父偃家门一步。”

说完,主父偃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完了家人,开始整治太后。要想整治太后,须整齐王。要整齐王,只要将替他跑腿的一帮打工仔抓来审问,供罪画押,便可以了。果然,齐王身边知情人物,一个个被主父偃传唤。然后,又一个个被搞定。这时,齐王害怕了。

有必要说一下,这个齐王刘次昌,此时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孩子。他没见过多少世面,心理素质也不是很好。如果指望他跟主父偃这只老狐狸单打独斗,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只知道主父偃要整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整他。他还知道的是,主父偃整死了燕王刘定国,自己估计是第二个。

既然等着被治罪,不如做个自我了结。于是,刘次昌自杀了。死的时候,没有留种,绝嗣。

事实上,主父偃在齐国作螳螂捕蝉状,却不知道有一只黄雀在后。

这只黄雀,就是赵王刘彭祖。

刘彭祖,生于公元前166年,景帝之子,和刘彻同父异母,关系近得很。这个刘彭祖,也不是什么好鸟。更可怕的是,他不但城府极深,为人苛刻,甚至还精通法律,善于制造恐怖。

这是这么一个人,他不诈你便罢,你想从他身上捞什么油水,那简直不亚于在铁公鸡上拔毛。也正因为如此,汉朝任命的国相,没有一个是能够和他合作得来的。彭祖先生当王六十年来,没有一个国相能够和他相处超过两年的。

刘彭祖整那些食二千石的国相,基本是一种手段。首先,一闻知国相打中央来,他总是穿戴整齐,出门远迎;其次,麻痹对方,不是设疑诈对方说错话,就是设圈套让对方钻;再次,记录对方错误言行,一旦对方要跟他过不去,他便搬出备忘录威胁;最后,对方只有落荒而逃,避之而不及。

燕赵是邻国,主父偃自上次整死燕王刘定国以后,刘彭祖就警惕了。因为,主父偃游学赵国的时候,他也没把主父偃当人看过。主父偃既然能整燕国,下一个可能就是他。

于是,刘彭祖紧急出动,搜集主父偃犯罪证据。

两只老狐狸争斗,刘老狐狸知道,如果正面交锋,多数输定。所以,他必须忍耐,等待机会。

果然不久,当刘彭祖听说主父偃要下齐国修理刘次昌,已经出关,于是他便派人马不停蹄地奔入关中,向刘彻告状。

刘彭祖的告状词只有两条:一是主父偃接受诸侯贿金,金多者都能封侯,金少者多靠边站;二是主父偃不怀好意,想离间皇宗骨肉。

诸侯们之所以贿赂主父偃,就在于主父偃发明了推恩令。刘彻这才恍然大悟,所谓推恩令利国利民,更利主父偃贪污。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总算见识了。

刘彻憋着一肚子气,等待主父偃办完齐国案子,回来向他汇报工作,然后再将他办了。但是,他却等到了齐王刘次昌自杀的消息。

这下子,刘彻彻底抓狂了。看来,刘彭祖告的状是没错的。于是,刘彻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派人捉拿主父偃。

主父偃被带回长安后,刘彻叫人让主父偃服罪。这时主父偃才知道,被刘彭祖从背后捅了一刀。

然而主父偃的反应,却教人不得不服他。

他是这样对刘彻交代的:“受贿,我承认;但是离间刘氏皇宗骨肉,打死都不认。燕王是自杀的,齐王也是自杀的,我不过是查案的,他们自我了结,关我什么事?”

认一条,死咬一条,他的命,应该可以保住。这应该是主父偃的如意算盘。

事实上,主父偃的对策是对的。他死咬,刘彻也拿他没办法。经过调查,齐王刘次昌属于畏罪自杀,将罪过归于主父偃,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于是,刘彻在想,是不是将主父偃释放得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果断地站出来,狠狠地踩了主父偃一脚。

这个人,就是汉朝另外一条老狐狸,公孙弘。

尽管说,公孙弘和主父偃都是齐国老乡。但是,此二人在齐国的口碑大相径庭。想想都知道了,刘彻让地方推荐贤良到长安参加面试,公孙弘两次都榜上有名。特别是第二次,公孙弘认为刘彻不喜欢他,去了丢家乡人的脸,还是免了吧。可是,齐地人还是将名单送上去,结果这次刘彻对他刮目相看。

公孙弘为何如此受欢迎?这主要是别人认为他人品不错。特别是,悉心照顾后母。此事被炒得沸沸扬扬,公孙弘就被当成了孝子的典范。

所以,公孙弘之所以有今天,全赖家乡父老乡亲们的抬举,当然,还要感激齐地各级领导对他的关心。所以,这么一个与齐国有着鱼水之恩的人,当听说主父偃整死了齐王,又断绝了齐亲,怎么让公孙弘看得下去呢?

该是公孙弘教训主父偃的时候了。

第一次较量,因为反对筑城的事,已经输给了主父偃。这次,他必须将主父偃打趴。

于是,公孙弘上书,当着刘彻的面奏道:“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

刘彻听出来了,公孙弘这是话中有话。

公孙弘无非就是想说,齐王死了,中央解除封国,除格为郡。此中好处,是主父偃建立在齐王及纪太后等人无比的痛苦之上抢来的。如果你不杀主父偃,天下会认为是你指使主父偃去做的。杀了主父偃,推辞了责任,又得了好处,不是挺美的一件事吗?

看来,主父偃是必须死的。

果然,刘彻妥协,同意立即诛杀主父偃。

暴发户的神话,终于终结了。

三、表演的艺术

公孙弘搞死主父偃后,心里有如卸了一块石,总算为齐人做了件好事。事实上,公孙弘貌似替别人做好事,实则为自己搬走了一块挡路石。因为,只要有主父偃压在他头上,他就别想有出头的一天。

官场风水轮流转,既然主父偃都死了,该是他出头的时候了。

万事开头难,待君从头跃。公孙弘总结经验发现,过去没有深得刘彻喜欢,主要是他办事太傻,说话不滑。

现在终于明白了,要想赢得皇帝的回头率,要想在人才济济的汉朝出人头地,实事是要做的,马屁也是要拍的,政治秀是必须装的。

于是,公孙弘开始包装自己。

首先,他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很大气。这个大气,不是穿个宽袍就能装得出来,关键是肚子里必须有墨水。没有干货,徒有外表,那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公孙弘在书堆里狂啃了好几十年,学过法律,又学了经学,可算是双学士学位。再加上年纪沧桑,搞点奇闻怪谈来武装肚皮,也是没问题的。于是,公孙弘跟人说话,一出口就是发别人听所未听过的话,引起别人一阵好奇。

这仅仅是第一招,更猛的还在后头。

第二招,装孝顺,装节俭。公孙弘的后母死了,公开守孝三年。同时,到处宣扬其节俭,说自己不食重肉,睡觉盖布被,欢迎检举,如假包换。

第三招,改变过去活人做傻事、说死话的风格。公孙弘发明了一个花招,每次上朝,总是准备多种提案。这就好像今天的房地产公司销售员一样,向顾客推销多种楼型,多种价格的楼盘,不替顾客拿主意,一切由顾客自己掌分寸,自做选择。

这是一记妙招。因此,公孙弘避免了和皇帝刘彻正面交锋。就算皇帝一个都看不中的提案或者意见,他也绝不多一句据理力争的话,顾客至上,一切以皇帝愉快为主。

这么几招合计一弄,刘彻经过长期观察,发现公孙弘的确比以前进步多了。首先,这个下属很厚道,口才不错;其次,一专多能,法律儒学,一概都懂;再次,说话圆滑,极会拍马。这么一个有品人物,不培养一下,的确可惜。

于是,刘彻将公孙弘提拔为长安市市长(左内史)。

公孙弘还有一招没有透露。

每次上朝之前,公孙弘都要找同事,先将议事说好,进行分工,互相搭配。汉朝最大病号汲黯,曾经就是公孙弘的合作伙伴。你一唱,我一和,搭配和谐。有时彼此高兴,皇帝也高兴。

但是,让汲黯极为郁闷的是,公孙弘升官后,作风一改往前。比如,大家合计要整皇帝,可是一到开会现场时,公孙弘违背事前所约,不顾兄弟,一切顺着皇帝旨意说去。

惹了谁,估计只有吃哑巴亏。让汲黯吃亏,当然可以,但必须付出代价。于是,汲黯当着刘彻的面大骂公孙弘,抖出私情。

汲黯诘问公孙弘:“你这个狡诈的家伙,本来咱们事先说得好好的奏议,为什么总是临时违约?”

末了,汲黯还加上一句:“你一味逢迎皇帝,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不忠!”

刘彻听得一愣,当场责问公孙弘:“你心里到底是不是怀有不忠之诡计?”

公孙弘不慌不忙,从容作答道:“知我者也,谓我忠;不知我者也,谓我贼。”

刘彻一听,很有道理。从此每当有人向他告公孙弘的状,一概不理。于是,公孙弘从此有如春风摇树,一路直上。

公元前126年,刘彻免去张欧御史大夫职位,让老家伙公孙弘接位。

公孙弘扶摇直上,这不是汲黯要的结果。但毕竟是个事实。公孙弘升官后,开始琢磨着整事了。不久,他上书强烈建议刘彻撤掉西南夷、苍海郡及朔方郡。

亏唐蒙在西南披星戴月,又披荆斩棘地奋斗,要打通整个西南夷。钱也哗啦哗啦地流出去了,公孙弘竟然说要废郡,脑袋瓜到底想的什么?

苍海郡设立,是两年前,也就是公元前128年的事了。情况是这样的,东夷朝鲜部落酋长南闾,率二十八万人向汉朝投降。

当时,汉朝政府愿意接受投降。刘彻知道,朝鲜人之所以投降,完全是冲着汉朝的安居工程而来的。于是,汉朝只好花钱开路,打通朝鲜的大道。这一整,最受苦的是燕赵人民。于是,他们像当年西南夷人一样,纷纷骚动。

朔方郡的事就不用多说了。这是主父偃的政绩,人都死了,凭什么还要让他阴魂不散呢。

当然,公孙弘也不全是冲着主父偃而来的。这个老家伙算了一本账,西南夷、苍海郡、朔方群等三个巨大政绩工程,将汉朝国库的钱花光了,而且各地的人民情绪很不稳,国内形势不容乐观啊。

国内都搞不定,还要跟匈奴对着打,不亚于多线作战,国家有那么大的财力吗?

公孙弘的奏送上去,刘彻看了,但什么都没有说。

从理论上讲,公孙弘书奏,并非无懈可击。开拓疆土,保家卫国,那不仅是刘彻的梦想,刘彻相信,那也是汉朝人的国家梦想。为梦想烧钱,理直气壮,有何不妥?

不过,御史大夫有异议,那就廷议吧。

所谓廷议,就是开会辩论。要搞定公孙弘,非得派一个辩论高手出马。刘彻灵光一现,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朱买臣。

朱买臣,字翁子,吴国人。家贫,好读书,没有别的特长,向来以砍柴卖柴为生。因为穷,妻子要跟他离婚。离婚前,朱买臣挽留妻子,说他五十岁就可发达,现在都四十多了,多忍几年革命就可以成功了,妻子一听,狂笑三百六十度。

一个砍柴为生的臭老九,不饿死就算了,还会有啥出息,于是执意离婚。

离婚之后,妻子嫁人,朱买臣更穷了。有一次,朱买臣在路上饿得没力走路,前妻和现任老公见他可怜,送他一顿饭吃。这顿饭,朱买臣记在了心里。

将朱买臣拯救出水深火热的生活中的人,是他的老乡严助。朱买臣千辛万苦到了长安,靠别人赞助吃饭,眼看撑不了几天了,严助就出现了。于是,严助向刘彻推荐此人。刘彻召来面试,发现朱买臣一肚子墨子,不但能说《春秋》,还能说“楚辞”。于是,就拜为中大夫。

刘彻为什么要派朱买臣跟公孙弘辩论?事实上,朱买臣和公孙弘,代表了汉朝两套班子。这两套班子,前者属内朝,后者属外朝。

所谓内朝,是刘彻发明出来的。他之所以发明这套班子,缘于外朝丞相权力太大,不容易控制。于是,刘彻一上台,举行两次招贤良大会。实际上,他就是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智囊集团,以此制衡外朝,平衡权力。

刘彻的内朝班子,官职不大,多数是郎中、中大夫之类的。但是权力很大。前后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司马相如、东方朔、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等。

为什么主父偃活着的时候,诸侯都纷纷贿赂他?原因就在于,主父偃是内朝中的红人,说话有分量,一句等于一万句。

朱买臣的政治生涯,就从和公孙弘辩论开始。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这场辩论会。朱买臣的立论基础是,紧抓朔方郡的好处不放。于是,朱买臣出十策,公孙弘一策都对不上。第一回合,朱买臣赢了。

第二回合,公孙弘的观点是,尽管立朔方郡重要,问题是西南夷和苍海郡等三个国家级工程同时烧钱,国家支持不住。如果从国家长远角度考虑,应该专奉朔方郡,撤销西南夷和苍海郡。这样的好处是,保持国家精力和财力,全力对付匈奴狼。

第二回合,公孙弘赢了。

两个回合下来,公孙弘和朱买臣打了平手,刘彻无话可说了。

最后,刘彻决定:继续建设朔方郡;西南夷和苍海郡两个半拉子工程,暂时撤郡,停止投资。

通过所谓辩论,公孙弘的政治风格逐渐清晰。该拍的时候拍,该做事的时候做。替皇帝挠痒痒的时候,也不忘为国家做事。似乎,刘彻要的就是这种工作态度。

但是,扶摇而上的公孙弘,却总被一条老蛇追着屁股咬。此条老蛇,就是公孙弘曾经合作过的政治伴侣——汲黯。

汲黯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孙弘是知道的。想当初,前丞相田蚡准备将窦婴往死里整的时候,除了汲黯外,基本都没人替窦婴说句公道话了。汲黯为什么这么牛,不仅仅是性格刚烈,更主要的是,他当过刘彻的启蒙老师。

在汉朝,很多人都知道这么一个传说:卫青见刘彻,刘彻可以一边蹲在厕所,一边说话;公孙弘要见刘彻,刘彻有时可以免冠;但是,如果汲黯求见,刘彻非得整得全身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才可见面。

有一次,汲黯突然闯进刘彻住所,请奏公事。当时,刘彻没有戴帽子,但他远远望见汲黯,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好窜入帷帐中,让侍者代劳批示。

所以说,这种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惹的货色,公孙弘是惹不起,躲也躲不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认了。

有一天,上朝。

汲黯突然放开利牙,当着众人面突然咬了公孙弘一口。只见他对刘彻说道:“公孙弘位在三公,俸禄甚多,然而还要回家睡觉盖布被。他这不是明摆着蒙人吗?”

齐人多诈,欺世盗世,那是一点没错的。这是汲黯的逻辑。这是他第二次揭公孙弘老底了。

刘彻转头问公孙弘:“真有这回事?”

公孙弘从容作答:“是有这么回事。”

刘彻看着公孙弘,半天无语……

然而,公孙弘又答道:“陛下,我身为三公,还盖着一床布被,的确是有损汉朝公卿形象。不过,我还是谢谢汲黯先生给我提出忠告,他不愧为一个忠臣。陛下应该为有这样的忠臣而欣慰啊。”

投之匕首,报之桃李。实在太高了。

公孙弘这招避实就虚之术,搞得汲黯极不好意思。刘彻也觉得这个公孙弘,做人挺厚道。从此,刘彻越来越欣赏公孙弘。

更让汲黯料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在汲黯的穷追猛打下,在刘彻的皇恩浩荡中,公孙弘像一架战斗机,扶摇直上,越飞越高。

不久,刘彻免去薛泽丞相位,公孙弘接班。

汲黯想攻击公孙弘,没想到反而成了人家炒作的工具。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对那些看不顺眼的,只要一掐,都不禁被炒红起来,而且千篇一律往上升官。

第二个被汲黯掐红起来的人,是张汤。

公孙弘早年学过法律,张汤也是学法律专业出来的,所以公孙弘对张汤较是欣赏。两人一拍即合,意气相投,成为了好同事。

张汤做官之道,简直就是公孙弘的一个翻版:要想升官,首先将专业知识搞扎实。更主要的还有,一切顺从皇帝的旨意办事。见风使舵,小心谨慎,才能驶得万年船。

张汤自上次替刘彻搞掉陈阿娇后,就被提拔为太中大夫。有领导提拔和鼓励,张汤从此做事,更加积极。那时,他为了求发展,和一个叫赵禹的家伙,准备修改汉朝法律。

汉初,有四个人是汉法的奠基人。萧何定律令,韩信定兵法,叔孙通定仪法,张苍定章程。当年,汉高祖刘邦嫌秦法苛刻,废除了许多没人性的条文。事实上,萧何定的那一套法律,还是不够宽容。后来,曹参上台,实行懒汉政治,对萧何定的法律,保持原地踏步,没有梳理。以至于到了文景之治,文帝刘恒亲自参与整理和完善,又废除一些苛刑,景帝刘启上台,又继续改。

在刘彻登基以前,汉朝的法律,基本上是以人民满意为主。不满意的就改,一直改到百姓点头称赞为止。所以,刘启后来拼命地改,改得人民都满意过头了。有的刑法简直到了,如果不犯罪,都觉得亏的地步。

文景二帝修改法律的指导思想,是黄老思想。黄老思想,从来就是少管事的工作态度。时过境迁,刘彻已经不喜欢黄老治世之术。他认为,最理想的治国方法就是,法治和德治相联合,也就是所谓的“外儒内法”。

在刘彻看来,法家是干实事的,儒家是用来点缀升平,为社会树立道德模范的。法律专家的特长就是,不是使法律书简越来越轻,而是越来越重,条条文文必须做到执法有依。

张汤干的就是这种细化法律的枯燥的工作。工作是辛苦了点,利润却是诱人的。张汤和赵禹合伙修改好汉法后,俩人同时升官。赵禹升到少府,张汤被提为廷尉。从此,张汤正式列于九卿之位。

当公孙弘和张汤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混的时候,汲黯早就当了都尉,位于卿位。没想到,公孙弘都七老八十了,升官就像坐直升机一样,追都追不上。这是很让汲黯纳闷的原因之一。

现在好了,自己原地不动很多年了,竟然又蹿上一个张汤。况且,他对张汤不是一般的不顺眼,而是特别的不顺眼。

汲黯的专业是黄老学术,尽管他做的工作,与法律沾边,但从不乱整。偏偏是这个张汤,却乱了汉朝将近百年的大法,改得苛刻深奥,乱七八糟,让人直叫不爽。如果文景两帝在地下有知,肯定跳出来扒了张汤的皮。

不过没关系,用不着麻烦文景父子了,让我汲黯自己来吧。

又是上朝。汲黯当着刘彻面,大声骂张汤道:“听说你将汉法改了,你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吗?以前的法律,对于老百姓来说,还可以乱蹦活跳。你现在却改得,让天下人都只有踮着脚,只有哆嗦的分了。你以为让监狱装满囚犯,就是好的法律吗?你以为让天下人都躲着法官,就是好法律吗?本来祖宗大法好好的,你竟然为了成就自己的升官梦,将高祖定下的规矩搞得一塌糊涂。我告诉你张汤,你这个做法,于国于己,都是无益。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汲黯骂得痛快,张汤没有不痛快的表情,他从容自信地对汲黯说:“公如不服,可以廷辩。”

辩就辩,谁怕谁。汲黯等的就是这句话。

之前他想死磕公孙弘,没想到公孙弘根本就不接招。既然张汤不怕死磕,那就奉陪到底。

但是,汲黯马上发现,打架骂人,他根本就不是张汤的对手。

接下来,两人果然举行了一次辩论。汲黯的辩论风格,慷慨激昂,大道理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张汤的风格,犹如众溪汇流,深究法理,论证严密。

正所谓,有理不在声高,事实胜于雄辩。汲黯输了。

这次输,是真输在口才不如人。嘴巴是输了,汲黯却不认输。他轻蔑地对张汤说道:咱们的事没完,走着瞧。

张汤笑了。

那就走着瞧吧,看看谁笑到最后。

四、利箭

公元前124年,冬天。公孙弘迎来了人生最得意的岁月。这年十一月,刘彻免去薛泽丞相职,御史大夫公孙弘老步一跃,成为当朝丞相。

是年,公孙弘七十六岁。

公孙弘大器晚成,他和周之姜子牙真有得一比。然而,让人惊奇的事还在后头。刘彻觉得,公孙弘好像还缺了什么。想了半天,猛然发现,汉朝自开国以来,坐上丞相位的,都是有侯爵身份的,唯独公孙弘缺了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

刘彻想想,这可不得了。

公孙弘没侯爵事小,可是皇帝面子大。我这么一个讲究排场、阔气十足的皇帝,怎么能让丞相落得个寒酸命呢。

于是,刘彻就马上想到,是不是给公孙弘封个侯,将他与历任丞相的地位拉平呢?

我们知道,汉朝的封侯规矩是很严格的。如果你不是刘氏亲族,又没什么武功,拜官还可以说说,封侯这事还是免谈吧。当初刘启想封窦氏几兄弟为侯时,丞相周亚夫死命不同意。理由就是高祖说过的白马盟誓,外戚不姓刘,凭什么封他们为侯呢?

后来,周亚夫下课后,刘启才封了窦氏几人为侯。于是,自从文景两父子封外戚为侯后,这也成了汉朝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外戚,只要不是傻瓜笨蛋的,都可以封侯。

可人家毕竟是外戚,有关系,闲人也说不得。要想给公孙弘封侯,得找个什么借口呢?

这事当然难不倒刘彻。

不久,他下了一道诏,这样说道:“自从我登基当皇帝后,就不拘一格降人才。武将文臣,能者即上,封侯加爵,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刘彻打着不拘一格的大旗,很顺利地封公孙弘为平津侯,食邑六百五十户。

刘彻此举,创造了一个神话:丞相加侯者,自公孙弘始。

我们仿佛看见,公孙弘老家齐国的祖坟,正青烟缕缕地向上冒烟。

祖坟冒烟的公孙弘,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清除异己。而首选人物,当然就是不可一世的汲黯老家伙。

公孙弘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要知道,尽管汲黯在朝里枝不深,叶不茂,可就是比较难缠。所以,他必须找个同伙。于是,公孙弘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公孙弘想到的这个人,是老部属张汤。

凡是敌人的敌人,都是我的朋友。何况张汤还是公孙弘的下属,同时又是政治伙伴,不拉他拉谁呢?

公孙弘和张汤密谋,俩人最后想到了一招狠毒之计:要想干掉汲黯,必须借刀杀人。

嗯,就这样干。

俩人想好,就去见了刘彻。

公孙弘对刘彻说了这么一句话:“长安市里多权贵和宗室,这两派人向来多事,不好管理。所以,必须任命一个重臣,才能压得住他们。窃以为,汲黯老先生强悍,不如拜他为长安市特别市长(右内史)?”

如果你恨他,就将他往火坑里推。公孙弘此招就叫,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推。

请奏之前,公孙弘已经打听到,汲黯无事找事,有事专抬扛。所以刘彻对这个汲黯,已经相当厌烦,很想找个机会将他踢走。所以他断定,自己和张汤联合使出之计,成功率是大大的有的。

果然,公孙弘一上书,刘彻就批准了。

不久,汲黯为右内史,治理首都治安。管理好,算他命大;治得不好,顶多给他一个以身殉职的称号,再倒贴一副棺材得了。

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招啊。

我相信,此时公孙弘肯定笑了。张汤也笑了。他们有理由相信,汲黯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结果呢?

让我来告诉大家,结果不是公孙弘和张汤想要的。

汲黯不但没有被长安权贵和宗室整死,反而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好。

一切都是好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公孙弘此时正在追问为什么而晕菜。

事实上,汲黯不是傻瓜,他知道谁在整他,也猜得出当长安特别市长意味着什么。你公孙弘想让我死得快,我偏要活得比任何人好。这是对政敌莫大的打击。

还有,汲黯整人技术差劲,但是管理地方,汲黯的技术那是杠杠的。他一到任上,发挥特长,没过多久,本来难管的长安竟然被他整得服服帖帖,没人敢跟汲黯拍板闹事。

关键时刻,汲黯自己拯救了自己。

五、劫难

汲黯躲过公孙弘这一劫,但是下面这个书生就不一定了。

这个人,就是久违的董仲舒。

董仲舒怎么惹上了公孙弘?这事说来话长。董仲舒不但惹上了公孙弘,甚至也跟公孙弘的死敌主父偃缠上了。这三个人互相掐架,不分你我,在我看来,问题就出现在他们的行业竞争上。

董仲舒是怎么发家的?治《春秋》;主父偃是怎么发迹的?亦是治《春秋》;那么公孙弘呢?也是治《春秋》。

那么,此三者,谁的专业更厉害呢?当然首属董仲舒。

董仲舒三年苦练,写出了盖世绝学《春秋繁露》。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博士专著。主父偃和公孙弘,不见有专著,都是论文,其体系零散,不成体格。唯独这个董仲舒,仿佛练成了降龙十八掌,自成一派,天下无敌。

但是,任何武功都是有漏洞的。就是这个《春秋繁露》,让董仲舒差点死在了主父偃的手上。

事情是这样的:董仲舒治《春秋》时,将它与阴阳家学说结成一体,发明了一个阴阳预测学。董仲舒认为,天地一切灾异,都可以在《春秋》里找到根据。于是,董仲舒在地方上当诸侯国相时,实施这套理论,得心应手,从来没被怀疑过。

董仲舒没有被怀疑,那是因为在小地方干活,人们见识短。如果真到长安城这种大地方,就有可能露馅了。

果然,还真出问题了。

有一年,辽东高庙及长陵高园的大殿发生火灾,董仲舒听说后,又手痒翻《春秋》找阴阳论据。结果,写了一通草稿,还没交上去,主父偃就上门来偷了。

主父偃私下拜见董仲舒,没想到董仲舒就将没发表的论文,交给主父偃过目。主父偃看了后,心里就笑了。他知道,现在是扳倒这个经学泰斗的时候了。

于是,主父偃偷走了董仲舒的草稿,交给了刘彻。刘彻一看,又召来一个人来看。

这个人,就是董仲舒的得意弟子吕步舒。

刘彻问吕步舒:“你觉得这篇论文写得怎么样?”

吕步舒根本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师父写的,脱口而出,吐出了一句话:“这是什么狗屁文章,简直是胡扯。”

主父偃笑了。对,就是胡扯,天有不测之风云,怎么能跟《春秋》胡扯到一块呢?

刘彻一听就怒了,传说中的经学大师,竟然是个胡扯大师。于是,刘彻下诏,替我将董仲舒擒来,斩了。

但是董仲舒没有被斩,刘彻不久又将他赦免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天要打雷,地要大旱,随它去吧。董仲舒再也不敢说《春秋》可以预测灾异了。

主父偃没搞定董仲舒,他很意外,他被公孙弘搞定了,更属意外。董仲舒也觉得意外。仨死了一,还有俩。剩下的二人,开始厮斗了。

公孙弘之所以要跟董仲舒掐架,责任不在公孙弘本身,而应该归咎于老董。老董的学术水平,公孙弘是自知的,与之争锋,必受耻无疑。问题是,董仲舒却坐不住,竟然主动找公孙弘掐架来了。

董仲舒认为,公孙弘的学术水平,远不如他。凭什么他就飞升直上,位至公卿,而自己奋斗多年,仍然还在诸侯国奔走无门?

董仲舒背地里常骂公孙弘无学术,做人还特无耻。骂着骂着,骂人的话就传到了公孙弘耳里。有人告诉公孙弘,老董骂你溜须拍马,不学无术,你看怎么办?

公孙弘眉头一皱,心里一抽。刚刚差点被主父偃整死,你老董现在闲不住了,想跟我掐架,那就来吧。

公孙弘想杀董仲舒,还是老办法,借刀杀人。尽管这招对付汲黯失灵,但是此招用起来省事省心,所以值得再用。

要借刀,当然得借狠刀。他替老董选了一把恶刀。历史经验证明,此刀凡是出手,没有一个逃过劫难的。

这把刀,即是胶西王刘端。

算起来,景帝刘启真没有白生这些儿子。在他十三个儿子当中,风格各异,心狠手辣之徒,实也不少。之前有个赵王刘彭祖,那就不用说了。凡是派与他处的中央大员,没有一个不是栽在他手里的。如果不是他反告主父偃,公孙弘最后那一招嘴掌功夫,根本就搞不死主父偃。

这个刘端,与刘彭祖比,不分上下。如果与董仲舒侍候过的江都易王刘非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彭祖之阴暗,是因为他专好此术。刘端之阴险,似乎与心理变态有关。刘端心理之所以不正常,是因为他有一个很让男人见不得人的身体毛病——阳痿。

据班固先生报道,只要刘端一近女色,往往都要卧病数月不起。身为诸侯王,身边美女千千万,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虽口渴嘴馋,却碰不得,这种感觉,我想刘端肯定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刘端对后宫美女具有所有权、使用权,却没办法履行开发权。眼看一片美女荒芜,只要是男人都要心痛。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个不怕死的男人,自告奋勇替刘端开发后宫殖民地来了。

这个男人,是刘端宠幸的一个郎官。此郎官只会犯事,却不会替自己擦屁股。跟宫女淫乱了还罢,竟然还生儿育女,俨然当后宫是自己家了。

这就实在不像话了。这不仅蔑视人家刘端性无能,还视人家于眼中无物了。于是,刘端立马开刀,将此位作淫的郎官及孩子,以及孩子他妈全杀了。

人一变态,在没有药可治的情况下,只有变态到底。从此,刘端走向一条变态杀人的不归路。凡是看不顺眼的,全当兽物杀了。于是,名声越来越坏,坏到中央无人不知。

那时,汉朝三公九卿听闻刘氏有此变态男,多次给刘彻上书,请以家法斩之。刘彻念他同根生,没有批准。但是,有关部门又向刘彻请奏,既然不想诛杀刘端,至少也得惩罚一下吧。不然,一味怂恿刘端下去,天知道有朝一日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刘彻想想也是,于是就削去了胶西王大半国土,以示惩处。

削了胶西国后,刘彻感觉良好。刘端的心却像被割了大半,一下子就不爽了。既然天下都以他为另类,那就另类到底吧。刘端继续堕落,以抗拒这个堕落的命运。

接下来,刘端竟然堕落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粮食烂掉,他不管;仓库倒塌,他不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命令王国官吏,从此不准再向农民兄弟收租了。更更不可思议的还有,将诸侯国的警卫通通撤掉,将所有宫门都堵死,只留一小门,以方便他化装布衣,到处溜达。

刘端之所谓溜达,不仅仅限于凡夫市井、田野山川,甚至远窜到其他诸侯国里。汉朝有规定,诸侯王必须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能越到别人国家。如果有此爱好,都被当成一种不祥之征兆。

刘彻眼看刘端堕落,难道真的不管不问吗?事实上,他派人去管了。可是派出去的国相根本就管不住。那么,这些国相去哪里了呢?

让刘端来告诉你,这些国相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伤着抬走了。

刘端是怎么整这些中央特派员的?说出来让赵王刘彭祖听了都要汗颜三分。刘端杀相的办法,具体如下:凡是公正奉法的,就恶人先告状,编辑罪行,请治之;如果实在找不到罪证的,干脆来狠的,毒药侍候。

只此两招,汉朝派来的国相,没有一个是有好日子过的。

公孙弘就是冲着刘端之整人特长,决定借刘端杀董仲舒。

于是,他请奏刘彻,说:“陛下您那个胶西王兄,一向骄横无理,必须派个人去管管他了。举目中央,唯有一人能担此大任。此人,谓之董仲舒是也。”

刘彻似乎也认为公孙弘说得很是在理。之前,刘彻调董仲舒去管江都易王刘非。大家都以为,老董那次肯定是有去无回。老董不知用了何手段,竟然调教得刘非听话得很。

既然老董都能搞定江都易王刘非,刘端也不在其话下吧?刘彻决定拜老董为胶西王国相。

消息传说,公孙弘终于放口,大笑三百声。

他笑得太早了。

的确像公孙弘所料的,老董接到皇帝刘彻的命令后,就愁坏了身体。但是思前想后,除了去上班,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老董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前往胶西国。

但是,你猜刘端怎么待老董的?当他闻知老董远来就职,他竟然一反另类之打扮,打着欢迎光临之类的标语,人模狗样地出门迎接老董。

太意外了!

狗不是改不了吃屎吗?怎么这一回……老董不敢深想,更不愿往下想。他高兴得眼泪跟着胡须,都要飞起来了。

事实上,刘端这不是摆陷阱,也不是设圈套,更不是作秀。他是真的老老实实地,将董仲舒当作一个神仙来供奉。

刘端对老董之所以如此虔诚,归根到底只有一个:董仲舒名气太大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此话应该分为两半来看,后句基本正确,前句基本不完全对。君不见,21世纪之今天,有的人为出名,骂尽天下可骂之人,哭尽天下可掉之眼泪,脱尽身上一切可脱之遮羞布。为的是啥?就是为了出名。出名了好办,利随名来,狗仔队跟着你跑,全世界的眼珠也跟着你转。然后,当大家都审美疲劳的时候,这时候你已经赚得肚饱屁圆,大可退场享清福去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名人,都能让刘端崇拜。一个以整二千石高官为乐的人,名人算个啥呢。事实上,刘端善待董仲舒,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数尽天下利禄之徒,唯有老董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大儒。

何谓大儒?用北宋大儒张横渠的一句话可以见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怀着对大儒的敬畏,刘端被老董征服了。

但是,老董和刘端相处共事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刘端不过是暂时笼住兽心的恶狗。他保不准哪天此狗又要发病,六亲不认,逢人乱咬。

老董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所谓大儒,也是个凡人。如此与刘端长久相处,如果大儒之神秘感被打破,有朝一日刘端审美疲劳,谁能保证刘端不对他痛下杀手呢?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等着定时炸弹,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吗?

不久,董仲舒找到了一个急流勇退的办法:以病辞官。

老董报告打上去后,不久,刘彻也批准了。

我认为,这是老董人生当中做得最漂亮的一个选择。因为,经历诸多政治斗争,他终于懂得了两个字:放下。

忆往昔,贾谊名声在外,深得皇帝恩宠,却被竞争对手排斥,难容于长安。于是只得奔于长沙,作辞赋感言伤怀。后来,与帝席前座,论鬼神,说命运。本以为阴霾散尽,可以重见日月。没想到邓通在其背后参了一本,又不得不被贬出长安,照顾梁怀王刘揖。

更没想到,刘揖坠马而死,贾谊愧疚自责,从此抑郁而死。

过来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诸侯王不是虎,也算是条恶狗或者白眼狼,与此禽兽长久相伴,也不是明哲保身之计。既然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想躲,就必须懂得放下。放下仕途,另择出路。如果,只是如果,当初贾谊放下官场,专心著书,他能抑郁而死吗?

人生在世,犹如动物种种。鸟飞于天上,鱼游于水里,兽行于大地,每种人,都有其所特长,其所爱好,其所天生之习气。

老董不是政治动物,他只属于学术。所以他只能选择学术,放下官场负累。事实也充分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董仲舒退出官场的选择,超出了公孙弘的政治猜想。公孙弘也没想到,他没将同行逼死,反将老董逼上了一条更辉煌的学术之路。

所谓无官一身轻。老董辞官归隐,从此了却官场中事,再不过问政治。然而,老董不过问政治,政治却过问他来了。

那时,中央一有大事,总要派个人去老董家里问问。在诸多中央官员中,要数张汤最喜欢不辞辛苦地跑老董家里。

在政治上,张汤和公孙弘是一伙的。但是对老董之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公孙弘想将老董往死里整,张汤却喜欢将老董往上捧。

张汤之所以喜欢老董,那是因为,他是老董的一名粉丝。换而言之,老董是张汤真心崇拜的学术偶像。

被政治过问,不全是坏事。董仲舒潜心研究,推出一系列的思想,基本上都被国家领导采纳。更可怕的是,老董这些学术思想,不仅养活了后世诸多大儒,而且深刻地影响到千年以后的中国。

为了加深对董仲舒学术思想的了解,我陈列其中主要两条:

第一条是,推崇儒家,罢黜百家;

第二条是,立学校之官,在各州郡推贤才,举孝廉。

第二条基本上被认可,然而因为第一条,老董被骂了千年不止。已故大师柏杨认为,中国思想,在汉朝之前都是活泼灵动的。但是,自从老董推行抑百家之政策,于是中国文化从此就被酱死,一年又一年,就成了传说中的酱缸文化。甚至还有人说,老董罢黜百家,使知识分子思想越来越僵死。

对以上批评,我持保留意见。梁启超说,研究历史人物,不能跳出人物所处时代。所有的英雄巨子,都不过是时代的骄子。回望历史,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而少造时势之英雄。

说到底,董仲舒之思想,不过时代之产物。他不过是汉朝的一个孩子,汉朝需要他来壮大国家灵魂和精神支柱。

事实上,他做到了。

仅此,老董当可无愧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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