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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乱政——较量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2:16 0

一、宿命

在太子之争的这场较量中,刘武赔大了,刘嫖赚了不少,而力保刘荣的丞相周亚夫,却极为郁闷。

自击败吴楚联军以来,周亚夫就不断地给别人挖坑,别人也在不停地给他挖坑。一个人挖的坑,根本就敌不过众人替他挖的多,结果还是死在别人的坑里。

周亚夫第一个挖的坑,是刘武。刘濞兵临梁城,周亚夫见死不救,当时刘武恨得就连石头也要被他咬掉。于是,刘武每次进京朝请,总要在刘启面前说周亚夫的短话。

至于周亚夫的长短,刘启心里当然是有底的。所以刘武的话在他看来,就像是风吹树梢一般,风来摇几下,风走树停,仅此而已。

然而,窦太后就不一样了,老人家恨他恨到骨子里了。所以这笔账,迟早是要还的。

周亚夫第二个得罪的人,无疑就是王皇后和刘嫖。刘启废掉刘荣,周亚夫和窦婴力争无果。不过,窦婴以退为进,把握分寸,周亚夫却当仁不让,彻底和人家撕破脸皮。于是,刘嫖和王皇后也狠狠地记住了周亚夫。

这笔账,当然也是迟早要还的。

第三个,周亚夫得罪的人,竟然是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一个是窦太后,一个是王信。俗话说,仇恨宜解不宜结,没想到,这个周亚夫竟然踩地雷,踩上瘾了。

周亚夫此次踩雷过程,大约如下:

首先,刘武刺杀袁盎一事暴露后,王皇后长兄王信主动说情,为刘武开脱。尽管刘武人魂化鬼,但这笔人情债,窦太后一直欠在心里。于是,窦太后逮到一个机会,对刘启说道:王信这个人挺厚道,建议你封他个侯吧。

窦太后难开尊口,要说刘启做个顺水人情,事情也就罢了。然而,刘启却故作推辞道:“窦家外戚窦长君等人,先帝在时还不能封侯,是我登基的时候才封的。这个王信,现在要封侯,怎么也轮不上他。”

窦太后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窦长君活的时候,没有被封侯。到他死时,儿子窦彭祖才得侯,我心里都觉得很遗憾。现在你就不要多言了,赶快封王信为侯吧。”

刘启点点头,又作推辞,说道:“这个事嘛,我还是先跟丞相商量一下吧。”

丞相指的就是周亚夫先生。刘启之所以要说找他商量,不是真商量。这就是作秀,故作姿态,以免天下非议,口水满天飞。

没想到,刘启的算盘就在周亚夫这里卡壳了。

周亚夫自从得罪刘嫖和王皇后之后,脑袋一直还热得发胀。当刘启将他召来,简述了窦太后的意思后,周亚夫竟然这样回答:“高皇帝曰,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今王信虽然及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

果然是个死脑筋。王皇后和王信一不欠你周家的钱,二不与你周家结仇,凭什么要阻挡人家的康庄大道?

曾记否,当初吕雉登台,大封吕氏为侯,亦装模作样地要跟陈平丞相商量。可人家陈平是怎么说的:高祖在,高祖说了算;吕后在,吕后说了算。

现在,刘启上台,窦太后撑腰。要怎么说都行,刘启说了算,窦太后说了更是板上钉钉。亚夫先生你竟要坏人家的好事,这,又是何苦呢?

刘启本来是装装样子,走个形式。没想到周亚夫竟玩真的了。哎,他都反对了,王信这个侯要硬封上去,那实在是没意思了。于是,刘启只好默然作罢,不禁惆怅失落。

然而不久,刘启再次召周亚夫来商量封侯之事。

此次要封的不是外戚,而是前来投降汉朝的六个匈奴王。这年头,匈奴不抢汉朝已经相当不错了,难得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是,刘启打算封他们为侯,以此作为政治号召,吸引更多匈奴王加入汉朝的大家庭。

然而,周亚夫此次还是那句话:“匈奴王封侯,绝对不行。”

刘启真的奇怪了。如果说王信平时跟你有什么磕磕碰碰,你看他不顺眼,一票否定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人家匈奴王大老远来投汉,人家至少也是个王,封个侯也是保住人家的面子嘛。再说了,人家也没跟你有怨有仇,封他们为侯,也有利于你丞相开展工作,凭什么要反对呢?

于是,刘启不禁问道:“请问丞相反对的理由是?”

周亚夫:“很简单。这些匈奴背叛祖国,投降汉朝。汉朝如此厚待,那么以后汉朝出现同样的叛徒,您怎么责备人家?”

周亚夫呀周亚夫,你真可谓是只剩一根筋了。你身为丞相,不懂政治,亏你怎么混出头的!

刘启先是不语,冷冷地看了周亚夫片刻。最后,只见他做了一个手势:“丞相,非常抱歉,你的意见我不能接受。”

果然,刘启封了六个投汉的匈奴王为侯。

于是,周亚夫大失脸面,当即赌气称病不朝。

周亚夫赌气,皇帝很生气。想跟我玩,老子奉陪到底。缺什么都行,我还缺丞相没人当?笑话。

于是,刘启干脆重新换水,免去周亚夫的丞相。

有时觉得,上天待人很公平,也很残忍。周亚夫玩军事,搞军修,的确是个中高手。然而,南橘北枳,稍微挪了一个位让他玩政治,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中了。

想当初,周勃曾经牛叉烘烘,不可一世。然而,门客建议他让位陈平,他马上知趣而退,明哲保身。有父如此,周亚夫也不学两招,有事没事养两个门客拿来使使,补充大脑政治智慧营养不良的毛病。

可事实是,他没有如此风雅爱好。于是,周亚夫一赌气归家,没听说有人劝言他返朝,也没见他有所悔过。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了,整整四年过去了,朝中丞相都换了两个了,依然不见他向皇帝请过一次安,上过一次书。

看来,他还真跟皇帝较起真来了。

如果说周亚夫是硬汉,窦婴也算一条吧。此人豪气冲天,敢说敢做。当时,刘启废掉刘荣,他这个当师傅的二话没说,卷起铺盖走人,竟然跑到蓝田南山脚下度长假去了。

可是,窦婴是养门客的,其门客向他建议:“能让你富贵的人,是皇帝。你明目张胆地跟皇帝怄气,摆明就是向天下表你的名节,扬皇帝的过错。皇帝有错,自然也容不下你所谓的名臣。那结果只能是,你吃不完,只能兜着走了。”

门客此话,窦婴听得眼皮直跳。最后想想,还是适可而止吧。于是,没有多久,窦婴回朝向皇帝和窦太后请安,一切照旧,无所大碍。

在刘启看来,对大臣照料不周,他们发发脾气是可以理解的。人嘛,都是七情六欲的动物。所以,他以为窦婴知悔了,周亚夫应该是第二个。

于是,他给周亚夫时间,让他主动回朝。没想到,四年过去了,毫无动静,周亚夫似乎有点要跟他这个当皇帝的扛到底的嫌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不过,刘启倒真的要看看,到底是周亚夫的口气硬,还是他的腰杆硬。

公元前143年的秋天,八月。刘启决定召周亚夫进宫,请他吃饭,试探试探周亚夫的脾气。

这不是一顿鸿门宴,却比鸿门宴还要残酷。当刘启和周亚夫共同进餐时,独赐亚夫先生一块大肉。大肉当然是熟的,但没有切开,也不给他筷子。

考察亚夫同志政治智慧的时候终于到了。

我想,刘启用意大约如下:肉是我给你的,但是筷子在我这里。想吃肉,就得求我。不求我也可以,那你看着办吧。

然而,当时周亚夫郁闷地看着刘启和眼前这块大肉,突然,他招手叫来服务员,说道:“给我一双筷子!”

筷子有很多功能,我们可以拿来夹肉搛菜;杀鸡的可以用它穿鸡肠;武林高手甚至可以用它伤人夺命。然而,当周亚夫叫人拿筷子时,刘启就笑了。

他说道:“难道我给你肉吃,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吗?”

周亚夫一愣,突然明白刘启的用意:他赐给你肉,不一定是让你吃。你想吃,你不求他而亲自动手,就叫知耻而不知礼。

于是,周亚夫马上跪下,知趣地摘下帽子向刘启谢罪。

刘启摆摆手说:“算了,起来吧。”

让人想不到的是,周亚夫起身后,突然玩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二话不说,肉也不吃了,丢下刘启,直接走人了。

哎,牛脾气,果然还是那个牛脾气。我活着的时候,你尚不给我面子。我崩后,那你不是要跟太子闹翻了吗?

与其给太子留个绊脚石,不如我给他扫尽障碍。刘启看着周亚夫怏怏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杀意:不为我用者,必杀无疑!!

说杀,杀的机会就来了。

古人都有个爱好,下到平民,上到皇帝,生前都将死后的事提前妥善准备。至于准备什么,都是因人而异的。秦始皇生为天子命,生前修不成仙,只好死后继续做他皇帝的老本行。于是秦俑、兵车、美人、宫殿等全都要给他准备。这等于在地下再修一个人间,地上有的,地下也通通不可缺少。

周亚夫尽管当上丞相,但他是将军世家出身。生前是将军,死后也不能少了这个爱好。于是,他的儿子就去兵器仓库那里购买了五百副作废的盔甲及盾牌,命工人搬运回家。

很简单,这些陪葬品的功用就是,能让周亚夫在地下继续有将军的威风。

按理,这些废弃品就算烂在兵库里,也是不能拉出来当废品卖的。私卖私买,那都是犯法的。但问题不在于盔甲,而在于搬运工人。

因为他们向政府告密说周亚夫儿子私买兵器,用心不祥。

而工人告密的原因,竟然是周亚夫的儿子赖他们的工钱不给。

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消息马上传到刘启耳朵。刘启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将案子递给廷尉。中央这帮打工仔当然不是傻瓜,立即派人下去查。一查就查到周亚夫头上,他们执意要周亚夫承认,到底买这些兵甲想干什么?

周亚夫不说是陪葬品,也不说知罪,依然是一副牛叉烘烘的脾气,咬牙切齿,死活不吐一个字。

于是,消息再传回刘启耳里,他这次真生气了。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刘启是这样说的:“吾不用也!”

潜台词就是,周亚夫这种人也配留着用?整死他算了。这下子,负责案件的廷尉先生就好办事了。皇帝叫我整,我就整。不整得你周亚夫家破人亡,我还对不起皇帝的龙颜大怒呢。

接着,刘启下诏,命令周亚夫去司法部交代事情。当司法部长(廷尉)见到周亚夫时,首先就来个下马威:“你为什么要造反?”

这是一句死话。有此话作为前提,一切抗辩辞都将失去功效和意义。周亚夫行军打仗多年,深谙此话的杀伤力。他一听,马上跳起来吼道:“我买的不过是些陪葬品,你凭什么说我要造反?!”

廷尉冷笑:“就算你不在地上反,下地了一样想造反!”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相信,就算是把全世界的核武器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位天才廷尉一句话的杀伤力。不在地上反,亦在地下反。说你反,你就是反了。怎么反,都是死罪。既然是死罪,怎么说,都是成立的。

这是自吕雉发明“人彘”以来,我认为最为天才最为冷酷,亦最为悲哀的发明和创举。

忆往矣,周勃陷落,有公主可以替他作证;如今,刘嫖公主当然也可以替周亚夫作证,不过做的是恶证。过去,薄太后当着刘恒的面向他甩头巾;如今,窦太后却想当着刘启的面向周亚夫砸砖头。

总之,周亚夫把满朝权贵、皇戚、后宫,不该得罪的,通通得罪了。还有谁愿意替他说话呢?

呜呼哀哉!周亚夫,你连跳黄河都可以免了。就直接把脖子洗干净,到地下报到吧。

接下来,所有的叙述都是零了。我还是直接说出结果吧:周亚夫身陷牢狱,绝食五天,最后,吐血身亡。

果然是饿死,天意啊!

二、李广

周亚夫死后,汉朝政坛显得出奇的平静。刘启没看到周家上访,也没看到大臣替他喊冤。原来,有些人死了,比活着还要省事。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多干净。

然而,等他忙完周亚夫的事,又有大事等着他来处理:匈奴又来抢了。

自刘启登基以来,尽管匈奴鬼影一直活跃在汉朝边境,但是一直没有出现孝文帝时期大举入边的壮观景象。刘启之所以能享受匈奴如此厚遇,原因有二:一是匈奴一代不如一代,实力今不如昔;二是先帝刘恒替刘启扫除了不少障碍,做了不少募民强边的实际工作。

所以说,尽管刘恒把刘濞等同姓王这个烂摊子丢给刘启,可刘启换得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边境,功过相抵,总算扯平了。

其实,认真追究起来,匈奴之所以没有大寇犯边,刘启本人还是做了一定的工作的。首先,他主张和亲,继续与匈奴结好。甚至,他还做了一件前几任国家领导人办不到的事: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公主事小,可是诚意事大。自刘邦忽悠匈奴嫁公主以来,刘启总算是送了匈奴单于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除此以外,刘启开放关市,与匈奴互通有无,稍微稳定了匈奴的情绪。

没有大寇,不等于没有小抢。每年冬春之际,向来是匈奴抢劫的旺季。没办法,天气冷,必须找点事活动活动身体,冻死不如战死嘛。

公元前144年,匈奴突然改变传统抢劫季节,六月出动,入雁门,破武泉,直扑上郡,抢劫汉朝战马来了。

众所周知,匈奴之所以敢抢敢闹,是因为他们有着一支让人胆战心寒的骑兵。晁错曾说,以夷制夷。于是,在他思想主导下,汉朝开始大养战马,建立起自己的皇家骑兵部队。汉朝养马场主要分布在西北边境,总共三十六所,马匹总共有三十万,光养马守马的人就有三万。

马,国之利器也。守住战马,就是守住国之根本。要来抢战马,要看守马的人同不同意了。

此时,负责上郡安全防务的人,正是汉朝名将李广。

李广,将军世家出身,陇西成纪(今甘肃临洮县)人也。李广光荣的革命家史及血性汉子的性格,可以追溯到祖先李信那里。

李信,秦国大将,以壮勇敢杀闻名秦军。当年,秦军攻破燕国,燕王退守辽东。然而,李信亲率几千兵,狂追燕王。燕王被逼得只好献上太子丹首级,可是李信依然穷追不舍,最后攻破燕军,为灭掉燕国建立了汗马功劳。

勇猛敢打的背面,则是轻狂妄动。当年李信向秦王嬴政许诺,以二十万大军足以灭楚。结果,大军出动,被项羽的爷爷项燕打得落花流水,前半生积得的战功,一夜之间全被抵消,只换得他英雄轻狂的破名。

马克思说,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多年以后,李信的勇猛,李广和他比,一点都不相形见绌;李信的悲剧,李广却也是演得一点都不比祖宗差。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名将都有两把刷子和看家本领。刘邦曾经的三大将军:韩信,善于将兵,他自吹带一百万集团军作战都没问题;彭越,中国游击战争鼻祖,打一枪换一炮,那是他天生具有的本领;英布,敢打硬冲,即使只有三百个人,也敢打五千个人的仗。

李广的本领则是,善射敢打。在他看来,没有不能打的战争,没有射不中的匈奴。

李广出道时,年约十四。孝帝十四年,匈奴犯边,李广以良家子弟应征入伍,随军出击匈奴。那次出征,李广靠着祖宗传下来的射箭本领,斩杀匈奴奇多,风头大出。于是从此一路高升,先被拜为郎中,秩六百石;后又被拜为骑常侍,秩八百石。孝景即位,又拜其为骑郎将,秩千石。吴楚反时,李广再被拜骁骑都尉,秩两千石。

那一年,李广年约二十六。

当时,汉朝最大的官,即丞相,其一年工资封顶就是两千石。贪污受贿不算,工资除外,其他正常收入就是侯爵食邑。所以,李广混到了这个份儿上,下一个目标就是封爵。

然而,终其一生,李广无论多么卖命苦战,他仍然没有被封侯,成了汉朝历史上最值得同情的人物之一。

唐初四杰之一的王勃在《滕王阁序》里喊出一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从此,李广与同朝的冯唐两个落魄鬼,几乎成了千古失意文人的共同知己和泄愤的历史教训。

刘恒生前,曾经发出如此感叹:可惜李广生不逢时,如果生在高祖时代,万户侯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认真考究刘恒此话,只说对了后半。因为,刘恒说李广生不逢时,实在是胡扯。匈奴当前,正是最需要李广之时。既然如此,为什么李广奋斗了四五十年,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侯爵都没捞到呢?李广难封,是不是太没道理了呢?

事实是,老天不讲道理的时候,自然有它讲道理的另一面。李广难封,其实不全都是谜。他封侯梦想的破灭,在他二十六岁参与平反吴楚联军时,就现出不祥之兆!

回头看七国之乱,刘濞之败源于昌邑城一战被周亚夫一脚踩在地上。事实上,那场大战,李广也是踩刘濞最重者之一。李广杀敌夺旗,率军一路打到梁城外,替梁王刘武保家卫国。

当时,李广之不要命,实在让刘武感动。然而,功名显扬的李广,得意忘形之际却忘记了他姓什么。他竟然犯了一个很大的错:私自接受了梁王刘武赐给他的将军印。

李广的上司是谁?周亚夫。周亚夫的上司是谁?皇帝。

这样,情况就很明白了,李广是皇帝的人。梁王还要皇帝封,梁王凭什么给李广将军印?更可恶的是,李广竟然接受了梁王的将军印。难道,他就不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吗?

看来,有些人不把他打回原形,他真还以为自己能飞上天。果然,立功极大的李广回朝后,一点赏赐都没有领到。削夺赏赐权其实就是最大的惩罚。李广,你想当将军都想疯了吧。那你就继续做梦去吧。

于是,刘启只是平级迁其为上谷太守。

刘启欺负李广也就罢了,匈奴却也来凑热闹。李广才任为上谷太守时,匈奴天天跑来门口挑衅。李广二话不说,拉起兄弟直接就跟匈奴干架。要知道,跟匈奴人打架,似乎成了李广最喜欢的体育运动,一天不打,手就痒得不行。

真是不打不相识,跟李广打了这么多次架后,匈奴人突然发现: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曾经,匈奴被郅都吓怕了,现在他们可是被李广打怕了。

李广爱跟敌人打架的故事,马上引起了外交部长(典属国)公孙昆邪的注意。他来到刘启处,哭着奏道:“李广这个家伙,自恃武力高强,跟匈奴打架可是打上瘾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万一了,那实在就太可惜了。所以,请陛下给他换个岗位,让他歇息一下吧。”

刘启马上批准了公孙昆邪的请求:迁李广为上郡太守。

相对来说,上谷郡是前沿,上郡是后方。后方养战马,李广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养马所,防范匈奴来抢。然而,对匈奴人来说,李广是蜂王,战马是蜂蜜。蜂蜜的诱惑远超过蜂王的威胁。

于是,就出现了前面那一幕:匈奴人出其不意,六月热天大老远长途奔袭,进入李广的地盘,大行抢劫。

此次,匈奴抢夺战马,汉朝损失惨重,仅与之战斗死亡人数就有两千。损兵两千,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匈奴太过狡猾。

事实上,对付狡猾的匈奴,可行办法就是,以狡猾对之,在这点上,李广做到了。

李广和匈奴玩狡猾故事的起因是,刘启派遣的一位太监出事了。此位太监,刘启说是派他来向李广学习抗匈军事的。在我看来,学习是假,监督考察是真。行军打仗,那是军人的天职。拍马逢迎,给皇帝端茶送水,那是太监的老本行。一个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阳痿的太监,学什么军法?就算是学,也是白学。

事实证明,在下所言没错。

有一天,太监先生玩兴大起,率领几十个随从骑马出猎。不料,他们在半路上碰到三个徒步的匈奴侦察兵,于是与之交手。没想到,几十个随从全被对方的箭当鸟射死,只剩太监一个人逃回李广军营。

人多的,打不过人少的。看来,不仅仅是武侠小说中才有的事。然而,当李广听了太监一番陈述后,说了一句:“死了那么多人,正常。”

太监疑惑地看着李广。

只见李广从容道:“此三匈奴兵,必是草原上的射雕高手。而真正能对付此高手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当然,这个人指的就是:李广。

于是,李广马上率一百骑兵追赶三名匈奴射箭高手。追了几十里,终于追上了。然而,李广随即命令随从左右散开,让他一人追杀就得了。所谓艺高胆大,李广非常自信,对付此三人,他一人足矣。

李广射箭,有一个老习惯:就算天快塌下来了,如果他自度不准,绝不放箭。一放箭,对方肯定中箭毙命,绝不失手。

很不幸的是,匈奴的三个草原上的玩箭高手,遇见的是一个独步天下的射箭冠军。接下来,一切都在李广的意料之中:干掉两个,活捉一个。审问了那个活着的,对方也承认他们是射雕高手,前来打探军情的。

听匈奴侦察兵一言,李广料定:刚才被击退的匈奴人,肯定又想打汉朝战马的主意了。既然匈奴侦察兵是徒步而来,那么,大军肯定就藏匿在不远处。

很不幸的是,真叫李广言中了。

当李广绑上俘虏上马,眼前的一座大山上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情景:大批的匈奴狼来了。一眼望去,约有数千骑。

数千骑对付一百骑,李广部下骑兵的脑袋里马上闪出一个念头:赶快逃命。

然而,李广从容地告诉部下:“不要惊慌!既然来了,就玩一把吧。”

部下甚是疑惑:“怎么玩?再玩就没命了。”

李广笑了,想不玩?那更容易没命。

其实,李广跟匈奴玩命这么多年,对匈奴是知根知底的。一百号人对数千骑,就算长了翅膀,只要匈奴齐声放箭,那中奖率也是很高的。现在,这数千骑之所以在山头冒起,陈兵列阵,目的只为观望。他们观望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怀疑李广一百号人是诱兵。

所以,一百号人想逃出圈外,只有唯一一条路可走:将计就计,硬着头皮演到底了。

果然,接下来,李广下了一个令匈奴人都郁闷的命令:继续前进。

于是,李广属下的骑兵都得壮胆前进。走到距离匈奴大约有二里的地方,李广又下了一道命令:全体立即下马解鞍!

部下更不解了,不逃就罢了,还下马解鞍。万一匈奴硬起脾气杀下来,那不是都成肉饼了?

李广又笑了。

只见他说道:“他们以为我们会逃,我们偏不逃。我们不但不逃,还要解鞍以示不走。那么,他们就更加肯定其中有鬼了。”

这招就叫,没鬼装鬼,以鬼吓人,玩的就是心跳。

可匈奴也不是吓大的。当李广下马解鞍时,突然,他看见匈奴骑阵中奔出一个骑着白马的将领。

不用多说,这是一个企图打探情况的家伙。

这时,李广立即披鞍跃马,率领十几骑迎面奔袭,哧的一箭,中了。然后,李广再次下马解鞍,仰卧看天,纵马吃草。

李广这貌似洒脱从容的一幕,搞得山上那几千个匈奴兵眼睛都绿了,他们纵然气得头顶冒烟,还是不敢放马过界。

李广简直太欺负人了。匈奴从日出等到日暮,又等到半夜,仍然不见李广有所动静。这时,匈奴断定,李广不是白白欺人的。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肯定是伏兵给了他壮胆的勇气。

于是,匈奴疑神疑鬼,又不得不郁闷撤兵。

殊不知,匈奴守了半夜,李广等一百号人却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李广起身,备鞍,上马。他朝远远的山上望去,匈奴已经散去。那边的风景,天很蓝,风很静,鸟儿很安详。

李广笑了。他向初升的太阳得意地挥一挥手,唱着凯歌归军去了!

三、来之不易的幸福指数

李广胜利归队之后,汉匈又中场休息不战。然而,两年之后,匈奴卷土重来。公元前142年,春天,正月,中原地震,一天地动三次。三月,匈奴就像从地下冒出的鬼狼,再次向雁门郡扑来。

曾经,郅都镇守雁门,匈奴视之为鬼门关,逃还来不及。如今,雁门郡守冯敬,似乎也不是吃干饭的,主动迎击匈奴。不料,冯敬力战匈奴丧命。这时汉朝闻兵赶来,紧急调动骑兵和弓箭手屯守雁门。还好,匈奴在雁门关逛了一圈,又回去了。

匈奴撤兵后,刘启终于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他已经没有多少精力跟匈奴消磨了。公元前141年,汉朝的天空连续出现反常天象。首先,冬季十月,日食后紧跟着月食,天际一连赤红五天。十二月二十九日,雷声轰响,太阳颜色变紫;更可怕的是,天上行星好像失控的交通发生了事故,纷纷脱离轨道,乱窜于天。

以上一幕幕,按照古人的习惯,地上肯定要出大事。

话刚说完,果然就出事了。

正月二十七日,刘启崩于未央宫,享年四十七岁。

高祖刘邦崩后,我都没有给他写过一个总结报告。但是,刘启崩,我非常有必要给他写一段结束语。因为,刘启逝世,象征着汉朝一个时代的落幕,牵引着另外一个新时代敲锣打鼓地登场。如果我们敷衍刘启,就无法理解后来的刘彻,更无法理解所谓汉朝光荣的传统和伟大的未来。

回眸历史,后人将刘恒父子俩开创的时代,美其名曰:文景之治。司马迁对这个时代美言不多,但是他的同行班固,却将文景之治称为周朝成康之治后的又一个盛大的时代。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幸福的时代。

在中国历史上,似乎好人都做不了好皇帝。做好皇帝,似乎又做不了好人。回首刘启的一生,拉起他的双手,就会发现,这也是一双沾满了诸多无辜鲜血的刽子手。

晁错罪不该死,然而他还是被刘启干掉了;周亚夫只不过脾气倔了些,就诬之地下反;至于长子刘荣,提起来更是让人心寒。

然而幸运的是,文景之治,是汉朝一个温暖的春天。

不过,广义的文景之治,不应该只包括两位皇帝的任期。因为,吕雉大妈尽管在政治意识形态上想扶持吕氏这方面走了弯路,但是她的国家政策路线一直没变。所以,在文景之治的勋章上,也有吕雉及刘盈等人的一份功劳。

不过,为了更加清楚地了解文景之治,我们还是从狭义上的时间去说事。

如果按刘恒登基算起,到刘启崩作为结束。那么,文景之治总共有三十八年。孔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我看来,文景三十八年,是由蛹化蝶的过程。这对父子俩,仿佛扛鼎的巨人扛起了黑暗的历史大门,让汉朝这只美丽的蝴蝶寻找到黎明,嗅到花香,扑回了春天。

翻开中国历史,要衡量中国古代百姓幸福指数的标准,无非有两个:衣食温饱和政治清明。如果能够让老百姓拥有自己的娱乐时间和场所,那就更加OK了。如果以上面三个标准来评价刘启父子,我们可以亮出这样的分数:满意。

据司马光介绍,文景之治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收入。首先,汉朝政府的钱堆在府库里,数都数不清,花都花不完,连穿钱的绳子都烂了。

其次,全国各地粮仓满盈,甚至有的粮食都没地方装了,粮食露天腐烂得都不能吃了。

再次,百姓生活富裕,很多人都买得起真正的宝马。听说,只要在大街上,如果你骑的是雌马,或者是幼马,那你就太掉价了。肯定逛一趟街回来,就再也没人瞧得起你了。

如果一个时代牛到连老百姓都争相拿宝马来攀比,我想,这个时代肯定是真的富了。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关心的上层建筑,无非就是社会福利及养老医疗等制度。

再加一个奢侈的想法,恐怕就是公民话语权。如果汉朝人真正做到哪天突然心情不爽,站在大街上骂皇帝不被抓,那幸福指数恐怕神仙都要嫉恨了。

事实上,彻底开放公民话语权,爱骂谁就骂谁,这不仅仅是汉朝人的奢想,更是两千多年以来,古代中国人最浪漫的遐想。

古代中国,特别是文景之治这么美丽的时代里,为何都不能冒出一点民主气息?我想,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我们探究的问题。但是这个宏大的历史社会问题,还是留给象牙塔里的老学究去弄吧。现在,我们最关心的是,文景之治的魅力和良心。

在我看来,任何一个皇帝或时代,要想在历史上光耀千古,不仅是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课题,一样需要解决。

中国历史上的改革之父管仲曾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通俗地讲,就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对于汉朝人来说,何为礼节,相信礼学大师叔孙通及其弟子已经给他们解释得相当清楚了。汉朝人所谓的荣辱观,无非就是少受点皮肉之罪。

曾记否,秦始皇焚书坑儒,天下刑罚,犹如枷锁脚镣,天下人无不呼吸维艰,寸步难行。秦朝诸种苛政,不叫良心,而叫黑心。到了嬴胡亥当皇帝时,甚至可以把他骂作狼心狗肺。然而与之相反,自高祖以来,几任皇帝,包括吕雉在内,都在做一个民心工程:减少刑罚。

但是,能够真正将汉朝人从苛刑彻底解放出来的人,正是刘启。

刘启登基初始,曾经认为刘恒对相关刑罚减得不够。于是他规定,罪犯应该打五百鞭的,改打三百鞭;应打三百鞭的,改打二百鞭。

可是,十二年之后,刘启发现,他改得还不够,必须继续改。因为,这些该打三百鞭和二百鞭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成残废,这跟活活杀人有何区别?

公元前144年,刘启再下诏:凡是罪该打三百鞭的,减为二百;该打二百鞭的,改为一百。

别以为各少一百就行了,如果刘启只改到这一步的话,汉朝还真不知有多少残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问题就出在鞭棍和打法上。

之前,汉朝对罪犯都是大棍侍候,而且是直打后背,不打折扣。如此打法,不要说人,就是拉来一头大象,恐怕也要被打成残废。于是乎,刘启重新颁布了一条新法:《鞭棍执行法》。

该法是这样规定的:鞭打只能用竹棍(竹棍比木棍力弱);竹棍的标准是,一端直径一寸,末梢则薄半寸(直径大,压力肯定大);鞭打时,只打屁股(打背部伤内脏),一口气打到底,中途不准换人(傻瓜都知道换人力气足,打死人更快)。

什么叫良心?这就是历史的良心和国家的良心!

如果那时的一个汉朝人站在你面前,你要问他:你幸福吗?他或许这样回答:幸福。

如果你再问:你幸福在哪里?他会这样说:有饭吃,有钱花,有房住,失业率低,还有宝马开。犯罪了,还少挨打,忍忍就可以回家了。手痒了,还可以跑去雁门郡参军,保家卫国打匈奴。

我想,仅以上汉朝人一席关于幸福指数的话,足可地道地诠释文景之治的魅力。事实上,文景之治,哺出来的不是一只花翅膀的蝴蝶;而是一只展翅高飞、傲视天下的雄鹰。

这只雄鹰开创的时代,就叫:汉武雄风!

四、天人三策

公元前141年,刘启崩,太子刘彻转正为皇帝。

这一年,刘彻十七周岁。他一上台就雄心勃勃,准备推行人生的第一个皇帝计划:推翻黄老,独尊儒术。

汉朝的老人政治,自曹参定下了黄老治国的路线后,像老牛赖窝似的,几十年从来没挪过屁股。于是一直到现在,窦太后还在孜孜不倦地信奉这套。

然而,在刘彻看来,窦太后已经老了,眼睛也瞎了,汉朝不能再被《道德经》圈住荷尔蒙过剩的身躯了。如果再不开窗放空气进屋,或许第一个被憋坏的,首先是他这个当皇帝的。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无争。刘彻还要告诉老子,他不喜欢做低眉的水,他要昂起高贵的头颅活着。这个崇尚有为的皇帝,他是当定了。

有为,就是积极行动。用西方哲学流派的话来说,这叫行动主义。实用主义从来都是行动主义的好兄弟。于是,刘彻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给老爹评职称,定功德,或者修身养性,而是大张旗鼓地开选贤大会。

曾记否,曹参主政汉朝时,谁向他推荐贤良,他第一个灭的就是他。于是,曹参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懒人治国时代。口才好的,不如木讷的;干得好的,不如喝得好的。于是,惹得当时的少年皇帝刘盈很是没辙,最后想劝,反而被曹参以萧规要循的借口驳得无话可说。

现在,刘彻准备告诉汉朝的老人们:懒人时代即将结束,让曹参那一套喜喝懒做的国策,通通见鬼去吧。

汉武元年(公元前140年),冬天,十月。刘彻发布文告,广招天下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经过层层推选,全国有一百多位高人被招入京考试。

此次考试,刘彻亲任主考官。那时,汉朝离发明科举制度还遥远得很。所以免去笔试一关,凡是被推荐上来的,直接进入面试。面试的方式,就是面试者和皇帝面对面,一问一答,或以书面材料呈上答案,史称对策。

那次是汉朝立国以来,第一次举办的大型人才招聘会。翻开刘彻手中那张人才名单,有许多人竟然是当时汉朝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之中就有: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赵人董仲舒等。而这张灿烂的名单中,最引人瞩目的,首数董仲舒博士。

董仲舒,广川人(今河北景县)也。早年以治《春秋》闻名于世,孝景时为博士。据司马迁介绍,当时研究经学的国宝级人物屈指可数。然而,那些经学大师,大多都是八九十岁的老古董。如果皇帝要请他们出山,估计只有抬出来讲课了。

董仲舒就不必抬了。因为,他与那帮经学大师齐名时,不过是三十多岁的青年。而且更让那些老家伙佩服的是,正当年壮的董仲舒已经像模像样地广罗门徒,授业解惑了。

数尽天下,包括董仲舒的学生,都没人知道董仲舒心里怀着怎样的学术梦想。这个梦想,不说则罢,一说肯定吓坏一帮老人:一统江湖,独步天下。

武术有江湖,学术也有江湖。在中国历史的学术江湖中,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话语权的争夺。而思想学术和国家历史的发展长河中,往往会间断性地呈现出这样不均衡的关系:国家不幸,学术幸。

君不见,春秋战国,诸侯争霸,民不聊生。然而,诸子思想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于是,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春天。后来,秦始皇一统天下,焚书坑儒,百家如花凋落,唯有法家横绝于世。

先秦时期的儒家,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忆当年,孔子奔波于诸侯之中,举世悲绝,仍然心存梦想,发出悲音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那以后,此话就成了儒者追求理想的座右铭。终于,秦朝一崩,儒者们仿佛在历史的夹缝中看到了希望。儒家各路门派和精英,纷纷打包上路,乘着大风去追逐梦想。

在汉初,那些敢于追求理想的儒者中,代表人物就有叔孙通、贾谊、晁错。然而,在董仲舒看来,叔孙通不过是与时俱进的混饭者,贾谊和晁错不过昙花一现的救世者。他要做,就做永恒的思想者。

任何思想都有源头。董仲舒的思想源头就是五经,五经宴席中,主菜就是《春秋》。如果换用江湖的说法,《春秋》就是董仲舒修炼的主要秘籍。

翻开金庸小说看,我们都能发现,所谓的武功高手,都有一个老套的成功过程:要想成功,首先闭关。

搞学术和练武功也是一样的道理,唯有忍受大孤独和大寂寞,才能修成上乘功夫。跟所有大师一样,董仲舒为练成学术神功,也选择了闭关。

他的闭关纪录是,三年。

三年不窥园,任春来夏又走,草长冬来风又卷。那么,授业解惑的工作怎么办?

董仲舒已经想了一个好办法:教出几个弟子,然后让弟子们替他收徒弟,又替他传道解惑。此中妙法,既不误事业,也不误练功,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弟子收弟子,弟子又再收弟子,一收十,十收百,结果是,外面到底有多少弟子,董仲舒不知道;师傅长什么样子,后面的弟子也不清楚。

有弟子挂探师之名,前来窥大师风采,然而当他们来到董仲舒门前,招待他们的却是一道家常闭门羹:练功中,不便见客,勿扰!

勿扰三年,三年转一瞬,一眨眼就过去了。这时,董仲舒终于出山了。

闭关三年,董仲舒写了一部绝世思想著作:《春秋繁露》。

叔本华说,当欲望满足了,人就容易变得无聊了。所以,当一个武功高手练成绝世武功时,或许他毕生只有一种感觉:痛苦。

痛苦,全是因为没有敌手。就像金庸小说中的独孤求败,一生都在痛苦地寻找对手。

然而这一刻,对董仲舒来说没有痛苦,只有斗志。梦想像兴奋剂一样,催发他满怀豪情下山。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属于他的时代,即将来临。

那次考试,董仲舒只对三策,就将刘彻搞定。为了更加了解和清楚他们之间过招的内容,我将他们对策的内容整理如下:

第一策

刘彻:自然界的灾异之变,根缘在于哪里?我要怎么样做,才能让苍天保佑?

董仲舒:陛下想知道答案吗?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不过,《春秋》大约知道一二。请允许我引用《春秋》里的观点来回答您的问题。《春秋》认为,天人是可以互相感应的。如果人间发生有悖于常理的事情,苍天会以奇异之象发出警告。如果地上的人死不悔改,那苍天就只好不客气了。

所以,您想得到苍天保佑,最好的办法就是,身为皇帝,先管好自己,再管好百官,百官管好百姓,百姓再管好自己的儿女。相信苍天会看在眼里的,它会让您享受它的灵佑。

第二策

刘彻:听说尧舜打理天下主张无为,整天逍遥自在,国家也没什么大事;周文王却是一天忙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吃,国家也管得不错。那么,相对这两者,我到底该学哪个呢?

董仲舒:其实,无论是尧舜,或是周文王,他们的方法都是对的。至于您要效仿哪个,一切须从国情出发。我认为,按咱们国家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是非得用力有为才行了。要想有为,就得为国家做点实事。

要做实事,必须从以下几个方面下手:首先,确立治国理念,应以德主刑辅、重德远刑。这点前两位先帝已经做得很好了,请再接再厉;其次,狠抓意识形态建设,确定国家大一统思想。通俗地说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请注意,是罢黜,不是焚坑;再次,狠抓教育。举目天下,什么东西最贵?人才。人才从哪里来?教育。所以,想兴国家,先兴教育。教育发展不起来,想谋发展,图未来,那是胡扯。

第三策

刘彻:你前面讲的什么天人感应论,似乎有点玄妙,请你再给朕解释一遍。

董仲舒:其实一点都不玄妙。孔子述作《春秋》时,特记载不少灾异之变。就是要告诉我们,我们都是活在苍天的眼皮底下,如果做事不好,那是要受它惩罚的。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就是想强调君权神授的光荣传统,结合《春秋》强调的大一统思想,确立人伦关系,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总之,三纲五常,仍是王道。道源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这些就是治理国家必须具有的理论基础啊。

以上三策,归结起来就是:天人感应,大一统,尊儒重教。

好一个绚烂的诱惑。

然而,天人感应,那是阴阳家邹衍的理念;学术垄断,一家做大,那是李斯曾经干过的事;尊儒重教,那是N多年前孟子曾跟梁惠王说过的话;国家大一统,那是孔子作《春秋》的初衷啊。

三年练功,董仲舒不过是发明了新手艺。那就是,他很聪明地将阴阳家和儒家等诸家思想杂糅为一体,合成新产品。

按照市场原理,有求就必须有供,有供未必就有求。当年,孔孟奔走天下,推销儒术失败,原因是产品不合时宜,诸侯们也不相信它能救国救民。而董仲舒之所以推销成功,只能这么说,他有一个好运气。

那就是,他是在一个恰当的时间,一个恰当的地点,碰上了一个急需儒学产品的大顾客刘彻。

老董研发的这套儒家产品,刘彻是满意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买家刘彻给董仲舒摆出了这么一个价格:拜董仲舒为江都易王国相。

易王刘非,是刘启和一个叫程姬的女人的爱情合成产品。此厮没啥特长,唯一的特长就是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十五岁那年,恰好碰上吴楚大乱,刘非便主动上书出战。没想到,景帝同意了,还赐了刘非一个将军印。

更没想到的是,刘非勇敢善战,立了大功。于是,刘启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工作:迁江都,治吴国。

吴国,曾经是吴王刘濞发财致富的好地方啊。后来,刘非听说匈奴举兵入边,又自告奋勇地上书,说愿替国家效劳卖命,将匈奴打回老家去。然而刘启却告诉刘非,好好蹲在你的地盘,不要乱动。匈奴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应该说,刘启还是宠这个小儿子的。果然,刘非后来广招天下豪杰,白天走白道,晚上走黑道。搞得天下诸侯,没有几个不忌惮他的。于是,刘非就越来越骄傲,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

正因为刘非不可一世,所以才得派人去治一治他。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刘非不是虎,却恶于虎数倍,老董能搞得定这只会说话的野兽吗?

这件事,刘彻心里没有底,老董也没有底。

心里没底也得上,路漫漫风沙扬,这注定的人生坎坷路,唯有昂首向天,才能开拓出更光明的未来。

五、罢相之争

招贤大会结束后,刘彻整顿思想,放开手脚,准备大干一场。

有句话说,不要看得太远,而忘记了脚下的石头。此时就有一块老顽石,堵在刘彻的脚下。这块老顽石,就是瞎老婆子,窦太后。

刘彻自以为,他年轻,有魄力,没啥不能干的事,也没啥干不成的事。正所谓,思想有多远,我们就得走多远。

事实证明,光有魄力还不能办成大事。因为年轻,所以容易激进。人一激进,就容易做错事。要想办成大事,还必须拥有智慧。这个智慧,就是政治手腕。在刘彻的政治生涯中,窦太后让他懂得了,什么叫真正的政治,什么叫真正的手腕。

刘彻领教到窦太后的第一招,却是一个颠扑不破的人生至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本来窦太后日子也不长了。她也想安心度过晚年,能少折腾就少折腾。能多攒些日子,当然是件好事。可是,她现在不得不放下老庄哲学,腾出手来教训刘彻。

窦太后之所以舍得出手,是因为刘彻太不像话,太不识抬举了。这都是因为,刘彻罢掉了两个重要人物,恰好他们就是窦太后的人;其次,有人怂恿刘彻在太岁头上动土。

刘彻第一个罢掉的人,是丞相卫绾。

卫绾,代国大陵(今山西文水县)人。性格特点:为人忠厚老实,低调处事。特长:臂力过人,驾车有术,甚至还可以驾车表演杂技。

事实证明,人有特长都是能找到好工作的。当年,刘恒在代地挂职锻炼,卫绾凭借高超的驾车技术,获得护驾代王的资格。后来,刘恒回到中央当皇帝,卫绾因为护驾有功,被拜为中郎将。

刘启当太子时,曾多次设宴招待刘恒左右,卫绾也是其中一个。然而,卫绾每听说刘启要召他,总称病不往。

哦,太子请客都不来,是面子太大了,还是瞧不起我呀?刘启从此便将他记住了。

刘恒不知是否看出刘启有什么苗头。他崩前,特意交代刘启:卫绾是个厚道之人,我死后,让他给你开车绝对安全。千万别看我不在了,就踢人家下岗。

如果不是刘恒这句话,刘启还真想马上踢卫绾下岗。不过,先帝有话在先,至少也得给他个面子吧。于是刘恒崩后,刘启没有让卫绾下岗,不升也不降,不冷也不热,就那样过着。

直到刘恒崩掉一年后,刘启对卫绾的看法,才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使刘启对卫绾刮目相看的,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踏实肯干。

听说赛车手跑车,其功力多表现在对拐弯的处理上。卫绾作为一名优秀的车手,与前辈大有不同。

当年,夏侯婴驾车,如闲云野鹤,那个潇洒劲是没得说的。就算处于天崩地裂,他仍然不紧不慢,从容面对。结果是,他没有一次,不让刘邦逃过对手的追杀。

如果要分流派的话,夏侯婴应当是浪漫派,而卫绾则是现实派。作为一个搞车杂技出身的人,卫绾清楚地知道,花样不是耍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所以,他非常珍惜那个一分实力赚一分钱的上岗机会。

于是,一年以来,虽然刘启对他不扬不抑,但是他越发地积极小心。牢骚闷在肚里,微笑挂在脸上,轻屁股,多跑腿,一副十足的敬业精神和态度。

刘启是长眼睛的。当他看到卫绾一副劳模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先帝对卫绾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嘛。哎,过去那些事儿,就算了吧,看看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于是,趁着一次机会,刘启召卫绾当陪乘,一起去上林苑打猎。

打猎回来,刘启问卫绾:“你知道为什么让你当我的陪乘吗?”

卫绾一愣,答道:“我只知道当陛下的陪乘,是我中郎将的职责。职责之外的事,那就真的不知道了。”

呵,人不傻,还装起傻来了。刘启又问:“我问你,我当太子时,多次请你喝酒,你为什么不来?”

卫绾又一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刘启一年来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心里念着的是这个事儿啊。难道,陛下今天是要揪他出来晾风示威了不成?

一想到这,卫绾的心都凉了。他马上叩首,答道:“臣该死,请陛下恕罪,臣不赴陛下之宴,当时实在是生病啊!”

刘启一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卫绾啊卫绾,亏你是老实人,竟然还好意思说生病不能来。我又不是只请你一两次,多次请你你都不来,难道你真的成了天下唯一可以准时生病的人吗?

但是,刘启还是决定放过卫绾一马。

不为别的,如果这点小事都能大作的话,实在有损天子的度量。再说了,卫绾也认罪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以后多干点活儿,将功赎罪吧。

卫绾人生的马车,就这样绕过了惊险路段,从此跑上高速公路。

后来,卫绾在工作上的表现,越发让刘启觉得他是可造之才。首先,卫绾很廉洁,忠诚无二,这点很重要;其次,卫绾很会做人。属下有过,他主动承担;自己有功,谦让给别人。以助人为乐为荣,以损人肥私为耻,整个一老好人兼道德模范。

如此德才兼备的老好人,最适合做什么工作呢?刘启已经想好了,太傅的工作非他莫属了。

于是,刘启先迁卫绾为河间王太傅。

再后来,卫绾的马车在高速公路狂飙猛进,春风得意:刘濞造反,卫绾率河间王兵击吴楚联军有功,被拜为中尉;同时,因为军功出色,被封为建陵侯。封侯,那可是武将出身的李广一生出生入死,都不能完成的夙愿啊!

更顺畅的还在后面。刘启废太子刘荣时,卫绾因为和栗姬是亲属,按理是要拉出去砍头的。然而,刘启念卫绾做人厚道,不但再次放他一马,不久立刘彻为太子时,竟拜卫绾为太子太傅。又过不久,再次迁为御史大夫。

按汉初的规矩,凡是当上御史大夫的,等于一脚踩上了丞相的高位。果然,刘启将牛脾气的丞相周亚夫踩下地后,随后换了个叫桃侯舍的人为丞相;不久,又将桃侯舍换掉,扶卫绾走上了丞相之位。

刘启相信:卫绾敦厚老实,忠于职守。让他来辅佐太子,只有四个字:安全,可靠。

刘启的眼光是没错的。然而,他却小看了刘彻。

文景两任皇帝,都是规矩守业的人;然而刘彻却不安守本分,小小年纪的他就知道什么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让他只守不做,那是扯淡。还有,刘彻好儒喜文,卫绾好道守柔。道不同,则不相谋也。思想和方向不一致,卫绾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果然,现在就真出事了。

卫绾落水过程大约如下:首先,董仲舒提出做大儒业的思想后,卫绾立即响应,趁机对刘彻上奏道:凡是研究申不害、韩非子、苏秦、张仪言论的,都是论政之徒,请一律罢黜!

申不害和韩非子,法家;苏秦和张仪,纵横家。为什么卫绾偏要选这两家下手?

原因很简单,卫绾是个老子学徒。

法家苛政,纵横家油嘴滑舌,这都是黄老思想所不相容的。所以卫绾此招,无非是乘个顺风车,借刀除草。

刘彻批准了卫绾上奏。

然而半年后,夏天六月,刘彻突然将卫绾罢免。

理由是:先帝刘启卧病在床时,监狱的许多劳改犯竟然多是被冤枉的,卫绾作为丞相失职,所以罢免。

这就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法家和纵横家,凭什么就留着你道家?

可是,刘启崩前,鞭棍法一改再改,连囚犯挨打时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而卫绾为人处世,怎一个贤字了得,怎么监狱里突然冒出那么多被冤枉的劳改犯?这,难道是刘彻无理整人的伎俩吗?

事实上,刘彻想整卫绾,那是没错的;他整卫绾,也是讲道理的。

因为,监狱里实在关了不少被冤枉的劳改犯。这些被冤枉的人,正是前酷吏郅都的继任者整出来的。此继任者,南阳人宁成也。

宁成,初为济南都尉,后调入长安升为中尉。自郅都死后,长安宗室豪杰解除警报,纷纷如蛇鼠出洞,为所欲为。于是,宁成仿效郅都,开出狠药,猛治长安。结果,长安宗室豪杰人人自危,又回到郅都当中尉的恐怖时代。

不消多说,在这些被冤枉的人当中,肯定有长安宗室及豪杰。于是,他们层层告状,告到刘彻这里。最终,刘彻揪住宁成,然后假装问责,就一路问到丞相府,责到了卫绾头上。

就这样,卫绾无为跑腿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

刘彻已经替他准备好了继任者,此人,正是外戚窦婴。

刘彻之所以选上窦婴,理由如下:首先,卫绾是窦太后的人,窦婴也是窦太后的人,搞掉卫绾,填上窦婴,这是安抚老人家的良计。

其次,窦婴是儒者兼侠客,他来当丞相,君臣政治理想一致,同心协力,还怕儒家事业不能做大吗?

果然,刘彻挖掉卫绾,贴上窦婴,窦太后一句话都没哼。

然而,不哼,只是暂时默认。窦太后一直在静静地倾听着,她倒想听听这个乳臭未干的牛仔,到底想把汉朝整成什么样子。

其实,刘彻此时最想的,当然是想把装在汉朝这只瓶子里的旧道水倒掉,重新换上新儒水。

儒水中看又中用。这是刘彻说的,这也是窦家外戚窦婴说的,更是王家外戚田蚡说的。

田蚡者,王皇后同母弟也。当年,窦婴已经混上将军之位时,田蚡还是后宫里一个小小的郎官。不过,因为俩人都是外戚,所以经常聚会喝酒。很多时候,田蚡演的角色不过是陪喝。

那时候,喝酒都是要讲究规矩的。身份高低,还可以在酒席上看出。田蚡给窦婴敬酒或行礼,从来都是以小字辈对长辈的方式来侍候。

然而,谁也没想到,俩人的身份,将来竟然互换了位置。

田蚡之所以如此自信能混出头,原因有二:姐姐王美人很受宠;他本人口才好,社交广,拍马也有一手。

果然不久,田蚡出头的日子就来了。在王美人的吹捧下,在刘启的提拔下,他很快就混上了太中大夫,秩千石,掌议论。

手里阔了,架子也开始装起来了。田蚡开始圈养门客,拉拢权贵,积攒人气。生活总是由量变到质变,田蚡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权力金字塔的顶峰。

果然,窦婴当上丞相后,同样是外戚的田蚡也乘势而起,被提为太尉。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人阻挡,窦婴和田蚡的位置,那是要互换的。一直以来,他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丞相位。卫绾被罢,他以为,丞相非他莫属了。然而关键时刻,他却被家里养的那群门客断了梦想。

门客们是这样对田蚡说的:“论后台,您比窦婴硬;论能力,您不比窦婴差;论人气,您就要比窦婴差一截了。窦婴素贵,人气正旺,天下名士素归之,现在还不是扳动他的时候,建议您还是忍忍吧。所以,到时陛下让您当丞相,您一定要谦让给窦婴。窦婴当丞相,您一定会当太尉。太尉和丞相,地位同等尊贵,您大可不必神伤。再说了,您落个谦让之名,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当上丞相吗?”

真没白养这群人。门客一席话激起田蚡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窦太后。窦婴有窦太后撑着,又有一堆名士撑着,如果他真的要和窦婴争这个丞相,恐怕又是一场恶斗。

不如,就顺宾客之意,再忍忍吧。

于是,田蚡马上跑去找王皇后,王皇后又给刘彻吹风。结果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丞相,窦婴;太尉,田蚡。

好了,丞相和太尉换水了。那么,御史大夫呢,这个要不要换?

刘彻的回答是:换!赶紧换!

六、窦太后发飙了

想让刘彻不换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御史大夫,正是直不疑。他,可也是个不思进取的学道之人啊。

直不疑,南阳(今河南南阳)人。直不疑初出道时,为郎官,事文帝。在汉初,想当官,途径有三:一是先当郎官(宫廷禁卫官)。二是在封国政府或郡政府先当“吏”。所谓“吏”,就是基层干部。如果表现优秀,可以被推荐到中央。三是在中央政府部长级干部(三公九卿)官署,先当幕僚或先当“吏”,同样是,如有表现出色,可以向中央推荐。

以上三种途径,当然是第一种升官最快。道理是很显然的,郎官因为直接侍奉皇帝,容易混脸熟,只要被皇帝点名,你想不升官都难。所以说,郎官就成了当时从政之人最向往的职业。

羡慕是应该的。因为要当郎官,首先必须具有经济实力。按当时规定,只要你能交出十万钱,就可以进宫当郎官。

但是,别以为交了十万钱就了事。当时汉朝有规矩,想当郎官,必须自备漂亮的衣服和车马,皇家不会给你出一分钱。没办法,经常在皇帝面前走动,总不能穿得太差,车马的档次也不能太低。所以,如果你家不是富户,那就别想打这个念头了。

如果算有钱,当时的商人有的是钱。别看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商人有牛气。事实上,两千年前,他们真的是穷得只剩下钱。要地位没地位,要名分没名分。国家又规定商人不能从政,所以,商人活一辈子,大约就是挣挣钱,数数钱,然后再花花钱,除此之外,没啥奔头。

于是,当时就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有钱的商人,政府不让他们从政;没钱的读书人,想当官却又没钱。所以,能当上郎官的人,那真是少之又少。

久而久之,问题就出来了。首先,皇宫之中,郎官青黄不接;其次,条件苛刻了,当郎官的人少了,皇宫就少了一笔收入。后来,刘启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降低门槛。

此门槛,当然还是没有商人的份儿。刘启为了满足部分清寒知识分子的官瘾,及他们一腔以替皇帝跑腿为荣的理想和抱负,将十万钱降低到四万钱。除商人及品德不端的人外,只要能交出四万钱的人,皇宫随时向你敞开大门。

话说回来。直不疑后来能混上御史大夫,过程大约如下:先当郎官,后被提为太中大夫;刘濞造反时,直不疑以两千石官员的身份将兵出战。因为平反吴楚叛乱有功,被拜为御史大夫,同时被封为塞侯。

在文景之治期间,想往上爬,似乎有一种品格是不能少的。此品格,正是刘恒评卫绾的那句话:长者。

所谓长者,就是厚道老实。毫无疑问,直不疑就属于长者。

直不疑之所以得此名声,缘于一个误会。当时他还是郎官的时候,住的是集体宿舍。有一次,同宿舍一郎官,错将另外一郎官的黄金拿回家。结果,丢黄金的郎官回来以后,就怀疑是直不疑偷了。直不疑没有抗议,重新买了一块黄金交给对方,并道歉:“对不起,黄金的确是我拿去用了,现在还给你。”

然而不久,错拿人家黄金的郎官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将黄金还给人家,结果人家才知道,原来直不疑被他冤枉了。

低调做人,甘愿替人背黑锅,这就是长者标志之一。同时,这也是老子所倡导的。

直不疑不仅老实低调,人还长得特帅。在汉初,长得帅直不疑不是第一个。而因为长得帅,就被诬蔑为盗嫂的,陈平是第一个,估计直不疑就是第二个了。

刘濞造反前,直不疑每当上朝,总被人在其后指指点点,甚至有同事就当着大家的面叫道:“长得帅不是你的错,可你为何偏偏盗嫂呢?”

所谓盗嫂,就是和嫂子私通。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放高声喇叭揭人家伤口,实在缺德。然而,更缺德的是,直不疑盗嫂,竟然是他编出来的。

如果换成是谁,管他个三七二十一,先抡起凳子砸了再说。然而,直不疑脸不红,心不跳,也不跟人家脖子粗。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家无兄。”

家里无兄,何来大嫂,没有大嫂,又何来盗嫂之说?

一场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被一句轻风淡语的话所消解。直不疑的长者之名,真不是吹出来的。

然而,有时长者也不能当饭吃,低调也不能总不挨刀。刘彻罢掉卫绾后,顺便也打发直不疑下岗了。

他的理由就是:监狱里出现那么多被冤枉的囚犯,你作为御史大夫,这个黑锅你必须来背。

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十年,竟然不顶皇帝一句话。

这就是政治游戏,实在残酷得过分。不过想想,替别人背黑锅向来不就是直不疑的专长吗?既然这样,那就背吧。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许,该是让位给年轻人的时候了。

清掉直不疑后,刘彻召来窦婴和田蚡,吩咐道:我这里有两个空岗,一个是御史大夫,一个是郎中令,你们给我找找看,推荐两个好同志来接这两个职务。

窦婴和田蚡马上想到了两个人:赵绾和王臧。

赵绾,代郡(今河北省蔚县)人;王臧,兰陵(今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人;俩人都曾拜鲁国儒家大师申公学《诗经》。于是,窦婴和田蚡马上向刘彻提名。

很快地,刘彻批准了。拜赵绾为御史大夫,提王臧为郎中令。

官场文化向来奇特,在通往金字塔顶端的道路上,稳打稳扎者,就算不能善始善终,多少也能明哲保身,全身而退,比如卫绾和直不疑。

而那些坐直升机爬上顶的人,往往是爬得快,跌得也快;爬得越高,跌得也会越惨。诸如眼前的赵绾和王臧。

赵、王两个,我们除了知道他们是大师申公的弟子外,其他一无所知。一个从政履历苍白之人,突然飙上高位,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想,对于赵、王这对师兄弟来说,恐怕只有两种感觉,那就是:得意和恐惧。

得意的是,他们拜师学《诗经》,恰逢时世,发了。恐惧的是,如此高位,怎么才能保得位置的长久和牢固呢?

要想干得久,当然是必须博得皇帝的好感;要想博得刘彻的信任,必须先露两手。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露得好不好,就看开头那几把火烧得旺不旺。

事实上,赵王两人的几把火烧得很旺。但是,他们却将自己烧掉了。那么,赵绾的第一把火,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其实,赵绾的名堂就是想搞名堂。

请注意,此明堂非彼名堂。所谓搞名堂,就是专门给天子兴建一座大型建筑。此建筑,不是拿来度假,也不是用来喝酒唱歌的,而是专门用来会见诸侯,进行重要祭祀活动,以此来显耀天子威风的场所。

兴建明堂,是儒家极力吹捧建立天子权威的产物。如果说,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为刘彻尊天下提供了理念基础,那么,赵绾建议建立的明堂,就是对董仲舒思想的具体体现。

刘彻初出江湖,锋芒毕露,然而根基尚待扎紧。他太需要这个所谓明堂,能替他建立起少年天子的威望了。对刘彻来说,赵绾这把火真是烧得好,烧得妙。

这简直就是,拿特别的爱,献给了特别的刘彻。

既有明堂,必须有主持人。赵绾已经替刘彻定好人选,此人,正是他的老师兼儒家大师,鲁人申公,时人又称他为申培公。

在当时,以研究儒家五经出名的几个国宝级人物,他们分别是:济南伏生,以研究《尚书》闻名。当初,中央派晁错到齐国留学,学的就是伏生的学问。齐人辕固生,以研究《诗经》闻名。与之齐名的就是方才所言的,申培公先生。此三人者,都是八十岁以上高龄。放到今天,他们都是相当于国学大师季羡林老先生的学术地位的。

吴楚之乱前,申培公曾经侍奉过楚王刘戊。但刘戊不好学,经常弄得申培公里外不是人,于是,申公只好主动下课,回到鲁国,以教书为业。

事实证明,不听老师的教诲,终究是要吃亏的。吴楚之乱,刘戊和刘濞共同谋反,关键时刻被刘濞弃下,于是这个楚王只好自杀身亡,落得个名败涂地的下场。

话说回来,当时不只以上三人是国宝级人物。我之所以重点推出此三位,是因为他们不但学问大,名气大,弟子的事业也做得很大。

申培公这两个得意弟子,如果要排辈分的话,赵绾应该叫王臧一声师兄。原因很简单,王臧拜师比赵绾早。当赵绾和王臧向刘彻提出请申公出山主持明堂时,刘彻同意了。

然而,他们又对刘彻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准备点厚礼送给恩师?”

刘彻:“这个厚礼,到底有多厚?”

赵绾:“越厚越好!”

刘彻:“为何?”

赵绾:“陛下有所不知。当初申公侍奉楚王时,曾被羞辱得颜面扫地。于是,自那以后他就发毒誓:此生此世,退居家教,永不出山!”

刘彻:“哦,既然这样,为何还要请他出山?”

赵绾:“《诗经》乃五经之首,申公不仅以诗学闻名天下,治乱兴世之策,亦举世无敌。您说,不请他出山,那请谁呢?”

刘彻点点头:“你能请得动他吗?”

赵绾:“我当然请不动。不过,说是您请,那他就没有理由不出山了。”

刘彻笑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秋,刘彻准备一堆厚礼,安车驷马以迎申公。必须交代一下,所谓安车驷车,就是有着四匹马的好车。尽管当时汉朝的百姓都在斗谁家的宝马多,但是多数马车,都是一马为主。而能坐上四匹马拉的车,那就不亚于今天的林肯特别加长车了。

果然,当刘彻的林肯特别加长车开到鲁国时,申公答应出山了。

但是,当赵绾等人辛辛苦苦拉着这么一个活宝赶回长安时,没想到,竟然发现这活宝出了点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当刘彻见到申培公后,张嘴就问治乱之策。然而,申公只用不到三句话就将刘彻打发了。

申公这话就是:“你想治好国家吗?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

当时只有两个字形容刘彻的表情:惊讶。

辛辛苦苦准备一大堆厚礼和林肯特别加长车,难道就值你这两句话?你看看人家少壮派董仲舒,口沫横飞,洋洋洒洒,天人三策一出口,足可惊天地,泣鬼神。您老人家尽管上了年纪,但是可不可以再具体指点指点呢?

但是,申公的回答却是:“还是以上那句话。如果你想多听一会儿,那我可以告诉你,没了。”

真的是没了。申公说完,闭口不再多言。惊讶之余的刘彻,转而是莫名的郁闷。再一转,就是无法收场的尴尬。

刘彻尴尬,赵绾也尴尬。他以前去申公家拜师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说话的。他真的不知道申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年痴呆症?

都说学儒好文辞,怎么来了个酷似道家的老古董。可是人都来了,就算是申公得了老年痴呆症,也得先留下来吧。

刘彻心里一叹,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只好腾出一个位置,暂时将申公供奉起来。

这个位置,就是一个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

武帝二年(公元前139年),十月,冬天。这是一个不祥的新年。

新年伊始,赵绾开烧第二把火:确立刘彻真正的权威,大事将不必向东宫汇报。

东宫,也就是长乐宫,位于未央宫之东,简称东宫。刘彻住在未央宫,窦太后住在长乐宫。不向东宫汇报,指的就是凡事不必请示窦太后。

此时,窦太后的眼睛是瞎了,但是她的耳朵灵得很。当窦太后听到赵绾那句不知死字怎么写的话时,她马上跳起来了。

是的,我是老了,眼睛也瞎了,但还活着不是?

既然是活着,自有活着的价值和威力。你们这群所谓儒徒,罢掉卫绾,我不哼;罢掉直不疑,我也不哼。我不哼,那是知道你们年轻,想给你们做事的空间。但是,给你空间,不等于就容忍你们爬到太岁头上来动土。

窦太后终于发现,赵绾修明堂的真正目的:修明堂,尊天子,不向东宫汇报大事,不就是想提早将我这个老太婆踢走吗?

原来,这一切阴谋,竟然全都是冲着我来的。好啊,既然想玩,我就跟你玩到底吧。

窦太后怒气难平,开始部署反击。

赵绾和王臧是谁提名的?窦婴和田蚡。要打,当然要一网打尽。

窦太后决定:对窦婴和田蚡两个外戚,严重惩罚。至于赵绾和王臧嘛,曾经的酷吏郅都的下场,就是他们的镜子。

窦太后打击赵绾的招数,还是对付酷吏郅都的那招:秘密搜集罪证。

然后,将罪证交付天子处理。此次和上次一样,窦太后到底搜到什么样的罪证,没人知道,也无法知道。

这下子,刘彻真的无奈了。他只好假装听命立案,交付有关部门审判,同时撤掉兴建明堂计划。

然而,赵绾的案件还没怎么审,就有消息传来:赵绾和王臧自杀了。

紧跟着,窦太后再次出招,逼刘彻罢掉两个外戚的职务。刘彻只好低头认错,罢掉丞相和太尉俩人。还有一个申公。申公今年都八十出头了,这样一个老头子要整死他,还不如送他回去等死算了。

然而,窦太后还没开口,申公早主动称病辞职回家。

刘彻总算尝到了窦太后的厉害。

年轻人,想做事,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光有激情,也是办不成大事的。我想,这应该是刘彻尝到的人生第一个政治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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