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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乱政——宫斗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2:11 0

一、命运交响曲

刘濞歇菜了,刘启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真的无法想象,如果刘濞造反得胜,那他对胶西王许诺的一个东皇帝,一个西皇帝,肯定又是一句不能兑现的屁话。那么结果只能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汉朝不是回到战国混战时代,就是回到楚汉相争的艰难岁月!

然而,才搞完前线,刘启猛然回头看,后院又在冒烟了。

所谓后院,就是后宫;所谓冒烟,是积了很久的毛病,即太子之争。

我们知道,曾经,薄太后给她的孙子刘启配了一个不会下蛋的薄皇后。当时,薄太后还活着,包括刘启等人在内都觉得,给薄皇后最后的机会,再等等吧。没想到,一直等到薄太后崩,这个薄皇后还是生不出个蛋来。

没办法,立太子这件事不能再等了。刘启决定,必须尽快从他的小老婆群生的儿子群中,挑出一个中意的太子。于是,刘启的目光自然地就锁住了美女栗姬。

先来了解一下汉朝的后宫制度。整个汉朝,后宫总共分有十四等级。但是西汉初期,后宫制度大约只有如下几个档次,等级排列如下:姬(又称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

以上这些嫔妃,无论归属哪种档次,其毕生都在以下怪圈里打转:青春时期,靠脸蛋和肉体吃饭;年老的时候,靠儿子撑门面。用一句很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子因母贵,母因子贵。无子,当然无贵。

所以,当皇帝的小老婆,此中辛酸,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的。然而,不吃得苦中苦,哪能成人上人。在汉朝后宫苦撑多年,有人总算是熬出头了。这个人,就是栗姬了。

栗姬的竞争对手是王美人。可是,根据嫡长原则推理:栗姬等级比王美人高;刘启的十四个儿子中,刘荣是长子。所以说,刘荣得到太子之位,那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

顺便交代一下,刘启封刘荣为太子时,薄皇后还没有被废。刘启为何十万火急地要封太子,难道他真的等得不耐烦了吗?

这事说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刘启就答应窦太后,自己百年之后,将传皇位于胞弟刘武。当初刘启那话一出口,还被窦婴骂了一顿。后来想想,越来越觉得后悔。于是,他干脆出尔反尔,先封了太子,断绝窦太后和刘武的念头。

公元前153年,夏天,四月二十三日。刘启封长子刘荣为太子。同时,封次子刘彻当胶东王。

刘荣既得太子位,满心欢喜。立马就有人主动登门,说是要投资入股。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太子一样不愁没老婆。地球人都知道,嫁给太子,等于一只脚迈向了皇后的宝座。但是,给太子提亲,不是想提就能提,想入股就入股的。

首先你必须有两个硬条件:出身够硬,派头够大。恰恰是,前来向刘荣提亲的人能满足这两个条件。

此人,正是刘启的亲姐姐,刘嫖公主。

都说,想在江湖中混,没有点拳脚功夫是不行的。这个刘嫖,小的时候受刘恒宠爱,大的时候受刘启依赖。她之所以能在汉朝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全赖于她有一个好的本领:拍马逢迎,投机取巧。

刘嫖拍马逢迎的技巧就不详说了,关键是后者。曾听说这么一句话,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两千多年前的刘嫖,就是靠抓住了刘启的胃,从而搞定刘启的。

刘启之胃,装的不是名菜,而是美女。刘嫖天生具有拉皮条的本领,她曾这样对刘启说:“兄弟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姐姐给你全包了。”

刘嫖这话,刘启爱听,所谓人有物需,物有所供。从那以后,刘嫖建起一套强大的人际网络,到处捕猎美女,然后分门别类,制成豪华菜单送给刘启。只要刘启点中哪样菜,刘嫖必然极快端上。

一个愿送,一个愿吃;送的不亦乐乎,吃的也不亦忙乎。久而久之,刘启就像吸毒上瘾一样,对这个免费贩卖黄毒的亲姐姐形成了心理依赖。

能依赖就好。刘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套住了刘启的心,就套住了富贵;套住了富贵,就套住了明天。

这个明天,当然就是渴望攀上一门好姻亲。理所当然地,刘嫖就找到刘荣的大门上来了。

提亲之前,刘嫖的算盘大约如此:我的面子也够大的,向你刘荣提亲,只要你肯娶我女儿为妻,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哪来这般的好生意呢。

刘嫖的算盘打得响亮。然而,没想到,马上就有人将她的算盘,打落到水里去了。

让刘嫖算盘落空的人,正是刘荣的老妈,栗姬是也。

说栗姬是美女,那是没得说的;说栗姬有脑子,那是很值得怀疑的。栗姬之所以拒绝刘嫖,是因为她恨刘嫖。恨的理由只有一个,刘嫖经常替刘启拉皮条,大大降低了她和刘启的约会率。

换句明白话说吧,栗姬吃醋啦。

我想,栗姬憎恨刘嫖,和栗姬爱刘启应该是成正比的。她深恨刘嫖,是因为她深爱刘启。深爱的结果,当然就是渴望刘启一辈子都吊在她这棵树上。

事实上,这个想法不但过分,而且十分离谱。

我们知道,爱情是自私的产物,是绝对的占有。然而,民间爱情和皇宫爱情,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在深如魔井的皇宫后院中,嫔妃和皇帝的关系,不是水中鸳鸯,天上双飞鸟。打个比喻,她们就像是树上的椰子,必须死死地巴结那棵共同的男人树——皇帝。

拥有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那是中国古代男人最美的愿望。而且,刘启妻妾成群,那不是潜规则,而是天经地义,日月可鉴的。栗姬想让刘启此生只爱她一个,就别做白日梦了。

嫉妒是一种病。可怕的不是患病,而是无药可治。地狱,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离栗姬如此接近。

她的黑夜来了。

刘嫖被栗姬拒绝联姻后,愤怒异常。栗姬这个婆娘,实在太不识抬举了。给你阳光,你就灿烂;才立你儿子为太子,你就翻脸。那太子真的变成皇帝了,你不是连屁股都翘上天了吗?

但是,刘嫖静心想想,突然也害怕了。

不得不害怕啊,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吃醋是栗姬的特长,嫉妒是她的顽疾。有朝一日,万一她真当上皇后或者皇太后,以上两种毛病一起发作,那她刘嫖还有得混吗?

不想不知道,一想还真吓一跳。无边的恐惧像伤风感冒病毒一般流遍刘嫖全身。看来,她只能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了。

于是,刘嫖行动了。

纵观古今,政治斗争的规律无非如下:首先,找到对手的软肋;其次,找出对手的敌人,即自己的盟友;再次,策划对招。

在刘嫖看来,栗姬的软肋就是,青春容貌与人生智慧严重失衡;但是,栗姬除了恨刘嫖外,似乎没有什么敌人。这点当然难不倒我们的长公主,栗姬没有敌人,就给她创造一个敌人不就得了。

果然,刘嫖马上就给栗姬找到了一个假想敌,并立即变假为真。此人,正是刘彻生母王美人。

刘嫖是这样引诱王美人的:“我想把我女儿陈阿娇,配给你儿子刘彻当媳妇,你看中不中?”

王美人想都不想,直接说道:“中!”

当然中了,打着灯笼还找不到的好亲戚呢,王美人怎么能拒绝呢?

接着,刘嫖又出谋道:“既然如此,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搞掉刘荣的太子位,换上刘彻。这样,将来咱们老了,也算是有所依靠嘛。”

王美人的回答是:“善!”

在此,我们真不得不说,刘嫖找王美人一起搞阴谋,那可是找对人了。因为,王美人天生就是搞阴谋的高手。而她这方面的天赋,全赖于遗传了其老妈臧儿。

曾记否,当初高祖刘邦定天下时,第一个造反的异姓王就姓臧,名曰臧荼。事隔多年,往事都成烟,但是我们不得不提的是,这个臧儿,恰好就是旧时燕王臧荼的孙女。

真是有其祖父,必有其孙女。此臧儿,隔代遗传相当明显,她竟然把祖父敢想敢做的基因,全部继承到骨子里去了。其人生经典逸事大约如下:

首先,臧儿嫁给槐里(今陕西省兴平市)一个叫王仲的人,生了一个儿子及两个女儿。儿子名曰王信,两个女儿,长女叫王娡,次女叫王息姁。此两女,活脱脱的美人坯。那个王娡,就是现在的王美人,刘彻的生母。

当时,臧儿还没来得及替王仲造出第四胎,王仲就死了。臧儿只好改嫁到长陵(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一个姓田的人家,又生了两子:田蚡和田胜。

尽管说,臧儿命里坎坷,但儿女们运气不差,长女王娡嫁给了一大户人家金王孙为妇,夫妻俩恩恩爱爱,不久也结下了爱情结晶,生了一个女儿,名曰俗。

可是不久,王娡的美好婚姻就被人拆散了。让人想不到的是,此中黑手竟然是她的生母臧儿。

而臧儿之所以拆散女儿的婚姻,理由是她给两个女儿占了一卦:两女皆贵不可言。

所谓贵不可言,实在玄之又玄,那是一点都不靠谱的。问题是,臧儿信了。

在王美人老妈看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贵,才是无法言说的呢?其实一想,除了把女儿送进宫中做皇帝的小老婆,请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贵的呢?

这样一想,臧儿当然觉得长女嫁给金王孙是亏大本了。然而,就算是亏,也不能亏得彻底嘛。于是,臧儿持着为女儿负责到底的精神,毅然开口让王娡离婚,休掉金王孙。

臧儿此举,当即就把金王孙先生气得肺炸。自古以来,从来只听说男休女,没听说女休男的。况且,金王孙虽不算名门望族,也算是知书达理的殷实之家,多少女人想攀他金王孙这门亲戚,都只能干瞪眼呢。臧儿只凭一句贵不可言之妖言,就要送女进宫求富贵,简直就是卑鄙加无耻。

在此,我们首先对金王孙先生的遭遇表示同情。如果我们能穿越时光隧道回到汉朝,站在旁人的角度来说,臧儿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可思议。

臧儿之所作所为,只有两种原因可以解释:要么神鬼附身,未卜先知;要么就是神经错乱,脑袋进水。

神鬼显灵,就算是有,也是千年等一回才有的好事。我想,臧儿之所以果断拆散女儿家庭,只能有一种更好的解释,那就是,她敢赌!

古今以来,无论是帝王,还是将相,敢赌的人太多了,但是能赚得金子满盆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然而,我宁愿相信,臧儿之所以最后赚大了,她肯定是对当时皇宫市场的供求系统调查得一清二楚:

首先,当时刘启的薄皇后无子,迟早要被废掉,候选人受宠机会多多;其次,臧儿的两个女儿,应该是两只长得天生丽质、精灵讨巧的绩优股,出头概率相当高,不然她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最后,臧儿作为供货商,肯定有一定的供货渠道,不然,她不会贸然动手。

总结以上三点,只有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愿赌服输。

是啊,两千年后的今天,双色球中奖的概率只有数百万分之一,全国上下都赌得不亦乐乎。两千年前的汉朝,皇宫后院三千佳丽,中奖的机会有三千分之一,臧儿两个女儿加起来,中奖机会就提高到一千五百分之一,天降良机,为何就不能赌一把呢?

就算金王孙化鬼缠身,也挡不住臧儿冒险的心。金王孙死活不同意离婚,臧儿干脆绑架女儿,直接送进宫中。

在此,我们不服臧儿,还真的不行。想当初秦末时期,吕公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时为流氓的刘邦,一个嫁给时屠狗为生的樊哙,历史事实证明,全嫁对人了。现在,王娡姐妹俩前后进宫,果然被刘启宠爱,全翻本了。

我想,如果吕公再世,他肯定会第一个扑到臧儿面前夸她:谁说生女不如男!后生可畏啊!

曾经的吕雉,其刚毅果断,无不受到其父影响;王美人一样,其动作利落,无不是母亲臧儿深刻影响的结果。果然,王美人得宠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加快速度,生儿育女。谢天谢地,在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后,最后终于生出一个龙种,刘彻。

王美人怀上刘彻时,就开始为刘彻的将来造势。所谓造势,就是编辑神话。

当初,刘邦老爹说,我看见神龙伏在我老婆身上,于是生出刘邦,当了皇帝;当初,薄姬对刘邦说,我梦见神龙盘在我的小腹上,于是,生出刘恒,当了皇帝。

同样一句漂亮话,第一个说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材。王美人当然不是蠢材,她是这样忽悠刘启的:“陛下,昨夜我梦见太阳飞进了我的怀里。”

太阳和神龙一样,都是将来要当天子的征兆。当时刘启一听,惊喜一叫,好事嘛。

于是,他也一本正经地对王美人说道:“昨夜,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高祖对我说,如果王夫人生子,可命名为彘。”

所谓彘,就是小猪的意思。这个刘启,实在太幽默了。明明是红太阳,怎么高祖在梦里偏认为生出来的会是猪呢?

听说刘启给刘彻取这个彘,也有点吉祥意思的。因为,“彘”通“彻”。

事实证明,刘彻的确一点也不像猪,反而聪颖过人,讨人喜欢。后来,刘启为避免别人产生误会,刘彘七岁那年,决定改名为刘彻。

彻,即聪明洞彻的意思。

然而神日之说,终究不能是刘彻将来登台的理由。王美人要想当上皇太后,必须搬掉挡在她面前的两块巨石:太子刘荣及其母栗姬。

而刘嫖主动提出合作搞掉栗姬,命运的天秤一下子就倾斜到王美人这边来。

天与不取,必受其咎。该是发起攻击的时候了!

二、暗刀

有时,宫廷斗争如斗殴,往往总是人多蛮横的一方赢。吕雉斗戚姬就是一个例子,纵使刘邦居高临下,拿捏诸侯,仍然摆脱不了手下那帮牛鬼蛇神的纠缠。

现在也一样,刘嫖和王美人要联手掐栗姬,那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更何况是两个有头有脑的女人,掐死一个没头没脑的。

刘嫖和王美人做好分工后,开始分头行动。离间刘启和栗姬夫妻关系,刘嫖来办;在背后煸风点火的事,王美人来安排。

公元前151年,秋,九月。刘启废薄皇后。

此时,离薄太后崩已有四年。刘启等了四年,忍了四年,薄皇后不会打鸣,也不会下蛋。刘启终于下定决心废了她。

薄皇后被废,这是栗姬愿意看到的。这就意味着,她离皇后也就是一张诏书的事了。然而,这是刘嫖和王美人所不愿意看到的,栗姬一旦转正,后果不堪设想。

姐妹们,赶紧努力吧。

刘嫖第一个出马了。鲁迅先生说,世间本无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刘嫖也可以这么说,世间本没有坏人,只是坏话说多了,她也就成了坏人。

刘嫖眼中的坏人,当然指的是栗姬。

刘嫖到底在刘启耳边说了多少坏话,无人可知。但是,有一句还是被有眉有眼地记载了下来。

此话是这样的:“栗姬这个娘们真不是东西。她和宫中许多贵夫人聚会时,总是秘密使人在她们背后吐口水诅咒,甚至对她们使用妖术施法。”

栗姬有嫉妒心是真的,到底有没有怂恿别人吐口水,却是无据无凭。然而,在刘嫖看来,有没有证据,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栗姬有那个妒忌心就行了。

要知道,刘嫖嘴里这些贵夫人,多数是刘嫖替刘启拉皮条找来玩的。栗姬嫉妒刘嫖,就是对她劳动成果的不尊重,再往深处想,更是对刘启的不尊重。那么这个不尊重的结果只能是,报之以更多的不尊重。

刘启听了刘嫖一番话,从此就把栗姬的坏记在心里。

但是,刘启还没有发作。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搞阴谋,就像熬粥,只要火候一到,立马见效。火候到不到,只有刘启尝了才知道。

于是,刘启就以生病为借口,召来栗姬,以探口实。

刘启装出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这样对栗姬说道:“夫人,我最近身体不好,你可知否?”

栗姬闭嘴不应,但心里哼了一声:“活该!”

刘启接着问道:“夫人,皇宫后院我最疼你了,知道不?”

栗姬还是不应,心里冷笑:“扯淡!”

刘启继续说道:“你是我在世上最可倚重的人,我走后,你能不能替我管好那帮孩子?”

此时,栗姬的脸色像被煎过的番茄,已经黑白不分。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玩女人的时候,知不知道我的心在滴血。好了,你今年才三十八岁,就玩出毛病来了,然后拍拍屁股想走人,留下那一堆孩子让我替你照料是吧?老实告诉你吧,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栗姬这番话,刘启听得心都要碎了。刘嫖姐姐说得一点没错,你姓栗的是一个变态的女人。就冲你这个态度,你想转正当皇后根本没戏。如果真让你当皇后了,估计我的那群小老婆不变成人彘,儿子们亦要变成毒酒的冤鬼了。

是啊,吕雉的阴影还在长乐宫里久积不散,栗姬如此恶劣,叫刘启怎么不心寒呢。吕雉让刘邦吃过亏,刘启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摔倒呢?

哎,这个栗姬,自掘坟墓,真的是让刘启绝望透顶了。

绝望就好,这说明刘嫖和王美人有奔头了,刘嫖再次向刘启贴耳朵。但是,栗姬已不配让刘嫖大动口舌,她换了一个口味,专说某人的好话。

这个某人,正是时值身体生长期的刘彻。

刘嫖经常对刘启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弟,王美人替你生的刘彻,真的很聪明哦。”

其实,不用刘嫖多说,刘彻之聪明,宫中无人不知。要不然,刘启也不会替他改名为彻。

认真一想,刘嫖此话也不全是废话。她这亦叫打广告造声势。她之所以造势,是看出栗姬转正为皇后的希望几乎为零。栗姬皇后位不保,刘荣的太子位亦跟着不保。

只要刘启废掉刘荣,刘彻自然是太子的首要人选。这就像今天的广告市场一样。过硬的品牌,再加上铺天盖地的广告效应,那就是无往而不胜了。

到底废不废太子,真让刘启为难了。

没办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如果要废掉刘荣,必须得先跟两个人打招呼,一个是刘荣的师傅窦婴,另外一个就是周亚夫。

周亚夫自平反吴楚归来,立即升官,成了丞相。这两个举足轻重的家伙,偏偏都是太子刘荣的死党。

没关系,这个难题就交给王美人来解决吧,也该轮到王美人登场了。

王美人认为,刘启之所以对废太子一事犹豫不决,主要是还缺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借口是活的,人也是活的。只要刘启需要,我王美人就给您造一个十万分充分的踢人阴谋。

阴谋,是智慧的变身。谁也没想到,王美人竟然想到了一个奇招。其具体如下:收买礼宾总监(大行),怂恿其上奏,请刘启封栗姬为皇后。

如果没学过孙子兵法的人,根本看不懂王美人此招之狠毒。事实上,这就叫欲擒故纵,别名为激将法。

果然,大行奏书一交到刘启手里,刘启就看了,然后火了,接着,开始骂人了。

刘启开骂是有道理的。因为封皇后这事,根本就轮不到大行先生操心,然而大行先生之所以甘心出面,只有一种解释:这都是栗姬和他串通好的。

于是,刘启大骂栗姬:“老子还没死,你就等得不耐烦了是吧。你想转正,我偏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果然,刘启立马斩杀大行,然后叫嚣废掉太子。

可刘启一喊话,马上就有人替太子说情了。此二人,正是太傅窦婴及太尉周亚夫。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刘启决心已定,神仙也拦不住了。刘启大手一挥,对窦婴和周亚夫吼道:“你们该干吗就干吗去,就算是老天爷来说情都是假的。”

孝景七年(公元前150年),冬天,十一月。刘启宣布废掉刘荣,贬其为临江王。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窦婴先是力争,力争无果,只能无语,接着称病辞职;周亚夫亦固争,依然自讨无味,还被刘启数落一番,渐渐被疏远。

不久,栗姬含恨抑郁而死。

这个冬季,长安城萧瑟的风,吹落了满地的黄叶。栗姬,就像长安城上那片随风摇落的枯叶,于苦雨中飘荡,最终轻轻落下,被随后的叶子掩埋了青春的容颜和痛楚的声音。

同年,夏季,四月十七日,王美人被封为皇后。

四月二十九日,刘彻被封为太子。

刘嫖和王美人,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斩草要除根,这是政治斗争最基本的常识。摆平了栗姬,踢了刘荣,封了皇后,立了太子,任务只算完成一半。革命尚未成功,姐妹仍须努力。

接下来,刘嫖和王美人要做的一件缺德事是,搜罗刘荣罪名,把他这颗定时炸弹丢到深海里引爆。

两年后,机会终于来了。

这次,刘嫖和王美人仍然没有自己动手。她们又找到了一个肯卖力的替死鬼。此人,正是汉朝排名第一的酷吏,郅都先生。

郅都,河东大阳(今山西省洪洞县东南)人也。初,郅都以郎事孝文帝;孝景帝时,升至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以敢言直谏、冷酷无情闻名宫中。

有事为凭:郅都曾经跟随刘启入上林苑打猎,其间贾姬如厕,不料有一饿得慌的野猪闻到粪香,拔腿冲来。刘启眼看贾姬就要被野兽侵犯,立即给郅都打眼色,让他去救人。然而郅都一动不动,仿佛瞎了眼。刘启急得只好独操兵器,跳将起来就要去救人。

就在这时,郅都伏身拦住刘启,劝道:“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

此话翻译过来就是,像贾姬这种女人多的是,死一个大不了再找一个。但是天子只有一个,陛下奋不顾身之前,首先要为国家和窦太后考虑考虑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拍马高手,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竟然还振振有词。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如无,则与禽兽有何异?是啊,郅都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猪。

恰恰是,刘启就喜欢这种人样的野猪。当时,刘启果然不救贾姬,而野猪从贾姬那里讨到一顿粪饭后,也满足地离开。后来,窦太后闻听此事,赏郅都黄金百斤,郅都自然也得到倚重。

野兽的力量是无穷的。上林苑一事,郅都初露锋芒,刘启认为这个郅都,肯定是驯兽高手。于是他决定派郅都,去盛产披着人皮野兽的地方当驯兽师。此一盛地,正是当时以治安混乱闻名天下的济南郡。

济南郡之所以乱,根源在于地痞流氓。都说了,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济南郡的这群流氓,不但有文化,而且队伍庞大,已经发展成了宗族犯罪集团,历任郡守甚是头大。

如果你看一个统计数据,郡守先生想不头大都不行。数据是这样显示的:济南郡以宗族为帮派的流氓集团共有三百多家,更可怕的是,这三百多家,家家都是强悍的主。他们不但强,而且猾,黑白通吃,无人可奈何。

所以,要解决郡守治安问题,不仅仅是个麻烦问题,甚至还是个棘手问题。其实,要解决复杂问题,不一定要用复杂的办法。至少,郅都是这样认为的。

郅都的办法就是:化繁为简,一洗而尽,杀无赦!

果然,郅都一到济南郡,不给任何人打一声招呼,也不给任何人一个面子,更不会开会动员。他就只管闷声抓人,然后把罪犯通通像割草一样干掉。

于是,不到一年工夫,济南郡治安脱胎换骨。以往地霸明抢暗诈,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济南郡,如今变成路不拾遗,人人皆活雷锋,甚至还成了全国最具安全感和最适合居住的郡县。

殊不知,这些都是郅都用上百个恶霸人头换来的。也正如此,郅都变成了凶神恶煞的代名词。济南郡的流氓怕他,官场同僚怕他,连襁褓婴儿也怕他。

如果婴儿半夜狂哭乱喊,只要说一声:再哭,郅都就来了。没有人相信,这个婴儿还敢哭出第二声来。

其实,郅都能换来这个大名声,着实不易啊。杀人的时候甚痛快,但也要时刻防着别人杀到你头上来啊。郅都的防身之术是,不接私客,不受私礼,公事公办,敢作敢当。

郅都此招,就像今天的电脑系统,敌人就是病毒,防止病毒,就必须安装防火墙。只要郅都坚定守住那道冷酷无私的防火墙,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一般的黑客都会拿他没辙。

有郅都如此,他没有理由不升官。不久,刘启就给他换了一个岗位:长安市公安局局长(中尉)。郅都不负刘启所望,从济南郡挟着冷酷杀气扑回长安,整个首都都被震动了。

首先,郅都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该砍头的砍头,甚至该挨大棍的也可以砍头。此种执法,京人赐他两个字:变态。变态还不算什么,郅都还要违法必究,不避皇亲,无论贵戚,除了皇帝,六亲七贵,通通不认。

果然是一条硬汉。

面对这条硬汉,不服也得服。更骇人的是,听说长安的列侯宗室迎面碰见郅都,都不敢抬头正视。看来,郅都之名声,吓唬小孩子,那实在是太小意思啦。

于是,经过这么几轮折腾,郅都名声天下无人不知。全国上下都给他冠了一个绰号:苍鹰。

苍鹰在上,利爪横空,想活得久点,那就安分守己省省吧。我想,这应该是当时长安贵族们最想说的一句心里话。

介绍完郅都的光荣历史,让我们再回到刘嫖和王美人身上。

郅都不认皇戚贵族,不代表他不认王美人。不对,不应该叫王美人了,应该改称王皇后。

皇后王娡认为,要摆平刘荣,必须找一把好刀。郅都就是一把好刀,一把只需划过空气就能让人心寒的利刀。而且,她们也已经替郅都编好了刘荣的罪状:侵占刘恒祭庙墙外余地。

当然,就算刘荣有这些罪状,也不是什么死罪。问题是,郅都不是这样看的。挨打的到他手里都能杀头,霸占皇家土地,在他看来杀两次头都不过分。有苍鹰如此冷酷,刘嫖和皇后真可谓是找对人了。

在这里,我不想诬蔑王皇后和刘嫖,据我手里有限的资料,没有看到她们怎么和郅都搭上线的。可是,当有闲人状告刘荣,说他侵占刘恒宗庙墙外余土扩建王宫,刘启马上就召刘荣进宫对质。

奇怪的是,刘荣才到长安,不容他争辩,郅都也啥话都不问,直接把他关到监狱里去了。

这,难道就没有诈吗?

我只能这样说,囚禁刘荣,刘嫖应该是出过力的,皇后应该是讲过话的,刘启应该是点过头的。所以说,阴谋,这是实实在在的阴谋,这都是太子之争惹的祸啊!

哦,想杀就直接剁了吧,何苦要冤了我。我生是你身上的毛,死是刘家的鬼。拔毛除根,骨肉相背,人生无常,我只能认了这命。然而,生死寻常事,容我道别离。借我一刀笔,一竹简,刻上我的眼泪和绝望。然后,挥一挥衣袖,让我从此忘记,我曾来到这人世间!

那时还没有笔,写字只能用刀刻。所以,刘荣知道死已经是不可避免,只能带着一颗绝望的心,向郅都大人提出借刀笔。

然而,郅都冷冷地告诉刘荣:想借刀笔?没有!

伤痛,从来没有像今天来得这般绝望和无助。然而,就在刘荣举头无望之时,总算有人悄悄地给他送来了刀笔和简。

此人,是那个想救他,而又无能为力的窦婴先生。于是,刘荣果然在简板上痛诉绝望,趁机自杀。

刘荣自杀的消息马上传到了皇宫之内,终于刘嫖放心了,王皇后舒心了,刘启默许了。

唯有一个人极度愤怒和悲哀,这个人就是窦太后。

此时,窦太后之前对郅都的所有好感,通通一笔勾销。这个熟读了一辈子《道德经》的女人,没有什么阴谋能逃过她的眼睛。老子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她窦太后才是真正的上德,从不标榜自己的德行。然而,郅都之流,口口声声标榜治国有德,实则是借刀杀人的刽子手。

说得更损一点就是,他简直是一个无耻的杀人工具!

愤怒和悲痛的窦太后,转而是对郅都深深地痛恨。这个丑陋的郅都,既然都容不下一个清白无助的灵魂,那么,她的利刃也一样不能容许郅都这般下德失德的无耻者。

于是,窦太后绕过刘启,直接派人去搜集郅都的罪状。当有关部门把郅都所谓犯罪事实呈现到窦太后面前时,窦太后立即召来刘启,把郅都的罪证甩到他面前:杀还是不杀,你看着办吧。如果不杀,你必须叫郅都把孙子还给我。

母老虎发飙,郅都死到临头了。

然而,郅都还是暂时躲过了窦太后的刀。刘启从轻发落郅都,只免他官职。同时,他还特别安慰郅都,说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没办法,郅都也不容易。人家辛辛苦苦替你打了不少工,杀了不少人,不能因为窦太后一句话就把他干掉吧。所以,刘启此招也就是障眼法,他就是想装装样子,让窦太后先消消气。

于是不久,刘启又秘密起用郅都了。

为了躲过窦太后的耳目,刘启派人持节到郅都老家,叫郅都不必回长安报到,直接取便道去上班。

此上班地点,刘启已经打点好了,相当隐蔽可靠,新岗位就是雁门太守!

雁门郡,即今天的山西省右玉县。此处山高皇帝远不说,它还是汉匈边境,是匈奴经常观光旅游,又顺便抢劫的理想地盘。然而,当匈奴闻听郅都赴任雁门太守,先是一愣,接着拔腿吼道:“郅都来了,赶快跑啊!”

一时间,汉匈边境上,只见匈奴骑兵哗啦啦地全部撤兵。此情此景,无不让人感慨万千。只凭一个郅都,还没动一个兵,没动一匹马,匈奴全跑没影了。

天下第一酷吏,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啊!

从此,郅都真的像一个守关门的恶神,匈奴全都不敢靠近雁门半步。当然,郅都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他和我们一样,可以吃刀子,可以挨利箭。于是,匈奴为了对付郅都,整出了一个郅都木偶像,命令所有战士练习骑马飞箭射杀!

我可以告诉你们结果,很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射中。

他们之所以射不中,只有一种解释,心惮而虚,飞箭不稳,当然不中。

然而,悲观的匈奴不久转忧为喜了。

因为,有人终于射杀了郅都。

此射杀高手不是匈奴人,正是远在长安城的窦太后。

此时,窦太后已经知道刘启庇护郅都远调一事。窦太后读《道德经》的时候,小刘启还在地上滚着呢。刘启想跟她玩瞒天过海的阴谋,那简直就是无知。

要知道,窦太后要爱一个人,她肯定爱得惊天地,泣鬼神,比如刘武;如果她恨一个人,就算他远走高飞,也要掘地三尺,整你个稀巴烂方肯罢休。

很不幸,郅都就是这样落在走极端的窦太后手里的。

还是那个老把戏:首先,窦太后秘密派人调查郅都,搜集罪状。因为有了上次受挫的经验,窦太后命令她的马仔,必须搜到足以置郅都于死地的罪状;其次,组织有关人士弹劾,由窦太后撑腰斩杀。

果然,窦太后的人终于凑够了郅都的死罪状。鬼才知道是些什么罪,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整死人就行了。

接着,窦太后召来刘启,然后撂下了一句狠话:“小子,你别再跟我玩了,这次你一定要给我斩了他!”

刘启无奈了,只是无力地争辩道:“郅都是忠臣,吓唬匈奴有功,怎么能杀呢?”

窦太后冷笑:“难道临江王刘荣就不是忠臣吗?”

是啊,你能杀得了我的孙子,我就不能打断你的狗腿子吗?一招还一招,一命还一命,还是扯平吧。

刘启只好点头同意,杀了郅都。

就这样,这个传说中的酷吏,像一颗另类的流星,带着委屈之情消失在汉朝的天空。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这个郅都,或许他曾经有过吏治天下的理想;有过撞上南墙不回头的信念;有过气吞山河、惊天地泣鬼神的气魄;有过杀了我郅都,还有后来人的勇气;有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壮烈。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否真正地享受过人类的温情,倾听过人间的呼喊,发自内心地悲悯过那些即将消殒的生命?

我想,这个答案只有一个人有,那就是:鬼!

三、宠儿

众所周知,一直以来,梁孝王刘武的日子都过得很爽,很惬意,也很得意。干得好的,不如嫁得好的;嫁得好的,不如享得好的。如果个个都像刘武的好命,至少可以少奋斗一百年。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窦太后的宠爱呢。

事实上,刘武混得好,不全是因为有个好老妈。回头看看刘濞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攻打梁国的那一刻,刘武悲绝呼救,周亚夫就是死活不救,刘启想救也只能干瞪眼。还好,本着内心强烈的求生欲望及热烈的爱母情操,刘武还是坚守梁城,拖死刘濞。

俗话说得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刘武因为击败吴楚联军有功,所以刘启又提高了他的待遇。最明显的就是:准许刘武出行时用天子才用的旌旗及仪仗队伍。

刘武这就叫,搞特殊。

事实上,他这辈子坏就坏在“特殊”二字。

现代著名心理学大师马斯洛,发明了一个著名的心理学结构。他认为,人类的内心欲望和追求是分层次的。由低到高分别如下: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关于人类欲望,德国哲学家叔本华也有自己一番深刻见解。他认为,人就像是一个钟摆,永远摇摆于欲望和无聊之间。当某个欲望满足了,他又开始无聊了。为了排除内心的无聊,必须寻找更刺激的欲望;于是一次次的追求,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满足和无聊,然后又是一次次的追求。直到生命衰竭,或者被毁灭的那天,方可停止。

马斯洛和叔本华关于对人类心理描述的案例,随便翻开中国历史,一抓就是一大把。比如,眼前的这个刘武就是一个典型。

刘武享受了他渴望享受的东西,这个阶段,他应该已经满足了彻底被尊重的需求。欲望满足后,按照叔本华的理论,就是继续向更高的欲望冲刺;按照马斯洛的心理结构,那就是必须向最后一个层次冲刺,追求和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

身为诸侯王,人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呢?当然就是那个诸侯们做梦都想的职位:皇帝。

可是,天子之梦,无论是同姓诸侯,还是异姓诸侯,如果有此爱好,首先得掂量自己的实力。

远的倒不说,看看刘濞的下场就知道了。韬光养晦四十年,还是落下一个:四十余年天子梦,博得千古笑骂名。

刘武当然不是想走刘濞武力夺权的道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平接棒。还必须提及一个问题:关于皇位的继承问题,兄终弟及的时代早就终结几百年了。近几百年来,从来都是子承父位。即使皇帝只剩一个孩子,此孩不管是傻儿,还是痴儿,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皇位还得乖乖留给他。

吕雉就是一个典例,刘盈崩后,她是多么渴望当一回女皇帝。可是最后还是畏于男权传统,让位给刘盈那些还不懂事的小不点。于是,她不得不与中国第一女皇的光荣称号擦身而过。

说了那么多,只想总结一句:刘武想当皇帝,于情于理,那实在是很不靠谱的。

可刘武却不这么看。

他认为,一切皆有可能。况且,他有一个宠他的老妈窦太后。还有,他身边纠集着一帮蠢蠢欲动的亡命之徒,他们都时刻准备着为刘武的天子之梦挨刀子,或者俯首甘为铺路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武差的就只是一个机会。不久,机会还是来了。

此机会,其实就是前面说过的事,刘启怒废刘荣太子职位。

我们知道,刘启废掉刘荣太子职位,这完全是当时刘嫖和王美人的共同劳动成果。然而,刘荣被废后,刘武立即闻风而动,挂名探望母亲,扑回长安。他要做的是,在刘启封新太子之前,抢去刘嫖和王美人的劳动果实。

窦太后再次出面了。老人家摆宴设席,刘启刘武兄弟俩坐左右。一番杯来酒酣之后,她发话了。

窦太后问刘启:“你曾经说过百年之后,传位于小武,这事你还没忘吧?”

刘启一愣:“这事一直放在儿的心上呢,一点都不敢忘。”

窦太后微笑,说出了一句古文:“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

所谓安车,是古代一种小车,以其可以坐乘,故名“安车”。但是,此车妇人均可乘坐,这里窦太后是喻指自己。所谓大驾,本指帝王出行的车驾,在这里,窦太后委婉喻称死亡。那么,连起来,窦太后此话的意思是说:我百年之后,就把梁王托付给你了。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梁王能不能当皇帝,就看你的了。

这下子,刘启彻底傻掉了。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前不过是一句哄太后开心的话,竟然一再被提起。谁说吹牛不上税。看来,刘启想不交这笔吹牛税,可难熬了。

于是,刘启只得硬着头皮,跪谢窦太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诺!”

诺字说完以后,窦太后和刘武其乐融融,笑开了花。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刘启心里有多苦。

明白说吧,太子问题,说小了是换人问题、孝顺母亲问题和心痛问题;说大了,则是国家问题。古往今来,因为争抢太子闹得国家鸡犬不宁的大有人在。所以,皇帝这个接班人,必须慎之又慎。孝子这碗饭,真不好端啊!

然而,关于刘启要不要真把皇帝位传给刘武,刘启说了不算,窦太后说了也不算。只有一个人说了才算。

这个人,就是晁错曾经的死对手:袁盎!

刘启退出宴会后,心里怏怏不乐。他很想找个人发发牢骚。想解闷,袁盎当然是理想对象。

那时,袁盎助刘启平反七国之乱后,被封为楚相。可是他当了两年楚相,上奏无数,刘启却睬都不睬一下,他自觉无趣无味又无聊,干脆称病辞职居家。

尽管说,刘启打心里并不怎么喜欢袁盎,但是关键时刻,这是一个可以召来利用的人,于是他便把袁盎召进长安问筹策。

袁盎等人进宫后,刘启设宴招待,向他简约介绍曾和窦太后吃饭的情况。最后,刘启故作不知地问道:你们说说,太后对我说的那句“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是什么意思?

窦太后这句话,如果仅从字面上理解,还可以这样翻译:皇帝无论是坐大车或是小车,都要让梁王坐在身边。

皇帝可以装傻,但袁盎就不行了。袁盎明白告诉刘启:“梁王这么一个大男人,太后整天让他跟着你,当然不是想证明你们俩手足情深。明白地说,老人家就是想让陛下把皇位传给梁王。”

嗯,答得不错。

袁盎既开此口,接下来,自然就不用他操心了。这时,刘启故作惊慌,接着问道:“既然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袁盎安慰刘启道:“陛下放心,对付窦太后,臣下自有招儿。”

好样的,就知道你有招!那么,袁盎到底有什么招儿能搞定窦太后?

事实是,袁盎所谓的招根本就不算招。说到底,不过是袁盎有胆。

因为,袁盎要对付窦太后的招儿,不过是劝谏。

袁盎是这样认为的:窦太后是个读书人,凡是读书人,都得讲点道理。而他要讲的,正是只要是读书人都能明白的历史真理。

当然,袁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帮人。不久,袁盎纠集十来个大臣,个个端着历史教科书走进了窦太后的寝宫。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袁盎也不多废话,各就各位后,他首先向窦太后发问:“听说太后想梁王为帝,请问窦太后,梁王百年后,帝位传给谁好呢?”

窦太后:“当然是复立景帝子。”

袁盎就知道窦太后会说出这话。袁盎再问窦太后:“汉朝初立,法周还是法殷?”

窦太后:“当然是法周!”

袁盎:“那么您应该知道周朝立太子的规矩吧?”

窦太后:“周道,太子死,立嫡孙。”

很好,窦太后已经落入了圈套。

接着,袁盎再说道:“窦太后应该听说过,春秋宋宣公不守周朝规矩的下场吧。宋宣公死前,他曾说过一次灾祸的话,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之通义也。他死后,将皇位不传给亲儿子,留给了亲弟弟宋穆公。宋穆公死后,又把王位传给了宋宣公的儿子。结果,他的儿子却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于是,就杀了宋宣公的儿子。最后,今天你杀我,明天我干你,鸡犬不宁,宋室祸乱五世不绝。”

这就叫,小不忍,害大义!历史是一面镜子啊。

窦太后终于明白袁盎一行人此话目的:什么话都好说,什么规矩都可以破。偏偏是,传帝位一事,老规矩是不能破的。

兄终弟及,那是殷朝的规矩;父死子继,那是周朝的规矩。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规矩,偷换规矩,只有一个结果:国家不安,祸乱横行。

流芳千古,或是遗臭万年,只在一念之间!毁灭规矩的人,有可能被规矩毁灭。

窦太后终于无话可说了。既然这样,那刘武接班的事就算了吧。于是,窦太后决定,不再多提将刘武托付刘启的话。从此,刘武的皇帝美梦,如梦化影,瞬间破灭。

本来,之前袁盎回到家乡后,无官一身轻,闲得逍遥。斗鸡走狗,无人不交;三教九流,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如果,仅是如果,如果袁盎就此乐得逍遥,他会活到自然死。可是,偏偏他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刘启一句话下来,他就屁颠地乐得跑回中央,帮刘启砸了窦太后心中那个兄终弟嫡的美梦。

殊不知,当他再次返乡时,就有一双眼睛一直仇恨地注视着他。

这双毒眼,正是刘武。

刘武的皇帝梦被袁盎搅黄了,他当然想把袁盎给废了。袁盎一天不从世界上消失,他就一天心情不爽,自然而然地就起了杀机。

想杀袁盎的不只有刘武。有两个人也对袁盎恨得牙咬得咯咯响,而且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羊胜,一个是公孙诡。

此二人都是刘武的智囊团。老实说吧,怂恿刘武要当皇帝的是他们,鼓动刘武干掉袁盎的也是他们。

他们要杀袁盎的理由很简单:袁盎让刘武升不了天,他们这些当鸡做犬的自然也升不了天。让我们升不了天的,也别想在地上混。于是,他们抱团结伙,准备派出刺客暗杀袁盎。

于是,羊胜和公孙诡列出了一张黑名单,包括袁盎在内,总共有十来个。就算地狱风很大,也算有人陪袁盎吹风打战。好,就这样吧。刺客们,请分头上路吧。

刺客,别名杀手。古今中外,杀手都是一个神秘残酷的职业。从香港电影中也可以看到,所谓杀手,认钱不认人。只要钱一到手,二话不说,马上行动,不见血封喉,绝不罢休。

事实上,不全是如此。

曾经有一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讲述了一个外表冷酷、内心温热的杀手故事。这个杀手,拿别人好处,替天行道;同时,又是一个老好人,路见不平,拔枪相救。

那时,负责刺杀袁盎的杀手,似乎职业使命感不是很强,至少并不急于直奔主题。首先,他在关中逛了一圈,到处打听袁盎的为人。结果得到的答案很一致:袁盎人很好,特讲义气。

接着,无名杀手找到了袁盎,并将事情经过告诉袁盎:“臣受梁王金前来刺杀君,君为长者,吾不忍刺君。但后刺君者有十余批,请君备之!”

这话大约意思就是:我拿了梁王的钱,本来是要杀你的。但是,你又太厚道,我于心不忍。所以跑过来告诉你,后面还有十余批人要过来,你最好防着点。

真有梁王一套的,为了刺杀袁盎,竟然安排了十拨人马。不得不说,这个杀手真的不冷。不但不冷,还特厚道,竟然吐出内幕。

我们无法知道,以上这位杀手兄弟有没有被刘武的人追杀。但是,我们知道的是,他的好心只做了一半。他警告完袁盎好自为之后,转头就不见人影了。

可让人吃惊的是,袁盎并没把人家的警告放在心上,斗鸡走狗,照玩不误。

袁盎当然有理由不惧怕别人的警告。因为他不是江湖中的小瘪三,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老手。

事实上,袁盎貌若从容,内心郁闷。他郁闷的不是刘武,害怕的不是杀手,而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是的,宿命。人活一世,徒求什么?建功立业,封侯万户?不,这都不是我袁盎的追求。仗义走天涯,慷慨庙堂上;仁义天下布,名声传江湖。这,似乎才是我袁盎存在的价值。

然而官场江湖,蛇道鼠道,皆是无道。所谓信义理想,皆是屁话。做官就像爬楼梯,你不踩别人,就要被别人踩。于是乎通往前方的路,既要踩别人,又要防人踩。可是,踩得了今天,踩得了明天吗?防得了今天,能防得了明天吗?我昨天踩了刘武,今天轮到被踩了。

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袁盎和刘武的这笔旧账,该是清算的时候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天已经注定,我又何必做那吱吱逃路的地老鼠呢?

于是袁盎决定,不报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杀手的出现。他倒要看看,传说中的杀手,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就在袁盎的等待中,杀手再次出现了。

第二批杀手如鬼般摸黑飘到了袁盎的家乡。当他们来到楚地后,经过一番踩点,最后发现,原来袁盎之所以不报警,自有他的实力。

因为袁盎在当地名声很大,人缘极好。无论是赌棍、淫棍、地痞、流氓、富人、穷人,再加上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这些人天生就是他的保护衣。

换句话说,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似乎是很不靠谱的。

于是,杀手们立即启动了第二方案:引蛇出洞。

所谓引蛇出洞,就是只要想方设法将袁盎引出他的地盘,即可大胆动手。于是,他们马上找到了具体操作方案:搞怪。

在杀手们看来,闯不进袁盎的家,但是在袁盎家的屋顶上搞些神神鬼鬼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袁盎家里不断发生许多怪事。

比如: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死了;鱼缸里的鱼,莫名跳了出来;家里养的鸡,莫名死得很惨;家里的院子里,莫名溜出几条毒蛇。甚至是,家里的小妾,莫名地被……

袁盎不是傻子,他应该有所警惕。然而,不幸的是,有人对袁盎说,你家里怪事多多,可能是犯什么邪神了,还是问一卦吧。

更不幸的是,袁盎真信这鬼话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老套了:袁盎出门问卜,还家路上,杀手埋击,杀之于安陵郭门野外。

四、寻凶

袁盎被刺的新闻,以风一样的速度吹向了长安。刘启一听,傻了。

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有血案传来:当初与袁盎一起给窦太后讲故事说道理的十来个议臣,也全被干掉了。

突然,刘启一下子明白了:此事如非梁王所为,天打雷劈。

刘启真不傻,此案恰是刘武及手下所谋。问题是,在血案主谋浮出水面前,可不能随便见人就咬。当初,贯高刺杀刘邦时,刘邦还一口咬定是张敖指使的呢。结果呢,张敖被冤枉了。

刘启当然不希望做第二个刘邦,他也不希望刘武成为第二个张敖。再说了,张敖在刘邦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东西。刘武就不同了,手足之情,全都写在窦太后一张肚皮上。

所以擒贼先擒王,用这招来对付刘武,简直就是扯淡。唯一可行的一招是:顺藤摸瓜。

嗯,就这么办了。先抓梁王几个马仔,审出个所以然来再说。

于是,刘启马上派人动手办案。果然,他们从袁盎死尸上找到了一个证据:刺剑。

刺客只顾杀人,竟然没有拔走凶器。于是,这把剑便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经查,刺杀袁盎的是一把新剑。然后,再查长安城中制作刀剑的工匠。有一工匠认得这剑,说出一条重要线索:梁国郎官某人曾来磨过这把剑。

目标,一下子便锁死了梁国!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找一个靠谱的人来惩办。很快地,刘启的目光在汉朝官员的名单上扫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田叔。

田叔,赵人,好剑术,为人廉直,喜任侠。早年出游四方,踏破诸公大门。后来,幸得赵相赵午引举,在赵王张敖那谋得一个混饭吃的职务:郎中。再后来,赵午和贯高欲刺刘邦,田叔踊跃参加,结果东窗事发,戴罪入朝。

再再后来,刺杀一事水落石出,刘邦召见田叔,谈了一席话,觉得此人挺有才。于是破格录用,任为汉中郡守。不过,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田叔在汉中郡守干了十余年,不知何故,坐法失官,闲置在家。

由上看,田叔尽管是新面孔,却是个玩政治的老手了。刘启之所以选定这个不显眼的人物,无非是避重就轻,后发制人。

就是你了,田叔请上路吧。

然而,田叔接到任务后,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再次出山的喜悦之情,更没有拍起胸膛说出不辱使命之类的大话。当然,他也没有摇头说出悲观失望的丧话。反正是,去就去吧,领导的话还是要听的,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千万别以为田叔装酷,其实他一点都酷不起来。

想想,刘启曾经对袁盎的态度,田叔是知道的,那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窦太后对刘武的感情,那是全地球的人都知道的,母子俩好得就差没拴在一起了。至于刘启对刘武的态度嘛,就像天上的月亮,月朦胧,鸟朦胧。看上去,他心底也朦胧,啥底子都没有。

带着一颗没底的心,去查一场没有底气的案,只能是这样:活儿照干,但谁都不能得罪。

田叔不是郅都,只认皇帝,不认太子。田叔只能是不但要认皇帝,认窦太后,还要认梁王。只有一个人他不认,那就是他自己。只有一种原则他可以遵守,那就是没原则。

于是,田叔到梁国后,该找的人,他找了;该开的会,他开了。当然,他还没有彻底消极怠工,凶杀案的幕后指使者还是找到了,两个人:羊胜,公孙诡。

那么,凶手在哪里?不知道!

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吗?不知道!

接着,田叔派人回长安城,如实汇报。

没想到的是,刘启较真了,他再次派出使者,督促田叔和梁国有关部门:加大力度,继续查!

可是,第二批人来了之后,不久又传回话,还是没抓到人。来来回回,总共来了十余批使者,还是这个结果。

这时,刘启火气来了。就两个人,梁国就这么点大,竟然抓不到人?就算公孙诡遁地,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就算羊胜奔月,你们也要给我把他揪下来。

于是,刘启再下狠诏:你们听好了,抓不到人,梁国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通通做好思想准备。

做好什么思想准备呢?还是不知道。

刘启没有明说。

皇帝着急,田叔反正不着急,可是梁国的高官们,无人不替自己头上那颗人头着急。于是,梁国高官们决定全力以赴,揪出两个主谋。

梁国一方,此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是内史韩安国。

韩安国,梁国成安(今河北省成安县)人。精通韩非子法家及杂家学说,早年游说诸公,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刘濞的吴楚联军攻打梁城时,韩安国一马当先,运筹机变,为梁国之完壁立下汗马功劳。从此,声名鹊起,得宠于梁王。

抬头打仗,韩安国是能手;低头做官,他更是能手中的能手。为了对付刘启问责,他首先在梁国展开地毯式搜索,结果空空。再搜,还是空空。

真可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时,韩安国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公孙诡和羊胜不会长翅膀,他们不会飞上天去。他们当然也不会傻到逃到别国去,想跑海南三亚去,还是再等上一千年吧。

那么,两个主谋会藏身在哪里呢?哦,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此二人,必定躲在梁国。

梁国所在,唯有一个地方没有搜到,梁王宫室。

可公孙诡和羊胜真躲在梁王府中,说明受了梁王的庇护。梁王之所以庇护,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主谋。这下子,事情就更难搞了。

什么顺藤摸瓜,这下子,可是摸到炸弹了。

事情是死的,脑袋是活的。韩安国认为:皇帝下达的任务,就是抓到公孙诡和羊胜。至于梁王到底有没有插手此事,关韩安国他们屁事呢?目标降小了,问题可就容易多了。

于是乎,韩安国立即想到了一个让梁王交人的好办法。

对,就这样办。

首先,韩安国求见梁王刘武,他一见到刘武,立即跪下磕头撞地,大哭大喊:“大王啊,我没有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请您快快将我赐死吧!”

刘武很平静地看着韩安国,说道:“搜不到就继续搜,值得你去死吗?”

韩安国流涕满地,继续说道:“臣死事小,但因此连累大王,臣就该死千次万次,也不足弥补罪过啊!”

刘武:“连累到我了,有这么严重?”

韩安国:“大王端坐宫中,真是两耳不闻宫外事。请问,大王您和临江王刘荣比,哪个对陛下更亲?”

刘武:“当然是临江王。”

韩安国:“这就对了。临江王只因为太宗庙墙外余土一事,都要被召回长安质问,最后被整死于中尉府中。现在梁国出现凶手一事,按理首先怪罪于大王。而大王之所以无事,源于窦太后宫中哭泣求情。如果大王不醒悟,窦太后百年之后,您还能坐得住梁国吗?”

说的是大实话啊。

既是大实话,又是大狠话。刘武一听,先是一愣,后是一傻,还没等韩安国说完,他的眼泪也流出来了。

梁王的眼泪,那是恐惧的眼泪。死亡是一把尺,无论贵贱,无论贫富,任何人到了它面前,其结果是一个样的。或许,死对刘武来说,还是小事一桩。问题是,在他看来,手足相背,杀祸加身,就算他下地狱,又以何脸面见窦太后呢?

刘武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然了,残酷的政治是不相信眼泪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

刘武脸上淌着泪,无助地看着韩安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韩安国安慰刘武道:“大王不要怕,正所谓世间之法,一物降一物,一招解一招。只要咱们团结一致,找到公孙诡和羊胜,大王将无事矣!”

刘武问道:“这招管用吗?”

韩安国:“绝对管用!”

刘武:“谁说的?”

韩安国:“我说的!”

刘武:“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找到公孙诡和羊胜。”

刘武此言一出,韩安国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准确地说,公孙诡和羊胜,不是要找到他们,而是要刘武交出。因为,这两个主谋,肯定就藏在梁府。

一想到这,韩安国不由拍拍脖子上的头,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下子,保住它不落地,应该是没问题了!

刘武终于交出了公孙诡和羊胜,不过他交出来的是两具死尸。

消息马上传回了长安,刘启一听,极是郁闷。他没想到结局竟是这个样子。两个死人,顶了十余条人命,刘武这个算盘,实在精得很。

可是人都死了,尽管死无对证。不过这个刘武,似乎必须要给他一点教训。至于什么教训合适,还必须等田叔的报告回来。

然而,就在刘启静候田叔的时候,有人捷足先登,主动前来替刘武说情了。

此人,正是王皇后的长兄,王信。

王信当然不是白跑腿的。他之所以要替刘武说话,是有人警告他:如果刘武获罪,你也没好结果。

理由是,刘启治了窦太后的至亲,窦太后肯定也要找刘启的亲信来治罪发泄,而听说王信兄你做了不少不守规矩的事,很容易被窦太后抓住把柄。所以,主动救刘武,等于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赶快行动吧!

然而王信说情,犹如刘启咳嗽时给他喝了碗糖水,气是消了一些,但心底的怨气想一笔勾销,那实在是扯淡。

兄弟之间已经情断恩绝,摊牌是迟早的事。

五、伤心落幕

这个田叔,怎么还没回来呢?真是的。此时,窦太后闻听刘武出事,忧食不进,日夜哭泣。

的确,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刘武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毛病都在她身上。女人,天生是情感动物。如果当初冷静从事,小爱让大义,守规行矩,那么结果可能就是皆大欢喜。

哎,读了一辈子的老子,竟然还是没有参透政治的艺术。现在事情都闹大了,埋怨似乎都是没用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这对亲儿子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那么,有没有希望让他们握手言和呢?

窦太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田叔。田叔是刘启派出去的,刘武是死是活,完全系在他的一张嘴上。

于是,刘启等田叔,窦太后也盼田叔。等得他们脖子都伸长了,田叔也终于回来了。

但是没想到,田叔半路上做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田叔把他收集的刘武所有的犯罪事实证据,全烧了。

是真烧,不是假烧。烧完了,田叔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就回长安见刘启了。

必须说明,田叔没有受到任何人威胁。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以前都说过了,他的出镜率不高,但是玩政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之所以采取如此计策,理由无非如下:只讨好一边,只能等于送死。讨好一边,不如讨好两边。所谓艺高胆大,田叔自信自己找到了两边都讨好的绝招。

田叔见到刘启时,只有一张嘴巴,两手空空。刘启不由纳闷地问道:“梁王有罪吗?”

田叔:“有罪,而且是死罪!”

刘启:“证据呢,拿出来我看看!”

田叔:“证据我已经烧光了。不过陛下,臣建议,您不必过问梁王的事了!”

刘启:“为何?”

田叔:“制梁王伏法,法律胜利了;但是,窦太后却输了。窦太后食不甘味,睡不安枕,请问,陛下您觉得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

刘启:“……”

田叔一看刘启犹豫的样子,心里就有底了。刘启如果希望窦太后多活几天,那就不得不听他的了。

果然,刘启沉思片刻,终于明白,田叔所言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谋:法律胜,不算赢;窦太后开颜,那才叫真正的赢啊。正所谓,知刘启者,非田叔者也。

刘启对田叔之计深以为然,让他当即动身进宫谒见窦太后。

此时,窦太后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

田叔见到窦太后,首先说道:“臣向太后请安来了。”

窦太后:“田叔您别多礼,有话直说。”

田叔:“好,那我就直说了。窦太后想听好消息呢,还是想听坏消息?”

窦太后:“哎呀呀,别绕弯子了。好的坏的一起说。”

田叔:“明白说吧。坏消息没有,好消息倒有一个。暗杀袁盎等人,与梁王无关。这事只是公孙诡和羊胜俩人阴谋行事,梁王根本就不知道。公孙诡和羊胜已经伏法受诛,梁王无恙矣!”

多日以来,窦太后茶饭不思,梦里恍惚,形容枯槁。现在,她听到田叔这番话,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枯木逢春。

窦太后的眼泪又溢了出来。这是苦尽甘来的泪水,悲尽喜来的大欢!这个田叔,实在可爱极了。苍天有眼,高祖不诛田叔,原来是留下来救俺太后一命。

我相信,窦太后此时最渴望的一件事,就是立即见到爱子刘武。最最渴望的是,看到刘武和刘启好若当初,与车同辇,交杯同喜。

说刘武,刘武就真的来了。

那时,梁王刘武上书刘启,允许他朝请。这个要求很及时,太后正等着你呢,刘启批准了。

到刘武朝请之日,与往常一样,刘启派出天子仪仗郊迎梁王。但是,当汉使抵达效外时,左等右等,不见梁王。

最后竟然发现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梁王失踪了。

消息传回汉宫,刘启慌了,窦太后傻了。紧跟着,窦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号啕大哭:“天杀的,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皇帝果然杀了我的小儿了。”

窦太后嘹亮的哭声,仿若沸腾的开水,煮得刘启心里一阵阵地难受。梁王明明不是我杀的,他玩失踪了,此等罪过栽到我头上来,老天实在太不讲道理了。

就在刘启和窦太后泪眼相对,彼此埋怨无语时,突然,刘嫖公主传话来,梁王回来了。

窦太后和刘启当即又惊又跳:“真的回来了?”

刘嫖公主说道:“是真的回来了。梁王正在未央宫的北门。”

窦太后和刘启当即奔往北门,果然梁王在也。

原来,梁王自认有罪,不应受刘启之郊迎,更无颜消受刘启的厚待。所以即将入关时,他乘坐布车,潜入刘嫖公主处,来个先抑后扬,背负刀斧和砧板长跪未央宫前,以表谢罪之诚意。

刘武这成功的一幕表演,让窦太后及刘启,包括在场所有内心充满温情的人,全都流泪了。

正所谓风波患难情更深。窦太后终于如愿以偿,看到她所希望看到的一切:刘启兄弟俩,终于破镜重圆了。

窦太后高兴得太早了。眼前这一切,我只能这样说,假相,全都是假相。花落可以重开,酒尽可以重酌,破镜重圆,可是裂痕仍旧在。这是一种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刘武马上发现了他和刘启内在的裂痕:刘启待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亲热了,甚至出门打猎,再也不同车共辇了。

终于,两年后,裂隙彻底爆发了。

公元前144年,冬季,十月。

刘武来朝,像以前一样,申请多逗留长安几日。但是,刘启一反常态拒绝了。其理由是:按老规矩办事,够本了就回去吧。

有必要交代一下。按汉朝规定,诸侯王进京朝见,跟皇帝见面的次数是四次。第一次初到,单独进宫拜谒,叙家常,还人礼,皇帝设宴款待,此次谓之“小见”;第二次,正月初一(汉以十月为岁首,正月初一,即十月一日),诸侯王捧璧献上,皇帝谢贺还礼,此次谓之“法见”;再过三天,皇帝为侯王设下酒宴,赐给他们金钱财物;再过两天,诸侯王又入宫“小见”。然后,准备辞别归国,一共不得超过二十天。

曾经,汉朝规定的二十天是不能满足刘武热恋窦太后的感情的。刘启也曾经批准,刘武在长安想玩多少天就玩多少天,不必在意规矩,而刘武曾经逗留长安,最长的纪录是半年。

回首往事,兄弟执手相望,同车载奔,惹得天下引颈直流口水。如今,二十日一到,不打折扣,直遣兄弟,真是凉透了心。

只能这样说,刘启对刘武的心,已经死了。

同年,冬,梁王归国;夏,四月,梁王刘武薨。

死因:抑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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