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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专权——短命皇帝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5:22 0

一、考察

公元前74年,霍光特别孤独。孤独的原因在于,对手走了,不是对手的也走了,连他的朋友也跟着走了。

这年夏天,四月十七日,刘弗陵崩于未央宫,年仅二十岁。

刘弗陵英年早逝,对霍光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此时,估计刘彻老人家在地下闻知此讯,也是痛彻心扉。什么世道,该走的都走光了,不该崩的却也崩了。

霍光一时真是手足无措。首先,刘弗陵腾出来的空位由谁来坐;其次,属于他的这个时代,汉朝到底走向何方,他心里没底。

不要说后面的问题,仅选任新皇帝,就让他头大了。刘弗陵走了也没关系,可问题在于,他连个儿子都没生。

既然这样,就只能翻开血统谱,看看哪个最合适。

如果按血统论,那非刘胥莫属了。刘胥是刘彻儿子群中,最具生命力的一个,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世上瞎混着。

霍光知道世上有一刘胥,但他什么都没说。很快,他召开了一个部长级会议,跟众卿磋商物色新皇帝人选。没想到,在会上果然有人提议立刘胥为皇帝。这时候,霍光想不说话都不行了,他不得不表态。

霍光的意见是,让刘胥当皇帝,肯定不妥。原因很简单,刘彻生前,就特别不喜欢刘胥,因为刘胥整天好玩好斗,不学无术。

事实上,这些原因只是摆在桌面上的话。

霍光不选刘胥,真实原因有二:首先,刘胥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德才均无,且已定型,由这样的人做皇帝,那还得了?其次,刘胥和刘旦是同母兄弟,刘旦被霍光整死,难道刘胥上台会放过霍光?

如霍光所料,刘胥的确不是什么好货色。一直以来,刘胥两只眼睛轮流值班,盯住刘弗陵不放。他之所以盯刘弗陵这么紧,是因为他发现了新情况。这个新情况是,刘弗陵年纪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女人们替他生出一子。

如果刘弗陵生不出儿子,那他这个当哥哥的,希望可是大大的。于是乎,刘胥天天祈求苍天闭眼,少管闲事。同时,他还请来女巫,诅咒刘弗陵断子绝孙。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刘弗陵断了子绝了孙,还崩了命。这下子,刘胥乐坏了。是的,天堂仿佛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可登堂入室了。

然而,刘胥却不知道,他有当皇帝的机会,却没那个命。霍光犹如拦路虎,让他半步也不得向前。更可怕的是,霍光已将目光锁定了一个新人选,要彻底断了刘胥的野心。

霍光瞄上的人,名叫刘贺。你可以不知道刘贺,但你应该知道昌邑王刘髆,刘贺是刘髆费了不少力气生出来的。如果还不知道刘髆,那也没关系,你肯定知道另外一个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那个人,就是李广利。

曾记否,李广利当年出征匈奴,临走前强烈建议刘屈氂丞相,力扶刘髆登太子位。没想到的是,李广利在前线奋战犹酣之际,后面却传来了坏消息。刘屈氂受巫蛊牵连,同时立太子的阴谋又泄露,被拉出去斩了。因此,李广利走投无路,最后投了匈奴。

在那场恐怖事件中,刘彻放过了刘髆。尽管如此,太子之位,彻底与刘髆无缘了。后,刘髆卒,其子刘贺接班,当了昌邑王。

然而,刘胥和刘贺两人,从辈分上说,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而我们知道,汉朝继承皇帝的规矩是嫡长制。没有嫡,就应该立长。霍光要立刘贺,废刘胥,废长立幼,凭什么呀?

的确,这是个头疼的问题。封建王朝,凡是上位者,必须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天下不服。霍光如果不能从理论上解释废长立幼的合理性,贸然迎立刘贺,接下来就算刘胥不闹事,也不知道哪个人会跳出来惹出事端。

事实上,要解决这事,也不是很难。所谓理论,全在嘴上,就看你会不会说。当然,这话不必霍光查经阅典,亲自张嘴。此时,有一宫廷郎官主动给霍光上了一道书,引例论证了废长立幼的合理性。

郎官主动上书,那是胡扯。我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戏。霍光是导演,郎官不过是台上蹦的。那郎官引了周事,说了两例废长立幼的故事,最后还总结说,古人都能做的,我们当然能做。只要合适当君王的,哪还管他是长是幼呢?

郎官这道奏疏,霍光仔细看了,并做了批阅,然后转给丞相。田千秋走后,汉朝新换了一位丞相。谁也没想到,这位新丞相竟然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杨敞。

杨敞看了奏疏,啥话都没说,又转众卿传阅。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废长立幼,迎立刘贺。很快,上官皇后下诏书,派少府和中郎将等人,迎昌邑王刘贺进京,准备登基。

刘贺,生于公元前92年,他当昌邑王的时候,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刘贺这辈子,说不苦也挺苦的。他有娘生,却没爹养,打小就是一顽童。长大后,用现在的话说,简直就是一问题少年。

首先,他不爱读书,特别爱玩,而且玩得还特别疯。哪里好玩,就扑哪里去,简直是玩一行爱一行。除此之外,还特好吃。一个人吃不过瘾,召人陪吃还不过瘾,甚至还跑到厨房见肉就啃,仿佛他前辈子就没吃过肉似的。

其次,这厮还特无礼。作为贵族,两个六艺是必须精研的。第一个六艺,就是《诗》《书》《礼》《乐》《易》《春秋》六部典籍;另一个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种基本技能。贵族以两个六艺要求子弟,无非就是要将他们培养成德才兼备的贵族接班人,如果命好,说不定还能混个皇帝候选人。

然而,从小缺乏管教的刘贺,简直就是一匹没装过笼头的野马。要才无才,要德无德,简直就是不像话。不像话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快乐就行。所以,刘贺丝毫没有愧疚感,该怎么玩还怎么玩,该怎么吃还怎么吃。甚至有时候高兴,还要带一帮人野外赛马,丢命的事都不怕。

刘贺的所作所为,有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替他着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吉,一个是龚遂。王吉是昌邑王国的中尉,龚遂是昌邑王国的郎中令。

王吉曾经给刘贺上书,那书写得又臭又长,总结起来却只有一句话:昌邑王您也算成年了,该收心读书了。您现在应该只想两件事:一件是读书,和古之圣贤交流对话;一件是树立远大理想,就算不是以天下为己任,至少也得替自己的将来打算吧。

王吉的奏疏,刘贺看了,很不以为然。然而,他还是假装诚恳地对中尉先生说道:“多谢您老人家的批评和指教!”然后,为了奖励王吉,赏了他五百斤肉,“肉五石,干肉五包”。

赏赐完毕,他又找人玩乐去了。

事实上,年轻人爱玩,经常把长辈的话当作耳边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犯此毛病的,刘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想当年,刘彻十七岁时,年少轻狂,经常偷偷溜出长安,带着一帮心腹去野外打猎,而且一玩起来就没完没了。

那时,刘彻的老妈王太后管他可严着呢,再往上还有一个窦太后也盯着他,可他还是照玩不误。如今,刘贺无人管教,打个猎、遛个马也是正常之举。然而,与刘贺不同的是,刘彻打小好读经书,胸怀天下。刘贺是就知道玩。

不过,刘贺本质也不算坏,他吃的不过是缺乏教育的亏。面对如此贪玩的少年,有人认为,仅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软话听不得,那就得来点狠的。

得出以上那番教育至理名言的人,是郎中令龚遂。龚遂为管好刘贺,采取以下方法:首先,要求刘贺的老师加强辅导,监督他按时做作业。所谓做作业,就是读背儒家经典。

其次,就是亲自上阵,基本上见一次就批评一次,而且每次总是挑难听的话,骂刘贺的缺点。于是乎,刘贺一听到龚遂张嘴,马上捂起耳朵就跑,比兔子逃得还快。

如果每次都让刘贺跑掉,那就白费心思了。龚遂也不含糊,刘贺一跑,他就猛追,追上刘贺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猛哭。龚遂这一哭,弄得刘贺很不好意思,不禁吃惊地问道:“不就是不听你的话吗?有什么好哭的?”

龚遂说道:“我不是哭你不听话,我是哭你快要完蛋了。”

刘贺迷惑不解地问道:“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

龚遂说道:“你天天这样好玩,终有一天会将自己玩废的。那时,你哭都来不及了。”

刘贺很无奈地说道:“你的心思我懂,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龚遂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之所以沦落成今天这模样,都是被你身边那帮心腹教坏了。这样吧,我给你换掉你身边那帮跟从,用新人重新调教你,如何?”

刘贺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很快,龚遂精心挑选了一批人跟随刘贺。然而不久,刘贺就开始发牢骚了。因为龚遂给他安排的这些人,只会读书,一开口就是子曰子曰,晕死人了。而且,这些人不会喝酒,也不会逗乐,一切按部就班,形同木偶,简直闷死人。

刘贺犹如被架到火架上烧烤的鸭子,终于憋不住骂娘赶人了。最后,他又将原先陪他吃喝玩乐的那帮朋友,一个个都找回来陪他了。

这就是真实的刘贺。吃喝玩乐,乐此不疲,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难道霍光就不了解他那副德性吗?可是,既然了解,为什么不选别人,偏要选一个比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还要爱玩的人来当皇帝?

事实上,霍光是有苦难言啊。请看看刘彻的家族谱,你就明白霍光有多为难了。刘彻生有六子:戾太子刘据,齐怀王刘闳,燕剌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昌邑哀王刘髆,汉朝第八任皇帝刘弗陵。

刘据育有一子,名唤刘进。当年,刘据被逼造反,刘进随父逃亡湖县,后被害死。齐怀王刘闳,混得特惨,短命无子,封国被除。刘旦和刘胥就不用说了,狼子野心,地球人都知道这俩兄弟是什么货色。如果让他们当皇帝,还不如直接把汉朝这帮高官先杀了。

现在,终于明白霍光的难处了吧。不是他不想挑个好的,是他根本就没的挑。

尽管说,刘贺这孩子贪玩好吃,文盲一个,不算靠谱。不过相对刘胥来说,可就好多了。怎么说,刘贺也只是好玩罢了,这孩子本质还不算坏。更重要的是,玩物者,必胸无大志。所以,刘贺和刘胥,一个是胸无大志的孩子,一个是野心勃勃的大叔级人物,霍光还是愿意挑选前者。

说了半天,我们总算明白了,刘贺之所以能被选上皇帝,一个字:命。世间之事,当我们不能按常理推演和解释的时候,只好将它推给命运。刘贺准备当皇帝那年,不过十八岁。他活了十八年,玩过种种好玩的事,不过,打死他也不相信,最好玩的事竟然是有一天被人拉出去当皇帝。

正所谓,好运来了,跌倒都要捡黄金。然而,刘胥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被人家说不安好心,极不靠谱。或许是,有些人,天生所具有的,就是有些人天生所追求的。他们刘家俩兄弟奋斗一生,却不如人家一个贪玩的孩子拿得轻快。这是什么世道?郁闷啊。

做自己的皇帝,让别人哭去吧。那时,刘贺一听说中央要召他进长安当皇帝,乐得就差没飞起来了。

刘贺接到的诏书,是以上官皇后的名义下达的。诏书抵达昌邑王国的时候,正值初夜,整个王宫都点着火烛。当刘贺激动地打开诏书一字一字地念起时,全宫的人都欢呼起来,王宫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一夜,刘贺成为欢乐海洋里最为幸福的一朵浪花。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仿佛是假的,又仿佛是做梦。

第二天,刘贺依然激动难抑。中午,他突然宣布,立即启程进京。

二、新天子

那时,刘贺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当夜就飞进长安未央宫登基。然而,他只知道猴急,却不懂做皇帝的规矩,此前竟然也没人教他。事实上,就算是教他,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那么,做皇帝的规矩是什么呢?很简单,准备辞让三次。理由也是千篇一律的,说天下能人辈出,自己不够资格,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这不是谦虚,这叫作秀。这个政治秀,自刘邦开国以来,已成传统。刘邦之后,将此传统演得最为成功的,恐怕就是刘恒了。

当年,吕雉势力倒台,陈平和周勃商议选皇帝,最后敲定了代王刘恒。然而当长安旨意发到代地时,刘恒非但不兴奋,反像要被人家推出去踩地雷似的,弄得全家都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于是,他先是辞让。辞让没通过,又开会讨论,会议上辩论激烈,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最后,只好派人去长安探虚实,摸清情况,然后才慢吞吞地前行。

到了长安后,刘恒低姿态出场,一秀再秀。最后,终于坐稳屁股,天下在手,任其拿捏。当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刘恒之所以成功,跟他的成长经历有莫大关系。

刘恒早年经历过很多苦难,比如吕雉时代的政治风波,其无论是心智还是心理,都过早成熟,这是其一。刘恒自小就被老妈薄太后严加管教,修身养性、韬光养晦,终成大器,这是其二。

反观刘贺,要家教没家教,要磨炼没磨炼,简直就是一有头无脑的小混混。如此这般,他手无寸铁就要出去闯荡江湖,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以上这些,昌邑王国中尉王吉是知道的。所以,在刘贺动身之前,他还特别写了一封书,告诉刘贺到长安后,必须注意两件事:第一,就是谦虚,谦虚再谦虚。第二,听霍光大将军的话,做个乖孩子。不乖的话,可能连糖都没的吃了。

看了王吉的奏疏,刘贺一笑置之,将王吉的奏疏一丢,拍拍手就走人了。

在刘贺看来,以前昌邑王国是他的,他爱怎么整就怎么整。现在,天下就快是他的了,他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所谓霍大将军,能管得着他吗?

于是乎,刘贺双脚才迈出门,就在路上耍起了皇帝的派头。先是,来到济阳(河南省兰考县东北十固阳镇),叫地方政府给他贡献特产。此一特产是长鸣鸡,据说很珍贵。然后,到了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市东北),命奴隶总管给他弄美女,以解旅途寂寞。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刘贺也知道不像话,所以把美女偷偷地藏在车上。没想到,到了湖县(河南省灵宝市西),就被中央迎驾的使节发现了。

于是,使节找来昌邑王国国相训话。国相很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就只好找到郎中令龚遂。龚遂一听,二话不说,直奔刘贺处,质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刘贺理不直,气却很壮。他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根本就没那回事。”

龚遂说道:“没那回事,为什么车上会有人偷藏美女?”

刘贺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事不是我干的。”

刘贺是个什么角色,龚遂是知道的。然而他知道,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够了。因为他来找刘贺质问,不是要算账,而是要替对方找个替罪羊。

于是乎,龚遂又对刘贺说:“既然你不知道这事,那肯定是奴隶总管干的好事了。这等破坏礼教的事,您准备怎么处理?”

刘贺一时无语。最后,刘贺很无奈地听从龚遂的建议,将奴隶总管杀了。

龚遂想,通过这次血的教训,刘贺应该学乖点了。如果是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让他太过操心了。事实上,龚遂太过乐观了。让他哭都哭不得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呢。

路上干那些荒唐事就算了,还有一笔更荒谬的呢。刘贺这一路去长安,基本上是半飞状态。见过猴急的,但没见过如此急的。仅从昌邑王国出发,抵达定陶这一段距离一百三十五里,一路都是刘贺一行人赶路跑死的马。按此计算,刘贺要到长安,到底要跑死多少匹马?我想,这个数据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必须向刘贺学习的。他长途奔波,马死无数,竟然还能保持高昂的精神,最后,胜利抵达霸上。

长安派来的大鸿胪已经在此等候。大鸿胪见到刘贺,叫他换乘皇帝御用车辇。刘贺一点儿也不谦虚,坐上去就走了。在车里陪坐的是郎中令龚遂,车队即将到长安东都门时,龚遂告诉刘贺:“长安到了,赶快放声痛哭!”

龚遂为什么叫刘贺哭?别忘了,刘贺此趟来,不能只记得是为当皇帝而来的,他在登基之前,还必须做一件事——奔丧。

如果刘弗陵不崩,哪来刘贺当皇帝的大好机会?所以,刘贺必须感谢刘弗陵,祝人家天堂路上一路顺风。

我认为,哭泣是一件技术活,亦是一项艺术活。哭得好,钱财滚滚,江山易得。哭得不好,别说江山,估计连老命都保不住。中国历史上,有多少优秀的政客,练就一身哭功。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需要,他都能哭得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然而,刘贺却真诚地告诉龚遂:“你别叫我哭,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刘贺这话搞得龚遂哭笑不得。连秀都不会作,这皇帝他能当多久呢?真是个未知数啊!龚遂也没办法,对刘贺说:“现在哭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先酝酿一下感情,待会儿到了内城,一定得哭。”

刘贺点点头。于是,刘贺的车一到城内,龚遂就提醒刘贺,进城了,该哭了。

这时,刘贺两只眼睛明亮如灯,他告诉龚遂:“感情还没酝酿好,等到了未央宫再哭吧。”

龚遂无奈。他看着刘贺,犹如看着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这个猴子,仿佛不知人间世故,更谈不上什么政治伎俩。凭他这一身泼猴脾气,不知在长安城是否会有好日子过呢。

龚遂问刘贺:“你能保证到未央宫前哭出声来吗?”

刘贺:“应该没问题吧。”

龚遂:“你不要跟我说应该,而是保证你一到未央宫,眼泪必须哗啦啦地流出来。”

刘贺:“此话怎讲?”

龚遂:“很简单,你到未央宫如果还不会哭,你就别想在长安城里混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基本程序,一定要记住了。我们昌邑王国的丧帐,设在未央宫门外御用大道北面,丧帐前有一条南北小路。你一到小路,立即下车步行,面向西边,伏拜在地,然后痛哭流涕,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可以止哭。”

龚遂的话,吓到了刘贺。刘贺一听,坚定地说道:“请放心,这个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果然,刘贺一到刘弗陵的灵堂,哭得死去活来。灵堂外面,龚遂一听到刘贺的鬼哭狼嚎之声,那颗悬得快要蹦出来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六月一日,刘贺接受皇帝玉玺,顺利登基。

在汉朝历史上,皇帝混好混坏,基本上可以用时间作为计算单位。上一等的,可用十年为计算单位;次一等的,以年为计算单位;再次一等的,以月来计算;最次一等的,以日来计算。

按以上方式排行,倒数第一的名次,非刘贺莫属了。历史是残酷的,也是爱开玩笑的。刘贺可能想破脑袋都没料到,人家当皇帝是顺着数日子的,他却是倒着数的。六月一日这天,开始了他的倒计时皇帝生涯。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刘贺还是懂的。于是,他一上台,就干了三件让霍光郁闷万分、让龚遂心急如焚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大张旗鼓地一批批地提拔官员。刘贺提拔高干,有两大原则。凡是跟他玩得好的,一律升官;凡是昌邑王国出来的干部,一律往长安城调动。于是,在刘贺思想方针指导下,过去在昌邑王国跟随他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全都人模狗样地在长安城招摇过市。

第二件事是,继续发扬享受至上精神,将吃喝玩乐进行到底。按规矩,刘贺到长安后,必须先替刘弗陵守丧。古人的丧礼是很严的,守丧的期限往往以血缘关系为标准,长短不一。然而,刘贺玩性大发,不顾规矩,竟然在守丧期间带着一帮玩友跑到御花园斗虎玩豹,乐而忘返。

第三件事,就是故意跟霍光大将军顶牛。以上两事,即为例证。还记得吗?刘贺动身来长安前,中尉王吉曾上书建议他当了皇帝,要低调、谦虚,最好事事听霍大将军的。事实证明,王吉的话是白说了。刘贺非但没放在心上,甚至采取极端态度,对霍光不闻不问。想让他对霍光早请安、晚请示,门儿都没有。

刘贺的叛逆行为,看得龚遂整天眼皮直跳,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就差心脏病发作了。都是娘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自汉朝立国以来,见过疯玩的,还没见过玩疯的。今天的刘贺,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怎么办?怎么办?说不听,劝不来,骂不行,难道就这样听天由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自己毁掉自己吗?着急之下,龚遂又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安乐,曾经是昌邑王国的国相,现被刘贺调入长安当了长乐卫尉。

龚遂一见到安乐,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他一边哭,一边悲痛地说道:“咱们的昌邑王当上皇帝后,玩性非但没减,反而一天天地升级。我利嘴磨破、好话说尽,却一点儿都不管用。按此速度玩下去,不会很久,肯定就会出事,到时咱们这些跟班的都得跟着报废。本来,我想辞职,却又不被允许,想疯,又怕被人识破。搞得我整天里外不是人,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龚遂说这话,意思很明显:反正我是没招了,大家想在长安混得久一点儿,就得群策群力,拯救刘贺。刘贺好了,大家才好,都是坐一条船出来的,这个道理就不用多说了。

事实上,龚遂对安乐哭诉的那些话,也是白说的。很简单,龚遂整天操心都没辙,安乐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既然如此,现在的情况就只能是,坐等刘贺出事、大家都完蛋的那天。

果然,霍光这时已经坐不住了。

谁都知道,霍光算是老江湖了。老江湖的生存之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他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直捣死穴,一招搞定。不过话说回来,霍光迎刘贺进京,不是要打击他,更不是要搞死他,而是要帮助他如何做一个出色的驾驭国家的皇帝。

所以,面对刘贺一连串的瞎闹,霍光认为,应以救治为主。孩子嘛,要允许他犯错,给他一个宽松的成长过程,那是必须的。如果实在救不了,再考虑下一步棋。

当然,霍光要治病,不需要他亲自操刀。很快,就有一猛人主动跳出来,直奔刘贺而去。

即将闪亮登场的猛人,名唤张敞。张敞,字子高,河东平阳人(今山西临汾西南)。其祖父做过上谷太守,父亲曾长期跟随刘彻,官至光禄大夫。到张敞这一代,入朝做官仍然是张家的光荣传统和不懈追求。于是,张敞决定继承祖上遗志,投身官场。

尽管张敞天生具有过硬的政治素质,家里还有不错的后台替他撑腰打气。但是,他不等不靠,主动出击,从基层干起。先是当一乡长(乡有秩),后补为太守卒史,秩俸一百石。

在通往权力顶峰的道路上,别看张敞起点低得离谱,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接着,张敞因工作出色,升为甘泉仓长。不久,又升为太仆丞。

太仆丞,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交通部长秘书。我们知道,霍光刚刚任命一得力干将当了交通部长,那人就是杜延年。张敞当了太仆丞后,立即得到了太仆杜延年的器重。

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丑和混混,然而张敞不是。此时,属于张敞的历史舞台还没有打开。我认为,此时他主动跳出来,不是强出风头,亦不是打捞政治资本,更不是表演作秀,而是为将来做必要的政治热身运动。

多年来,张敞已经逐渐树立了为官风格。那就是,清廉从政、刚柔并济,该出手时就出手。所以,当他看到刘贺等混账人整天做混账事时,终于忍不住了。

张敞给刘贺上了一道奏疏,语气很不客气。他说道:“我们迎你进京,不是让你来玩的,是要看你怎么做事的。你看你登基以来做的什么事,你就知道从昌邑国拉一帮小人进京做官,却对国家大臣不闻不问,连个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

最后,张敞加了一句:“我必须告诉陛下,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请务必及时改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后面的完全可以省略了。张敞相信,刘贺没理由听不懂他说的话。

要知道,张敞是谁的人?杜延年的。杜延年又是谁的人?霍光的。张敞说那番话,是替谁说的?他的声音基本就代表了霍光的声音。这是严重警告的声音。

事实上,刘贺看懂了,也听懂了。然而,他并没有理睬张敞。他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要摆开架势,准备跟霍光火拼一场。

好吧!既然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甩了吧。

于是,霍光迅速召来一个人,独自跟他谈话,商量对策。霍光召来的人,名叫延年。但请注意了,此延年非彼延年,此延年姓田,先祖是齐国人。

在汉朝,有三个牛人同名不同姓。他们分别是:杜延年、田延年、严延年。杜延年,南阳杜衍(今河南南阳西南)人,职务:太仆。田延年,齐国之后,先世徙居阳陵(今陕西高陵西南),职务:大司农。严延年,东海下邳(今江苏邳州)人,职务:侍御史。

这三个人,有所同也有所不同。杜延年和严延年,主修专业一样,都是学法律出身。然而,从政治的生活圈子看,杜延年和田延年都是霍光的人,严延年则不是。相反,严延年还特爱找霍光的碴儿。从三人执政特点看,杜延年的风格是宽厚,老好人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田延年和严延年则是地地道道的酷吏,在汉朝酷吏排行榜上,他们俩可是赫赫有名。

从以上资料分析,我们大约可以知道,为什么霍光偏找田延年,而不找杜延年或者是严延年。首先,严延年不是霍光的人,不能找。其次,要想办大事,就得找狠人。杜延年为人为官,特别仁慈,明显不合要求。

田延年呢,他为人做事够狠,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他先是被霍光重用,任为长史,后来迁为河东太守。任河东太守期间,他雷厉风行,诛锄豪强,因而声名鹊起,连孩子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哭了。

由此看来,要搞掉刘贺,选田延年来当助手,非常合适。于是,霍光一看到田延年,先将刘贺的事情摆明,问这戏怎么收场。

霍光心里想什么,田延年大概是清楚的。他对霍光说道:“既然刘贺不听话,为什么霍大将军不上奏上官太后,要求重新换人呢?”

霍光轻叹一声,慢悠悠地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呀。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废黜君王的事?”

田延年一听,答道:“古代废君选贤的事,怎么会没有?比如商朝时,伊尹当宰相,曾经废掉没用的天子,保护了国家安全。最后,后世非但不责骂伊尹,反而歌颂他忠于国家。”

田延年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地说道:“如果将军您效法伊尹,您就是大汉的活伊尹了。”

田延年的话,犹如春风拂面,吹开了霍光严肃的脸。仿佛一下子,所有复杂棘手的问题,都变得简单多了。

这时,霍光看着田延年,满意地点点头。他接着说了一句:“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车骑将军了。”

车骑将军是谁?他就是由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张安世。

可怕的狼牙,终于露出来了。

三、不乖,就没有糖吃

很快,田延年就去找张安世了。然而,两人刚商量完,霍光却突然听到一个消息:罢黜刘贺的事,可能被传出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刘贺出行,半路被人拦驾。挡他去路的人,名夏侯胜,职务:光禄大夫。夏侯胜一见刘贺,就一声大吼:“陛下出宫,又想去哪里玩?”有下属这样对皇帝问话的吗?

刘贺备受打击,也朝他怒吼一声:“老子去哪里玩,关你什么事?闪开!”

夏侯胜冷笑一声,对刘贺叫道:“你就知道玩,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搞掉你?”

刘贺诧异地看着夏侯胜,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想整我,有证据吗?”

夏侯胜叫道:“我的证据就是天象。天气久阴无雨,说明有人会犯上作乱。”

刘贺一听这话就更急了。要知道,他在昌邑王国当王的时候,曾经梦到过和碰到过种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然后,他还专门向龚遂请教过。龚遂一不做二不休,经常哄他说,他之所以梦到和碰到鬼鬼怪怪的东西,是不良征兆。要多注意积德行善,才能化危为安。

那时,刘贺听到那话,也不揭穿龚遂,总是哼哼哈哈着就应付了事。什么鬼神,什么天意,通通是假话。在他的人生词典里,没有信仰二字。如果有,那就是只相信感觉。他的生活,就是跟着感觉走。

不过,今天刘贺一听夏侯胜这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了。接着,只见他怪叫一声,大骂夏侯胜妖言惑众,不知好歹。

我认为,刘贺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真有天意,为什么他在昌邑王国天天疯狂时,上天非但没整他,反而将他送到长安来当皇帝。可见,所谓天象,实在不靠谱。如果有人说它靠谱,当然就是瞎扯。

刘贺将夏侯胜拿下后,先投入监狱,然后立案,将案卷送到了霍光手里。霍光一看,眼皮直跳,直叫大事不妙,他马上将田延年喊来。

田延年也是郁闷至极。准备废掉刘贺这件事,不超过三个人知道,除了霍光和他,最后一个就是张安世了。奇怪,夏侯胜怎么会知道有人要搞掉刘贺?难道……

一想到这里,霍光和田延年恍然大悟:肯定是张安世泄密了。

霍光一下子就火大了。很快,他就将张安世召来。然而,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霍光质问张安世是不是走漏了风声的时候,他却直喊冤枉。他说根本就不是他泄密的,如果不是有人想陷害他,那就是不知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这下子,霍光疑惑了。张安世不泄密,田延年更不会。那么,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想了半天,三人谁也想不出来。

最后,他们只有使出一招,密审夏侯胜。

没想到,夏侯胜很老实,很快就交代了问题。更没想到的是,他的答案让人直想吐血。他说,他之所以知道有人要搞掉刘贺,不是什么人告诉他的,而是他受了某篇文章的启迪,推理出来的。

夏侯胜这话,一听就是胡扯。然而,夏侯胜却底气十足地告诉霍光:“如果你们不信,去翻一下书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霍光想想,这话说得有道理。于是,派人将书拿来,一翻,竟然还真有那么回事。

夏侯胜说的那篇文章,果然记载了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如果皇帝犯有大量过失,必招天罚。所以,老天使天气阴沉,显示的就是他位置不稳,多数要被臣属搞掉了。

我认为,这话一点儿都不聪明。古往今来,君王不正,不是被人拆台搬家,就是换人。商代夏,周代商,秦一统天下,莫不如此。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夏侯胜竟能自圆其说,不可谓不高。

霍光听夏侯胜这么一解释,最后一想,得出一个结论:行动机密还未泄露,夏侯胜对刘贺那惊人一骂,纯属巧合。

不过,霍光认为,夏侯胜可谓国之忠臣,必须保护。就在这时,有一侍中多次规劝刘贺,刘贺非但不听,竟然还把他关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霍光对张安世下了一道命令:救病宜快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然而,要废掉刘贺,还必须另外一个人配合。这个人,当然就是丞相杨敞。于是,田延年立即去找杨敞,传达了霍光的意思。

自汉朝立国以来,历届丞相可谓百花齐放,面孔多样:兢兢业业者,有如萧何;大智若愚者,有如曹参;阴谋大师者,有如陈平;知难而退者,有如周勃;牛气烘烘者,有如周亚夫;混日子领工资者,有如田千秋。

那么,杨敞属于哪一类呢?一个词:胆小如鼠。遇事时六神无主,简直要了他的命。

那时,当杨敞一听说霍大将军等人要踢掉刘贺,他竟然紧张得浑身流汗,舌头发硬,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他的嘴巴像是缺氧的鱼,啊啊啊朝天张开,却叫不出声音来。

田延年很聪明,一见这架势,也不强势夺情。他告诉杨敞,你再慢慢想下,我先上个洗手间。田延年说完,转身真上厕所去了。

杨敞还在犯愣。一直以来,他做官的哲学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基于以上原则,他从不掺和各种政治派别之间的火拼。所以,以前是上官桀要搞霍光,他假装生病躲到几十公里外去了。现在是霍光要搞刘贺,他也想躲,却只恨地下无洞,跑不掉了。

现在到底怎么办?杨敞几乎要绝望了。

正在杨敞手足无措之际,突然间从东厢里跳出一女子,直奔他而来。杨敞定眼一看,原来是他老婆。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贤内助。我认为,这话放在杨敞身上,基本靠谱。当时,杨敞和田延年在客厅里说话时,他老婆正躲在东厢偷听。杨夫人之所以急着要跳出来,就是要替她的胆小鬼丈夫拿主意。

杨夫人告诉杨敞:“废掉刘贺的事,霍大将军已经决定。他之所以派田延年来通知你,不过是需要你配合一下。如果你还犹豫不决,我们全族人都要成为你的陪葬品了。”

杨敞恍然大悟。原来,在汉朝的政治天平上,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个筹码。

这时,田延年回来了。杨夫人在杨敞一旁站着,杨敞有如天助,他坚定地告诉田延年:“丞相府将鼎力支持霍大将军,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六月二十八日,霍光在未央宫召开中央扩大会议。

除皇帝刘贺以及刘贺的人外,参加大会人员有丞相、御史、将军、侯爵、九卿、大夫、博士等。大会上,霍光宣布讨论议题:皇帝刘贺混账,危害国家安全,请大家就这事讨论如何处置。

在场所有官员,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全都作木偶状。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敢站出来哼哈一声。

正当大家集体发愣时,突然跳出一猛人。此猛人,就是田延年。田延年首先向刘贺开炮:“先帝刘彻将国家托付于霍大将军,将军忠心治国,天下平安。然而刘贺及其属下,自从进了长安,犹如火煮开水,搞得天下沸沸扬扬,鸡犬不宁。如此下去,国将不国,霍大将军又有何脸面见先帝于地下?”

田延年顿了顿,他一手按剑,目光如炬,环扫现场。然后,他又大声喝道:“今日之议,不得拖拉;凡是后应者,剑斩!”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今天这场大会就是谋划好的,要想竖着走出大门,必须站到霍光一边。

于是,当田延年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向霍光叩头,大喊:“将军英明,昌邑王混账,不能再当皇帝了,一切由将军说了算。”

这个场面,霍光甚是满意。此举说明,废掉刘贺已成功一半。接着,霍光率领文武百官,直接朝见上官太后,痛诉刘贺无道。

骂完以后,霍光将他跟众官联名弹劾刘贺的奏疏交了上去。

那个上官太后,就是霍光的外孙女。很快,上官太后下诏:原昌邑王国的官员,一律不得入宫;同时,召刘贺来见。

这招就叫关门打狗。然而,刘贺还被蒙在鼓里。他听闻上官太后召见,随即带着一帮人前往。

此时,霍光已在未央宫外守候。他告诉刘贺:“今天只许你一人进宫,你的人通通在外等候。”

刘贺很是疑惑,问霍光:“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去?”

霍光很客气地说:“对不起,这是上官太后的命令。”

顿时,刘贺心底涌起一股不祥之感。他知道今天这趟来,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然而有多凶,他不知道。

事实上,刘贺的预感是对的。刘贺一人进宫后,他的人全被赶到金马门外。他们发现车骑将军张安世已经率领御林军等候多时了。

此时,刘贺更感不妙。他进宫后,霍光安排几个宫廷随从引他上殿。一路上,刘贺倍感不安。他问随从:“好像我那些从昌邑带来的人,也没犯什么罪,霍大将军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宫?”

陪侍的,没有人能回答刘贺这个问题,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刘贺又问:“那么,你们知道上官太后为什么要召见我吗?”

仍然是一片沉默的回答。最后,刘贺被引到金銮殿前,发现场面异常庄严肃穆。上官太后,装整高贵;左右卫士,手持兵器;文武百官,按序排列。刘贺的心,不禁抽搐起来。

刘贺突然感觉到,他的末日到了。

这时,宫廷尚书令宣读弹劾书。弹劾书很长,但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刘贺荒唐无道,登基二十七天,竟然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不法之事。

按弹劾书所举事实计算,刘贺平均每天就做了四十一件被人抓住把柄的事。这实在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刘贺的一举一动都被霍光记录在案。

这说明什么?大汉的长安,仍然是霍光的长安。刘贺进了长安,处处被监视,却仍然胡搞乱来,真是烂透了。

刘贺那二十七天的皇帝成长史,尚书令读得累,上官太后听得却一点儿都不累。那上官太后,是汉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只有十五六岁。她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越往后听,越是气愤。中间甚至打断尚书令,跳起来大骂刘贺。

刘贺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鸡,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弹劾书终于宣读完毕。上官太后二话不说,当场批准废掉刘贺。接着,霍光命令刘贺起身,接诏书,谢太后。这时,刘贺想申辩几句,霍光很不客气,亲自动手,解下了刘贺身上的玉玺带。

霍光还算客气,扶着刘贺下殿,直送出金马门外。文武百官,都来相送,此情此景,不胜唏嘘。我们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了来时的路。刘贺此时被送出长安,茫茫前路,却不知所归之处。

这时,刘贺向霍光拜辞,说道:“我实在太过愚蠢了,长安真不是我待的地方。”

霍光流泪了。莫名地,他不知何来一阵感伤。

我想,他这眼泪,是替刘贺流的,也是替自己流的。回想当年,陈平、周勃迎代王刘恒进京,何等成功。大汉盛世,由孝文帝起。事隔多年,霍光又履行当年陈平之责,却迎来了一个混账刘贺,刘贺也由此创造了汉朝历史上最短命皇帝的奇迹。这怎么不叫人心痛、悲哀啊。

但是,对刘贺来说,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不久,汉朝群臣上奏,建议上官太后干脆连刘贺昌邑王的名号也罢掉算了,将他放逐汉中,从此远离政治。但是,这个建议被上官太后否决了。

接着,上官太后批准刘贺按原路返回昌邑国,赐他两千户,并封汤沐邑。刘贺当昌邑王时的全部财产,仍归他所有。但是,作为惩罚,将昌邑王国撤除,改设为郡。

好了,终于送走了一个大瘟神,霍光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下子,又该去哪里寻找新皇帝呢?

一想到这儿,霍光又头疼起来了。

四、再次寻找接班人

刘贺走了,他从昌邑王国带来的二百人,却全被拖到长安街斩首。万事总有个意外,当年跟随刘贺的有俩人被赦免。他们分别是昌邑王国中尉王吉,昌邑王国郎中令龚遂。俩人因长期劝谏刘贺改过有功,保住了脑袋。

霍光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个月来,心力交瘁,心神不宁,长安终归平静。然而,现在还不能歇。接下来,刘贺空出来的这个皇帝位,到底要留给谁呢?

留给广陵王刘胥?得了吧。招他来,无异引狼入室,可能十个刘贺都不如他一个人折腾。留给燕剌王刘旦的儿子?那也不行。所谓造反之后,亦不得立,这是规矩。

那么,刘彻近亲还有人吗?答案是肯定的。这时,有人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苦孩子。

曾记否,当年刘据被江充所逼,造反失败,最后只好带着儿女和姬妾集体逃亡到湖县。就在湖县,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所有姬妾全都被追杀。其他人,凡是与刘据交往过的,通通被关进监狱,听候处理。于是乎,一个与刘据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了当时最小的劳改犯。

此人名叫刘病已,又称曾皇孙。起初,刘据纳一鲁国美女为妾,此女姓史,被封为良娣。汉朝姬妾分两级,一级为良娣,二级为孺子。后来刘据和史良娣生子刘进;刘据子刘进娶涿郡美女,生子刘病已。可怜的刘病已,注定为苦难而生。才出生几个月,可怕的巫蛊案全面爆发,不幸沦为史上最小劳改犯。

不过,作为当时世界上最为特殊的劳改犯,刘病已还是享受到了极好的待遇,被关押在大鸿胪监狱。

然而,当时刘病已还在吃奶。监狱只管犯人吃住,没听说过要管犯人吃奶的。那时候,没有奶粉,也没有娃哈哈,刘病已怎么活下去?没人知道。

一个刚从黑暗的母体里爬出来的小孩子,没看见几天光明的阳光,又被投入黑暗的监狱。我不知道,到底是他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他?生存还是死亡,刘病已无力思考,也不懂思考。但是,他在黑暗深处发出的啼哭之声,传出监狱,被一个善良的人听见了。

听见刘病已啼哭的人,名唤丙吉,鲁国人。起初,丙吉在鲁国为狱吏;再,积功劳,被调往长安当了廷尉右监;后来,犯法获罪,丢掉官职。没想到,巫蛊案起,丙吉再度被起用,官复原职,专门负责审判大鸿胪监狱的劳改犯。

丙吉是鲁国人,刘病已的祖母也是鲁国人。说起来,似乎还有些老乡情谊。丙吉很同情刘病已,但绝对不是因为刘病已的祖母跟他是同乡。

丙吉认为,在处理巫蛊案上,刘彻太过疯狂。刘据很无辜,眼前这个孩子更无辜。为了无辜的孩子,他必须出手相救。

首先,丙吉给刘病已找了两个奶妈。奶妈不是从监狱外找的,而是就地取材,从监狱女囚犯中找来的。其次,他给刘病已换了一间干燥的病房。最后,丙吉坚持每隔一天,前来探望。

应该说,丙吉是刘病已人生中第一个救命恩人。然而,可怕的巫蛊案犹如瘟疫似的,蔓延之广,时间之长,让人倍感毛骨悚然。从长安扩散到全国,从几百人到数万人,从一年期限一拖再拖,拖了数年,仍然没完没了。

只要案件没有处理完毕,刘病已就不能出狱。于是乎,刘病已就在监狱中,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最可怕的岁月。

正所谓,好崽难养。刘病已实在是太难养了。后来,刘彻病重,请巫师作法。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巫师,抬头望天,不知何来灵感,对刘彻说了一句话:“监狱里有天子气!”

这句话,让刘彻惊恐万分。莫名地,又激起了他无限杀机。于是,刘彻下令:“所有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罪状无论轻重,一律执行死刑。”

这下子,刘病已死劫难逃了。

死神于深夜降临。来大鸿胪监狱执行命令的,是一个名唤郭穰的宫廷使者。然而,当郭穰如幽灵般飘到监狱大门,轻声叫开门时,却没人理他。

这是怎么回事?郭穰急了。他提声叫道:“开门!俺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然而,还是没人理他。

最后,郭穰几乎要吼起来了。他敲打着监狱大门叫道:“难道全死了吗?快给我开门!”

监狱里的人,当然没全死。至少还有个人活着,这个人就是丙吉。事实上,丙吉已经获取情报,知道郭穰是干什么来的。他更知道,今晚是不眠之夜,更是一个不祥之夜。

为了阻止郭穰执行命令,丙吉想过许多办法,最后发现,没有一个管用。怎么阻止,似乎都是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赖一天是一天。反正,今晚谁死都可以,刘病已就是不能死。

这时,丙吉缓缓开门,走了出来。他走到门口,问郭穰:“三更半夜,请问有什么事?”

郭穰很是郁闷,叫了半天终于出来了一个活人应话。他很不客气,直接说是执行皇帝的命令,所有跟巫蛊案有染的人,不能活到明天。

哦,原来是这样呀。

丙吉眼里仿佛点着了火——驱逐幽灵,必须用火。于是,他看着郭穰,也很不客气地说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犯死罪的犯人,你来错地方了,请回吧。”

郭穰冷笑:“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再说一遍,陛下说了,凡是跟巫蛊案有染的人,无论罪孽轻重,全部斩首。”

丙吉本来也不急,因为他今晚已作好磨洋工的准备。然而,郭穰一语既出,他反讥道:“我的确听不懂你说什么。我这里没有死罪犯人,你要执行死刑,我就不认你这个理。还有,皇曾孙也住在监狱里,难道你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吗?”

丙吉说完,郭穰就吼道:“你有几个脑袋,竟敢违抗皇命!”

丙吉拍拍头,说道:“我只有一个脑袋。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今晚你想进去,门儿都没有。”

丙吉说完,抬起头望着天上数星星。

看来,他是准备豁出去了。

这下子,郭穰就更急了。可是,你急,人家可不急。郭穰瞪眼睛,干跺脚,急吼吼,说软话。俩人僵持一夜,直到天明,还是没有结果。

于是,郭穰只好离去。一回到宫,直奔刘彻处,大告丙吉,说他反了天了,竟然不配合皇帝的工作。

郭穰话音一落,只见刘彻摇头叹道:“天意,天意啊!”

实在太让人意外了。皇帝昨夜还咬牙切齿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变了副脸呢?然而,更让郭穰想不到的是,刘彻说完,又下一道诏书,大赦天下。

这下子,郭穰彻底蒙了。

我相信,郭穰蒙了,估计丙吉听到这话时,也会晕倒的。事实上,我也晕了。只过了一个夜晚,刘彻的思想情绪,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难道是良心发现开了窍?或难道是,又有鬼神托梦于他,劝他迷途知返?

请原谅,我无法给大家一个完美的答案。这个历史心灵的空白,可以允许别人想象、解读、填充,但我无能为力。

不过,我可以给点提示。刘彻说天意一语时,分派出去的宫廷使者,除了郭穰没有完成任务外,其他人都完成任务了。换句话说,除了丙吉主管的监狱外,其他监狱关押的跟巫蛊案有关的犯人,通通被杀。

说到这里,我相信,肯定有人了解刘彻为什么大赦天下了。当时巫师说,狱中有天子气。我相信,刘彻听此一话,只害怕天子气是非刘姓的。后来,当郭穰告诉他,大鸿胪监狱里关的是皇帝的曾孙子,没有死成。刘彻一听这话,只会暗叫庆幸。

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没有死。所谓天子气,莫非就是刘病已?真是这样,皇帝还是刘家的,那就太阿弥陀佛了。所以,刘彻大赦天下,让那个无辜的孩子重见阳光,顺带还上欠刘据的血债,算是了却心愿。

这,就是天意啊。

五、苦命孩子的春天

众所周知,支撑历史发展的,有偶然力量,亦有必然力量。在诸多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中,往往都是偶然和必然两种力量形成合力的结果。对于这个结果,你可以不服,但你必须尊重。因为,它是一个既成事实。

所以在我看来,所谓天意,不太靠谱。但我相信历史上种种带有传奇色彩的巧合。这就好像我不相信谁是天生能中三亿六千万大奖的料,但我会相信谁怎么这么幸运地偶然中了如此大的巨奖。

然而,刘病已到底是大奖还是大灾星。丙吉不知道,也不想管那些。他只知道,刘病已在狱中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不安全。所以,趁刘彻大赦天下之日,替刘病已搬家。

可是搬到哪里呢?丙吉马上想到一个地方,长安市政府(京兆尹)。

别人可能不敢收这个孩子,可长安市政府不可能不接收吧。于是,丙吉立即把刘病已抱出监狱,直奔长安市政府。丙吉怎么也没想到,市政府回了他一句话:“收谁家的孩子都可以,这个孩子我们万万不敢收。”

以汉朝之大,竟容不下一个孩子的双脚?孩子何罪,天理何在?丙吉很无奈,只好让大奶妈把孩子重新抱回监狱。然而不久,大奶妈告诉丙吉,她刑满出狱,不能再带孩子了。

让丙吉头疼的事来了。自从大奶妈走后,孩子日夜啼哭,一刻也未消停过。原来,孩子认人,闻不到大奶妈的味儿,就哭闹起来耍赖了。

于是,丙吉只好私自出钱,请大奶妈重回监狱照顾孩子。同时,丙吉向中央打报告,希望有关部门能给孩子发个伙食费,让孩子能吃点好东西。

不久,打上去的报告有回信了。宫廷财务处的人告诉丙吉,上级没有批准,所以孩子的抚养费,还不能拨。

听此答复,丙吉沉默了。或许,他应该大呼小叫,应该奔走呼告,但他没有。他以磊落坦荡的胸怀,接受了残酷的事实。于是,他省吃俭用,继续供养孩子,并按时探望。

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在命运的河流中,刘病已是那个躺在盆桶里漂流的婴儿。丙吉就是那只坚质的盆桶,盆桶托住了婴儿,却挡不住风雨打击。接下来,刘病已一病再病,几乎要死掉,搞得丙吉居无宁日,日夜操劳。

终于,孩子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的暗流,活了下来。

当刘病已长成小娃的时候,丙吉认为,他不能再待在监狱里了。丙吉准备在孩子长记忆之前,让孩子告别那个黑暗的世界。那么,丙吉要把刘病已挪到什么地方呢?

原来,好人丙吉先生已经打听到,刘病已外曾祖母还活着。于是乎,他决定把孩子送到史家,暂时落脚。

黎明的曙光,正在艰难地撕裂黑暗的铁幕,终于向大地投下一缕光明。刘病已在外曾祖母家落脚没多久,从长安传来消息,皇帝刘弗陵下诏,批准刘病已以皇族后裔身份进宫,享受相关待遇。

我仿佛看见,一条人间大道,犹如剑破长空,正从刘病已脚下向远方伸展。

刘病已上路了。

但是,当他来到长安,人家很客气地告诉他:所谓享受相关待遇,事实上也没什么待遇,也就是供你吃住,其他一切免谈。

换句话说,刘病已只有温饱,享受的是生存权,想过小康生活图发展,基本没戏。更让人意外的是,不久,有人主动跑来告诉刘病已:中央不给你发展权,爷给你。

真是个好人。说这话的人,不是丙吉,而是张贺。

张贺,著名酷吏张汤之子,霍光集团核心人物张安世的哥哥。初,张贺为刘据宾客,很受器重;再,太子刘据造反失败,张贺受牵连入狱;后,张安世上书,替哥哥求情。刘彻特赦,处张贺宫刑。最后,张贺以宦官身份,在宫廷当了事务总管。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张贺看到刘病已,激起内心无数哀伤。当年,多好的太子刘据,德行天下,善待贤客,人气甚旺。然而,一切都成幻象。一夜之间,恶之花开满了天下,世界变了模样。刘据全家,几乎死光,独留这么根细苗于世。这是上天的怜意吗?

张贺决定供养刘病已生活和读书。一转眼,很多年过去了。刘病已顺利发育,长大成人。所谓,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这时,张贺又作了一个决定,准备将他的女儿嫁给刘病已。

然而,马上就有人否定了张贺的决定。

被否定还是小事,张贺还受了一阵痛骂。痛骂他的人,正是他的弟弟张安世。张安世这样骂张贺:“当今皇帝刘弗陵,年纪十八,高大英才。像刘病已这等货色,运气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想有什么发展?可是你,不对皇帝用心一点儿,偏去讨一个落魄孩子的好。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张安世不愧是张汤的衣钵传人。当年,张汤眼里只认得一个人,那就是皇帝。其他人在他眼里,通通是眼屎。今天,在张安世的眼里,如果用现实观点权衡刘弗陵和刘病已,前者犹如绩优股,后者正如垃圾股。哥哥张贺手里有钱放着绩优股不买,竟然投资垃圾股,这不是有病吗?

张贺没有病。张安世只知世有利益,不知利益之外还有一样温情的东西,那就是怜悯。所谓怜悯,就是孟子所谓的恻隐之心。人无恻隐之心,与禽兽无异乎。

用孟子观点去看张安世,他显然不是政治家,只能算一政客。政治家为理想而生,政客为计算利益成本和利润而生。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当然,张贺也不是什么政治家。经历惨痛巫蛊案,或许他已经醒悟,在这个人性荒谬的世界里,他只想做个人。

然而,好人张贺被张安世惨骂后,没有坚持人生独家见解,打消了准备当刘病已岳父的念头。但是,张贺没有放弃好人做到底的人生信念。不能当岳父,那就当月老吧。于是乎,张贺决定替刘病已介绍对象。找来找去,他把目光锁在了一个下属的女儿身上。

张贺的下属,名唤许广汉,时任宫廷某附设监狱管理员。首先,张贺摆下一宴席,请许广汉来喝酒。

酒桌文化,大约有如下三重境界:酝酿情绪,客气小酌,此为一境界;酒入肝肠,豪言壮语,渐入佳境,此为二境界;以酒当水,狂喝乱灌,呼倒喝醉,此为三境界。

要想说事,以上三境界,如果放在一境界,火候不到,办事不佳;如果放在三境界,想说事却说不了,说了可能酒醒后会不认账。所以,最好是放在二境界,只要张嘴出口,一拍即成。

于是,酒过三巡,张贺见火候已到,就开始说事了。张贺告诉属下,说:“刘病已为人不错,跟皇帝血缘关系也特近,前途无量啊。刘病已就是混得差,将来也会封个关内侯。我呀,想把你的女儿介绍给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所谓关内侯,并非真正意义的侯爵。准确地说,他不过是一种准侯爵,因为他只有侯名,没有封邑。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为这虚荣而奋斗不息。不知是酒劲助力,还是鬼使神差,许广汉一听领导要给他找亲家,二话不说,当场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是,酒宴一散场,张贺那下属的肠子都悔青了。

许广汉谢宴回家,把定亲这事告诉夫人。没想到,夫人一听,急得一蹦老高。她撕破喉咙对着许广汉,狠狠地吼了一句:“我坚决不答应这门婚事。”

夫人的嗓门,把许广汉的酒喊醒了。他想想,突然明白了,才知中了领导的圈套。孤儿刘病已,一无亲,二无靠,中央只保证他的温饱,连个零花钱都没有。如此落魄,何来前途?没有前途,又何来无量?

都是喝酒惹的祸啊。看着自家夫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许广汉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可是,事情都说好了。这怎么办?

的确很难办。如果履行承诺,等于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如果不履行承诺,等于把自己往刀尖上逼。得罪了领导,以后还能有敬酒喝吗?恐怕不喝罚酒,也得要穿小鞋了。

最后,许广汉只好忍痛割爱,把女儿嫁给刘病已。

于是,张贺择日,亲手操办。张贺出钱,刘病已出人,许广汉赔了钱又折了女儿,总算把这出戏唱完了。

从此,刘病已吃穿住行,有了新依靠。于是乎,刘病已也像别的公子哥一样,经常外出拜师,学习诗书礼乐;周游天下,结识朋友,斗鸡走狗,亦无所不玩。

那是一段平凡而闲散的生活。然而,在刘病已看来,那是一段同样刻骨铭心的经历。外出求学,打开他更广阔的知识视野;周游天下,增长见识,扩大胸怀。更重要的还有,他经常登高远望祖先的陵墓,青春的血液里,莫名地涌动着豪迈的激情和追求远大前程的冲动。

或许刘病已一直就相信,活着,他注定是为传奇而生的。

果然,后来刘弗陵崩,霍光迎刘贺;刘贺在长安度过了辉煌而又糜烂的二十七日后,被霍光赶出长安。于是,传奇降临在了刘病已身上。

首先推荐刘病已成皇帝首要人选的,不是别人,而是刘病已的救命恩人丙吉。

当时,霍光和张安世等人整天开会,讨论皇帝人选,却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于是乎,丙吉趁此机会,给霍光上书,强烈推荐刘病已当皇帝。

丙吉的推荐书不长,概括起来有两条:刘病已是皇族后裔,跟先帝刘彻血缘关系较近,这是其一。刘病已年纪十八,精通儒学,才干突出,善良温和,非刘贺之流,这是其二。

我想,丙吉还应该加上一条:刘病已人单势薄,让这小青年当皇帝,容易拿捏。然而,丙吉知道,此条不说,霍光应该心知肚明。

丙吉的意见,霍光看了,心也动了。这时,另外一个人上书,更加坚定了霍光选刘病已当皇帝的信心。

第二个主动推荐刘病已的人,是杜延年。请注意,是太仆杜延年,不是大司农田延年。杜延年上书,说刘病已美名在外,建议霍光认真考虑一下丙吉的意见方案。

搞阴谋,耍手段,大司农田延年是比较靠谱的;说实话,办实事,太仆杜延年是相当可靠的。于是,霍光看完杜延年的奏疏后,立即召张安世来商议。

最后,俩人一致敲定:汉朝皇帝,非刘病已莫属了。

接下来,就是走程序。首先,霍光召集部长级以上高官会议,讨论皇帝人选。接着,以丞相杨敞为首的高官,一致提名刘病已。又接着,会议全票通过杨敞的提案。

霍光选定时日,派皇族事务部长(宗正)教刘病已沐浴。想当皇帝,首先沐浴。古人洗澡是一件大事,皇帝沐浴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不久,太仆杜延年派车,把刘病已迎到宗正府。

七月二十五日。刘病已到未央宫,朝见上官太后。

上官太后封刘病已当阳武侯。接着,霍光率文武百官上宝殿,献上皇帝玉玺,刘病已正式登基。

六月二十八日,刘贺被叫下课,离开长安,他只当了二十七日的皇帝。时隔二十七日,刘病已登台。时间并非只是一个无味的数据,透过那苍白的数据,我仿佛看到了历史的反讽。

然而,刘病已的路有多长,舞台有多大?没有人知道。只有时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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