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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托孤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4:38 0

一、传奇霍光

霍光,字子孟,霍去病同父异母弟也。我认为,每一个传奇的儿子背后,往往都有一个传奇的父亲。想当年,霍老爷子霍仲孺,以县中小吏身份到平阳侯家服役。没想到服役期间,认识了卫青的姐姐卫少儿。俩人一对上眼,情如闪电,立即噼里啪啦,然后生出了一个旷世军事天才霍去病。

生一个还不够。紧接着,霍仲孺服役完毕,回到老家,重新娶妻,又生了一个天才。这个天才,就是后来的天才政治家霍光。

然而,霍去病在成年之前,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从哪来,又到哪去了。原因很简单,霍仲孺自从离开平阳侯家后,和卫少儿彻底断了音讯。这仿佛是手机信号,不知何故一下子就不在服务区内了。

成年之后,霍去病经打听才知道他父亲是河东人氏霍仲孺。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出击匈奴,途经河东。于是,他顺路去平阳侯家做客。做客只有一个目的,让平阳侯家将霍仲孺叫来与他相认。

很快地,霍去病见到了传说中的父亲。那个老人进门时,一路小跑,颤巍巍地跑到霍去病面前。霍去病见状,百感交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自肺腑地喊道:“爹,孩儿来晚了。”

那个霍仲孺,老泪纵横,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一边叩,一边说道:“托老天爷的福,老朽下半辈子终于有依靠了。”

霍家父子相认后,霍去病替老爹购田置地,还买了许多奴婢服侍老人家。然后就朝北找匈奴算账去了。后来,霍去病还师,再次经过河东,又拜见了老爹。那时,霍光才十余岁。于是,霍去病决定将霍光带回长安。

一晃二十余年就过去了。霍去病早就带着他早熟的梦想,提剑归天。然而多年以来,霍光犹如太阳底下的雏鹰,在阳光的照耀下,鹰的毛,逐渐丰满;鹰的眼,越来越深邃;鹰的翅膀,越来越稳健。不过,这只豪迈而雄伟的鹰,却像磐石一般,不露声色。

多年以来,霍光主要的工作,就是陪伴刘彻左右。刘彻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霍光的影子。哪里有霍光的影子,哪里就有刘彻。霍光始终小心服侍,从没有过闪失。

除了做事从容稳健之外,霍光人还长得特帅。其身高七尺三寸,眉疏目朗,白皮肤,美髯须。无论出身,品位,长相,都极大地满足了刘彻的审美观。

当时,曾有郎官对霍帅哥做过长期的跟踪观察,发现此人修炼做人内功,简直达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每次进出宫殿,行脚落步,都有固定的位置和尺寸。毫不夸张地说,你可以以他的步伐为分秒针,多少步多少分秒,丝毫不差。

做人,如果太过完美,不是妖,就是神。然而,对于霍光,不能叫妖,也不能称神,只能称他神人。

的确神人。纵观刘彻一生,多少牛人能人如过眼云烟在他眼前飘过,他都不留意一眼。唯独这个霍光,仿佛是他亲手抚育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不招风,不引雨。它树干笔直,枝繁叶茂,却威而不猛,高而不摇,自成风格。

于是心动之下,刘彻决定送霍光一幅画。这是一幅著名的画,画的是周公背负着周成王朝见诸侯。

周公,孔子偶像之一,世人又叫他周公旦。其人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同胞弟。因其封地在周(今陕西岐山北),世称周公。他最值得后人称赞的是,制礼作乐,替周武王之子周成王摄政七年,最后还政于成王。正因为周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思想,周朝创造了中国历史的第一个盛世——成康之治。

傻瓜都能看出来,刘彻的意图是,想让霍光学学人家周公,辅佐刘弗陵。等刘弗陵成人,还政于刘家。

这简直就是豪赌!

但是刘彻别无选择,他必须孤注一掷,在临死之前替刘弗陵赌一把大的。

公元前87年,春,二月。刘彻病重。

霍光看着好像快要不行的刘彻,流着眼泪问道:“陛下,您得告诉臣,如果您成仙了,谁来接您的班啊?”

霍光这招就叫,装傻。然而,他必须装傻。

刘彻用无限期盼的眼光看着霍光,缓缓地说道:“周公负成王朝见诸侯的画意,你真的没看出来?”

霍光摇摇头。

刘彻:“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

真正的答案终于揭晓了。

这时,霍光脸上淌着悲伤的眼泪。突然,霍光指着旁边一个人告诉刘彻,真正具有资格的应该是眼前他所指的这个人。

霍光所指之人是个匈奴佬。此人,名唤金日磾。

金日磾本不姓金,金姓是刘彻赐的。刘彻之所以赐他金姓,是因为当年霍去病穷追猛打金日磾老爹休屠王,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于是,就以金姓赐了金日磾。

曾记否,当年霍去病搞定浑邪王和休屠王后,二王约好一起投降汉朝。没想到,半路上休屠王反悔了。当时,霍去病负责迎接工作,眼看匈奴降军就要变成叛军。于是他一马当先,杀入匈奴营中。而一心一意准备投降的浑邪王,亦一不做二不休,斩掉休屠王。这下子,降军情绪总算稳定,按计划投了汉朝。

本来休屠王要投降汉朝,会享受高级待遇。没想到他把自己害了,将老婆孩子也拖累了。当时,时为太子的金日磾和亲弟,甚至母亲都被投入官府,送往黄门养马。那一年,金日磾年仅十四岁。

养马,养马。作为马背贵族后裔的金日磾,除了养好马,多养马,还有更美丽的前程吗?他不知道,也没人能够知道。或许,在长安人看来,那个苦命少年,其人生轨迹基本上可以定型了。那就是,再过几年,娶妻,生一箩筐的孩子,然后用马奶将他们养大,他们和他一样继续做着养马的工作,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一直以来,我都坚持认为命运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仿佛充满着必然的宿命,却又有着偶然的传奇。必然的宿命,替人类指向了遥远的归宿;传奇色彩浓重的偶然性,犹如黄河里那些鲤鱼跳龙门,充满着多少激情的喝彩。

但是,金日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黄河里的鲤鱼,也从来不认为自己能跳龙门。他认为,他既然是养马的,就要做好养马的本分工作。把马养肥、养壮,然后送往战场,然后他就想象他的马是怎样在刀光剑影中雄壮奔腾,嘶叫,挣扎,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倒下。

这样的马,刘彻是喜欢的。有一次,刘彻带着一群宫女去看马。那时,养马的人有几十个。那些长期与公马为伍的养马仔,看到了刘彻的宫女,眼睛里都泛起了光芒。于是,几乎每一个牵马从皇帝面前走过的养马仔,无不偷偷多瞄一眼美女。

刘彻认为,这很正常。但是,那时刘彻突然发现,有个年轻的养马仔,似乎很不正常。他身有八尺多,目光坚定,从容恬静。他手里牵着的马儿,又肥又壮。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牵着马儿从刘彻面前走过时,目不斜视,简直将皇帝和美女视为无物了。

你,过来一下。刘彻将那个养马仔喊到面前。

那个养马仔扭过头,迟疑片刻,然后走到刘彻面前。接着,刘彻问话,对方答话。答话的人,相貌庄严,一丝不苟;问话的人,心特异之,发现眼前这养马仔的确是块才。

最后,刘彻告诉养马仔,你回去沐身更衣,朕要拜你为马监。于是,从此之后,这个养马仔犹如河流在半途改道,仿若风筝被命运之风拉到了另外一片神奇的天空。

这个养马仔,就是准备生一窝孩子,让子子孙孙都准备以养马为生的金日磾。

之后,金日磾再被拜为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和霍光一样,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皇帝坐车出门,回宫服侍。

此种工作,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前途无量。

二、护驾

金日磾发达了,马上就有人郁闷了。

郁闷之人,长安贵戚是也。

他们郁闷的是,凡是长安子弟,谁都有可能成为刘彻身边的红人。他们打死也不相信,像金日磾这等沦落为低级养马仔的高级俘虏,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没道理地往上蹿升。

这帮贵戚,先是发发牢骚,没想到一呼百应,发牢骚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凝聚成一句愤怒的呐喊: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

陛下胡乱得到一胡奴,怎么反倒要器重他!这就是原话的意思。这长安贵戚骂得太委婉了。我想,他们应该泼一点,跑到长安街头,拉一砖头垫屁股,开骂皇帝,开骂金日磾:太没道理了,养马的都能和皇帝形影相随,升官发财,美女围着转。我们这天天吃饱撑着吹大牛的,怎么见一次皇帝面都那么难?皇帝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马踩了?

于是,长安贵戚的牢骚气,让整个长安的上空都飘着一股酸溜溜的气味。然而不久,长安贵戚们全都后悔了。

他们突然发现,发了那么一大通牢骚,却全替人家做广告了。那个被他们诅咒千回的养马仔,在他们的骂声中越蹿越高,屁股简直要翘上天了。什么道理嘛!

金日磾一步登天,貌似没道理。事实上,我认为很有道理。这个道理就是,金日磾很会装。装什么?开始是装牛,视皇帝和美女为无物;后来是装忠诚,视皇帝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宝玉。

所谓装忠诚,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此种代价,就是赔了一个儿子。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金日磾生了两个儿子,刘彻都挺喜欢。于是喜欢之下,刘彻就常把他们唤来逗乐子。

小孩子嘛,无所顾忌。他们时常爬上皇帝头颈玩耍,金日磾却在一旁急得要跺脚。那两个孩子一见老爹发怒,只好溜下来。刘彻问他们,怎么不玩了?两个孩子答:老爹生气了。于是,刘彻对金日磾说道:“小孩子嘛,玩玩而已,何必跟他们较真呢。”

刘彻并不知道,金日磾是个喜欢较真的人。他那两个宝贝儿子长大后,仍然不改脾气,将皇宫当成自己家,无所顾忌。有一次,有个孩子在大殿之上与宫女追逐打闹,恰好被金日磾碰见。金日磾二话不说,将儿子唤回家中。

唤回家中干吗呢?金日磾说:我把他杀了。

是真杀了。刘彻听到这个消息后,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立即将金日磾召来,大声喝道:“你凭什么将我的弄儿杀了?”

金日磾回道:“我的宝贝儿子,也就是你的弄儿,竟然在大殿之上,与宫女逐戏,成何体统,这简直就是犯了大不敬!”

刘彻一听,沉默不语。两行悲伤的眼泪,流了下来。

春秋时,乐羊替魏文侯率军攻打中山国。恰好他的儿子还在中山国,中山国一怒之下,将乐羊的儿子烹了,还将一大碗肉汁送给乐羊。乐羊没有悲伤,没有眼泪,从容而饮。结果,他将中山国拿下了。

回国后,魏文侯听说这个故事后,很是感动。然而其一下属却说了这么一句话:连自家儿子肉汁都能喝得下,还有谁的肉汁是不能喝得下的呢?那话说得魏文侯眼皮直跳。于是,他只将军功封给了乐羊,对乐羊却不再信任。

同样,金日磾连自家儿子都能轻易杀了,还有谁是不能杀的呢?然而,如果说金日磾类似乐羊,刘彻却不是魏文侯。金日磾赢得了刘彻的尊重和敬畏。

在刘彻看来,一个讲原则、识大体、勤跑腿、慎言语的人,应该值得别人敬畏。

的确如此,一个人被人敬畏,似乎不是靠装就能装出来的。我说金日磾装忠诚,似乎很不厚道。

然而,我还是要说他是装的。因为他是真装,而不是假装。他那发自肺腑、发自灵魂、自始而终、至死不渝的情操,不但彻底征服了刘彻,还震撼了向来沉静寡语的霍光。

事实证明,金日磾的神话不是吹的。

初,烂人江充在宫中交了一个烂人朋友,名唤马何罗。马何罗在宫中的职务是随从执行官(侍中仆射)。我认为,江充之所以能够在宫中兴风作浪,无阻无碍,都是多亏了这些烂人朋友的。马何罗有个弟弟,名唤马通,也投了江充的烂人队伍。

江充逼刘据造反时,马通很是卖力,冲锋陷阵,被封为重合侯。然而不久,江充被杀,此二兄弟后悔都来不及了。深度后悔之后,是深度的恐惧。在他们看来,江充死了,他们离死字也不远矣。

那怎么办?没办法了。战场上,最优秀的防守术是什么?不是深挖洞,广积粮,而是进攻。于是马何罗兄弟决定,在刘彻没有动手之前,必须先发制人。怎么个先发制人法,他们的方案是——刺杀刘彻。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而又不得好死的滥赌想法。

我认为,一个赌博高手,他之所以高明,不在于赌运当红的时候,狂揽筹码。重要的是,他能控制自我,在红运当头之时见好就收;在运衰之时舍得忍痛割爱,以退为进。这是高手的常识。

但马何罗兄弟不是高手。甚至,他们连赌场基本常识都忘却了。假设一下,如果马何罗兄弟刺杀皇帝,算作是赢钱。那么请问,这笔钱拿去哪里花?

杀了刘彻,还有后来人。刘家什么都不缺,特别是男人。到时天下刘氏势力,长安贵戚,群起而击。那你马何罗兄弟,不过是汉朝的一颗钉子,别人铁锤一打,立即变扁。

如果刺杀失败,那更不用说了。直接滚蛋,举着双手自己走进坟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阴谋造反?

哦,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明知要输,还要赌得彻底的局。反正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既然都准备死了,那就开始吧。

但是,马何罗却迟迟没有下手。原因不是他们不想下手,而是不敢下手。他们之所以不敢,是因为他们被一个人死死盯着,动弹不得。而这个死盯他们兄弟的人,就是金日磾。

金日磾是皇宫江湖老手了。宫中略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被他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于是,当金日磾发现马何罗兄弟举动不正常时,立即将神经绷紧,像钉子盯苍蝇一样,仿佛只要苍蝇一露出破绽,马上就可以将它搞死在墙上当标本。

金日磾盯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上朝时,和马何罗兄弟挨着走;下朝时,也是和马何罗兄弟挨着退。于是搞得马何罗兄弟很是没劲,不得不多出条心防范金日磾。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动手。

终于,机会还是被他们等来了。

这一天,刘彻要前往甘泉宫养病,金日磾亦跟随前往。

马何罗兄弟终于动手了。

他们终于动手,不是等得不耐烦了,而是发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金日磾生病了,不像原来那么积极地保护皇帝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时。我不知道那个夜晚是否有月,是否有风。我只知道,马何罗兄弟假传圣旨,趁夜出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使者,发兵。

那时,天已经微亮。静默的空气里,透出冰凉的杀气。然而刘彻还在梦中,没有起床。这时,金日磾刚刚起床。他上了一回厕所。

突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祥之气,从脚底猛地蹿到心头。第六感,这绝对是第六感。第六感告诉金日磾,要出大事情了。

于是,金日磾掉头转向刘彻寝殿,走到刘彻寝室外,他止住脚步,坐在了门口。就在这时,一个飘影蹿到了东厢。金日磾一看,果然大事不妙。他立即跳了起来,向那飘影奔去。

老实说,那飘影的出现,吓坏了金日磾。而金日磾也没有白跳,他也狠狠地将那飘影吓住了。那个就要从东厢房冲进刘彻卧室的飘影,就是马何罗。马何罗见金日磾向他冲来,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他手提利刃,快速移动,朝卧室扑去。

马何罗这一扑,充分证明了,他实在不是杀手的料。如果马何罗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或许他会早日改行。因为他这一扑,没有扑到刘彻房里,而是撞到了大门上摆放的宝琴乐器上,卡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时,还没等马何罗回过神来,只见金日磾一个猛龙跳江,一下子跳过去将马何罗拦腰抱住。然后他还不忘高喊:“快来人啊,马何罗要造反了。”

金日磾疾呼之声,犹如霹雳划破长安,一下子让刘彻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地跳下床来。

不得不佩服,死神的力量是多么伟大啊,它可以让一个重病老头的身体,仿佛注入了活力,反应得如此敏捷。

可当刘彻奔到门口时,发现侍卫已经拔刀而出,围住了马何罗。他们准备冲上去砍人了。然而,刘彻却突然将侍卫喊住,叫他们不要动手。

刘彻不让侍卫动手,那是因为害怕伤到金日磾。

双方正在僵持之间,金日磾突然发飙了。他一个转身,用力一顶,竟然将马何罗摔到了殿下的台阶上。侍卫一拥而上,将马何罗擒住了。

金日磾,字翁叔,匈奴人;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

我之所以重复介绍金日磾,想要说的是,金日磾将马何罗摔下台阶的那一刻,充分证明爱国忠君是不分民族的;身材高大,那不是白长的。能练点摔跤术,漫漫人生,总会有显示功夫的机会。

三、稳定压倒一切

回到刘彻托孤现场。

此时正值金日磾临危不惧,拯救皇帝不久,功绩显赫。所以,当刘彻指名要霍光辅佐刘弗陵时,霍光想将位置留给金日磾。

霍光一语既出,吓坏了金日磾。金日磾连忙摆手说:“俺一个外国人,哪能比得上霍光。这话传出去,匈奴那是要把汉朝看扁了的。”

金日磾说完,就看着刘彻。刘彻看看金日磾,又看看霍光。一室无声。

公元前87年,二月二十二日。刘彻下诏,封刘弗陵为太子。

二月二十三日,拜霍光为全国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兼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拜金日磾为车骑将军;拜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拜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

同时,刘彻下诏,命令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三人,接受遗诏,共同辅佐幼主刘弗陵。

二十四日,刘彻崩。

二十五日,八岁太子刘弗陵,顺利接班,当了皇帝。

皇帝还小,现在要让国家正常运转,必须依靠下面这几个人: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

以上人气指数是就刘彻生前亲近和重用他们的程度而言的。如果就出场次数来论的话,这个排名还得重新来过。我相信,诸位看官得将其中一个极其陌生的名字,拉到第五。

这个人,就是上官桀。

事实上,桑弘羊突然在刘彻病床之前露面,被拜为御史大夫,并非偶然。前面已经讲过,桑弘羊一直很牛。当年,刘彻正愁找不到钱的时候,他犹如东方一颗启明星出现了,一下子照亮了刘彻的黑夜。

桑弘羊能点亮刘彻,那是因为他适时出现,推出一系列得当的经济政策,替刘彻圈到一笔极其丰厚的固定产业收入。盐、铁、酒官营,均输、平准、算缗、告缗,统一铸币等经济政策,都是桑弘羊同志的杰作。

桑弘羊来自商人之家,一辈子精于敲打算盘。能将自己算到刘彻床前,并被拜为御史大夫,应该不出他的意料。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牛人班固却不睬他,竟然不在他的《汉书》里给他树一个碑,连个小小的传都没有。

桑弘羊还不是最失落的,与他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上官桀。《汉书》里也找不到上官桀的传记。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将《汉书》翻来覆去地找,结果只能在别人的传里,抽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我找得很郁闷。我更相信,如果桑弘羊和上官桀活着,他们肯定比我还郁闷。而在此俩爷们中,数上官桀最郁闷。因为,他总是没有机会出场。

事实上,在此之前,上官桀还是露过一次面的。不过,那次露面的时候,他不是主角,而是跑龙套的。替谁跑龙套?李广利。

当年,李广利征伐西域时,上官桀随军出发。他浑身是胆,杀敌无数,亲自攻破郁成王国。郁成王逃跑到康居国,上官桀痛打落水狗,一直追到了康居国,逼迫康居王交出了郁成王,才罢兵归去。

上官桀,西汉陇西上邽人。在刘彻崩前,其升迁路线大约如下:羽林禁卫官(羽林期门郎)——未央宫马棚管理官(未央厩令)——宫廷随从(侍中)——交通部长(太仆)——左将军。

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将上官桀一步步推往权力的顶峰?答案是,上官桀不是田千秋,不是暴发户。他之所以能一路高歌猛进,源于他手握两样利器。一件是,实力;另外一件是,作秀。

上官桀的实力,就是特长,即臂力过人,勇气无敌。当年,上官桀还是羽林禁卫官的时候,有一次刘彻要前往甘泉宫,路上突刮大风,车队动弹不得。于是,刘彻命令把皇帝专用的黄绫伞盖交给上官桀。上官桀不辱使命,在大风中高举黄绫伞盖前进,稳如泰山。那一次,刘彻记住了他的名字,给他换了一个稍好的工作——去未央宫管马。

又有一次,刘彻去未央宫看马。他大病初愈,心情倍儿爽。没想到,当他看到上官桀养的马时,心情倍儿差。因为,左看右看,竟然看不到一匹肥马。好好的马儿,为什么会瘦?很简单,上官桀工作不是不用心,而是很不负责任。

于是,刘彻火了。他指着上官桀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我永远看不到马了吗?派你管马,竟然如此敷衍了事。

刘彻说完,准备唤人将上官桀拿下,将他扔到监狱里蹲个十年八年。然而,这时候奇迹出现了。

上官桀被训后,像个委屈的孩子,脸上布满了眼泪。只见他叩拜在地,说道:“我听说陛下生病,心中只装陛下,哪还记得马?”

高啊。

此招一出,天下咋舌。上官桀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一个心中时时装有领导的人,永远都比一个只是处处工作的员工优秀。因为他优秀,所以打动了刘彻。

急领导之所急,然后才急工作之所急。就以上两事,刘彻给上官桀打了一个分数:很靠谱。于是,说话体贴、艺术,做事能力可嘉的靠谱上官桀,被刘彻调回身边当侍中。

上官桀人生政治经过量变,开始发生了质变。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金光闪闪的星光大道。

然而,以上五人,他们还没到排资论辈、论功行赏的时候。摆在他们面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刘彻崩后,汉朝的政治真空该如何填补?

这个问题,必须由霍光亲自回答。而霍光的回答是:当前之事,稳定压倒一切。

既然要稳定,君臣之间、中央与地方,必须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而霍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这五个接受遗诏、辅佐刘弗陵的大人分配工作任务。

霍光给他们五个人分配任务,大约如下:金日磾和上官桀,当他副手;桑弘羊,当田千秋副手。

然后,他告诉田千秋:我主宫里事,你主政治事。你把你的事做好,我把我的事做好。咱们互相配合,中心思想都是为皇帝服务。

霍光这话,就叫权力分配,划定地盘。然而,田千秋推辞了。

我认为,中国现在许多暴发户,一夜登天,往往不知他爸叫啥、老妈贵姓。于是忘乎所以,在天上乱飞乱跳,往往是一不小心,就不知被哪路神仙踢落云端,摔得肝胆尽裂。

在霍光等五人之中,田千秋怎么看都是暴发户,我们甚至还可以叫他田暴发。但是,田千秋却认为,他是暴发了,但他头脑很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他充分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而他更知道,在这个貌似平和、暗藏钢刀的政坛上混,人人必须有两把刷子。而田千秋认为,自己那两把刷子,除了瞅准时机作秀外,他还有一个为人称道的特长——谦虚。

人一谦虚,很多事往往就好办了。于是,谦虚无比的田千秋,这样告诉霍光:这样吧,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朝中政事,由你说了算。

田千秋的潜台词仿佛是告诉霍光: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混上来的。丞相位嘛,我就暂时替你保留,如果你想换人,随时都可以。你可以不给我留位置,不可以不留我这个人。政治嘛,反正就那么回事,我就替你跑龙套吧,无所谓了。

田千秋这招,就叫拿得起,放得下。如果用一句台面的话来说,这叫识大局。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也。于是,当霍光听到田千秋谦让之辞时,他愣住了。

顿时,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田千秋,好同志啊。

事实上,对霍光同志来说,稳定工作,任重而道远。套用屈原的话,那叫路曼曼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灭火不已。既有灭火,必有点火。首先点火,要烧霍光屁股的人,终于出现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本来不属于我们,眼看着被别人拿走了,此种感受,我们称之为眼红;有一种富贵东西,生来本属己有,突然一夜之间,被人抢走,此种心情,我们叫它愤懑。

一直以来,刘旦处在火山爆发的边缘。在他看来,刘据走了,太子就应该是他的,凭什么落到了刘弗陵手里?刘弗陵,小兔崽子一个,乳臭未干,路还没学会走好,当什么不好,干吗要来当皇帝?

可是皇帝位已经落到刘弗陵手里了,现在怎么办?

很好办。既然不甘心眼睁睁地看别人吃掉肥肉,既然别人都不讲道理地抢,凭什么他刘旦要讲道理地干瞪眼?冲动的魔鬼,仿佛万流汇海,冲击着刘旦那颗骚动的心。突然,刘旦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命由我不由天,反他娘的。

于是,刘旦准备开抢刘弗陵的皇位了。

如果说,刘弗陵是个身披袈裟的小方丈,那么霍光和上官桀等五人,就是五大金刚。小方丈不可怕,可怕的是五大金刚。凭刘旦一人功力,那是干不过五人的。

所以,刘旦要摆平霍光等高手,必须做好两件事:一是练好内功;二是拉帮结派,准备火拼。

这个世界,要想造反,从来就不缺怕死的人。很快地,刘旦找到了两个邪门的人。一个是,中山哀王刘昌的儿子刘长;另外一个是,齐孝王刘将闾的孙儿刘泽。

事实上,帮手好拉,内功却不好练。所谓内功不好练,不是练不好,而是不能练。

我们知道,汉初,诸侯国的诸位国王相当滋润。他们除了没有立法权外,拥有的行政权,可谓大得吓人。比如,中央能收税,他们也能收税;中央有军队,他们也能组建军队;中央能任命官员,他们也能任命官员。稍微不同的是,两千石以上的高官,由中央任命,两千石以下的高官,由诸侯王说了算。

然而,这种美好的日子却一去再不复返了。结束诸侯王这种美好日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国之乱的首发难者刘濞。当年,刘濞地方坐大,晁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主张削藩。结果刘濞急得跳了起来,拉了一帮刘家兄弟,冲上去就跟中央干起来。

幸运的是,汉朝中央最后不但顶住了刘濞进攻,还将他彻底消灭干净了。于是,七国之乱后,汉朝中央吸取教训,对诸侯王国进行了一系列的削权行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封国国君不允许过问封国行政。

当然,适当的税,还是能收的;封个几百石的官儿,他们还是有权的;搞个几百人的王宫自卫队,中央还是允许的。

现在,刘旦所谓练内功,就是要组建自己的军队,进行操练。要知道,当年刘濞,可是辛辛苦苦练了四十年内功,结果一样被人家打回解放前。你刘旦一没人钱多,二没人兵众,三没人枪牛,还想造反?我想,还是叫他早点洗洗睡了吧。

所谓造反,就不要怕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是孔子说的。我不怕死,你何必还用中央那一套来吓我,这是刘旦说的。

现在,在刘旦看来,所谓有没有行政权,不是由中央说了算。谁说了算?他自己。他凭什么能说了算?就凭他是刘彻的儿子,凭他比刘弗陵早早落到地球,多啃了几年圣贤书和五谷杂粮。

于是,很快地,刘旦就向外宣称:我老爹活着的时候,曾特别关照我,说我有权任用和罢免封国内部官员。刘旦一旦能自由使用行政权,他就能马上拉到人。仅拉几个吃死工资的人,还不够。要想真反,还必得有拿刀的人。这些人,当然就是军队。

接着,刘旦开始整顿军队,日日操练,内功天天见长。万事俱备,还欠东风。要想造反,刘旦还差一个动刀的理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想真动手,还怕没借口?人长一张嘴,不仅是用来说话的,还要用它来找借口干架。不久,刘旦和刘泽等人开了一个碰面会。开完会后,他们分头行动了。

首先,由刘泽撰写文书,公开指控,说刘弗陵不是刘彻生的。刘弗陵之所以能混到今天的位置,是由一群不怀好意的汉臣扶上去的。天下诸侯百姓,不能这样被忽悠着过。现在,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刘泽写好文书,派人抄写N多份,分发全国各地。然后,他们又派出造谣工作队,到各地搅拌,唯恐天下不乱。

然而,就在刘泽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正当刘旦练兵练得没差人仰马翻的时候,有人却将他们告到了中央。

告刘旦的人,名唤刘成。刘成,时为淄川王刘建的儿子。算起来,刘成和刘长还是亲生兄弟。告了刘旦,就等于也告了刘长。看来,兄弟也是不太靠谱的。

事实上,刘成并不想真告自家兄弟。他不过是想救个人,这个人,名唤隽不疑。刘成和隽不疑是什么关系?不知道。但是,不难想象,刘成和隽不疑应该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不然,刘成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想着要救他。

刘成要救隽不疑,是因为刘泽要杀他。按刘旦和刘泽等人的计划,刘泽负责刺杀青州刺史,发动兵变。而这个青州刺史,就是隽不疑。

公元前86年,八月。隽不疑先动手了。

初,隽不疑袭击刘泽,将他逮捕;再,隽不疑派人向中央报告。最后,刘泽要造反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霍光那里。

该走的没走,不该来的,却偏偏来了。霍光心里仿佛被什么蜇了一样,狠狠地揪紧了起来。

是什么拨动了刘泽那颗躁动的心?是八月的秋风?是无休的欲望?还是复仇的魔鬼?哦,霍光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刘将闾。

刘泽的爷爷,就是刘将闾。我们可能不熟悉刘将闾,但我们肯定认识他的父亲——刘肥。

刘肥,刘邦长子,当年可曾是天下诸侯王中最肥最富的一个。因为他肥,他富,搞得吕雉总想对他下手。最后,刘肥忍痛割地,将一块肥地送给吕雉的女儿鲁元公主,吕雉才放过了他。

后来,吕雉崩,刘氏宗族奋起夺权。在夺权斗争中,刘肥的儿子们是出过力的。特别要指名表扬的是,刘肥的长子刘襄,次子刘章,老三刘兴居。三人里应外合,和周勃、陈平等人一道摆平了吕禄等人,夺权成功。

可那时,没想到的是,抢来的成果,却被陈平这帮玩阴谋的人,送给了代王刘恒。刘襄和刘章在郁闷中伸腿登天了,搞得那个刘兴居喊着要造反,结果反没造成,被逼得只好自杀。文帝刘恒可怜兄弟刘肥后继无人,便将齐国一分为六,封给刘肥六子。其中,刘将闾捡了一块大的,被封为齐王,又称他为齐孝王。

七国之乱,刘濞纠结一帮诸侯要干中央。那时,刘将闾六兄弟,除了济北王外,五人报名参加造反。可是当刘濞喊冲锋时,刘将闾却狐疑不定,守城不出。刘将闾这招,搞得他的几个弟弟们很不爽,联合起来要打他。最后,汉将栾布发兵赶来救火,刘将闾总算暂时逃过一劫。

但是,刘将闾还是没逃过死劫。最后,他被查出有造反企图,心里害怕就自杀了。

说了那么多,总结一条:刘泽的爷爷刘将闾,是被刘弗陵的爷爷刘启弄死的。造刘弗陵的反,就是造刘启的反。造刘启的反,就是要替爷爷刘将闾复仇。

原来,这一切都是复仇惹的祸。

既然是复仇,问题就简单多了,因为这样就可以排除阶级矛盾,定义为家族内部矛盾。不过,排除刘泽脑袋进水,或者发热短路的可能,他不是一个人在造反。在他的背后,肯定站着一帮撑腰的高手和啦啦队。

一定要顺藤摸瓜,将这帮人一个个揪出来。这个摸瓜的任务,霍光交给了大鸿胪。

很快地,就有消息传回来,说刘泽果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准备和他一起战斗的,还有中山哀王的儿子刘长,以及向来牛气冲天、目空一切的刘旦。

霍光一下子醒悟。归根到底,原来是刘旦惹的祸。刘泽,不过是刘旦手中的一把杀人的刀。

现在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霍光的回答是,必须杀。杀两个,留一个。

杀的是刘泽和刘长,留下的是刘旦。为什么不杀刘旦?很简单,霍光不是吕雉,不能下手太狠。按刘氏祖宗的规矩,对待阶级敌人,能狠则狠;对待自家兄弟,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认为,这不是假象,但也不是问题的本质。究根问底,霍光是在实践他的政治理念——稳定,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但是,刘旦天生不是为霍光的稳定而活着的。俩人梁子总算是结下了,好戏不过是刚刚拉开了序幕。

四、诡异来客

公元前82年,春天。这年长安的正月,历史的空气有些诡异。

那时,风呼呼地刮过苍凉的城墙。城墙边,狗夹着尾巴躲在角落,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仿佛与己无关的蹉跎世界。疏朗的天空下,悠远的长安街头,行人稀落。我仿佛看见,长安的小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吊诡神情,正在等待着一场迟到的演出。

即将登场的,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演员。此时,他正坐在一辆小黄牛车上,晃悠晃悠地进了城。牛车上插着黄旗,那个端坐在小黄牛车上的男子,黄袍短衣,黄帽。他神态从容,目光如炬,远远注视着未央宫。他遥望未央官的样子,仿佛是在遥望着一个遥远的情人。

这个男子,不像是赶市的小商贩,因为他身无分文;亦不像投亲问友而来,他行踪轨道清晰可见,仿佛是离开了长安多年的游子。那么,此人是谁?从何而来?为谁而来?没人知道。

于是,这个没人知道、也无法知道的男子,坐着小黄牛车继续前行,熟门熟路般地来到了未央宫北门。未央宫正门向南,北门是汉朝中央官员请求面见皇帝,或者呈递奏章的地方。那个陌生男子,跳下黄牛车,突然朝北门喊了一声。

他那一声吼,犹如旱地惊雷,长安一下子就被雷到了。

因为,这个神秘过客喊出的声音是:我太子刘据,终于活着回来了。

曾经的太子刘据回来了?真是活见鬼了。守门的人,听到太子两字,不知所措。他们报告长官,长官更是不知所措,于是再往上报,一直报到霍光处。此时,霍光慌了。

如果真是太子死而复生、咸鱼翻身,那问题可就大了。大就大在,他迟不回、早不回,偏偏在刘彻封了刘弗陵当接班人之后才回来。迎他进城,让大家手忙脚乱地陪着他玩?那是一点都不好玩的,坚决不行。如果不迎他进城,于情于理,都不妥当。因为刘彻死前,可是替刘据平过反的。

那现在怎么办?

老实说,霍光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霍光马上将长安城内,所有部长级以上的高官都召来。召来干吗?霍光告诉他们,大家先来验货,然后再做决定。

我认为,验货是假,如果没有猜错,他是另有谋算。

在我看来,天下的政治高手,跟天下的炼剑高手或者炼丹高手都是一回事。那就是,宝剑炼好,总要找人试剑。剑拿来砍人,看利不利;丹则生吞,看是否有效。当年,秦朝高手赵高,练得一手葵花宝典政治神功。于是当着秦二世胡亥的面,整出一个指鹿为马的事。

结果是,秦朝上下,多数顺着赵高的说法,搞得胡亥自己都糊涂了。超牛的赵高,以史无前例的政治实验证明了只要你力量足够强大,你是完全可以使所有人都能在大白天睁眼说胡话的。而那些不说胡话的,只有一个下场,提前到阎罗王那里报到。

所以,霍光叫汉朝高官集中跑到城外验货,目的只有一个,货品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们嘴里说出了什么。

那时,未央宫北门,已经是汪洋一片、人山人海。聚集在未央宫北门的,是长安市民。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发挥中国人爱凑热闹的优良传统,跑来凑一份热闹的。

要知道,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更没有网络。所谓太子刘据,长安市民几人识得?既然不识得,跑来这么多人,当然就是来凑热闹的。当然,这个热闹,不是热着闹的。霍光命令军队全副武装,在宫外戒备,以防不测。

市民不认得刘据,部长先生们应该还是可以的。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在城上溜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发表意见。他们不敢吭声,并非真的认不出刘据。而是他们摸不清霍光的底,更不知道下一步霍光要玩弄什么把戏。既然如此,当然没人想当冤大头了。

最好的表态是闭嘴不说。不说,等于什么错都没有。无错,用官场生存哲学来说,那叫明哲保身。通俗一点说,那叫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众卿不说,霍光也不说,大家都在干耗着。突然,霍光的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祥的念头。马上地,让霍光庆幸的是,这股不祥之气,就被一阵旋风刮走了。

刮走霍光心头阴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躲过刘泽一刀的隽不疑。

隽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今河北沧县东)。如果你眼睛没花,那么你应该看出,似乎有人跟隽不疑同名不同姓。那个人,就是老好人直不疑。

想当年,老好人直不疑,凭借极佳人品,经历文景之治,从郎官一直混到御史大夫。然而,刘彻一上台,一扫西汉向来安静守柔之风,将丞相卫绾和御史大夫双双拉下马。

如果你眼睛足够好,你还应该看出,隽不疑应该和另外一个人同字。那个人,当然是东方朔。东方朔,字曼倩,人又称东方曼倩。因为其本人会玩脑筋急转弯,被民间越传越神,于是乎最后又捞了一个美名——智圣。

以上两人,尽管隽不疑与他们名字有些牵扯,但没有沾他们半点光。让他沾光的,是一个曾经很牛的人。那个人,就叫暴胜之。

武帝末年,汉朝经济不景气,一夜之间,全国冒出不少以打家劫舍为业的土匪。于是乎,武帝刘彻将整治地方治安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暴胜之。暴胜之工作一点都不含糊,一到地方,亲自坐镇指挥。

如前所述他留给地方最闪亮、最深刻的一幕,就是穿着华丽的服装,手握利斧,像狼逐兔般地追赶盗贼。于是一时间,暴胜之威名远播,劫匪每听说暴胜之来了,两脚总是要抽筋。

和暴胜之一样,隽不疑也是一个穿着极其讲究的人。头顶冠,腰佩剑,吊佩环,华衣博带。人只要在清风中一站,风度翩翩之势,即可随风而起。赶潮流还不是隽不疑的优点,更重要的是,人还相当有才。他长年研究《春秋》,在地方文学圈中,无人不知。此等风流才子,只要往长安大街一摆,恐怕会迷倒一片文学粉丝。

隽不疑在遇见暴胜之之前,他仅仅是个文学青年。所谓,鸟择良木而栖,人攀贤人而居。正当暴胜之扬名州郡时,隽不疑认为,他很有必要见暴胜之一面。

于是,隽不疑真的去了。他在暴胜之家门口递了名片。所谓名片,就是谒。守门人看了他名片,二话不说,就要解下他腰间之剑。不说规矩也知道,一个陌生人,佩一把剑来见人,换成是谁都没安全感的。

然而,隽不疑却大声对门卫喝道:“剑者,君子武备,佩之卫身,不可解。”当然,最后他还加了一句:如果你强行解剑,那好,我走人。

隽不疑那一喝,唬住了门卫。门卫只好跑去报告长官,长官觉得来客架子实在大,也拿不好主意,于是跑去报告暴胜之。暴胜之奇之,唤他进来。

隽不疑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座,那华服,那步态,那举止,那架式,看得暴胜之啧啧不已。坐毕,隽不疑就开始和暴胜之高谈阔论。怕人的是,隽不疑一开口,犹如江河泛滥不可收拾,从白天谈到深夜。

事实上,当时隽不疑喷了一天一夜的口水,只说一件事:为官之道,太刚则折,太柔则废。最好的办法就是折中。也就是,威行天下,并施以恩。用今天的话来说,那就是软硬兼施,胡萝卜大棒一起来。

隽不疑那番高论,彻底征服了包括暴胜之在内的所有听客。当晚罢席,第二天暴胜之就给武帝刘彻写了一封推荐书。不久,隽不疑就被拜为青州刺史。没想到,上任后就来了个想造反的刘泽。幸好有人告密,隽不疑对准备搞死他的刘泽先发制人,抓起来交付中央审。

最后案子结了,刘泽谋反罪成立,死刑。隽不疑果断出击,有功,被拜为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

说了这么多,让我们总结一下隽不疑的为人处世风格:装帅,是必须的;能力,不用怀疑的;做事,更是不含糊的。可谓是一个反应迅速、出手果断的官场老手。

隽不疑才大胆大,社会消息却不怎么灵通。他是较晚才知道长安外来了个不知真假的太子刘据。于是,他火速赶往现场,发现包括霍光在内的数万长安人,像围观恐龙般地对着那个黄袍短衣男子手足无措。

此情此景,隽不疑连个招呼都不跟霍光打,带了几个人直接冲向黄牛车,将自称为刘据的冒牌货拿下了。

隽不疑强出风头的举动,引来一片不满。最不满的是长安市民,因为他们的热闹还没凑够,隽不疑就将人拿下了,太没趣了。陪着长安市民不满的,还有那些一直狐疑不定、猜鬼猜神的汉朝高官。

他们有人对隽不疑说道:“你还没把人认准,就乱抓人。你是不是先将人弄明白了再说?”

隽不疑冷笑,说道:“还要怎么弄才算明白?太子刘据得罪先帝,逃亡在外。就算回来,也是自首而来的。这,难道不应该逮捕他吗?”

隽不疑将这冒牌货先押在监狱。紧接着,他派人报告霍光。最后,霍光公开说了一句话:“隽不疑这人很会做事,也很懂大道理。大家应该向他学习。”

接下来,就没隽不疑什么事了。

霍光派人立案调查此事,结果发现,那个自称刘据的男子,果然是个冒牌货。他真实资料是,名唤成方遂,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人,出事之前,他不过是湖县的一个算命先生。

这个不做算命先生、却要当冒牌货的人,能将长安搞得沸沸扬扬,过程大约如下:先是刘据一舍人,曾请他算卦,无意给他说了一句话,话的意思是,他跟前太子刘据长得简直太像了。后来,这算命先生,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被石头砸了,突然想去长安当神棍玩忽悠,以博取富贵。

现在,没想到富贵没博得,却博丢了一条命。不久,那冒牌货被拉到长安街,腰斩。

到此,闹剧结束。

五、假太子事件分析报告

以上发生在那个春天长安里的那场戏,似乎很刺激。我也认为有趣,然则其中之味,很不寻常。仅凭以上结论,就将算命先生冒死求富贵,换来人生腰斩一场,似乎很是牵强。

我认为,这有可能不是历史的真相。透过历史的尘雾,我们有必要对这场历史事件做一个理性分析推理。在这里,就那个算命先生为何冒死也要将冒牌货进行到底的问题,我提出以下几个假设。

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在刘据门下当过舍人,在湖县(今河南省灵宝县西)无意认识了算命先生成方遂。要知道,刘据逃亡时,就躲在湖县。刘据舍人在湖县出现,并不奇怪。刘据舍人和算命先生成方遂,无事闲聊,无意透露说,算命的跟曾经太子刘据很像。

那话有可能是恭维之话。既然彼此闲聊,算命先生的职业是胡扯,刘据舍人当然也不能放过胡扯的机会。然而,无意的一句话,却被算命的听进心里去了。

在算命先生看来,多少年来,眼前晃过多少匆匆过客。富贵贫贱,眼前无数。然而,多年以来他算男算女、算老算少,却总无法算出自己何去何从。

或许,他早在湖县这小地方待腻了,早该离开这破地方了。他缺的不是胆量,而是机会。机会在哪里呢?我长得像太子刘据,或者说太子刘据长得像我,这个算不算一个千年不遇的机会呢?

算命先生成方遂动心了。他想,要不要去长安碰碰运气呢?经过一番挣扎,最后他得出一结论,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如去跑一趟。一旦成功,全家升天,如果失败,大不了二十年后,老子再操旧业,做回算命老本行。

于是,算命的就用多年积蓄买了一辆小黄牛车,插上龙蛇像的黄旗,穿上黄袍短衣,出发了。

这是假设一。

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在刘据门下当过舍人。然而刘据逃亡,他的饭碗也保不住了。于是乎,有幸逃出长安,躲到湖县。苦闷的生活,让他心有不甘。要知道,以前跟刘据混时,不说顿顿吃香喝辣,大鱼大肉总是有的。然而今天为了保命,东躲西藏,比下水道的老鼠还惨。

有果必有因,是谁让他过上这苦不堪言的日子?难道不就是长安城里那个刘弗陵吗?小小年纪,生来就是皇帝命,却不知道苦了多少我辈成年叔叔。怎么说,你虐待叔叔,俺这叔叔级人物也不能白让你将皇帝位坐得那么舒服吧。既然这样,那找点事整整吧。

那天,刘据舍人在街上闲逛。突然,他眼睛一亮,心里就有了主意。所谓天才的算计,从来都是有如神助,灵感突现。他之所以眼睛一亮,那是因为他发现了街上有个算命先生长得酷似太子刘据。

天下百姓最怕的事莫过于天上太阳太多,于是世间发明了后羿射日的传说。那个传说,就是要告诉我们,太阳不能太多,一个足够。如果再多一个,恐怕大家都要当山洞原始人了。

同样道理,国家之内,不能有太多皇帝,一个足够。如果再多一个,彼此折腾,苦了皇帝,也苦了天下。但刘据舍人却不这样想。他想道,如果能忽悠算命先生成功,让他当一回替死鬼,不将天下搅死,能将那个刘弗陵皇位摇他几下,让他受几天惊,担几天怕,也算是保本生意。

于是乎,刘据舍人就走到算命先生成方遂摊前,将当年当舍人时胡扯忽悠的本领充分发挥。最后,他告诉算命的,听他所言,从其所计,进了长安,保你永世富贵。

接着,刘据舍人主动提出赞助他车辆服装,只要他花点力气跑一趟,到时他再让宫里人接应,就算不当皇帝,当个太子,也准能成功。那一刻,算命先生成方遂心动了。不久,他在刘据舍人的鼓动下,动身了。

这是假设二。

第三个版本,与上不同。

先是霍光摄政以来,心事重重。想当初,刘据德施天下,石姓无不引颈张望。如今,换成一个小不点皇帝,功德未现,摄政的可能还要被怀疑是挟天子而令天下。就目前为止,天下沉默,无人对长安指手画脚。这相当可怕。

因为,沉默只有三种可能:绝对顺从,认了这新政府,这是其一;不满新政府,迫于形势逼人,只有闭嘴不说,这是其二;有人在沉默中等待,在等待中爆发,这是其三。

天下沉默,这沉默的水到底有多深?霍光不知,上官桀不知,田千秋不知,刘弗陵更不知。要想知道水有多深,扔个石头是探不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往深水里扔一炸弹,只要水里有大鱼,肯定被炸翻肚皮。

霍光认为,为了检测新政的力道,为了检测长安人心,他有必要弄一炸弹扔进这深不可测的政治深水里试试。那么,去哪里找炸药呢?

这时,有人告诉霍光,传说有人在湖县看见一算命先生,长相酷似前太子刘据。听到这个消息,霍光知道,他准备的炸弹有了。

于是,霍光派一心腹,假装刘据舍人,来到湖县,找到那算命先生。在一番蛊惑下,那算命的心动了。于是经过乔装打扮,他上路送死去了。

综合以上三种猜测,我们不难发现一个相同点:算命先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被坑的人。

猜测一是被自己坑,猜测二和猜测三是被别人坑。而他能被坑,实属正常。

所谓算命高手,算天、算地、算人,从来是天机不可泄露。他不是什么高手,纯粹一街头胡扯混饭的次等人。所以他被坑,不是脑袋被驴踢,被牛踩,而是智商实在太次了。

因为智商次,所以他上长安博富贵时,没有将冒险的成本做一个长远计算。他以为只要到未央宫北门喊一声,人家惧他,立马迎他进宫,替他张罗。就算被识破,也是乱打几棍,赶出长安城。可是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整个长安上上下下都被搞得晕头转向、热闹不已。

如此看来,猜测一似乎比后面两种猜测,更富有反讽意味。

我相信历史善于开玩笑。但我更相信,那些敢于玩弄历史的人,如霍光,能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纵横无敌,靠的啥?权术。

权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也是最具有欣赏价值的艺术。而无数的权术斗争案例也告诉我们,政治是可以表演的,更是可以操纵的。所以我认为,以上长安那场闹剧,看似滑稽,实则是一场完美的炒作。

在这场炒作戏中,霍光是导演,算命先生是主演,隽不疑则是跑龙套的。整个长安市民,则是无聊的看客。

霍光仿佛看到,美丽的长安城,已经跑不出他翻飞自如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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