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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专权——倾轧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25:46 0

一、一根邪门的稻草

此时汉朝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杀气。萧望之把鼻子朝空中竖起来,就已经嗅出了一种不祥之气。他发现,在国家大事这一块儿,已经不能由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只要他萧望之赞成的,就是大司马史高和石显反对的,相反亦然。

故意顶牛,没有道理地抬扛。史高之所以要公开与萧望之对着干,主要是拉了石显当助手。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宦官崛起,充当皇帝代言人,这早已超出萧望之的想象。接着,外戚与宦官联盟,更是叫人惊愕。

现在怎么办?

很好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萧望之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萧望之看来,大司马史高不是老虎,也不是啥狠角色。说得不好听点,他不过是一只引狼入室的羊。要剪除对手,必须从石显入手。拿下恶狼,羊自会臣服,不再乱跑。

于是,萧望之给刘奭上了一封奏疏,立场鲜明要解除石显的权力。他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中书是皇帝发号施令的地方,位于国家权力的神经中枢,应该由光明正大的人来担当。

萧望之这话说得很狠,他的潜台词就是石显并非光明正大之人,根本不配当中书令。接着,萧望之意犹未尽,又说道:宦官兼任官职,不符合儒家传统,必须解除。

其实,宦官兼任官职,并非刘奭首创。早在刘彻时代,宦官就已有官位。刘彻出猎的时候,也会偷懒,让宦官替他批改作业。对于这种事,那时谁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刘奭样样作业,都让别人代批去了,作为臣下的萧望之,就不能不说几句了。

萧望之很清楚,这封书到了宫里,肯定是先在石显手里转一圈,然后才转到刘奭手里,但是他别无选择。接着,刘奭也看到奏疏了,但是他很犹豫。

刘奭犹豫什么呢?我们前面讲过了,刘奭这孩子,好儒,仁弱,没有判断力,意志不坚定。优点没几样,毛病却不少。一个强健的皇帝,首先必须有强健的体魄和灵魂。很可惜,刘奭两样东西都缺少。

柏杨大师说,中国酱缸文化,源于儒家。凡事必提古人,仿佛古人就是万世之楷模。正因为如此,一代代儒者,就往缸里酱,就有了两千多年的臭不可闻的酱缸文化。

在汉朝,儒家文化刚成正统,大家才刚刚努力酱,还不怎么深。但是不管怎么说,刘奭已经酱进去了。接下来,刘奭主持开会讨论,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废除宦官在宫中的任职。这会开得很拖拉,就像三月的小雨,稀稀拉拉地没日没夜地下,总看不到尽头。

刘奭在引进宦官替他改作业上,那可是比以前哪个皇帝,都拼命大胆。但是他在要不要废除宦官于中书行走上,没有主意,更没有勇气。

刘奭没有勇气拍板,那是有缘由的。首先,宦官任宫中要职,是祖宗创制的。凡是儒家,都以学习祖宗为荣,以不学为耻。作为好儒的刘奭,他怎敢在祖宗面前乱来呢?

其次,宦官行走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历来都是一项制度。刘奭要废了这制度,该让谁来任职?权力是魔鬼,谁又能保证,换了新人,他就能永远都光明正大?

刘奭不敢作决定,于是会议便成了吵架。吵着骂着,萧望之突然发现,情况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萧望之警觉性很强,他的铁三角集团,的确被对方动了手脚。正当萧望之和石显等吵得热火朝天时,刘奭突然下了一道诏书,提拔刘向为宗正。

宗正,九卿之一,正部级干部。这个职位,主管皇族及外戚等要事,向来都是由皇家刘氏亲戚担任。刘向突然被升官,或许萧望之应该高兴,但是他一点儿都兴奋不起来。

萧望之清醒得很,刘向表面是升官了,但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很简单,刘向之前的职务是给事中,官职不大,却很管用,那就是能随时随地盯紧皇帝。

现在,刘向当了宗正,没了耳目,不能对刘奭实施卫星定位,更不能及时了解皇帝动态。没有情报,主战场要想跟石显决战,那是很危险的。

一切都做得那么无声无息。石显,果然是一个危险的高手。莫名之间,萧望之的眼皮不禁狂跳起来。

当然,萧望之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到目前为止,双方只是稍微拉出了一个小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接着,萧望之和周堪两人,联合向皇帝疯狂推荐儒学专家,出任谏官。

大战不可避免,萧望之必须在正面战场布局,做好防火墙工作。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犹如一根稻草,改变了天平,压垮了“四人帮”。

这是一个小人物,名气不大,也没啥来头,凭的就是一身恶胆。在中国历史上,小人开道,让历史拐弯的事,比比皆是。眼前这个叫郑朋的,应该算是一个。

郑朋,会稽人,一个地地道道的政治投机商。所谓投机商,看中的不是国家社稷,道义理想,而是利润。为了加倍的利润,资本家不惜身家性命,勇敢往前冲。政治商更是如此,哪里有利润,哪里就有他们,犹如苍蝇离不开牛血。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永远是看客吆喝的,有些人注定永远是跑台忙活的,有些人注定是敲锣打鼓的。但郑朋不是,他是个搅局摸鱼的。

郑朋认为,萧望之的铁三角,与史高石显等集团,将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决战。目前情势对萧望之很是不利,打个流行的比方,萧望之这个上市公司的股票,已经略有下跌,并且有狂跌之危险。

不过郑朋又认为,凭他的手腕,自信能使萧望之股票曲折上爬,起死回生。有保证吗?没有。然而,郑朋没有两把刷子,怎能出来混呢?他身上有一样利器,那是萧望之集团所没有的。

这个利器就是,胆大包天,搜罗情报,诽谤造谣,敢为天下先。

郑朋决定把赌注压在萧望之身上。接着,他写了一封揭发检举信,送了出去。很快,检举信就落到了皇帝手里。刘奭一看,傻眼了。

原来,郑朋在检举信里,狂爆大司马史高的丑闻。主要一条就是,大司马史高将门客安插到各郡及各封国,图谋非法利益。同时,郑朋笔锋一转,又对准了许家。说许家外戚与史家外戚两大家族,罪恶累累,数不胜数。

郑朋这一记高射炮,真叫人防不胜防。刘奭连自己的作业都懒得改,让他去解决这个突发事件,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他想了想,决定去找一个人帮忙。

学生有问题,肯定找老师。刘奭找的人,是周堪。周堪一看完郑朋那封爆料信,心中狂喜。接着,他派人紧急通知郑朋,到金马门报到,等待召见。

郑朋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果然,郑朋被叫去谈话了,接见他的人,是铁三角首席代表萧望之。

郑朋很牛,他一见到萧望之,气势压人,开口巴拉巴拉地质问道:“我今天来,没别的,就问一句话。请问萧将军,您是想当管仲类的人,还是想当周公类的人。如果你想当管仲,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马上就自动滚蛋回老家,终我的天年。如果你想继周公遗志,做一番大事业,那给我时间,我肯定能给你出个好计策。”

管仲行霸道,助齐王霸天下;周公摄政,见天下可行之事。在郑朋眼里,管仲小样,周公才是榜样。见过牛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牛的,萧望之一下子就被郑朋的气势压倒了。两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阵,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那个试问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郑朋,似乎是卷起袖子,拼命搏一把的势头。但是,在他兴冲冲的时候,萧望之却突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萧望之好像患了三分钟热情的病,郑朋走后,他对两人的合作,突然又不感兴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我们只知道的是,不久,萧望之像躲瘟疫似的躲着郑朋,并与之断绝交往。真够绝了。

接着,周堪又给郑朋浇了第二盆冷水。当时,郑朋与另外一人同时等待被皇帝召见,周堪却只推荐了另外一个人进宫,让郑朋扑了个空,什么官儿都没捞到。

郑朋恍然明白,骗局,一切都是骗局。绕了半天,他是被人利用了。

事实上,不是郑朋被利用了,而是萧望之差点被利用了。萧望之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算是官场老油条了。这厮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胸怀不太宽敞,从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如果看到想占他便宜,或者想占他便宜的潜在者,都会跟你急。

他已经看出,郑朋这个人,不是什么好鸟。他摆明就是一个投机的政客,想挤进萧望之的圈子,借此升官发财。一个为投机而活的小人,天知道将来要捅出什么娄子来,这种人,让他越早滚蛋越安心。

说得没错,郑朋的确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萧望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小人,一旦黏上你,不是早踢人早安心,而是早踢早抽筋。投机嘛,不就是赌博吗?你不让我押你,那我押别人总可以吧。于是乎,郑朋风头一转,立即倒向了大司马史高和石显。

这下子,萧望之的大麻烦真的来了。

二、死亡进行曲

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政治投机商郑朋,甩掉包袱,擦干眼泪,转眼一溜,冲进了大司马史高集团。在萧望之那里的时候,郑朋甩出一大堆不利于史高的狠话,现在他一见到史家和许家两个外戚,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郑朋一边流泪,一边愤怒地向史高等人哭诉道:“以前我说的那些狠话,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周堪和刘向他们那几个浑蛋教我诬蔑你们的。现在要杀要剐,你们就找他们去吧。在认识他们以前,我不过是个乡下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内幕。”

史高微微一笑,说道:“你知错改错,就是极大的幸运。不过,你现在对我说的这番话,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郑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史高,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司马,到底想卖哪一壶。突然之间,郑朋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在萧望之那边生意没成交,不会这个大司马也要拒他远之吧?

正当郑朋不知如何是好时,史高又说了一句:“不过,麻烦你走一趟,到另外一个人面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郑朋当即明白了,问道:“大司马您说的是皇帝吗?”

史高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对,你必须到他跟前再说一次。不然,皇帝还真以为我们史许两家干尽了天下不良之事呢。”

听到这里,郑朋心里放下一块儿石头。史高话说到这里,他的生意就成功了一半。很快,许家外戚把郑朋带进宫,奏请皇帝召见郑朋去了。

郑朋终于见到了刘奭。出宫以后,他犹如一只快要飞起来的好斗的公鸡,嚣张地放出风声道:“我在皇帝面前,检举了萧望之五项小罪、一项大罪。”

郑朋就差没用高音喇叭喊道:“萧望之,咱们走着瞧!”

老实说,史高和石显日夜想着对付萧望之的伎俩,想得头都快破了,还是没啥好办法。没想到,郑朋一来,用力一捅,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了。接下来,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刻了。

怎么反攻,在制订方案这方面,石显是个行家。接着,石显和史高开了个碰头会,一套严密的进攻具体方案也由此出炉。

石显和史高一起给萧望之下了一个套:与他人密谋,企图罢免大司马,挑拨离间皇帝和史许两外戚的感情。综合两件事,萧望之首先对不起他的上司史高,是谓不厚道;其次,萧望之挖空心思欺骗皇帝,是谓不忠。

状词编好了,问题是怎么送进去,才不会被萧望之发觉?

事实上,这不是个难题,只是个技术性问题。

曾记否,当初上官桀等人,想告霍光的时候,就是趁霍光休假的时候,把案卷送给刘弗陵的。他们以为,只要刘弗陵一点头,他们马上动手,一刀就剁了霍光。结果,上官桀等人万万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编织的罪状,竟然被刘弗陵识破了。

现在,石显和史高想学的,就是当初上官桀等人使用的办法:等待萧望之休假,只要他老人家不来上班,马上就让郑朋把状词送进去。只要刘奭点头,姓萧的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且慢,如果,万一,编好的案件被刘奭识破,那不是像当初上官桀等人那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关于这点,石显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的准备,就是不用准备。

很简单,刘奭不是刘弗陵,如果他是刘弗陵,石显也不能混成今天这模样。刘弗陵是人小鬼大,十二岁的脑袋,装着五十岁的脑汁;刘奭之所以为刘奭,是因为他三十岁的脑袋,装着三四岁的无知,如果再给他加分,顶多不超过十一岁的智商。

这么一个混物,还值得用心准备啥呢?等着抓人就是了。

一切都在石显的意料之中。

萧望之休假这天,郑朋立即把状词送进宫中,传到了刘奭面前。刘奭一看,啥话都没说,直接把案子交给石显等人查办。果然是个混物,石显简直要乐坏了。

第二步,就是取证。这才是一个重量级技术性问题,这个步骤没玩好,有可能前功尽弃。但是,这时候却有人给石显,帮了天大的一个忙。

这个人,竟是萧望之自己。宫里派人去质问萧望之,说有人告你说挑拨离间皇帝和史许两外戚的感情,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萧望之似乎无所顾忌,他漫不经心地、悠悠地说道:“皇亲国戚身居高位,多半荒淫奢侈,我是一片忠心,想让皇帝疏远他们,没啥邪念头。”

完了完了,都是自信惹的祸,萧望之的把柄被人抓到了。

中国汉语,在世界语言系统中,估计是最富有变化意义的语言了。一种意思,可以用N句话来表达;同样,一句话,可以传达出N种意思。萧望之以上一句话,马上就被石显整理成以下两条:

皇亲国戚身居高位,多半荒淫奢侈,郑朋说这些话就是萧望之等人教他,用来诬蔑大司马史高等外戚的。现在话从萧望之嘴里喷出,果然如此。这是证据一。想让皇帝疏远皇亲国戚,其实就是间接承认他的确挑拨离间皇帝和大司马的关系。这是证据二。

总结以上两条证据,概括起来就是不道、不忠。人证口供,一应齐全,可以请示抓人了。

接着,石显马不停蹄地把案件整理好,送到刘奭面前,说道:“前将军萧望之图谋不轨,强烈建议把案件移送司法部(召致廷尉)。”

刘奭想都没想,脱口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

可怜的萧望之,正在被人一步步地推进火坑。或许他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推了自己一把,他那个当皇帝的学生,最后连老师也不放过,悲哀啊。

事实上,悲哀的不仅是刘奭,也要算萧望之一大份。刘奭同意石显的建议,不是要把老师往火坑里推,而是他认为,召致廷尉,就是只把案件移交司法部,仅此而已。

这事要怪,就怪当初萧望之和周堪两位老师,没有给刘奭补几堂法律课。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像个法盲似的,啥都不懂。啥叫召致廷尉,从下面一堂实践课中,刘奭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天,刘奭发现,周堪和刘向好久没来上班了,人去哪里了呢?于是,他就对身边跑腿的说:“你去叫周堪老师过来一下,我想找他聊聊。”跑腿的出去了,不久就回来了,说:“没看到周堪老师。”

刘奭郁闷极了,接着问:“那麻烦你去找刘宗正来一下,我也想找他谈点事。”跑腿的出去了,不久又回来了,说:“没看到刘宗正。”

刘奭更郁闷了,俩人同时消失,到底跑哪里去了?于是他又对跑腿的说:“你去打听一下,周老师和刘宗正到底哪里去了,务必给我找回来。”

刘奭话才说完,跑腿的就说道:“陛下不用找了,听说他们俩被关在司法部的牢里了。”

刘奭一愣,突然恍然大悟。他大声叫道:“马上把石显给我叫过来!”

一会儿,只见石显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这时,刘奭抓狂似的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只将案件移交司法部吗?为什么还要将我老师他们全抓起来?”

刘奭那一吼,犹如天公打雷,吓得石显啥都不敢争辩,只是在地上猛磕头、猛认错。

事实上,石显也没骗刘奭。所谓案件移交司法部,司法部确认当事人犯罪,派人去抓人,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刘奭被石显忽悠,只能怪自己脑袋长到脚后跟去了。

这时,刘奭见石显萎了,好像也没了脾气。他只是摆摆手,说道:“别的都不用多说了,赶紧给我放人,让他们来上班。”

刘奭最后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石显却听得眼皮直跳。石派和萧派,好像是球场争球斗气,脸面都撕破了,情面各不顾,现在刘奭这个愣头青却说放人?放人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这时,刘奭说完话就走人了。石显二话不说,直奔出去,去找大司马史高商议。两人商来议去,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放人。怎么说服刘奭不放人,他们又想了一条好计。

他们的好计,就是继续忽悠。不过,石显前面已经忽悠过刘奭一次了,这次轮到大司马史高出场了。

史高去找刘奭谈,他开口就问道:“听说陛下想让周堪与刘向出来上班?”

刘奭:“是呀,请问有问题吗?”

史高:“当然有问题,没问题臣也不敢来找陛下。”

刘奭:“啥问题?”

史高:“陛下可否想过一个问题,您是刚刚即位,权威未立,以铁腕手段将周堪与刘向下狱,事实上对您是很有好处的。您如果现在将他们放出来,结果是百害而无一利。”

刘奭听得如坠云雾里,不知史高到底想说啥,他睁着眼,继续等人家把话说完。

这时,史高慢悠悠地说道:“陛下将老师治罪,本来天下人都以为陛下铁腕无私,这是好事。但是您无罪释放他们俩,等于向天下诏示陛下抓他们时,是犯了糊涂的,那不就把陛下的光辉形象给损了吗?所以,臣下认为,为了陛下无上完美的形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将他们治罪,罢免他们。以此说明,陛下没有过错,那不是一件挺美的事吗?”

刘奭脑袋真不够用,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点眉目。他想了想,似乎大司马史高说得很有道理。按史高所说,释放周堪等人,等于承认自己有错。为什么有错,人家可能会追究到底,这样的话,万一把他老底揪出来了,那将来他还怎么混?

刘奭被史高绕了几圈,开始有点晕头转向,现在还是不知方向。不过,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就按大司马史高所说的做,将萧派人马全罢了。

果然不久,刘奭下了一道诏。诏书大概意思如下:前将军萧望之辅导我八年,没有罪过,不过呢,他老人家实在老了,记忆力严重衰退,所以我决定让他退休。周堪和刘向两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一律贬为平民。

上半场就此结束。吹哨,休息。萧望之等球员,全被红牌罚下场,这样的话,下半场根本就不用比了,直接以史高与石显胜出。

但是,这时刘奭又发话了,比赛继续,被罚下场的可以再上场踢球。夏天,四月。刘奭封萧望之为关内侯,兼御前监督官(给事中),而且还开出优待条件,每隔半月召见萧望之一次。

接着,刘奭又将周堪与刘向也叫上场了。刘奭准备让他们俩都去当谏大夫,但是史高和石显一起站出来抗议,于是只好改命为中郎。

刘奭是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终于又将萧望之等人叫上场。但是,刘奭看来看去,突然发现心里特不是滋味。

不为别的,而是萧望之这边的势力太弱了,他心里难受。于是他就想,要不要给他的萧老师喊加油呢?

刘奭准备给萧望之加什么油呢?说出来,可能会吓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丞相于定国。因为,刘奭准备要做的事,就是想请萧望之出来当丞相。

刘奭请萧望之当丞相,不是因为他们俩关系铁,也不是他突然心血来潮,事实上,早在刘奭老爹刘病已时代,就认为萧望之是个相才,想让他出来当丞相。

但是,丞相只有一个,萧望之要上来,就等于于定国要下台。这还不是可怕的,萧望之一旦紧握权柄,史家及许家外戚、石显等人,他们还怎么混?

于是乎,萧望之要当丞相的消息传出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从宫里到宫外,到处都是咬得牙根咯咯响的人。这些人,除了外戚及宦官的人,还多了于定国那拨无辜的人。

暴风雨就要来了。

三、萧望之之死

石显知道,上天还欠汉朝一场死战,暴风雨迟早要来。但是,这次他们却一反常态,不是主动进攻,而是等待萧派人马出招。

果然出招了。这次,萧派三大高手还是那个想法,要摆平大司马史高,先搞定石显。很简单,这个大宦官才是阻拦他们主持所谓正义之道的巨石。于是此次出招,目标很明确,就是直奔石显而来。

这时,老天似乎觉得苗头不对,突然来了一场地震。地震不久,就有人给刘奭递交了一封告状书,被告者正是石显。告状年年有,石显被告,其实也没啥奇怪,奇怪的是,告状的竟然把石显和地震扯到一起说事了。

告状书的意思大概如下:汉朝发生地震,明显针对邪门的石显,而不是针对另外三个孤寒的老人。皇帝只有把石显罢掉,天下才会清静安宁。否则……

很显然,这是一个有来头、有靠山、有背景的人,不然他不会牛气烘烘地要跟石显顶牛。三个孤寒的老人,说的正是萧望之、周堪及刘向。这封告状书是他们写的吗?不是。告状书落笔处,署上名字的,是一个陌生人。

在今天人看来,把地震说是某坏人所致,纯属扯淡。但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这绝对不是扯淡。古人信天,崇拜天命论。在当时人眼里,天是个无所不能的、脾气与情绪都不怎么稳定的老人。人间太平,苍天在上,看得舒服,或许会降祥瑞;如果祸乱四起,老天都看不过眼,就会发脾气,或地震,或洪涝,或干旱,以此作为警示。

我认为,古人没有错。在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里,保持对苍天的敬畏,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信仰。不过,告状的人也应该知道,汉朝公文多数都是先经过石显,然后才到刘奭手里。所以,想告石显,石显就是第一个读者。

石显认为,这告状书,说白了,就是一封挑战书。不过,这状告得好,告得正是时候。因为告状信里,没有说明白石显是怎么引起地震的,也没说明白为什么地震跟萧望之等三人无关。

既然没说明白,那就抓来问个明白吧。于是,石显马上把告状书交给刘奭看,然后说道,这告状的人有点邪门,可能是受人指示,图谋不轨。所以,必须先抓来审问。

刘奭一听,没意见,批准了。

石显认为到底是谁搞的鬼呢?事实上,这人具体是谁,他心里早有底了。如果没有猜错,指使人告状的人,应该是刘向。因为刘向在研究天象方面,是个大师。

事实证明,石显的政治嗅觉是灵敏的。他派人把告状的抓来,一看,原来这人是刘向的亲戚;接着一审,那人什么都招了,说那一派胡言的告状书的确是刘向指使他写的。

石显笑了。接着,他立即去见刘奭,报告事情真相。这次,刘奭也保不了刘向了,只好举红牌,赶刘向下场——刘向再次被罢为庶民。

搞定了刘向,还有一个萧望之和一个周堪。来吧,有啥绝招就通通亮出来吧。

事实上,刘向被罢,已经打乱了萧望之的节奏。这还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玩阳的,萧望之苦无对策;玩阴的,根本又不是对手。所以,以前被动,现在也是真正的被动,一点儿反攻的力量都没有。

看样子,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以守为攻。于是,萧派又派人上疏了。

想想也真悲哀,史高和石显上疏,都是等萧望之休假了,才扑上去的。人家做那事,都是井井有条,有谋有策。反观萧望之那几个学术大师,没啥策划,个个都是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者,除了上疏,还是上疏。

你能上疏,石显也不怕,照样接单。他能自信接单,主要他是法律专家,想在你的奏疏里,找出几条荒谬之说,那简直是小菜一碟。难道萧望之就不明其中的奥妙吗?

或许知道,或许他们对刘奭还存有幻想。把赌注压在一个头脑简单、偷懒成性的没有主见的人身上,这实在是等于找死。果然,这次萧望之是找死来了。

此次上疏的,不是萧望之,而是他的儿子萧伋。萧伋上疏,不为别的,只为翻案,翻几个月前的案。

几个月前,周堪和刘向双双被关进牢里,萧望之的案件只是被移交廷尉,没有被抓。但是萧伋认为,在那件事上,萧望之没啥问题,竟被罢官,太没道理了。所以,现在请求皇上,重审案件,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貌似申冤,实际是要反捅石显一刀。这就是所谓的,以守为攻。

石显不傻,一眼就看出问题本质。他动作迅速,马上就从萧伋的奏疏里,找出一条关键性的罪状。

读书人告状,总是要充分发挥读书人的特长,引经据典,口水滔滔。事实上,很多事坏就坏在这个太能写上。这时,石显从萧伋的奏疏里,抽出一条引用《诗经》的话。具体是哪句,我们可是搞不清楚了,不过石显搞得很清楚,他认为萧伋用词不当,犯了大不敬。

接着,石显在大不敬的基础上,再加一条:皇帝起用萧望之,萧派应该感激不尽才对,竟然还有脸翻案,这叫不知悔改、目中无人。

石显把这一切整好后,就去向刘奭汇报情况了。

他是这样对刘奭说的:“萧望之这人,总以为是陛下的老师,居功自傲,以为没人动得了他。如果这样发展下去,那还得了,必须想办法挫挫他的傲气。”

刘奭大脑都没过一下,就说道:“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怎么才能挫我老师的傲气呢?”

刘奭中计了。石显慢条斯理地说道:“很好办,只要把萧望之扔进牢里关几天,看他还能傲得起来不?”

刘奭一听,马上叫了起来:“这怎么行?你又不是不了解萧望之,这人性格刚烈,怎能跟你一样去坐牢。如果逼他急了,一刀了断自己,那不是弄巧成拙吗?”

石显看出来了,刘奭还是爱老师的,他也想给老师点教训,但不能太过。

这时,石显接着说道:“陛下请放心,萧望之犯的不过是小罪,像他这种热爱生命的人,怎么会舍得自杀呢?”

刘奭不相信地问道:“你能保证他不自杀?”

石显自信地说道:“我们只是把他关几天,教训他一下,他没道理要自杀呀。”

刘奭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绞索,已经交给了魔鬼,萧望之终于被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石显十分清楚,要搞倒萧派,得先整死萧望之。正如对方要搞倒他们这一派,首先拿他开刀一样。可是,整死萧望之,只要刘奭在位一天,甭想动这个念头。刘奭是很傻,但他傻得有底线,无论萧望之跟石显斗得如何,还不至于要拿萧望之开刀。

那怎么办?萧望之不死,难道就这样跟他一辈子耗下去吗?这时,石显想到了一个绝招,刘奭做梦都没想到的阴招。

冬天,十二月。我们知道,只要到了春天,万物复苏,按汉朝的规矩,任何行刑都动不得的。所以,在这个杀气浓烈的冬天,他必须把萧望之解决掉。

石显捧着刘奭批准逮捕萧望之的诏书,如获至宝,马上交给谒者,命其送去给萧望之。要抓就抓,石显干吗派人把诏书送给萧望之看?有问题,这里绝对有问题。

石显的确毒辣。是的,他完全可以直接登门,亮出诏书,然后把人带走。但是,他要让萧望之过目刘奭批准逮捕的诏书,原因只有一个——刺激萧望之,打击他的自信心。

这仅仅是圈套里的一环。接着,石显为了达到刺激的恐怖效果,调动了长安警备区部队,火速包围了萧望之的住宅。这时,使节敲门了。

此时,萧望之正与他的学生朱云在屋里看着眼前这一切。

萧老师问朱学生:“事到如今,你认为怎么做?”

朱学生说:“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被抓去侮辱,不如自我了断。”

萧老师看着朱学生,满眼怆然,激动地说道:“我萧望之混了这么多年,曾位列三公,现在也过六十岁了。带着一颗高贵的心,去忍受那黑暗的牢底,岂不是太卑贱了?”

萧望之顿了顿,意气激昂地又说了一句:“朱云,别耽误时间了,赶快磨药。”

这时,朱学生把一碗鸩酒送到萧老师面前。萧望之想都没想,直接喝掉。

萧望之,终于落入了石显的圈套。石显前面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逼萧望之自杀。除了逼将,没有更好的办法搞定萧望之。现在,他终于成功了。

萧望之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宫中。刘奭一听,犹如五雷轰顶,他拍着桌子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早说萧老师不会去坐牢,石显果然把萧老师整死了。”

刘奭终于知道,他又一次被那狗日的石显忽悠了。

刘奭骂完,泪水已经满面。这个软弱的家伙,又突然狂喝一声,叫道:“来人,给我把石显唤来。”

一会儿,只见石显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来了,他一到刘奭面前,扑通就跪下,然后拼命地磕头认错,说都是自己判断出了差错,本以为萧望之爱命如财,没想到——

石显再也不想说下去了。也没那个必要。此时,刘奭像个木偶人,呆坐在位子上,仍然泪流满面,却一动不动,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刘奭复活似的,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对石显说了三个字:“下去吧……”

无奈、苍凉、悲剧、滑稽……世间所有词语,都不能形容此刻的刘奭。可怜的孩子,纵使萧望之复活,看见眼前这一幕,估计连眼泪都没得流了。

我仿佛看见,一道坚硬的铁幕,正在缓缓落下。

四、匈奴这些年

这些年来,匈奴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他们的黄金时代,彻底被汉武大帝终结了。刘彻生前,几十年如一日地追着他们打,匈奴从南边逃到北边,甚至逃到更北边。刘彻崩后,他们仿佛中了邪,突然搞起了窝里斗。

匈奴之所以乱成一团,主要原因在于,在单于继承人上不守规矩,搞得该当单于的没当上,不能当的却当上了。所以,不能当上单于的,就不服当上的,大打出手。

匈奴之间,开始是两派打,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三派、四派、五派。打到最后,草原上竟然冒出五个单于。

匈奴人又认为,五个单于太多了,必须接着打。接着,他们又经过一番残杀,分裂成了三个独立的汗国。三个单于也不行,再打。又是一番激烈拼杀,终于只剩下两个单于。一个统治了北方,名呼郅支单于;另一个统治了南方,人称呼韩邪单于。

以上两人是亲生兄弟。北匈奴王是老哥,南匈奴王是小弟。小弟先当单于,老哥不服,也自称单于,反了小弟,同时还斩杀其他匈奴单于。现在,草原天下,就是他们兄弟俩的了。

事实上,当匈奴五个单于互相砍杀的时候,汉朝中央曾有人,向汉宣帝刘病已提过一个建议。那就是,趁匈奴内乱之际,发兵远征,一窝将他们端了去。

那时,刘病已认为此建议不错,就拿出来开会讨论。结果,大家举手表决,大多数都认为可行,只有一个人强烈投了反对票。

反对发兵远征的人,是萧望之。那时,萧望之还在御史大夫任上,他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他的反对意见,大略如下:

征伐匈奴,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没有好处。首先,你能打,他们也能跑;你会打,他们更会跑。所以,汉朝如果发兵征伐,他们肯定跑到更遥远的漠北,战线拉长,于汉军不利。其次,我们发兵,这是乘人之危,在舆论方面,出师之名不正,恐怕劳而无功。

我认为,萧望之第一条分析得有理,第二条太过牵强。但是,刘病已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断了发兵远征的念头。

刘病已能够采纳萧望之的意见,不仅是因为以上两条意见,更重要的是,萧御史还给他提出了一个小成本的解决方案。

萧望之的建议如下:派出使节,前往匈奴,该吊丧的吊丧,该慰问的慰问,该安抚的安抚。总之,让他们各得其所,谁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汉朝的话一定要听。这样,汉朝以德服人,他们就不敢不服,自然把汉朝供奉起来。

这的确是一条妙计。刘病已的使者派出不久,那几个互相大打出手的匈奴,纷纷表示愿意送太子入长安当人质,接受汉朝的管教。

首先提出送太子当人质的人,是南匈奴王呼韩邪单于。那个郅支单于一看老弟拉拢汉朝,也马上跳出来,说要把太子送入长安当人质。

两个敌对单于,都各送太子当人质,算是扯平了。但是,窝里斗还得进行。郅支单于一举斩杀别的单于后,势力雄厚,盘踞王庭,野心勃勃。于是,野心勃勃的郅支单于,对老弟呼韩邪单于连续发起攻击。

老哥郅支单于出手凶猛,小弟呼韩邪单于顶不住,节节败退。败退的呼韩邪悲哀地看到,这样再跟老哥打下去,估计草原最后只剩下一个单于。而那个剩下的,肯定是郅支单于。

那怎么办?打是死,投降可以吗?当然不可以。要知道,是先有呼韩邪单于,后有郅支单于的。从法统角度讲,郅支单于是邪门单于,苍天不赋予他正统地位。

可现在跟苍天讲这些没用的理论,顶个屁用?实力就是话语权,这个天下,从来都是谁强谁说了算,谁牛谁就是正义,老天管得着吗?

打或降,似乎都是死路一条。一想到这,呼韩邪单于不禁绝望起来。然而,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给他提出了一计妙策。

给呼韩邪单于出计的,是其属下一员大将。他是这样说的:反正我们打是打不过郅支单于的,与其等死,不如投奔汉朝。

呼韩邪单于开会讨论,结果马上出来了,众人以压倒性意见,否定了以上计策。他们的理由只有一条: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对打,不过是兄弟打架,无论谁胜谁负,匈奴都还在匈奴人手里。匈奴人都是骑在马上打天下的,战死沙场,理所当然。如果投奔汉朝,那不成了天大的笑柄了吗?

所以,投降汉朝,绝对不行。

一个说行,一堆人却说不行。于是,说行的就跟说不行的争吵了起来。这个说行的大将,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过上好日子。现在,与郅支单于作战即死,投奔汉朝,有汉人罩着,我们可以活得更好,这个道理是明摆着的,难道你们都没长眼吗?”

人家当然长眼,只是那个心十分不服。在这个世界上,俊杰多,还是庸人多?当然庸人。为什么庸人多,而俊杰少?很简单,真理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掌握真理的少数人,才是俊杰。

由此推断,持反对意见的,都是庸人。两派争吵很久,最后结果是,俊杰胜出——呼韩邪单于决定投奔汉朝。

公元前52年,呼韩邪单于亲率军队,抵达汉朝边塞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然后派人快马入关,报告长安。

呼韩邪单于要投降汉朝的消息,犹如旱天之雷,轰响了长安。那时,每个人耳里,都是乱哄哄的声音;每个人的心里,热血仿佛开水,沸腾不止。当然,最为兴奋的,要数刘病已。

正是他听从萧望之一计,以最小的成本,换得今天巨大的辉煌,真可谓要赚发了。

刘病已召开紧急会议,就迎接呼韩邪单于进城,出台相关方案。但是这时,大家都在一个问题上僵住了。这个问题就是,呼韩邪单于来了,汉朝该以什么样的礼仪规格招待他?

事实上,匈奴投降汉朝,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曾记否,汉武大帝时代,浑邪王曾被逼得无奈,率数万军队到长安跟刘彻会面。那时,刘彻怀疑有诈,专门派霍去病去做迎接工作。结果,人家还真是投降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起那事,汉朝人都血管爆裂。当时,刘彻也没在招待规格上犯难,数万人来了就来了,猛吃狂喝数日,还送了不少特产,最后才把他们打发出长安,封浑邪王为侯。

问题是,刘病已要见的,不是什么王,而是匈奴单于。这在汉朝,绝对是头一回。所以,对刘病已来说,以什么样的规矩招待人家,这绝对是个新问题。

还必须交代的是,那个呼韩邪单于,可是个正牌单于。如果认真数匈奴的家谱,属于第十四任单于。所谓的郅支单于,名不正言不顺,属邪派人物。

那时,汉朝的丞相是黄霸,御史大夫是于定国。萧望之被刘病已打发去东宫,辅导刘奭读书。不过开会的时候,萧望之也来了。

首先是由丞相黄霸和御史大夫于定国,一起推出一套方案。他们一致认为:汉朝之内,首都位高,其次为封国;在天下,汉朝位高,其次才是蛮夷。匈奴是蛮夷,顶多按接待诸侯王的规矩接待他们。

但是,萧望之马上站出来,否定了以上议案。

萧望之是这样说的:“匈奴本不是汉朝的臣属,不应该以臣属的礼仪接待他们。人家要来,就当他们是贵宾,接待规格嘛,可以高于诸侯王。我认为,以贵宾规矩招待,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换以臣属礼仪招待匈奴单于,将来问题多多。”

萧老师不愧是教书的,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接着,只见他吞了吞口水,又说道:“匈奴是什么人,我们理当知道。呼韩邪单于为什么要投奔汉朝来,不是他仰慕汉朝,更不是脑袋发热,而是他在北边混不下去了,找汉朝来罩他一把。如果他永远向汉朝称臣,那是汉朝的福气,如果哪天他翻脸不认汉,那也没啥好奇怪。不过,将来匈奴真的翻脸不认账了,因为他不是我们的臣属,我们也不必把他们当叛徒,劳兵远征。所以,以贵宾待之,才是上上之策。”

真不得不佩服萧大师了。在他看来,面子固然重要,但是国家利益更加重要。他这着棋,可谓下得又准又狠,简直点到了刘病已心上去了。没有悬念,刘病已很愉快地采纳了萧望之的建议。

公元前51年,呼韩邪单于终于进长安了。匈奴人进城那天,长安街头,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大家看着看着,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热血又止不住地沸腾起来,于是汉朝市民都不禁喊着:“汉朝万岁!”

汉朝没有万岁,只有四百岁。然而,那冲天的汉朝万岁之声,穿越千年的时空,仍然震撼着今天每一个中国人的心。

五、找一个挨打的理由

呼韩邪单于进入长安城后,表现十分优秀。他像个懂事的孩子,逛了该逛的,提了该提的,也拿到了该拿的。

当时,呼韩邪单于对汉朝提了一个要求,说我不当什么贵宾,我宁愿当汉朝的藩属。不过,当藩属也是要有好处的。我们想得的好处是,可否允许匈奴人,移居光禄塞。如果郅支单于欺负我们来了,又可否撤回受降城。

光禄塞,是光禄大夫徐自为于公元前102年兴建的,距离五原塞(内蒙古包头市)北航空二十五公里,那里城堡串联,可谓是适合匈奴人居住的好地方。受降城,创建人是公孙敖。他曾经率领数个少年,闯入皇宫,将被刘嫖囚禁的卫青救出。多年以后,卫青一想到公孙敖平生那一壮举,仍然心胸激荡。

刘病已全部埋单,答应了呼韩邪单于的要求。

汉朝皇帝说话,当然是要算数的。当呼韩邪单于离开长安时,汉朝军队一路护送出塞,同时还派驻军协防郅支单于突袭。汉朝出人了还不够,又出了钱和粮食。呼韩邪单于粮食不够,汉朝运送,尽管吃,不够了再送。

一个懂事听话,一个仁至义尽。自汉朝开国以来,这是头一回。彼此相安无事,或许应算是好事。但是有人说,那简直是场噩梦。

最近常做噩梦的人,当然就是郅支单于。事实上,郅支单于做噩梦,也是刚刚才有的事,在呼韩邪单于降汉后,他一直就在做着美梦。他以为,呼韩邪单于这一去汉朝,犹如肉包子打狗,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对郅支单于来说,草原之上,单于太多了不好,一个刚刚好。按他的盘算,既然呼韩邪单于回不来了,南方就没啥敌对势力,他可高枕无忧了。不过,为了实现草原之上只有一个太阳的梦想,他必须北上。

不为别的,只为遥远的西北,还有着曾经呼名单于的残余势力。

于是,郅支单于雄心壮志地北伐。很快,他就把西北的敌对残余力量搞定了。摆平了以后,他以为自己坐定草原第一单于的位子了。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时候,噩梦来了。

汉朝的外交政策,完全超出了郅支单于的想象。怎么会这样呢?呼韩邪投降汉朝,本是自找苦吃、自损脸面的事。没想到,人家逛了一回长安,狼狈进城,风光返还。护卫军、粮食供应,啥都有了,这下子怎么跟人家玩?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也投降算了。郅支单于一想到这,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悲伤。呼韩邪单于靠着大树好乘凉,按目前的实力,郅支是没法南伐、坐稳草原第一单于位子的。

那怎么办?很好办。东边不亮,西边亮。南方混不下去,那就继续往西北边混吧。这时候,郅支想到,要想在西边混得好,必须拿下一个重要的国家。

那个国家,就是乌孙国。从汉武大帝将公主下嫁乌孙国以来,两国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关系越趋稳定,交往更加频繁。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是匈奴怕汉朝,乌孙怕匈奴,康居怕乌孙。现在则略有改观,匈奴怕汉朝,康居怕乌孙,不同的是,乌孙再也不鸟匈奴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乌孙傍上了汉朝这棵大树。

郅支单于则不是这样看的。他认为,乌孙国在西域,简直就是老大。只要自己搞定了乌孙,自己就是西域老大。从理论上看,乌孙国有汉朝罩着,只有他惹人家的份儿,没人敢去惹他。其实乌孙国可怕仅仅是个概念,要打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很简单,乌孙国跟汉朝隔着数千公里,山高皇帝远,打起来的时候,汉朝想救都来不及。

一想到这,郅至单于心里就痒痒的。他决定动手了。

郅支单于的军队,向西边悄悄移动。为了减少军队成本,他采取了智取,派使节进城去见乌孙国王。郅支单于派人去,大约就是说他们要进城逛逛,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逛逛而已。

乌孙国不是汉朝,郅支单于也不是呼韩邪单于。你说要来逛逛,那不等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郅支单于实在想得太美了。

乌孙国王接见了郅支单于的使节,对方刚把话说完,国王大手一挥,来人,拖出去斩了。

人家能当上国王,能在西域称老大,也不是白混的。可是郅支单于却想着,不费一兵一力,就把乌孙国吞了。把乌孙国的领导想得这般白痴,的确太伤感情了。于是,搞得乌孙国王不杀使者,都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

乌孙国王杀了匈奴使节后,决定将计就计,派人出城迎接郅支单于。这派出去的人,有八千骑兵,浩浩荡荡。郅支单于听说,乌孙国王要迎接自己进城,高兴得差点长了翅膀,要飞上天去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苗头不对了。

郅支单于发现,乌孙国王的八千骑兵,不是锣鼓喧天地要迎他进城,而是吹胡子瞪眼,挥舞大刀向他们狂砍而来。郅支单于总算是见过世面的,面对敌人来势汹汹,他立即调整队伍,与敌对砍。

所谓,来的不怕死,怕死就不来。不怕死的双方,互砍了半天,最后乌孙国军队败北,逃回城里去了。

但是,郅支单于不敢追,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能久待。于是乎,他调头向北,去攻打别的小国。

郅支连续灭了几个小国,他还把一个刚灭掉的小国,作为长期根据地,赖着不走了。

事实上,也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北有乌孙国,南有呼韩邪单于,这两个对手,都傍着一个共同的汉朝。想要动他们,首先要看看汉朝同不同意。

一想到汉朝,郅支单于又悲从中来。他突然想起,他的太子还在汉朝。他以为把太子送过去了,汉朝要帮也要帮两边,至少也要当个和事佬。可是现在汉朝只帮呼韩邪单于,自己还亏了一个太子,被人家扣在手里,这算哪门子生意呢?

郅支单于决定要求汉朝退货。于是,他派人向汉朝说,既然双方生意不行,麻烦你们把太子送回来。

当初,郅支单于送太子去长安当人质的时候,接收人是刘病已。转眼十年过去了,刘病已作古了,现任皇帝是刘奭。刘奭这个人,向来好说话,他二话不说,决定把太子还给人家。

但是,在怎么送还太子上,汉朝内部起了争执。

一派认为,郅支单于这人,狼子野心,不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为安全起见,还是只送到塞外好。

另外一派则认为,这样不行。汉朝替郅支单于养了十年的太子,多少也是有感情的。现在太子大了,只送他到塞外,会伤害到孩子脆弱的心灵,以后他可能连我们都不认了。还是把他送到郅支单于本部吧,我们手里握着汉朝的符节,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如果真怎么样了,他就别想待在那里,等着逃亡吧。

大多数人认同第一种方案,只有一个人赞成第二种方案。

那个人,名唤谷吉,时任卫司马。卫司马,即皇城城门护卫官。同时卫司马谷吉表示,护卫太子的任务,就包在他身上了。

提方案的人是他,要去送死的人也是他,别人争了一番,好像也觉得没啥意思。最后,刘奭拍板,让谷吉把郅支单于的太子,送到郅支单于新定居的大本部。

真是担心啥,就来啥。当谷吉万里迢迢,把太子送到郅支单于面前时,人家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连请喝水都免了,直接拉出去就砍了。

在匈奴历史上,胆敢杀汉朝使节的单于,都是没好下场的。如果你真敢杀,汉朝军队马上就把军队开到你家门前。所以,当年苏武靠着一根符节,就曾牛逼哄哄地对卫律说道:“你敢杀我吗?那你就试试看。”最后,卫律还真不敢下手。

杀了一个符节,坏了匈奴千万家,这等买卖,只要长脑袋的都能算出来。但是,郅支单于杀人的时候,记的只是汉朝对呼韩邪的好、对他的坏。当他把谷吉杀了以后,突然拍拍脑袋,不禁叫道,闯祸了,坏事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汉朝没看到使者回来,肯定派人来要。那时,肯定就露馅了。怎么办?郅支单于脑袋很灵光,他突然又不禁叫道:现在不跑,还待何时?

要跑,也要找个好地方跑呀。跑哪里才安全呢?一想到这,郅支单于突然蔫了。想来想去,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绝望情绪,犹如地狱鬼手,把郅支单于拉下了黑暗无底的地狱。

郅支单于的确值得可怜。地球是圆的,哪里都可以去,可是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连躲都躲不起,这是什么道理吗?好像是挺没道理的,但是想想,又很有道理。

匈奴上百年的交战史,充分证明:汉朝是这样一个国家,你对他让一寸,他就对你让一尺;你敢剁他一根指头,他就要砍你整个头颅。无论地球有多大,无论你跑多远,也要追到你无处可逃,不砍到你鬼哭狼嚎,绝不罢休。

匈奴猛,汉朝才是真正的猛。这句话,马上就要被一个伟大的汉人所证明。

然而此时,正当郅支单于为走投无路郁闷和悲哀时,突然有人向他伸了一根橄榄枝。那一根橄榄枝,仿佛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让郅支单于一下子从地狱跃到了天堂。

向郅支单于伸橄榄枝的人,是康居国王。在遥远的西边,康居国正在被乌孙国欺负,康居国王突然想到了郅支单于,于是便派人告诉郅支单于,你来帮我吧。只要我们联手摆平了乌孙,乌孙国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做梦都没想到,天上会掉下这等好买卖。

买卖好,但是成本也大。郅支单于算了一下,他居北边,乌孙国和康居国居西边。他要从北边跑到西边,必须跋山涉水,同时,还要经历天寒地冻的考验。数万军队,老天爷能不能让他们成功抵达康居国,这还是个未知数。

郅支单于已经没有后路了,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须西向。

果然,郅支单于率领军队向西开拔。终于,他抵达了康居国。但是代价很惨重,数万活人,只剩不到三千人,其余的在路上当了冻死鬼。

康居国王很守信,他热情款待了郅支单于。为了显示诚意,还把女儿嫁给了单于先生。休整以后,康居国王就对郅支单于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郅支单于早就想动手了。上一次,单于没有拿下乌孙国,那是因为没有人替他打后援。现在,有康居国殿后,他就是一时打不下乌孙国,死咬也要咬烂对方的脖子。

郅支单于终于率领康匈联军,向乌孙国发起了进攻。乌孙国,一狼抵不住二狼,步步后退。最后,郅支单于终于攻入了乌孙国首都,实行了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曾经美丽的乌孙国,茫茫五千华里,竟然看不到人迹,看不到一缕人间烟火。

六、玩命的陈汤

郅支单于一战定乌孙,也打出了他在西域的威名。胜利的人,都是很容易骄傲的,郅支单于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他回到康居国后,开始让康居国王兑现出兵前的诺言:搞定乌孙国后,乌孙是单于的,康居国也是单于的。

郅支单于想得到的,全都得到了。然而,康居国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郅支单于一骄傲,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首先,把康居国王嫁给他的女儿给杀了。其次,把康居国王安插到他身边的官员,全都砍掉,扔到河里喂鱼了。

康居国王终于发现,他引进来的,不是一只什么好鸟,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接着,郅支单于对康居国王说,康居国是块风水宝地,他不想走了,准备在这儿永久落脚。为了方便他落脚,得修一座像样的大城。城市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单于城。

修建单于城的任务,就落在了康居国王身上。白吃白喝,白杀白住,这就是郅支单于的真面目。倒霉的康居国王只好认了,他举国中劳力,费了两年,终于把单于城给修好了。

郅支单于一修好单于城,汉朝使节就来了。

这一次,汉朝已经是第三次派出使节来了。汉朝三次万里迢迢,翻山越岭,忍受寒冷来见郅支单于,只问一句话:你到底把护送太子的谷吉使者怎么样了?不管怎样,反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郅支单于仿佛是翅膀长硬的大鸟,根本就不把汉朝放在眼里了。汉朝使者来一次,他就侮辱一次。为了达到某种讽刺效果,他假惺惺地给汉朝皇帝回了一封信。

信里是这样写的:我现在日子也不好混,特别想归降强大的汉朝,听候您的差遣。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还准备将太子送去长安当人质呢。

已经三次了,都没法解释清楚,谷吉到底哪里去了,竟然还有心说归降汉朝?接着忽悠吧,鬼才相信你的话。

这时,有人开始发话了。说,别等了,打吧。不打,郅支单于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猛人。一个敢说大话,也敢做大事的猛人。千年之话,每当我们想起他的一句豪气冲天的大话,仍然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这个人,就是陈汤。他的经典名言就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今山东兖州北)人。陈汤小时候,家里很穷,却很喜欢读书,知识渊博,文章也写得不错。可那又怎样,书读得好,不如混得好,混得好的,又不如生对地方的。陈汤空有学识,又不能转变成生产力。还有,那时候又没有报纸,能写文章也没地方投稿。所以,他总是穷得揭不开锅。

再穷,日子也得过下去,陈汤只好靠借贷过日子。人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陈汤从来只有借,却没钱还,所以当他再借,门都没有了。人家不借,陈汤变了招,干脆乞讨。于是一来二去,他的名声就在州里传开了。人家一看到他,犹如碰到瘟神,都远远地躲开。

在汉朝,开始穷困潦倒,最后却混得人模人样的,大有人在。比如韩信、陈平。但是,在汉朝的名人中,曾经以乞讨度日的,陈汤好像还是头一个。

陈汤想想,州里都无法混下去了,那就换个点儿吧。这次,陈汤换了个大地方,那就是长安。

陈汤来到长安后,凭借一腔学识,终于谋到一个正当职业——太官献食丞。这是一个在内朝走动的小官,不管怎样,京漂挺不容易的,能够一来就有落脚的地方,很不错了。

不久,陈汤认识了一个朋友。那朋友挺有来头,他的祖父曾是汉朝第一富翁,他的曾祖父曾经是汉朝第一酷吏。可能有人看出来了,曾经荣登汉朝第一富翁的人,当属张安世;被喻为汉朝第一酷吏的,则是张汤。张汤的曾孙,也就是张安世的孙子富平侯张勃,成了陈汤的好朋友。

张勃对陈汤说,以你的才华,在内朝跑腿,挺可惜的。我当你的推荐人,换个像样的工作吧。于是,张勃就向汉元帝刘奭推荐陈汤,不久,结果下来了。结果很出人意料,陈汤不是被提拔,而是被人唤到监狱报到去了。

张勃一听,顿时傻了。按当时的规矩,如果被推荐的人有问题被抓,那推荐人也要受牵连的。可陈汤,就是以前借过别人的钱没还,也没犯啥罪呀。

情况是这样的:陈汤在等候上面通知提拔的时候,家里老爹突然去世了。按规矩,父母去世,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回家守丧。但是,陈汤好不容易盼到升职,决定赌一把,瞒着不回家奔丧。没想到,陈汤职位还没弄到手,就被有关部门查出,他有丧不奔,简直掉到官眼里去了,就想当官,该罚。

这叫欺上瞒下,不守孝道,别的罪都好说,犯这等错的人,汉朝不关他进牢里,那就不叫汉朝了。于是乎,陈汤被关到监狱后,人家接着找到张勃说,对不起,你推荐的人有问题,你也要承担责任。

上面给张勃的处罚是,削两百户侯。很不巧,侯还没削,张勃就去世了,对他的处罚等于成空条了。

但是,陈汤也没白坐牢,他一出狱后,马上就有人向上面推荐,当了出使外国的使者。不久,因工作出色,就被提拔为西域副校尉。

众所周知,是张骞发现了西域,但是西域臣服汉朝,始于郑吉。郑吉,西汉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卒伍出身,曾多次随军出使西域。所以,在处理西域问题上,他是个专家。汉宣帝刘病已时代,曾以侍郎身份去西域屯垦积田,屡建奇功。

公元前60年,郑吉破车师国,打跑匈奴盘踞于西域的残余力量,奠定了汉朝在西域的地位。西域有事,不再听命于匈奴,而是来向汉朝大哥请示。当时,刘病已为了方便管理西域,遂设总督(都护)一职。于是乎,郑吉就成了汉朝第一任西域总督。

西域总督的责任,大略如下:负责保护乌孙国、康居国等三十六国。如果发生变乱,即刻向中央政府报告。可以安抚的安抚;安抚不了的就打,一直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现在,郅支单于击败乌孙国,再次盘踞西域称老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汉朝都不能睁眼看他吃香喝辣的。打是必须的,出兵是有道理的,但是什么时候打,不是由陈汤说了算。陈汤只是二把手,他还有上司,那就是西域总督(都护)兼骑兵总监(骑都尉)甘延寿。

但是甘延寿不吱声,陈汤只好主动开口了。他这样向上司分析道:西域各国,天生就怕匈奴。现在,郅支单于联合康居国,拿下乌孙,下一个可能就是大宛。如果我们坐视不管,再过几年,西域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甘延寿想想,认为陈汤分析得有理。但是,他又想了想,突然说道:“我们还是先向中央上奏,等批准了再出兵吧。”

甘延寿这话,说得陈汤眼皮直跳。先上奏,等皇帝批准了再出兵,这是手续,也是程序。问题是,那时候没有电报,没有电话,一封奏疏来回一趟,得花多少时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奏疏送到长安,皇帝得开会讨论。

讨论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长安那帮公卿,自刘病已时代,从来不主张兴兵征伐西域。要说为什么,他们会拿出一大堆理由,说远征西域,劳民伤财倒不说,主要是拿下了,又不能种田,也不能住人,有啥用?

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可能就是,反对出兵。既然这样,只能想别的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咱们只能接着慢慢再想。拖下去,乌孙国哭着喊娘的机会都没了,再拖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域,被郅支单于慢慢吞掉。

当然,以上看法,纯属猜测。陈汤之所以想尽早出兵,原因有二:打铁要趁热,趁郅支单于未彻底吃掉乌孙国之前,联合乌孙残余力量,向匈奴发起攻击,这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埋藏在陈汤心底多年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他渴望有一天能够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为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可是,西域总督却说……

这时,陈汤顿了顿神,就对甘延寿说道:“先打报告,符合程序。问题是,长安众卿有几个是有眼光的,我认为他们肯定不同意出兵。”

陈汤这话说得甘延寿一愣,对呀,万一长安反对出兵,那他只能等着凉拌?

甘延寿一下子没了主意。既然这样,那就再想想吧!再想想,到底想多久?不知道。陈汤一看甘延寿这个态度,心就凉了半截。

这时,心里想着事儿的甘延寿,竟然病了。好事没来一件,坏事尽来一堆,这叫人咋整?

是的,事情是挺难整的。但是,陈汤马上就整成了。当陈汤看见甘延寿卧床不起时,顿然冒出一个天才的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矫诏出兵。

矫诏?这简直是玩命。

说玩命也好,玩火也好,都不重要了。在陈汤眼里,最重要的是,事宜快不宜迟。于是乎,他假传圣旨,向西域各国征调军队,以及驻扎在车师国的汉军。

兵动的消息,马上传到甘延寿耳里。甘延寿大惊失色,身体犹如神助长了气力,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奔陈汤处。

甘延寿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看上去挺蹊跷。不过,陈汤没精力去揣测那无聊的事。甘延寿见到陈汤,开口就想阻止出兵,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晴天响起一声霹雳,就把他震傻了。

只见陈汤按剑朝甘延寿怒吼道:“大军已经集合,难道你小子想破坏大计?”

陈汤那话,吼得甘延寿不禁昏厥。在这里,谁是老大?好像是我甘延寿吧。既然我是老大,这小子怎么敢骂我是小子?

甘延寿被骂了,但他也没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都被陈汤拉下水了,那就陪他一起玩命吧。这一举,只许胜,不许败。

出发!!

七、犯我强汉,虽远必诛

非常之时,以非常之力,行非常之事,此谓非常之人。此种人士,我们称为俊杰。毋庸置疑,陈汤是俊杰中的猛人。

陈汤挟制甘延寿,集结西域各国部队,组成联军,总共有四万余人。不过,大军出发之前,陈汤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此后路就是,上奏。上奏只为一件事,说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形势危急,等不及皇帝批奏,所以只好来个先斩后奏了。

接着,联军分成六个纵队,分成两路进发。陈汤率领三个纵队,走南道,越过葱岭,穿过大宛国;甘延寿统率另外三个纵队,走北道,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国边境。

从地图上看,陈汤走的是弯路,他必须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绕过去。路是远了点,但事实证明,陈汤的路是没白走的。

此时,甘延寿从西域总督府出发,很不走运,他半路上就出事了。情况是这样的:康居国的副王率领数千骑兵,攻击乌孙国其他地方,正在凯旋。返城路上,看到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前方开进。康居侦察兵告诉副王,前面赶路的,不是咱的人,是汉军。这个消息,仿佛是苍天眷顾,让副王一下子乐开了。于是,康居副王从背后向甘延寿发起了攻击。

之前,陈汤和甘延寿之所以分两路走,其实是有意图的。陈汤绕远路,其任务是打前锋,以杀匈奴个措手不及。甘延寿抄近路,其任务就是运送粮食,管好后勤。他们俩约好了,于单于城下集合,不见不散。

陈汤轻骑赶路,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传来坏消息,说西域总督甘延寿,在半路上被袭击了,损失惨重,粮食被康居副王抢了大半。

打前还是顾后?当然还是救兄弟要紧。陈汤回军,去追副王算账。其实根本就不用追,因为副王也是要赶回城的,不过是打个顺路战,正朝陈汤迎面扑来。

娘的,吃进去的尽管吐出来。陈汤一见康居副王,俩人就干上了。打了几个回合,康居副王突然发现,他遇上对手了。

打着打着,又突然发现,康军被汉军杀得鬼哭狼嚎,不见爹娘。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于是乎,他脚底抹油,溜了。

汉军大获全胜。干完架后,陈汤叫人数了一下,斩杀四百六十人。什么都可以大意,就是斩杀敌首,那是万不可粗心的。很简单,要想邀功封侯,就得有人头。

大军继续向前,很快,抵达康居国境内。陈汤命令,大军原地休息。同时,他做了一个战前总动员报告,概括来只有十个字:严守军纪,不准烧杀抢掠。

开完报告会,陈汤接着办了一场酒会。这顿酒,很重要,很必要,事不宜迟。

康居国引狼入室,郅支单于鸠占鹊巢,康居国贵族内部分裂,朝秦暮楚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在攻城之前,陈汤决定会一会康居国的反对派领导,对康居国内部情况,顺便做个摸底。

酒会开得很成功,陈汤放话,对方很满意,双方达成默契,就散会了。接着,汉军继续向前,在距离单于城六十华里处,陈汤找了一个康居国的俘虏当向导,向导告诉他,完全可以再往前挪三十华里。

第二天,陈汤果然行进了三十华里,然后安营扎寨。这时,郅支单于派人来问话了。

郅支单于的使者,一见到汉军,就装傻地问道:“请问大哥,您大老远地跑来西域,有何贵干?”

如果没何贵干,跑来喝西北风吗?陈汤的使者也装傻,回匈奴使者话道:“早先时候,郅支单于好像跟我们皇帝说了,你们这儿环境恶劣,待不下人,所以很想投降汉朝。我们汉朝皇帝听说,郅支单于在西域住不下,受委屈了,所以特别派我们远道前来迎接。本来可以直接开到单于城下的,又害怕单于受惊,所以就特别在此地驻军,准备派人通知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匈奴使者一听,跟着忽悠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我回去向单于报告情况。”

事实上,陈汤部队开进康居境内时,郅支单于就知道大事不妙,想都没仔细想,拔腿就跑人了。然而,当他跑出单于城时,突然发现,该往哪里跑呢?

投康居国?他在康居国杀了那么多人,人家早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投那儿等于送死。康居国不能去,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于是乎,郅支单于这才发现,逃也是死,不如回城死守,与汉军拼个鱼死网破。

除了死拼,别无他路。郅支单于只好折身回城。但是他又坐不住,先派使节去探个口风。听汉使那口气,似乎挺和善,这时,郅支单于想了一记妙招。

这记妙招,就是拖。郅支单于认为,陈汤劳军远征,玩不起持久战。如果拖住陈汤,不给他开战的借口,等到汉军粮食供应不上的时候,想打那就战场上见吧。

拖一天,算一天,如此算下去,只要拖个一年半载,不要说开战,汉军可能都不用开战了。那时,说不定西域就是他们的坟场,不是渴死,也饿死大部分了。

妙,的确妙。

至于怎么拖,郅支单于自然想了法子。他的办法就是,让匈奴和汉使,在两地来回跑,谈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瞎忙活。这样,一来二去,谈判都谈了几次,也没实际性进展。这时,陈汤发现郅支单于露出的狐狸尾巴了。

陈汤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郅于单于认为,彼此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那他就算是玩完了。最保守的估计就是,俩人都是狡猾的狐狸。既然双方较上劲了,就没有最狡猾,只有更狡猾。

陈汤马上就以事实告诉他,在这个战场上,谁才是更狡猾的狐狸。在陈汤看来,亏郅支单于那脑袋灵光,竟然想出一个拖字战术。要知道,汉军四万余人马,千里迢迢地跑来,肯定不是白来的。不过,要拖也可以,关键是陈汤傻不傻、同不同意。陈汤懒得开口了,他只用行动回答。

此时,陈汤看到汉使跑了几次,都没看到郅支亲自出马,或者派个有头有脸的人来会见他们。这摆明就是玩忽悠,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忽悠吧。

这一天,陈汤把匈奴使者召到面前,大声骂道:“我们大老远过来,等了这么久,粮食都快吃完了,恐怕都不够回程的路上吃了,你们单于竟然还不派个够级别的人来见我们,他到底想干啥?!”

粮食快没了,这个信息很重要。陈汤故意这样告诉单于,只有一个想法,以此为饵,稳住郅支单于,让他主动出来挑战。那时候,想不干架都不行了。

此次出征,陈汤是干吗来的?他不是出来吹风的,是来找架打的。不打架、不杀人,就不能建功立业、扬名千古。所以,他必须引诱郅支单于上钩。

正如陈汤所料,大鱼已经上钩了。

陈汤放话的第二天,汉军向前挺进,在距离单于城三华里处,就停住了。他远远地朝单于城望去,那城上彩旗飘扬,隐约可见全副盔甲的士兵来回巡游。在城下,骑兵正在演习,杀气弥漫。在单于城的两角,匈奴已经布阵。

万事俱备,只欠喊打。

首先是,匈奴兵发起了攻击。一百号匈奴骑兵,在单于城下演习,城上的匈奴兵就放声呐喊,向汉军叫阵。他们语气特别嚣张,高喊有种就放马过来。

陈汤像耳聋似的,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仿佛一个优秀的猎手,观看着最后疯狂的猎物。

对方见陈汤按兵不动,原先聚集于单于城下演习的一百号骑兵突然向汉军军营奔袭而来。

陈汤仍然一动不动。匈奴那一百号敢死队员,犹如发狂的疯狗,继续冲来。然而,当他们即将冲到汉军面前时,全部吓得勒住了马。

原来,陈汤早有准备。汉军强弩兵种,已经全部上箭,正瞄准着他们。

来吧,看你的马刀快,还是我们的飞箭快。匈奴敢死队害怕了。他们稍愣了一下,立即调头,撤。

匈奴兵一撤,陈汤就命令强弩部队,持箭出营追赶。他们追到单于城下,立即向城下的匈奴兵放箭。匈奴兵只得向城里撤,闭城不出。

这时,陈汤和甘延寿出来说话了。

陈汤准备发起总攻的号令,他将联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开凿洞穴,把单于城上的射击孔堵住;一部分持盾牌在前,保护强弩部队;最后一部分,就是强弩部队负责射杀城上守军。

布置好这一切,陈汤于军前叫道:“各就各位,一切以鼓声为信息。鼓声一响,立扑单于城!”

总攻开始了。汉军的强弩部队,首先搞定了城上的守军。单于城上的匈奴,顶不住铺天盖地的飞箭,全部溃散。但是,要攻进单于城并不容易。狡猾的郅支单于,在城外设立了两道坚固的木墙。要杀上城去,必须先跨过那两道顽固的木墙。

然而很快,陈汤就从技术上解决了这一难题。木墙是吧,能挡箭,能拦马,那请问,能玩得过火吗?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陈汤命令纵火,大火烧城,一直烧到夜里。这时,被火烧身的匈奴兵急了。

深夜,几百号匈奴骑兵企图趁着夜色突围,一下子全部冲了出去。然而,冲出去的匈奴,没有一个逃得了命。他们不长眼,汉军飞箭似乎是长了眼的,全部把他们搞下了马。

此时,郅支单于正在城上玩命。说他玩命,那可不是虚的。为了顽抗到底,他竟然将皇后、夫人等数十位宫中女人,全拉上战场了。

郅支单于给她们每人分发了弓箭,进行反击。只可惜,论射箭,那帮女人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大部分都死在汉军强弩部队的飞箭之下。

更不幸的还有,郅支单于还被射中了一箭。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的鼻子上。于是,痛得郅支单于捂着满脸的血号叫着,奔下了城楼。

午夜,单于城外的木城被烧毁。于是,守在木城下的匈奴兵,只得退回土城。天上星光闪烁,单于城里,绝望的呼号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片。

正在这时,郅支单于的救兵来了。

前来救援郅支单于的人,是康居国骑兵,有一万余人。康居国这一万余骑兵,让郅支单于久旱逢甘霖,绝地逢生。于是,本来绝望的匈奴兵,突然兴奋起来,在城上奔走呐喊,自己给自己壮胆。

康居国兵突然救驾郅支单于,打乱了陈汤的进攻步骤。更可怕的是,汉军在前,康居兵在后,他们一万余兵分成十个纵队,一个纵队千余人,向汉军形成反包围。于是,汉军就成了夹心饼干,前后受制。

天黑黑,形势危。陈汤进攻的节奏慢了,但是,他战斗的节奏,没有被打乱。这时,陈汤下达命令,巩固战场,原地防守。

汉军的强弩部队,马上回头,对准了康居骑兵。事实证明,陈汤这一打法很有道理。深夜,康居骑兵向汉军发起攻击,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扑面而来的飞箭。

一直到天亮,康居骑兵都没有冲入汉军,反而稍稍向后撤退。没办法,陈汤的强弩部队太强悍了,他们的飞箭都是长眼的。

天色刚亮,陈汤下达了一道让郅支单于想都不敢想的命令。这道命令就是,汉军双边开打,继续攻城。

见过玩命的,但没见过陈汤这样玩命的。战鼓擂动,大地燃烧,响起了悲壮的厮杀喊声。陈汤的步兵,持盾往前冲,攀墙而上,无可阻挡。康居骑兵在后方,想冲锋救阵,却被疯了似的飞箭追着射杀,只好一路撤退。

郅支单于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此时,郅支单于在城上守不住了,率领一百号兵勇往宫里撤退。汉军已经彻底疯了,他们一路放火,争先恐后地杀入皇宫。他们之所以如此疯狂,只为一件事——亲自砍下郅支单于的人头。

只要得到那颗人头,就会被封赏,估计家族几辈人都吃不完。

汉军冲进皇宫后,斩杀匈奴贵族一千五百人,投降的有千余人。最后,郅支单于皇宫珠宝被抢掠一空,其人头也被一个幸运的指挥官砍下。

尘归尘,土归土。郅支单于想当西域老大的梦想,就此变成了千年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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