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马谡小儿失街亭



司马懿与诸葛亮对垒，是当时天下的两位雄才之战，再没有别人堪与匹敌。二人虽然未曾谋面，彼此却了如指掌。而且，谁都心里清楚，这仗不会打得轻松。

司马懿深通谋略，所以在他的头脑中，始终有非战思想：他总是希望能够借助智力因素，以静制动，不战而胜。而蜀兵侵犯魏境，利于战；魏国出兵抵御，则利在不战。对于这，司马懿的心中十分清楚，夏侯懋、曹真都是因战而败，所以他希望以守为攻，不战而胜。

魏主曹叡驾居长安，命令辛毗、孙礼二人率兵五万，前往援助曹真。

司马懿率领二十万大军，出了秦关，刚刚安营扎寨，即刻请先锋张郃到帐下议事。

他说道：“如果我用兵，必然先从子午谷径直驱兵直抵长安，旦夕之间，长安可破。但是诸葛亮平生用兵极为谨慎，必然不会冒险行事，所以，我以为他必会兵出斜谷，先取郿城。诸葛亮若取郿城，定会兵分两路，一路必然进军箕谷。所以我已经发送檄文，令曹真屯守郿城，但是只许守，不许战；令孙礼、辛毗截住箕谷道口，如有蜀兵通过，则出奇兵制敌。”

英雄所见略同。魏延所设计的进军路线，司马懿也已经想到，诸葛亮用兵谨慎，另有所谋，一切细节，司马懿也都历历在目，如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张郃在一旁，不停地颔首赞许。

司马懿接着说道：“诸葛亮乃是当世英雄，用兵如神。却未必能够想到我已经在十余处地方布下兵马。这里道路无不险峻僻静，他却不熟悉地理地形，所以我们先占下地利之便。在秦岭以西有一条小道，地名叫作街亭，旁边有一个小城，唤作列柳城。地方虽小，却是通向汉中的咽喉要道，诸葛亮必然亲自率领大军由此经过。所以你与我径直去取街亭，绝其粮道。诸葛亮知道我兵要断其街亭要路，必然不敢再盘桓于陇西一带，必会连夜退兵奔回汉中。他若退兵，我则提兵在小路伏击，定获全胜；他若不退兵，我们就把各条小路统统封死，断其粮道，则不战而胜矣。”

张郃愈加心悦诚服，由衷地赞叹：“将军真是神算，用兵如此周详，诸葛亮还谈何不败？！”

司马懿叮嘱张郃道：“我一向知道将军忠勇，所以在天子面前保举您为先锋。前线战事复杂，将军绝不可轻易用兵，一定要传令各营将士，沿着山路，远远哨探而行，千万不能贸然前进，以防中了敌人的埋伏。”

“请将军放心。”张郃奉命领兵而去。

连连破城，志得意满的诸葛亮正一方面为意料中的孟达之败而惋惜，另一方面积极准备进攻陇西地区尚未降服的广魏、陇西二郡。同时集中一定兵力，准备迎击魏国援军。

诸葛亮正在祁山寨中与魏延、吴懿、马谡等人商议军情。这时探马来报，说：“司马懿率军，只用八天时间就从宛城赶至新城，孟达措手不及，被乱军所杀。如今司马懿以张郃为先锋，已经引兵出关，直奔我军而来。”

虽然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但诸葛亮闻言还是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司马懿会如此迅捷、如此利落。他轻摇羽扇的手微微震了一下，暗自思忖道：“司马懿此人沉静多谋，乃当世之枭雄，此次复出来拒我师，定然立功心切，用兵必有良谋。”

良久，他抬眼四周扫视一遍，而后问道：“以我之见，此次司马懿出关，必然会夺取街亭，先断我咽喉之路。街亭虽小，却意义重大，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引兵去守？”

司马懿的计谋，也早已在诸葛亮的算计之中。

魏延、吴懿、马谡等人都站起来请令，异口同声说道：“末将愿往。”

诸葛亮并不下令，依旧缓缓说道：“街亭小镇，既无城郭，又无险阻，守住极难。一旦街亭保不住，我蜀汉数十万军兵都将陷于绝境。”

参军马谡一心想要寻机立功，极力争取道：“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每每献计，无不成功，可谓深通谋略，守一街亭有何难哉！”

魏延含怒说道：“司马懿绝非等闲之辈，先锋张郃也是魏国名将，参军此言是不是说得太轻巧了呢？！”

马谡道：“休道司马懿、张郃，就算是曹叡御驾亲征，马谡胜他，也成竹在胸！”

魏延、吴懿面面相觑，暗自发笑，索性不再言语。

诸葛亮也颇有些疑虑，他素知马谡有才，善于计谋，但他毕竟只是纸上谈兵，从来不曾亲自引兵打仗。

马谡见诸葛亮还在犹豫，连忙再次请求道：“丞相如不相信马谡，马谡愿立军令状，以全家性命担保。”

诸葛亮的思路稍稍有些模糊，马谡之兄马良的身影倏忽闪过，背后是隆中田园风光，无法抵御的一种田园诗情。他于是下令道：“我给你精兵两万五千人，再派一员上将，助你一臂之力。”

魏延与吴懿告辞退出帐外，心中都有些不平。

马谡领命去后，诸葛亮左思右想，忐忑不安。他召来将军王平吩咐道：“我知道你平生处事谨慎，所以今天才以重任相托。街亭小镇，举足轻重，你等一定要小心谨慎守卫，确保万无一失。记住，一定要选要冲之处安营扎寨，严防敌兵偷过。”

诸葛亮对王平反复叮嘱，王平走后，他仍然若有所失，心神不定。他展开地图，再次仔细观看，见街亭附近还有一个列柳城，可以屯兵，便传来了大将高翔，命令道：“街亭东北方向有一个小城，叫作列柳城，所通者尽是偏僻山间小路，今命你带领一万兵马，驻扎此城，一旦街亭危急，你就火速引兵来救，不得有误。”高翔领命而去。

诸葛亮又担心所派几员将领都不是魏军先锋张郃的对手，于是又唤来大将魏延，命他驻防于街亭之后，以防不测。魏延因为没有能够去守街亭，正自有些情绪。诸葛亮劝解他道：“去前锋破敌，乃是偏将、裨将所应该做的。你是大将，应该驻扎后方接应。我命你前去驻守阳平关，总守汉中咽喉要冲。你务必万分小心。”

做了如此安排，诸葛亮才稍稍心安。又忽然想到司马懿或许会派出一路兵马出箕谷，于是又命令赵云、邓芝各自率领一支兵马埋伏在箕谷一带，做疑兵之计。又特别嘱咐道：“司马懿老谋深算，他此次出兵，与以往他人大大不同，你二人千万不可大意。”

诸葛亮用兵一向谨慎，但却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反复衡量，周密布置。各路兵马安排停当，又以姜维为先锋，亲自率领大军，径直兵出斜谷，攻取郿城。他暗自想：一旦郿城攻下，那么夺取长安就不难了。

司马懿在城中，让次子司马昭去探路：“昭儿，你前去街亭探路。如若有蜀兵把守，我军则暂且按兵不动。”

司马昭奉命前往哨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高山险峻，地势奇伟，迎面一座大山兀立而起，山上树木参天，肃穆阴森。及至山上，就见远处山坡背面许多军帐就如一窝树下蘑菇，掩映于树隙之间，山上果然有蜀兵把守。远处一河如练，蜿蜒而过，河的对岸就是自家军帐和旌旗。这条河就是渭水。渭水这面是一片山间盆地，群峰之间，显得特别开阔平坦，平地之上，一条条道路纵横交织，却因久无人迹，掩映于荒草野树之中，消隐于峰壁之间。林鸟悠鸣，山峰寒凉，两军遥对，杀气弥天。司马昭探听仔细，急忙回来禀报父亲：“诸葛亮沿河布阵，傍山为势，街亭守军与我军仅一渭水相隔，果然用兵如神。况且有高翔前后夹击，魏延又由安定郡南下，我军焉何能胜？！”

司马懿惊叹道：“诸葛亮果然用兵如神，我望尘莫及啊，你且随我一同前往哨探。”

司马懿换上了兵卒军服，带领百余兵将，亲自骑马乘夜间进山察看军情。此夜又是天晴月朗，群山环绕，山风之中透着清凉，山间静寂如梦，溪涧山泉，叮咚悦耳。司马懿心中竟然生出些许闲情，若不是昭儿就在身侧，他或许会吟哦成句的。但这闲暇的诗情对他来说是那么短暂。他围着山脚细细巡视一周，看到当路要冲之处，并无半点寨栅，却见山顶之上有旗影招动。司马懿反复察看，确认并不是蜀军的疑兵之计，禁不住哑然失笑。这时却听到山上有人大声笑道：“山下哨探的军兵，回去警告司马懿，倘若懂得些用兵之道，就不要前来围山，自取惨败！”

司马懿问司马昭：“是什么人在这里把守？”

司马昭回道：“哨马探知，乃是马良之弟马谡。”

司马懿笑道：“平日也听得些此人虚名，何以竟如此用兵？诸葛亮不识人善任，误用马谡，街亭又焉何能守？”说完，带领数十骑悠然回城。

马谡屯兵山上，曾经遭到了王平的极力反对。马谡一到街亭看了地势，就忍不住笑道：“丞相处事也太过谨慎。如此易守难攻之处，魏兵不来则罢，来必送死。”

王平建议道：“五条通往关中的道路都要由此经过，参军应该做好长久打算，令军士砍伐树木，修筑栅栏，就此要冲之处安营扎寨。”

马谡道：“当道岂是下寨之地？我看此地有一独立山峰，四面皆不相连，且树木繁茂，此乃天赐之险，可在山上屯兵。”

王平说道：“参军差矣。若当道屯兵，筑起城垣，纵是有千万贼兵，也不可能有一人飞过。如若放弃此等要路不守，反而屯兵山上，倘若魏兵骤然而至，四面团团围住，又将如何守住营寨？”

马谡大笑道：“你真是女人之见！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破竹。’如果魏兵敢来围山，我马谡定叫他片甲不回！”

王平说道：“我跟随丞相久经沙场，每到一处，丞相尽心指教。今观此山，乃绝地也。如果魏兵断我汲水之道，军士无水可饮，不需半日，必将不战自乱！”

马谡说道：“孙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魏兵断我汲水之道，我军背水一战，定会勇武难敌，以一当百。我熟读兵书，丞相遇事还常常问计于我，你无须阻拦！”

王平说道：“如果参军非要在山上下寨，那么就分兵给我，我自己到西面山腰下一小寨，为掎角之势。等魏兵到时，也好与你互应。”

马谡不耐烦，急躁地说道：“就依你言，给你五千兵自去下寨。等我破了蜀兵，你且不可到丞相面前与我分功！”话未说完，甩袖离帐而去，一边还回头指责王平。

马谡不会想到司马懿真的就来围而攻山了。

乘着夜色，司马懿悄悄布置兵力。他派张郃领一支兵马前去阻住王平去路，又命申耽、申仪各引一路兵围山。次日一早，但见漫山遍野全是魏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山峰团团围住。马谡暗自发笑：“司马懿竟然派兵前来围山，必定又是一个不读兵书之人。”

申耽、申仪一到山下，就依照计策先封锁了山上蜀兵的汲水之道。山上蜀兵一见山下阵势，早已感觉身处绝境，心慌意乱，不想又断了水源，无水可饮、无饭可食，果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马谡手中握着五色彩旗，作为军令，见事态不妙，他急忙以红旗为令，左右摇摆，命令兵将下山去冲击魏兵。兵丁本来已经闻风丧胆，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轻易下山。马谡见了大怒，传令不听指挥者立即斩首，他自己手起刀落，杀了两员偏将。众军兵没有办法，只得一哄而下，冲击魏军。魏军阵势严密，蜀兵无从着手攻击敌阵，反被砍杀大半，情急之中又纷纷退回山上。马谡此时已冷汗湿透了盔甲，他咬紧牙关，几次强令军兵下山猛冲，都大败而还。再也无计可施，马谡后悔没听王平劝阻，只好紧紧关闭营门，一心等待外来救应。

王平探知魏兵已经围住马谡营寨，忙引军冲杀过来，正被张郃大军截住。两军杀在一处，王平不是对手，没战几个回合，慌忙夺路而逃。

马谡军兵只等外援，一直等到深夜，却迟迟没有消息。魏军绝了山上敌兵的水，却又为他们添上了一把火。火势在夜风中越烧越旺，把山上、山下照得通亮。山上蜀兵情急之中四散奔逃，不少兵将投降魏军，又倒戈向山上杀来。马谡知道大势已去，再无“韬略”可用，街亭已经失守，只好带领残兵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仓皇逃走。背后却有张郃驱兵赶来。赶到三十里处，恰好遇上魏延伏兵。魏延纵马挥刀直取张郃，张郃挺枪相接，没战几个回合，露个破绽，佯装战败，一直向着都督司马懿伏兵方向退去。魏延复夺街亭心切，驱马就追。追到五十里处，只听炮声隆隆，喊杀声起，两边伏兵一齐杀出，左边司马师，右边司马昭，正好抄在魏延兵马后面，张郃闻声也回头杀来。魏延三面受敌，叫苦不迭，左冲右突，却见眼前除了高山险峰壁立如削，就是密密层层魏兵如网，一会儿工夫，损兵大半，正危急之间，只听敌后大乱，王平援军赶到，两兵内外夹击，勉强冲出敌阵，慌忙奔回营寨，却远远看到营寨上方高高飘扬起魏国旗号。魏延等人正自惊疑，营寨之中，申耽、申仪率领大军杀出。王平、魏延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列柳城投奔高翔。高翔与魏延、王平商议：“今街亭已失，我军惨败，无法回去面见丞相，不如今晚一同去劫魏寨，或许能够复夺街亭。”

老谋深算的司马懿早就猜到穷途末路的魏延等人会乘着夜黑前来劫营，所以早在营寨四周设下埋伏，一面又将计就计，亲自率领一支军队突袭列柳城。

天色已晚，魏延、王平、高翔兵分三路，径直前去偷袭魏国营寨。魏延说道：“几次战役，我们处处被动，司马懿确实了得。今晚我们要小心行事，以防中计。”于是吩咐王平率兵在营外接应，自己与高翔分兵插入敌营。二人来到营中，却见不到一个魏兵，正自疑惑，忽听一声炮响，火光冲天，鼓声震地，魏延道：“不好，中了埋伏。”正待逃脱，却见四周已经全是魏兵，刀枪闪亮，喊声震天，将魏延、高翔团团围在中央。幸好王平领兵从后面往里杀入，救下了二人性命。三人急忙收拾残兵向列柳城逃去。

急急忙忙到了列柳城下，正要叫开城门，忽然城门开处，又有一支人马杀奔出来。三个人惊魂未定，还以为是撞着鬼了，只听城头之上，司马懿倚着护心栏杆高声笑道：“列柳小城已经归我大魏了。你等可回去报告你们丞相诸葛亮，让他赶快束手投降，也免得再作争战，生灵涂炭，鸡犬不宁。”魏延等一边拼杀逃命，一边心中暗自称奇：“司马懿用兵何以如此出没不定，每战必至要害，简直是神兵啊。”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左右看看，身边已不足百人了，疲惫不堪的他们心情沉重地向阳平关赶去。

与此同时，赵云、邓芝率领的先锋部队在箕谷，遭遇了曹真率领的大军，也被战败，连忙收拢部众坚守营寨，才没有遭受大的损失。当晚，赵云引领军兵徐徐撤回。

曹真闻报，说祁山一带，两军打得甚是热闹，也想参与一番，立些战功，便派大将郭淮带领兵马直向列柳城杀来。没想到此城刚刚被司马懿轻易拿下。

司马懿已经猜到郭淮是为夺功而来，他打开城门引郭淮入城，一面笑问道：“郭将军怎么来迟了？”

郭淮面色羞红，没能答上话来。

司马懿狡黠而又自负地瞥了一眼郭淮，故意问道：“不知曹真将军前方战事如何？”

郭淮依然没有答话，只是轻轻赞叹道：“都督用兵出神入化，富有神机，我辈不能望其项背。”

司马懿有意要给郭淮留一个立功的机会，于是对郭淮说：“如今诸葛亮丢了街亭，其败军之势已经明显，你可以与子丹（曹真）连夜去追剿蜀兵。”郭淮领命而去。

当夜，司马懿将张郃等大将请到帐下，共同商议军情。张郃说道：“都督神机妙算，用兵神出鬼没，才使得敌兵落花流水，闻风丧胆。”

司马懿连忙自谦道：“诸葛亮误用参军马谡，才使得我们轻易拿下了街亭，至于其他各路军马，实在是有赖于众位将士齐心协力，奋勇拼杀。我已料定战败逃走的魏延、王平、马谡、高翔等辈，必然先去据守阳平关，如果我们前往夺取此关，诸葛亮必会选派重兵从后面掩杀。兵法中说道：‘归师勿掩，穷寇莫追。’我已经决定分三路运筹兵马。你可率一支军队从小路抄到箕谷附近屯兵，我自己率领一支队伍屯兵斜谷。如若敌兵败走，你切不可迎头与之拼杀，只须放过前锋，从中军插入，击破敌阵，截获辎重。”

张郃领命辞别而去。司马懿又具体分派各路兵马：“西城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县，但却是蜀兵屯粮之所，而且去南安、天水、安定三郡都要打这儿经过，所以，我们要兵发斜谷，再进军西城。各路兵马要迅速集结，火速出兵，不得有误！”

司马懿让申耽、申仪兄弟留守列柳城，天刚蒙蒙亮，便亲自率领大军往斜谷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