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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人生何处不相逢

历史大观园 世界大战 2020-06-14 00:00:41 0


美军在贝里琉岛付出的空前伤亡代价,给尼米兹的“僵持行动”引来了极大争议。包括哈尔西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僵持行动”没有必要,正如一位负责火力支援的海军少将所说:“如果军事领导人的预见同他们的事后聪明一样准确,那么毫无疑问,根本就不用去进攻并占领帕劳群岛。”

真正让“僵持行动”显得多余的,却是它本来要支援的对象——麦克阿瑟指挥的菲律宾登陆行动。

日军大本营事先并不知道美军要先登陆哪里。马里亚纳战役结束后,菲律宾群岛、中国台湾岛、日本本土各岛屿都有可能成为美军下一步要猎取的目标,而对日本人来说,守住菲律宾群岛、中国台湾岛,基本上与守住日本本土各岛同等重要,因为只有守住这些外围岛链,才能把至关重要的石油从东南亚运往日本本土。

为此,大本营制订了一项名为“捷代号作战”的防御计划。该计划包含四种作战方案,守菲律宾群岛的叫“捷1号”,守中国台湾岛、琉球群岛、日本本土南部各岛的叫“捷2号”,守日本本土中部的叫“捷3号”,守日本本土北部的叫“捷4号”。

1944年10月6日,苏联外交部告诉日本驻苏大使,说他们通过外交途径,得知当时驻中国的美国陆军航空队已经奉命出击,准备孤立菲律宾群岛。在莫斯科的暗示下,日军大本营逐渐确信美军会首先登陆菲律宾,遂向设于马尼拉的南方军总司令部下达指令,要求南方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元帅做好准备。

早干什么去了

“捷代号作战”本质上虽为防御计划,但从日军大本营到南方军,所持的仍是要一口咬死美军,从而将菲律宾变成“最后决战”战场的想法。寺内甚至认为,光凭菲律宾的陆基飞机,就能在美军登岸前击沉大部分美舰。

当然也有人对此提出不同意见,比如第14军司令官黑田重德中将就主张实施纵深布防,他还曾多次告诫寺内:“说空话并不能击沉美国军舰,把我们的飞机与他们的相比,这点更是明显。”

寺内哪能听得进半点儿逆耳之言,他当即削了黑田的职务,给出的表面理由是黑田“花在打高尔夫球、看书和私事上的时间,比履行公职的时间还多”。

从这时候起,山下奉文大将奉命接替黑田,指挥菲律宾各岛地面部队。

两年前,山下在马来新加坡一役中声名大震,但这位“马来之虎”只是被调到中国东北,担任了满洲第一方面军司令官。有功不得封赏,对山下而言自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官方的说法,是山下口无遮拦惹了祸,他居然在一次集会上公开声称,被日军占领的马来亚及苏门答腊等地都已是日本的领土。

有些话,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那时,日本政府正到处宣传,说在把英美逐出东亚后,他们要支援和协助东南亚各国独立,以步入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而山下的讲话等于承认了日本是在发动侵略战争。

然而,事情的真相又往往远比表象要复杂得多。按照山下的战功,要么不升,要升就得担任陆相或至少与之相等的职位,而东条当时正集首相、陆相于一身,此君的气量跟寺内差不多,都只有芝麻绿豆大小,如何肯轻易让贤?

另外,山下本身还有把柄被人抓在手里,那就是他有年轻时参加过“皇道派”的“劣迹”。东条当政期间,日军大本营“统制派”当道,东条本身就是“统制派”骨干,而“统制派”与“皇道派”过去曾是对立的两个军阀派系,山下一旦回东京出任要职,就会被认为代表了“皇道派”的东山再起。

马来新加坡战役之前,率领精兵的山下犹如穿着一身名牌,赢得这一战役后,他自己瞬间也变成了名牌,一旦期许得不到满足,心理落差之大可想而知。可是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山下再愤懑不平也无济于事,他只好自我解嘲,称之所以会被平调到中国东北,缘于自己是一块“压制苏联的大石头”。

马来新加坡战役,可算是日本陆军在东南亚作战取得战绩的顶峰,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路,山下的部队不断被抽往南方去填坑,然后一去不回。

内心受伤的山下似乎也不愿去南方了,特别是如愿晋升大将之后。一位军官曾经问他:“阁下,南边怎么样?不是有些可疑吗?”山下回答道:“有什么可疑?我们的眼睛用不着朝着南边啊!”说完,他用下巴指了指北面:“我们朝着这边就行了!”

山下乐意的,恐怕还是上调东京,出任陆相什么的,再次一点儿,赖在东北也不错,可是送到他手中的指示电令,却是要他重返南方第一线。

南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山下比谁都清楚。眼看濒临绝境了,你们这时候才想起我,要用我,早干什么去了?

奉命动身之前,山下对他的作战参谋说,他深恐菲律宾战役“将是又一次凑川之战”。凑川之战是日本历史上有名的战役,被日本人奉为英雄的楠木正成就在这次战役中兵败自杀。山下说这番话,表明他已意识到,菲律宾战役将是一场没有打胜希望的战役。

想当年攻下新加坡时,山下是何等不可一世和骄横残暴。为了对华侨的抗日行动进行报复,他和辻政信曾共同下令,用麻袋分装几万华侨,用大型船只驶至远海,然后全部推入海中淹死。此时预感到末路将至,这个不可一世的刽子手居然也走上了伤感婉约派路线,在长春关东军为他举行的饯行会上,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到菲律宾报到之前,要经过东京,但大本营只允许山下在东京停留两天。

这一系列安排都是新任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大将做出的。在派系划分上,东条是“老统制派”,梅津是“新统制派”,反正都跟“皇道派”不是一条线上的。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派系这个“原罪”。山下的小暴脾气终于发作起来,他红着眼叫喊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在这回的战争中头一次踏上东京的土地,这次也下决心不想再回来第二次了。只两天,磋商、告辞不是都来不及了吗?”

经过一番交涉,出发日期顺延了四天,山下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在最后一天离家时,他给家人留下了一张字幅:“如果时机到来,要飞回旧巢,燕子呀!”

1944年10月6日傍晚,山下乘机到达马尼拉北郊的克拉克机场。隔天他向寺内报到,与寺内仅仅会谈十分钟后,他便走出了南方军总司令部:“讲话太多,就无法打仗了。”

山下急匆匆地要进入状态,但实际上已经有人给他摆好了棋局,他要做的,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越俎代庖的这个人,便是调他来的寺内。寺内不光是撤了黑田的职,就连黑田班子里的那些幕僚也撤了个干净,撤完以后,南方军总司令部就直接代替第14军决定了菲律宾的作战思路。

菲律宾虽有多达7100个岛屿,但面积超过1000平方英里的岛只有11个,其中最大的是棉兰老岛和吕宋岛,两个岛加起来,占到菲律宾陆地总面积的三分之二以上。相比之下,莱特岛只是个小弟,其面积仅相当于棉兰老岛的1/13。

不过这说的只是地理概念,回到军事上,莱特岛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它是菲律宾群岛的心脏,而且海湾宽广,便于美军登陆。

南方军总司令部的一众参谋比较来比较去,还是确定不了应该在哪里“决战”,是棉兰老岛、吕宋岛,还是莱特岛。一个参谋最后提出,干脆,不要再闷在屋子里打哑谜了,把军队分散到菲律宾南部的各个岛上去,美军要么不来,来了就分别迎战。

寺内按此意见上报,参谋本部一看,分散了还怎么“决战”?一定要集中兵力!

虽然不能准确预言美军的计划,自家的情况总是知道的。吕宋岛的道路最好,也最易于防守,于是寺内决定把大部分陆军兵力都集中在吕宋岛,如果美军向吕宋岛以外的菲律宾各岛,包括莱特岛,发动进攻,将主要从海、空进行迎击,换句话说,吕宋岛以外的活儿将主要交给海军。

车还是那套车

山下拿到的,就是寺内预先做好的方案。让山下为难的是,这一方案执行起来有很大困难,因为里面只有大致目标,并没有精细的可操作计划。

吕宋岛到底应该怎么进行防守?还有,第14军全部分散在各个岛屿,指挥官之间如何进行协调?对这些关键问题,寺内提供的方案全未涉及。

按照规定,第14军可以提出进一步的作战计划,但必须经过南方军总司令部的批准,也就是说,第14军并不能够完全独立自主。

山下的那些年轻幕僚都对此表示不满:“照这样的话,不是一动也不能动了吗?”

山下虽然也是满腹牢骚,但他已顾不得与寺内计较短长,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遍访所属各部队,掌握切实情况后,赶紧制订出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

问题是,第14军各部大多分散驻扎于遥远岛屿,山下如果当天去的话,当天难以返回,而军司令部又一天都少不了他——年轻幕僚到任的时间比他都晚,根本不熟悉情况,参谋长武藤章中将又尚未到任,山下要是一走,第14军的指挥系统极可能面临停摆的危险,万一美军突然攻过来怎么办?

山下只好坐在军司令部里,眼巴巴地苦等武藤参谋长的到来。

武藤没来,哈尔西来了。

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哈尔西原来的南太平洋战区距离第一线战场越来越远,虽说山不转水转,可那些大小战役再怎么转都转不到他那里。第三舰队也逐步降为守备部队,所属的大部分海军和陆战队调拨给了尼米兹,陆军部队和一些军舰则移交给了麦克阿瑟。

让哈尔西这样能征善战的悍将无事可做,显然是一种极大的人才浪费,而且哈尔西本身也不是一个能在办公室里坐得住的人。尼米兹的办法是将太平洋舰队分成两套班子:当太平洋舰队由斯普鲁恩斯指挥时,称为第五舰队,而在哈尔西统帅时称为第三舰队,第58特混舰队的番号也随之更改为第38特混舰队。两套班子实行轮换,即一套班子在前线指挥打仗,另一套班子便在后方策划酝酿下一次作战,两套班子交替进行。尼米兹形容为:“车还是那套车,不过换了一个赶车的人而已。”

哈尔西先被尼米兹派去给麦克阿瑟赶车,替换下来的斯普鲁恩斯为之后攻占硫黄岛和冲绳岛做准备。这种战争史上独一无二的双梯次进攻模式,不仅能充分使用指挥人才,把一个舰队当成两个舰队来用,客观上也迷惑了对手。日本人一直以为太平洋上存在两个美军舰队,一个叫第三舰队,一个叫第五舰队,他们一个劲儿地惊叹,老美的舰队怎么会有这么多?

自1944年10月10日起,哈尔西率领第38特混舰队长驱直入,使用舰载机奔袭的方式,对马尼拉、吕宋、冲绳、中国台湾的日军航空基地发动了一连串进攻。

舰队远程攻击,这在太平洋战争的初期是相当危险的,现在却用不着太过担心,因为那些起飞迎战的日军飞行员大多是刚刚接受训练的菜鸟,战斗经验可谓一片空白,实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只是在电影上看过。

这些电影皆为二战时期日本最大的电影制片厂——东宝映画公司制作,整个过程是先挖一座湖,然后在湖上摆一些近两米长的美舰模型。摄影师站在塔架上,用摄影机从各个角度拍摄这些模型,模拟各种速度。影片拍摄完成后,即专供飞行员观看,以代替作战训练。

电影跟现实的差距岂止千里万里,这个道理谁都懂,可不是能省油嘛,就只能这么干了。

当时福留繁中将指挥的第五基地航空部队正驻守台湾岛,他们进行训练就是看电影。当美军舰载机对台湾岛的机场发动突袭时,福留繁把他的230架战斗机全部派到空中迎战,自己则站在战斗指挥所里观战。

福留繁眼看着日机大批地朝美机扑去,片刻工夫,就见飞机一架接着一架起火,往地面栽去,空中弥漫着爆炸的闪光以及一条条弧形的浓烟。起初他以为掉下去的是美机,禁不住拍手称快:“打得好!打得好!一次大胜仗!”

同时,福留繁也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飞行员会干得这么漂亮,“不能要求他们打得再出色了”。走近一看,他才弄清楚,原来被击落的全是日军战斗机,难怪落得那么快呢。

大失所望的福留繁再往天空望去,上面威风凛凛盘旋着的全是美机,其战斗编队几乎可以用坚不可摧来形容,冲过去的日军战斗机无一例外,都像鸡蛋碰石头一样纷纷往下掉。

台湾岛周边海面的空战是一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一些日军鱼雷机刚刚飞抵台湾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在空战中被打了下去。哈尔西只损失了79架飞机,其中大多数还是被高射炮击落的。

在哈尔西发动的连珠炮似的强劲空袭中,第38特混舰队共击毁日机1200余架,仅仅一天,菲律宾的日军空中力量就被打掉了60%。这还只是“主食”,作为捎带的“副食”,停在马尼拉港的16艘日军舰船被击沉,堆积在栈桥附近的燃料、弹药和其他军用物资中的70%被炸毁,4000桶汽油转眼化为乌有,汽油燃烧的火柱一直延展到了马尼拉市的上空。

那正是汽油奇缺,一滴油等于一滴血的时候,负责督导空战的日军指挥官急到七孔流血,可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招架才好。

为应付危机,日本海军急忙派出“T”部队。这是半年前,联合舰队针对第38特混舰队专门建立的一支特殊攻击部队,主要由鱼雷机组成,飞行员除历次海空作战中的幸存者,又补充了一些缺乏实战经验的新手。10月14日天黑后,“T”部队好歹逮到机会,在台湾岛海域附近实施了一次偷袭。

在这次偷袭战中,“T”部队受损十分严重,出击的106架鱼雷机没剩下多少,而美军只有两艘巡洋舰中弹受伤,标准的得不偿失。可是逃回来的菜鸟们却认了真,他们把自家飞机坠毁时发出的火光当成了美舰被击沉的证据,最后报出的“战果”十分惊人:击沉航母11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3艘。

这个报告中的任何一个数据都值得怀疑,然而日本国内还是选择了深信不疑。10月15日凌晨,“东京玫瑰”在广播电台中向全世界播发了这一虚构的胜利:“米彻尔海军上将的航母全部被击沉——瞬息之间!”

“第二个珍珠港”就此从天而降,裕仁天皇给联合舰队颁发了嘉奖手谕,同时传谕全国放假一天,进行大肆庆祝。自从东条组阁以后,日本实行一周七天工作制,星期日遭到彻底“废除”,整个日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假日了。

当东京、大阪举行国民祝捷大会,到处张灯结彩的那一刻,就如同日本的回光返照。

临门一脚

美军也收听“东京玫瑰”,哈尔西在为日本人的眼神和智商着急的同时,立刻想到了应该投其所好,再给眼前这个妄想症病人多加点儿剂量。他向珍珠港发去一份假电报:“第三舰队已救捞起被击沉击伤的舰只,现正在退却。”

与此同时,哈尔西暂时将第38特混舰队的大部分舰船从台湾岛附近海域撤走,那两艘受伤的巡洋舰作为“诱敌第一分舰队”,由拖船拖带着,远远地跟在舰队后面逶迤行驶。

日本从上至下可谓病得不轻,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正好在台湾岛视察,他居然也认为哈尔西是在落荒而逃。在做出“敌人有了损伤,目前正是进攻的好时机”的判断后,丰田将所有保存下来的航母舰载机全部派去支援陆基部队,并派由巡洋舰和驱逐舰编成的舰队从日本本土南下,“以歼灭残敌”。

“东京玫瑰”很迅速地继续跟着鼓噪,宣传说美军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日本军舰、飞机正在乘胜追杀这些像无头苍蝇般东飞西撞的残敌。远在珍珠港的尼米兹怕这种夸大其词的广播动摇军心,特地在内部高层出示了哈尔西另一份情况属实,而且非常具有哈氏幽默风格的电文:“第三舰队被击伤的船只已被修复,正以高速朝敌方撤退。”

眼看就要用套子逮到猎物了,关键时刻,日军的远程侦察机终于发现了第38特混舰队,飞行员辨认半天,也没有看出其中哪一艘航母有明显受伤的迹象。

侦察机传回的情报,给丰田和日本政府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来幸福是个如此不靠谱的精灵,破天荒的假期算是白放了。

丰田急忙将舰队撤回日本西南的琉球群岛。见对方没有上钩,哈尔西十分扫兴,但木已成舟,他也只好率第38特混舰队向莱特岛附近的预定海域驶去,以便为登陆作战提供直接支援。

10月16日,麦克阿瑟乘坐金凯德的旗舰“纳什维尔”号巡洋舰离开了查亚普拉。此前他在布里斯班告别妻子时,只留下了五个字:“我不回来了!”

妻子很明白丈夫的心情,遂寄语:“当你认为我回马尼拉的时机成熟时,就马上派人来接我。”

麦克阿瑟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纳什维尔”号周围的船只多到令人吃惊,以至于前后左右全是船的影子。这些破浪前进中的舰船熟练地执行着规避战术,一会儿现出舷侧,一会儿露出舰艉,十分威武雄壮。

在莱特战役中,第三舰队实际上是被拆开了,其两栖作战部队全部借调给了第七舰队,哈尔西能直接指挥的只是第38特混舰队,这使得第七舰队的军舰数量达到了700多艘,确实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庞大的一支舰队,其规模与气势,堪与四个月前实施诺曼底登陆的盟军力量相比肩。

似乎也只有这样波澜壮阔的场面,才足以映衬麦克阿瑟重返菲律宾的浩荡气魄。在逃离菲律宾后的31个月的时间里,这位老军人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无时无刻不在与困难做斗争,与命运打擂台,如今就剩下临门一脚了。

置身万千旗幡之中,人们能更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沸腾的热血,什么叫澎湃的激情,什么叫精彩痛快的人生。遗憾的是,还有很多人没能等到这一刻,比如麦克阿瑟的老朋友、菲律宾第一任总统奎松。接任者是副总统奥斯米纳,他作为菲律宾的新任总统参加了这次进军。

10月17日,驻守莱特岛的第16师团发现美军正在莱特湾的出海口扫雷,还占领了莱特湾周围的一些小岛,于是赶紧向东京发去急电。

日军大本营终于确切地知道美军要从哪个方向进攻了。

在“捷1号”的作战方案中,曾初定由海军在莱特岛与美军周旋,但海军究竟会出动多少兵力未有定论。参谋本部就此向海军咨询,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语出惊人,他表示要集结麾下所有舰艇,到莱特湾与美军决一雌雄。

陆军将领们马上担心起来。尽管曾与海军争这个夺那个,可起码的利害关系他们还是拎得清的:联合舰队的残余舰船已经不多,也是日军在军事上的最后一点儿资本,一旦失败,可能连保卫日本列岛的力量也没有了。

佐藤贤了一脸愁容,他用哽咽的声音说:“联合舰队不仅属于海军,也属于国家,只有舰队存在,才能使敌人不敢妄动,所以,诸位请慎重。”

丰田则是一副大丈夫气吞湖海的架势,他再三强调,进行一次孤注一掷的大赌博是完全必要的,因为这是“摧毁拥有巨大物质力量的敌人的最后一个机会”。他还指出,如果“捷代号作战”失败,美军完全占领菲律宾,日本通往南方的航线将被完全切断,那样即便联合舰队在“捷代号作战”中一舰不发,也等于自我毁灭——要么回日本海,要么留在南海,前者燃料断绝,后者得不到武器弹药的供应。

丰田反问道:“以牺牲菲律宾的代价挽救舰队,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众人尚在对丰田的话进行权衡,“捷1号”的主要设计者、海军军令部作战部长中泽佑中将已经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鼓捣出来的方案,自家海军只能唱唱配角,倒让陆军做了主角,把中泽急得肠子都要从肚子里爬出来了。他泪流满面地向大家恳求,要求给联合舰队一个机会,要么赢得海上决战的胜利,要么就像“死亡之花一样盛开”。

中泽这么眼泪鼻涕一淌,便没人表示异议了,“捷1号”的作战规模由此得以光速升级。当天下午,经过天皇的批准,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同时采用无线电密码,向各自的下属部队正式发出了“捷1号”作战指令。

指令虽然发出了,但在陆军方面,山下的具体作战计划仍停留在空白状态,一方面是武藤未至,另一方面则是山下压根儿没有料到麦克阿瑟会来得这么快。

10月19日晚,第七舰队到达了莱特湾,随着舰队的到来,莱特湾内仿佛一下子竖起了无数幢大楼。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午夜,下面是阴森森的海水,上面是黑漆漆的天空,大家好像被包裹在无形的斗篷里一样。

再过几个小时,战斗就要打响了,躺在闷热船舱里的士兵没有几个能安然入睡,他们中有人躺在吊床上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有人悄悄地溜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军舰上开始播放广播,那是新教和天主教的祈祷声,很多人却感觉是在提前参加自己的葬礼。此情此景,连空军指挥官肯尼都有些不自在了:“我真希望是在飞机上,而不是在船上。”

麦克阿瑟一直站在甲板上望着周围舰艇的轮廓,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内舱。

莱特岛居于菲律宾腹地,处在日军机场掩护网的中心。凭借自己极其丰富的戎马经验和军事知识,麦克阿瑟早已意识到,在他指挥策划的军事行动中,莱特登陆战将是最大胆、最困难、最复杂的一次。

与山下一个字的计划都没有不同,麦克阿瑟对作战计划真正做到了精益求精,他告诉助手,必须反复推敲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一旦攻下莱特岛,就将决定菲律宾群岛乃至对日作战的命运,为此耗费的任何心力和脑力都不是多余的。

纵然如此,麦克阿瑟的内心也和普通士兵一样忐忑不安。他拿起《圣经》,再度默诵起那几段熟悉的文字,在心里祈祷:“仁慈的上帝,保佑这里的每个人在早晨都能平安无事吧!”

我回来了

10月20日,破晓时分,“黑色斗篷”开始逐渐消失,战列舰进行齐射,“纳什维尔”号巡洋舰的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登陆行动开始了。

遭到战列舰射击的,是麦克阿瑟亲自选定的滩头,从那里往纵深突破,就是位于莱特岛东北沿岸的杜拉格和塔克洛班。

登陆点的选择很有讲究,杜拉格、塔克洛班均有日军机场,而且根据飞机侦察和菲律宾游击队提供的情报,两个滩头的防御阵地并不坚固。

舰队做好了迎接日机大规模反击的准备,但日军唯一一次认真的反击,只是出动了一小批鱼雷机。这些鱼雷机避开美军战斗机和高射炮,让“檀香山”号重巡洋舰受了点儿伤,不过对庞大的美军舰队而言,这点儿损失完全微不足道。

一个小时后,运输舰驶入离岸七英里的换乘地区,士兵们陆续进入登陆艇。这次的登陆主力由海军陆战队换成了清一色的陆军:克鲁格的第六集团军,也即“白杨树部队”,总共四个突击师,约20万人。

换乘期间,各战列舰停止射击,以便让巡洋舰、驱逐舰和火箭炮艇可以开得离海岸更近一些,麦克阿瑟所乘的“纳什维尔”号巡洋舰也随之驶进海湾,在离海滩两英里的海面上抛锚。麦克阿瑟凭栏观望,能够清晰地看到拍岸浪花把海滩打出条条沙痕的模样,还可以依稀见到晨曦中的城市,以及城市背后丛林覆盖的山峦。

杜拉格是麦克阿瑟自西点军校毕业后的第一个落脚处,那时的他是工兵营上尉,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军官,而今他早入花甲,杜拉格却还没有多大的变化。

杜拉格,我回来了!

在炮击中断数十分钟后,美军舰队再次实施轰击。刚开始的爆发性射击被万炮齐轰替代,连“纳什维尔”号也加入了其中。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一道道浓黑烟柱不断从地面升起,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舰载机从人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对海滩上的日军据点进行俯冲扫射。

更为壮观的场面还在后头。火箭炮艇系用普通的步兵登陆艇改装而成,随着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火箭弹嗖嗖地从炮艇飞出,耀眼的尾焰在天空中划出了各种杂乱无章的图案。

只听得天崩地裂的巨响,整个海岸线成为一片火海。当浓烟散去,那些已跳上登陆艇上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长着茂密树木的海岸,瞬间成为一片废墟。

上午9点45分,斑斑点点的登陆艇朝海滩直冲过去。场面异常壮观,若不是海岸上硝烟四起,烈火升腾,倒很像是移民在大批迁移。

麦克阿瑟在“纳什维尔”号的舰桥上观察着战斗进程,尽管军舰颠簸得很厉害,但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下午1点,他与参谋长萨特兰、空军指挥官肯尼、菲律宾新任总统奥斯米纳,以及几名新闻记者一起登上了一艘小型登陆艇。

从年轻时候起,身为高级指挥官的麦克阿瑟在战场上就很少携带武器,除非下雨才戴钢盔。除了嘴里的大烟斗必不可少,他喜欢握一条马鞭,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敲打着脚上擦得锃亮的高筒马靴,那模样仿佛在骑马似的。很多战地记者当时都戏谑地称他为“军中的花花公子”,一名记者还当着面问他:“请问您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与众不同?”麦克阿瑟直言不讳:“为了一举成名!”

如今的麦克阿瑟早已是功成名就,但爱耍帅的习惯却丝毫未变。登上小艇之前,他特地换下已被海水打湿的衣服,代之以一身熨得笔挺的军装,然后是一副墨镜、一杆烟斗,屁股上挂一支他父亲留给他的老式左轮枪。

登陆艇顺着浪花缓缓地冲向海滩。耳边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响,当船驶近岸边时,可以听到冲锋枪发出的嗒嗒的射击声以及士兵们的欢呼,麦克阿瑟甚至还能轻易辨认出,在离海岸不到100码的地方,有日军机枪子弹射出时咯咯咯的声音。

麦克阿瑟对奥斯米纳说:“啊,我们到家了!”转过头,他又笑着拍了一下萨特兰的膝盖,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回来了。”

在离岸还有十码的地方,登陆艇突然搁浅,船身牢牢地陷在沙中,舷梯则“呼”的一声沉入水中。

岸边此时已经挤满了登陆艇,负责调度的海军勤务队队长烦不胜烦,他显然没有耐心为这些来“瞎凑热闹”的陆军高官提供什么特别服务,因此大声吆喝道:“下来走!”

麦克阿瑟等人跳下齐膝深的海水,涉水上岸。他们看到有四艘较大的登陆艇被日军迫击炮击中,其中一艘还冒着火焰。肯尼也注意到,附近应该有许多日军狙击手,从三八步枪那噼噼啪啪的响声来判断,有些狙击手只有不到100码的距离,恰与麦克阿瑟的观察相符。

非常具有冒险性,非常富有戏剧化,这就是麦克阿瑟登上菲律宾土地时的情景。随行记者在拍下这一珍贵镜头的同时,听到麦克阿瑟在自言自语:“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麦克阿瑟迈着大步走在一行人的前面,他只用了三四十步就到达了沙滩,这几十步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意义最为深长的步伐。

尽管知道滩头的战斗仍未结束,日军狙击手就藏在不远的灌木丛中,但麦克阿瑟神色如常,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一名士兵看到他后赶紧用肘轻推了一下同伴:“看,麦克阿瑟将军!”

同伴连头也没抬:“啊,是吗?他大概把琼(麦克阿瑟的夫人)也带来了吧。”

麦克阿瑟爱出风头,不过他此次冒险登岸,并不是单纯“瞎凑热闹”。在向将领们询问了几句登陆进展情况后,他开始走向已建立起来的流动广播站,以便向菲律宾人发表无线电讲话。

大吉大利的好梦

下午2点,通信兵把麦克风接到了麦克阿瑟面前。天下起了小雨,站在蒙蒙细雨中,麦克阿瑟对着话筒发表了一篇即兴演讲。

“这里是‘自由之声’广播,我是麦克阿瑟上将。菲律宾的市民们,我已经回来了!我军正重新踏上被(美菲)两国国民鲜血浸染的菲律宾土地……”

麦克阿瑟的演讲,通过菲律宾游击队的通信波长进行广播:“向我靠拢,继续发扬不屈不挠的巴丹精神和科雷希多精神,随着战线向前推进,把你们带进作战区内。起来,战斗!”

在结束演讲时,麦克阿瑟反复呼喊道:“为了你们的故乡和家庭,战斗!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战斗!为了你们神圣的死者,战斗!”

喊完三个“战斗”,他已是浑身颤抖,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在下午剩下的时间里,麦克阿瑟向罗斯福报告了喜讯:“这是从解放了的菲律宾发出的第一封信,我想您也许乐于把它收藏起来,希望它有收藏的价值。”

罗斯福总统很快发来贺电:“举国上下感激你,全国都为你及你的部下终于反攻回去所取得的成功而祈祷。”

当天的登陆战确实值得庆贺,到傍晚时,美军已经控制了长达17英里的前沿阵地,并运上了十多万吨物资,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只有49名士兵在登陆时阵亡。之前麦克阿瑟曾向罗斯福承诺,只要由他指挥菲律宾登陆,美国绝不会招致重大损失,事实证明他并未自食其言。

麦克阿瑟返回旗舰,他可以安心睡个踏实觉了。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的不是刺刀、子弹、炸弹,而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莱特老人。

老人从炮火中慢慢走来,伸出双臂欢迎他:“您好,元帅先生(菲律宾授予麦克阿瑟元帅头衔),见到您很高兴,我们好久不见了。”

麦克阿瑟无疑做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梦,他的对手山下能做什么样的梦不得而知,但在得知美军登陆莱特岛后,山下已经有了自己的计算,那就是一旦莱特岛不保,就索性集中兵力在吕宋岛组织防御,所谓舍一子守一子。

另外,山下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当天晚上8点,武藤章中将从苏门答腊来到了名为“樱兵营”的第14军司令部。

武藤章原任陆军省军务局长,他跟东条不对付,才被东条“流放”到了苏门答腊岛,这段经历也让他跟山下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在从苏门答腊岛赴任途中,因受到美机袭击,武藤曾趴在被雨水淋湿的机场上避难,弄得满身是泥。山下的副官桦泽宾吉大尉看到他这副尊容,起初还起了疑心,后来联想到山下曾讲述的武藤的样貌,觉得大致不差,这才把他让进二楼的会客室。

见到武藤后,山下也被他的熊样弄得笑了起来:“辛苦,可等你好久了!”

第二天早晨,由于有美机来袭,这位参谋长不得不躲到地下工事的作战室内,向司令部人员和参谋做了到任的致辞。

美军登陆莱特岛,忙坏了参谋田中光佑少佐,田中因此姗姗来迟,到会后他赶紧向武藤道歉。

武藤显然还不知道美军已经打过来了,故作轻松地说了句:“登陆吗?那可有趣!”然后一边转身看墙上的地图,一边问田中:“那么,莱特岛在哪里?”

参谋长居然不知道莱特岛在哪里,田中瞬间有一种石化的感觉,他连忙举起指示棒,按在地图上:“是,在这个位置上。”

“喂,参谋长连菲律宾的地理位置都不知道!”散会后,年轻的参谋们无不捧腹大笑,这个大笑话也很快传遍了“樱兵营”。

武藤刚刚弄明白莱特岛在哪里,南方军总司令部就派作战参谋甲斐崎三夫中佐来到了“樱兵营”。甲斐崎让山下考虑,是否要增派相当兵力在莱特岛与美军进行决战。

按照原先的“捷1号”作战方案,山下明确自己的任务就是在吕宋岛与美军作战,莱特岛方面只会让联合舰队和岛上的第16师团应付,而且向莱特岛增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把吕宋岛的两个师团运过去就面临许多困难和危险——急切之下,到哪里找那么多的运兵船?

甲斐崎只带来一张嘴,未有任何证明,山下便以这只是甲斐崎的个人意见为由,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肚皮官司

日军尚在摇摆不定,美军已向莱特岛的内陆迅速挺进。10月21日,也就是武藤询问莱特岛在哪里的这一天,“白杨树部队”占领了杜拉格机场,作为莱特岛首府的塔克洛班的大部分也被解放。

杜拉格机场的周围有无数小沼泽,平原上沉积了厚厚的淤泥,排水系统又不好,即便占领后也无法立即投入使用。麦克阿瑟深知机场的重要性,他下令工兵全力修复机场,同时在岛上招募菲律宾人进行协助,以加快工程进度。

10月22日,山下仍不准备向莱特岛调兵,但他突然接到了寺内发来的命令。在这份命令中,寺内声称歼灭美军的良机已经到来,要求第14军与海空力量携手,尽可能以优势兵力消灭莱特岛上的美军登陆部队。

山下这才明白,原来甲斐崎昨天不过是宣布了寺内的旨意而已。

寺内所说的“良机”其实是上了海军的当。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在察觉“第二个珍珠港”纯属杜撰之后,赶紧对先前的“战果”进行修正,改为“最多击毁美舰四艘,航空母舰一艘也没有击沉”。

这是与事实最接近的一组数据,但这组数据并未通报给陆军——原因不难理解,海军做了如此丢脸的事,恨不能一床棉被全给盖住,怎么还能再让陆军了解得那么清楚?

结果寺内便以为美军舰队已遭重创,攻入莱特湾的不过是其残余部队。既是残余部队,可用以作战的航母和舰载机必然有限,也就是说,美军虽然已登上莱特岛,但缺乏强有力的海空后援,此时不歼,更待何时?

寺内出身名门贵族,向来心高气傲,以铁石一般的性格自居。想想看,昔日号称神勇无敌的联合舰队,如今的身段都已被整得像幼苗一样了,可人家丰田照样喊打喊杀,还那么倔强有种,我寺内怎么能甘居人后呢?

山下并不了解寺内的肚皮官司,他只觉得在事先既没有精神准备,又未制订作战计划的情况下,单靠增派兵力,“决战莱特”很难有取胜的可能。莱特岛一败,在实力已被完全消耗的情况下,吕宋岛也难以保住。

见山下一脸愁容,武藤便建议派人去南方军总司令部证实一下,顺便看看能否让寺内收回成命。

参谋副长西村敏雄少将去了南方军总司令部。得知西村的来意后,寺内大为光火,一张红得发亮的童子脸拉得老长:“反正,让你们干就干!”

有的人在外面未必有赚一毛钱的本事,在家里却有天王老子也比不上的威风,寺内就是这种人。事已至此,山下也只得违心接受,他向第35军下达了集结莱特岛的命令。第35军是一个相对集中的战略单位,驻于莱特岛的第16师团也在其列。

为了填补调兵以后的漏洞,山下上报南方军总司令部,希望向参谋本部提出增拨飞机船舶以及向吕宋岛增援三个师团等要求,但这些要求最后一个都没有得到回复或满足,原因是寺内压根儿没有往上报。

在日本陆军中,长期以来都有一种习惯性思维,即第一线指挥官应满足于上级所给的兵力,要求增派援兵会被认为不够骁勇和坚决。更何况,对着参谋本部,寺内恨不得天也许下半边,哪里还肯做让他认为丢面子的事。

像寺内这样冥顽不化的人,有时候真的会笨到如驴一般。他不愿投入额外成本,野心却要多大有多大,如此境况下,他居然还设想第35军不登莱特岛便罢,登上去便要大获全胜,直至活捉麦克阿瑟,迫使“美军残部”投降为止。

战场的实情自然是与之大相径庭。山下的集结令刚发下去,司令部位于塔克洛班的第16师团就已经溃败。

第16师团虽是麦克阿瑟在菲律宾时的老对手,但这个师团的老兵此时已被抽调得差不多了,新兵大多是从京都、大阪地区征集来的,“做生意还可以,打仗不行”。师团长牧野四郎中将跟他的士兵们一样,也是刚换上来的,同样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当美军舰队进入莱特湾,准备实施登陆时,牧野还向上报告,说这些美舰可能是来躲避台风的。在“白杨树部队”登陆并向纵深挺进后,他对战斗进展的细节仍然一无所知,由于指挥失控兼缺乏防范,日军前沿部队大多支离破碎,只有小股部队与师团司令部保持着联系。

10月23日,第33联队长铃木辰之助大佐烧毁军旗,率领联队剩下的40多名士兵实施自杀式冲锋,全部殒命阵前。剩下的师团残部由牧野师团长率领,逃出了塔克洛班。

塔克洛班完全由美军控制。当天下午3点,麦克阿瑟与奥斯米纳总统并排登上省议会大厦前的台阶,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菲律宾流亡政府的官员以及麦克阿瑟手下的高级将领。

麦克阿瑟宣布以奥斯米纳为首的菲律宾政府正式复位,并保证美军将很快收复菲律宾其他岛屿。他每讲一句,聚集在大厦前的人群便报以热烈欢呼,台上台下充溢着一种久违的喜悦和自豪感。

麦克阿瑟认为已胜利在望,但他的对手并不赞同这一点,山下公开扬言:“在新加坡投降的谈判会上,我对英国指挥官说‘是Yes(是),还是No(否)’,现在我也想对麦克阿瑟提出同样的问题。”

突入作战

就在山下加紧向莱特岛调兵之际,联合舰队也正向莱特岛开来。

相比于陆军的临时抱佛脚,海军的准备就要精细和复杂得多了。早在塞班岛战役时,因为海战溃败,在失魂落魄、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幕僚们被迫拿出了最后一招,即派遣两艘战列舰急速突入塞班海域,以主炮轰击美军登陆部队,从而达到配合岛上守备部队进行反登陆作战的目的。

这是以主力舰为骨干的“突入作战法”的开端,从战法上看,是置主力舰于死地,是海军版的“万岁突击”。经过再三斟酌,丰田未敢予以采纳。

到塞班岛战役结束,日本国力衰竭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缺乏航空汽油的航母一般情况下都不再搭载飞机了。

航母没飞机等于累赘,这是海战中早已被多次证明的事实。对前途命运的悲观情绪,开始时时袭向联合舰队官兵们的心头,他们的斗志像沙丘上的建筑一样崩溃了,与此同时,他们以刻骨的仇恨、愤怒的语气不停地咒骂着那些给他们带来厄运的人:斯普鲁恩斯、哈尔西、米彻尔、金凯德……对日本海军官兵来说,这些美国人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仇恨的代名词。

正是看到这一点,丰田决定捡起“突入作战法”。正好这时候另外一件好事也落到了联合舰队头上,那就是海军终于全面装备了雷达。

由于最初拿出的雷达报警设备误差太大,几乎在帮倒忙,军令部只好派潜艇到德国去求援,德国人当面予以冷嘲热讽:“从日本向德国索取雷达这件事来看,日本的技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德国还是送了一架雷达给日本。

把这宝贝带回来后,技术人员一番研究,总算找到了生产复制的窍门,但是因缺乏制造材料,生产线一时难以启动——这就像是蜂蜜抹在鼻子上,闻着是香,却左右都舔不着。

最后还是大本营进行了干预,不仅专门设立“雷达本部”,还实行了技术材料的特别分配制度,一架架货真价实的雷达才得以制造成功。

看到雷达,陆军也想要,海军当然不肯相让,双方吵得不亦乐乎。日本短期内生产的雷达数量也不是很多,关键时刻,大本营实施仲裁,规定军舰优先使用雷达。

丰田将最适合海战的水面舰艇从小泽部队中抽出,组成了栗田舰队。一战后,曾有所谓世界三大舰队的说法,称英国的主力舰队为“大舰队”,德国的主力舰队为“公海舰队”,日本的主力舰队为“八八舰队”,美国和法国都只能排到第四和第五位。“八八舰队”的由来,是因为日本政府制订了一个所谓的“八八计划”,宣称要建造8艘战列舰、8艘重型巡洋舰,后来由于美国的压力,才被迫由“八八”改成了“八四”。

栗田舰队拥有7艘战列舰、11艘重型巡洋舰,实际上就是“八四舰队”遗留下来的精华部分,另外还有轻巡洋舰、驱逐舰17艘。即便以军事评论家的苛刻眼光来看,这也称得上是一支力量均衡的标准舰队,其中的“大和”号、“武藏”号战列舰更是雪藏多年未敢轻用。

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武藏”号配备着世界上最大口径的18英寸主炮,而英美战列舰的主炮口径最大不超过16英寸,2英寸之差足以占据上风。

当栗田舰队被派往南方,到盛产石油的林加锚地进行强化训练时,该舰队包括巡洋舰在内的主要军舰已经都装上了梦寐以求的雷达。这使日本海军一度萎靡低落的士气又得到回升,官兵们喜极而泣,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军港,有人禁不住高声嚷道:“这下子可好了!米彻尔,哈尔西,有种你们就来吧!”

林加训练是联合舰队最后一次大规模集训,也可以说是一次回光返照。林加湾接近赤道,这里的海水被烤得仿佛要沸腾了一般,周围数海里的沙滩上也全都热得难以行走,但栗田舰队仍把训练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连相对凉爽些的夜间都不让官兵休息,其间,他们多次进行了夜战演练。

夜战曾是联合舰队引以为傲的经典战法,但在美舰全面使用雷达和雷控射击技术后,“黑眼睛”再也敌不过“蓝眼睛”了,日本海军失去了唯一的优势。现在则不同,就栗田舰队而言,他们也拥有了雷控射击装置,18英寸的战列舰巨炮照样可以在黑夜中进行自动瞄准射击。

看到林加训练似乎有了点儿成效,联合舰队司令部的自信心迅速高涨起来,丰田下决心以栗田舰队为主,和美军拼个鱼死网破。

按照所处锚地的不同,当时的联合舰队各部分别被称为中央编队(栗田舰队)、南部编队(志摩部队)和北部编队(小泽部队)。丰田的设计是,以小泽部队来引开哈尔西,一旦哈尔西中计,栗田舰队和志摩部队便形成一把“铁钳”,从两翼钳击正在莱特湾卸货的美军运输舰。

丰田没想到的是,这一决策却在栗田舰队内部引起了极大不满。官兵们认为,他们多年来接受的训练,迅速接敌也好,远距离炮战也好,鱼雷攻击也好,抑或是在林加重点训练的夜战,无论哪一种,假想敌都是对方主力舰,而不是停泊在港内的运输船。

搜索和袭击敌方运输船队当然也是必要的,可那不是潜艇和驱逐舰该干的活吗?

一个起头,个个争先,包括一些战队司令和参谋都加入其中。出击之前,栗田及其参谋长桌上的意见书已经堆得跟小山相仿了,甚至还有人针锋相对地与参谋长进行争吵,叫起撞天屈:“我们并不吝啬自己的生命,然而,我们爱惜帝国海军的名誉,如果帝国海军的最后一战是与敌人的空船相拼,那么,东乡元帅、山本权兵卫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山本权兵卫被称为日本海军之父,正是他决定启用了东乡。官兵们抬出这两位昔日大佬的用意很明显:以巨型战列舰同“空船”相拼,就算把“空船”都给打沉,也得在海战史上留下永远的笑柄!

眼看事态严重,舰队司令官栗田健男中将把各战队司令和参谋召集到旗舰“爱宕”号重巡洋舰上,举行了出击前的最后晚宴。在宴会上,栗田一反常态,板着脸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训诫道:“看来反对意见很大,但是,战局实际上比在座诸位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如果国家灭亡了而舰队尚存,那将是我们的一大耻辱!”

栗田参与过瓜岛战役时期的海战,深悔那时候最吃亏的就是没有乘势袭击停在“铁底湾”的美军运输舰队,要不然,瓜岛战役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另外,塞班岛战役时缺乏雷达,即便实施“突入作战”,也是“盲目突入”,打仗时要多被动有多被动,现在有了“雷达突击”,你们应该感到庆幸不是?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嫌大嫌小,挑肥拣瘦!

栗田最后说:“谁敢断言我舰队一旦出击不会取得挽回败局的军功呢?诸位,歼灭势不两立的仇敌哈尔西、米彻尔、金凯德的机动部队的机会来到了,我希望诸位努力奋战!”

众人表达不满,既是惯常思维,也与精神状态有关——已经在林加的高温与寂寞中打熬了100天,总得找个发泄口吧。

既然舰队长官发了话,又有好酒好菜好招待,大家就不敢再胡搅蛮缠,最多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耍耍酒疯,之后便各回各舱去了。

天衣无缝

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日本在耳目方面吃了很多亏,大多数时候,联合舰队还不知道美军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自己的作战企图已被对方先行掌握。

丰田痛定思痛,在实施“捷1号”之前,特地使用了新密码,并下令在行军过程中实行严格的无线电静默,这一切都使得哈尔西暂时无法掌握其作战方案和全部行程。

尽管丰田采取应急措施,暂时堵住了美军的情报刺探途径,但由于本身条件的限制,联合舰队还是不可避免地继续暴露出侦察方面的问题。

联合舰队原有32架具有熟练技术的舰队搜索机,但在联合舰队出击之前,这些搜索机已经全部交付给了集结于菲律宾的海军航空队了。

在现代战场上,不配备侦察机的舰队远航出击,就好比是瞎子走路一样,简直不可想象。为此,栗田舰队再次产生了不满情绪,一些官兵非常气愤地说:“没准儿战舰被敌潜艇击沉了,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都出来了,也就只能发发牢骚,因为他们已无路可退。

行至半途,栗田舰队又分成两路,其中栗田自率一部(栗田部队)经锡布延海由北面驶入莱特湾,他的副手西村祥治中将另率一部(西村部队)经苏禄海由南面冲入莱特湾。

1944年10月23日凌晨,栗田部队悄悄地进入巴拉望海峡。巴拉望位于菲律宾西南部,这是一条平均只有25海里宽的海峡,其间暗礁密布,被称为“危险的浅滩”,舰船很少打这里经过。栗田部队之所以选择这条险路,就是为了出其不意,隐蔽行踪。

栗田万万没有料到,就在湍急水面之下,暗礁丛中,还有两艘美军的警戒潜艇在并排巡逻,联合舰队官兵们的不祥预言竟然与现实情景契合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

零点16分,在美军潜艇“飞鱼”号的雷达上出现了阵阵回波,观察员有些莫名其妙,认为可能是即将到来的雨云。

经过长时间的实战磨炼,美军潜艇的艇长们几乎个个都成了海底战的高手,只要日舰进入他们巡逻的地盘,他们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深度、任何角度发现并杀伤这些敌人。“飞鱼”号的艇长麦克林托克上校接到报告后,立即否定了观察员的说法:“见鬼去吧,雨云!那一定是日军舰队!”

进一步的观察,证实了艇长的猜测完全正确。随后麦克林托克向同行的“鲦鱼”号进行通报:“让我们干它一下子吧!”两艘潜艇随即浮出海面,摆好阵势,为拂晓时实施伏击做好了准备。

凌晨5点,潜艇悄悄潜入水下,船员小心翼翼地将潜望镜伸出水面,以等待蜿蜒驶近的日军舰船出现在海平线上。

过了不久,麦克林托克通过潜望镜看到了远处一大片移动的“楼房”,那是一艘接一艘的战列舰和重巡洋舰,它们舰艏掀起的巨浪如同小山一般。

“飞鱼”号碰上了一个难得的“捕鱼旺季”,麦克林托克大喜过望:“乖乖,这是日军的一支大舰队!”他立即向哈尔西拍发电报,同时下令射手填弹射击。

“飞鱼”号在前,“鲦鱼”号居后,当“飞鱼”号首先发动进攻时,“鲦鱼”号的鱼雷射手们全都守在发射管旁静候命令,潜艇上的气氛十分紧张。

随着一阵急促的爆炸声传来,大家如释重负,“飞鱼”号袭击成功了!

在栗田部队毫无戒备的情况下,鱼雷连续命中栗田的旗舰“爱宕”号,舰身的不断震动令舰上的日军官兵乱成一团:“遭到美军攻击了!”

只知道遭到了美军攻击,却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攻击。栗田急忙下令打开探照灯,在海面进行搜寻,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日本人的反潜能力太落后了。虽然他们马上意识到是海底的潜艇在实施攻击,但不知道潜艇在哪里,只能毫无目标地乱扔深水炸弹。

从潜望镜上,“鲦鱼”号可以看到“爱宕”号起火以及日本人乱成一团的情景,海面上热闹极了。

日军的其他军舰还在继续前行,朝着“鲦鱼”号的方向。“鲦鱼”号艇长喊道:“他们来了,准备开火!”

射手们“嗖嗖嗖”地用发射管射出六发鱼雷,很快他们便听到了连续四声爆炸,说明有四发鱼雷命中了目标。

同一时间,“飞鱼”号监测到了有如一大堆玻璃炸裂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麦克林托克开始还担心,是不是“鲦鱼”号遭到了日舰的反击,但实际上这是“摩耶”号重巡洋舰被炸成两截后,下沉时的动静。

孤注一掷

“飞鱼”号上的美军更加精神抖擞,他们又用鱼雷击中了“爱宕”号的舷侧,“爱宕”号立刻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为了保全性命,“爱宕”号上的栗田及其参谋们不得不纵身跳入大海。一名参谋一边在海面上划游,一边气愤地说道:“我们被敌潜艇干掉了,可事先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到!”

显然,他想到了搜索机——谁能说遭此横祸,与调走全部搜索机没有关系呢?

被鱼雷击中20分钟后,“爱宕”号沉入海底。

“飞鱼”号并未善罢甘休,它又将鱼雷射入了“高雄”号重巡洋舰的尾部。“高雄”号很快在滚滚浓烟中陷入半沉状态,只得在两艘驱逐舰的护航下返回文莱。

栗田部队真被打急了,疯了一般乱扔深水炸弹,把美军潜艇上的人都给吓坏了。幸好日军虽然气势凶猛,但并不知道潜艇的准确位置,在猛烈摇晃了几下后,“飞鱼”号和“鲦鱼”号终于逃出了深水炸弹袭击区。

重新浮出水面,它们看到了受伤的“高雄”号。就在“飞鱼”号和“鲦鱼”号准备联手实施追杀时,“飞鱼”号在巴拉望暗礁区搁浅,那是一处海图上都没有标明的水域,“飞鱼”号也算是马失前蹄。

如果不赶快施救,躺在暗礁上的“飞鱼”号船员就只能任由日机攻击。“鲦鱼”号果断放弃追击计划,对“飞鱼”号船员进行抢救和收容。

莱特湾海战的第一回合就此告一段落。这一回合美国人赚了个盆满钵满,他们仅以一艘潜艇的代价,便摧毁日军两艘重巡洋舰,并迫使一艘重巡洋舰提前退出战场。

美军潜艇部队在该回合中的表现堪称惊艳。“爱宕”号是在没有发现任何鱼雷航迹的情况下,被“飞鱼”号的五发鱼雷送入海底的,即将覆亡时,“爱宕”号发出了“敌潜艇灵敏度相当好”的信号。栗田的参谋们在回忆“摩耶”号和“高雄”号被袭击的情况时,也忍不住交口称赞美军潜艇的作战技术:“虽说是敌人,但不能不令人佩服,此等高超的攻击技术在日本海军方面是罕见的。”

栗田本人的感受也差不多。他在跳入大海后被一艘驱逐舰救起,栗田当时患有登革热,一种东南亚的流行性疾病,本来已在恢复期,但这次落水加重了他的病情。

曾经训诫部下如何如何的栗田终于也感到了害怕。他的舰队遭到美军潜艇袭击之际,联合舰队司令部发来了一份电报,言称:“敌军很可能已经掌握情报,知道我军集中了全部力量。”

就算这不是真的,现在遭到潜艇袭击,也证明日军的进攻主力已经暴露。既然如此,要不退回去?丰田可不是这个意思,电报下面还附有他的生硬命令:“执行预定计划。”

丰田对下属的冷酷无情在此时暴露无遗。你们有没有空中掩护,会不会再有危险,关他什么事,他要的只是孤注一掷。

10月24日拂晓,栗田将指挥部移至“大和”号战列舰,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北运动。按照原计划,在穿过巴拉望海峡后,舰队将进入锡布延海。为提防美军潜艇继续发动袭击,栗田将舰群分为两支,一支以“大和”号战列舰为中心,一支以“金刚”号战列舰为中心,两支舰群相隔12海里,周围均以驱逐舰环绕,以环形阵势来对核心的战列舰进行保护和相互支援。

不过这回要来吃肉的不再局限于潜艇。接到“飞鱼”号电报后,哈尔西即令麾下的第38特混舰队向菲律宾靠拢。

由于两栖作战部队借调给了金凯德的第七舰队,哈尔西能直接指挥的只剩下了第38特混舰队。哈尔西久无仗打,心和手都直痒痒,因此他一上来就越俎代庖,绕过米彻尔,直接对第38特混舰队行使战术指挥,而原来的司令官米彻尔却变得无所事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权限和职责是什么。

第38特混舰队有四个航母特混大队,麦凯恩大队去加油了,其余的三个特混大队被哈尔西摆在圣贝纳迪诺海峡东端出口处——栗田部队要想进入莱特湾,必然要由锡布延海入圣贝纳迪诺海峡。

上午8点12分,负责侦察搜索的美军舰载机在飞越锡布延海时,发现雷达屏幕上出现了可疑目标,于是立刻接近观察。几分钟后,飞行员看到了栗田部队,在阳光下,拥有塔状桅杆的一艘艘军舰犹如图画中散开的模型船一般。

这真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接到搜索机的报告,哈尔西既兴奋又紧张,他一面让麦凯恩大队回转参战,一面下令现有的三个特混大队准备发起空袭。

美军军舰的扩音器上传来哈尔西的吼声:“攻击!我重复一遍,攻击!祝你们好运!”

神风敢死队

美军搜索机发现栗田部队的同时,日军的对空观察哨也看到了这些不速之客。意识到空袭可能会很快到来,栗田下令舰队增速至24节,同时拉响防空警报。

近两个小时过去了,空袭并没有如期而至,一个重要原因是蓄势待发的美军航母也遭到了空袭。

日本海军在制订“捷1号”作战方案时,就决定让菲律宾的海军航空兵从陆上机场出发,通过近海作战,掩护栗田舰队突入莱特岛。

海军中将大西泷治郎奉命执行这一行动。大西号称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权威,曾一手策划和组织对中国重庆的大轰炸,山本生前对他十分倚重。此君本来已升调至军令部,但马里亚纳海战结束后,他不知脑袋里哪根神经错了位,居然写了份大字报性质的材料在军令部内到处散发,扬言要海军的头头们集体辞职,以承担海战失败的责任。

头头们的反应,是马上将这个不识高低的家伙调到了前线。开始大西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以为只要自己出马,肯定要比那帮废物干得更出色。孰料到马尼拉一看,供他指挥的海军飞机总共只剩下150架,能出战的不到100架,而且飞机的性能极差,飞行员驾驶技术之低劣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大西顿时被吓到目瞪口呆。瘦骆驼尚有千斤肉,海军航空队连瘦骆驼都不如,就凭这么一点儿烂部队,该怎么打仗?

军令部的头头们真够毒的啊,我不过心血来潮撒了几张传单,发了几句牢骚,就把我派到这么倒霉的位置上来,这不摆明是在借刀杀人吗?此时的大西恨不得把舌头剪下,嘴唇缝起,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来了可就退不回去了。

思前想后,大西把基层军官召集到一起训话:“栗田舰队的突入作战如果失败了,形势将更为严峻。为此我们必须狠狠打击敌方航空母舰,使它们至少瘫痪一个星期。”

乍听此言,大家都以为是走过场的口号——就凭那些缺乏训练的轰炸机飞行员,要突破美舰对空火力的严密封锁都是件难事,更不用说炸到对方瘫痪了。

没有想到的是,大西还真的有招儿,而且是只有他这种货色才能想出的毒招儿:“让我军战斗机满载炸弹,对准敌航空母舰的甲板扎下去!”

大西部队有30架“零”式,他主张在每一架“零”式上都挂250千克炸弹,让这些“零”式直接撞击。在大西看来,这就不存在经验足不足的问题了,反正是闭着眼睛撞嘛,汤里没有饭里有,撞到就是赚了。

听完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新战法,在座众人都不由得全身僵直,默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向大西身边的参谋询问:“这种连人带机的直接撞击,究竟能有多大效果?”

参谋答道:“跟从很高的空中急剧下降的炸弹相比,效果可能不会太大,但是,破坏航母的甲板,使其一时没法使用,这倒是可能的。”

大西提出的新战法,被称为“特攻作战”,它原先在日本海军中并无太深的思想基础。日本海陆军在作战思维和方式上有很大区别,陆军学的是德国,搬的是铁血的那一套,海军学的则是英国。当日舰沉没时,舰长一般都会与舰同沉,这里面既有东方的特色,同时也是英国海军的习惯做法。

英美海军都很爱惜水兵的生命,日本海军多多少少也从中继承到了一点。同时,海空战争是质的战争,一门大炮或者一架飞机,也许只要一个月就可以造出来,但培养一名合格的飞行员或水兵,起码要花两到三年的时间,因此若在战争中损失掉一名飞行员或水兵,要再补充上一名同等质量的人员,将相当困难。

与陆军动辄要搞“万岁突击”不同,在日本海军的传统中,肉弹战术或者自杀式攻击都是不存在、不允许的,他们也强调九死一生,不做毫无生还希望的攻击。

不过这只是在马里亚纳海战之前,之后,吃了大败仗的联合舰队已苦于作战乏术,“特攻作战”逐渐成为一部分日本海军将领的热门话题。同一时间,随着飞行员素质和能力的急剧下降,飞行训练事故也与日俱增,因着舰技术不过关而惨死的年轻飞行员,每天都有四五个之多。目睹事故现场的其他飞行员被吓得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于是偷偷地在下面嘀咕:“同样都是死,与其训练而死,还不如一头撞到敌舰甲板上,与敌舰同归于尽更好。独自一人携带着炸弹实施攻击,不是还可以炸沉一艘敌舰吗?”

本来是飞行员们害怕训练而发牢骚,结果正中那些主张自杀式攻击的将领的下怀,他们纷纷要求索性把年轻飞行员编成特攻部队。

丰田起初坚决不同意,但这已经由不得他了。不久,在发生于台湾岛周边海面的空战中,有马正文少将乘坐的指挥机被击落,他本人也当场阵亡。有人就说有马是带机撞击而亡,日本国内无喜讯可报的报纸媒体更是趁势大肆渲染,绘声绘色地将有马描述成率领整个机队向美军航母直扑的英雄人物。

其实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有马是在前任逃掉,军心涣散的情况下,才不得已亲自上阵指挥的,他上机时曾愤愤地说:“这次战争,站在上面指挥的人真该死!”

有马也并没有撞美军航母,他是在飞机被击落后,坠入大海淹死的。可是因为日本国内舆论以及他所愤恨的那些高层指挥者的需要,有马却在死后不情不愿地被当成了“特攻作战”的倡导者和第一个战死者。

有了这个“先例”,丰田便半推半就地承认了“特攻作战”的正当性,这正是大西能够提出新战法的重要前提。

得到联合舰队司令部的批准后,大西将参加撞击的攻击队命名为“神风敢死队”。取“神风”之名,是因为当年忽必烈的蒙古大军渡海进攻日本时,正好遇到强台风,结果两次派出的舰队都被海浪吞没,少许幸存的蒙古人被海浪冲到日本海岸,成了日本人的奴隶。

日本人认为是这场台风保佑了他们,于是顶礼膜拜,谓之“神风”。当时的日本天皇曾告诉他的臣民:“跪下来感谢神风吧,是它摧毁了蒙古人的船队。”

六个世纪过去了,在美军无可匹敌的海上优势面前,日本又失去了把握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只能用这种最冒险、最匪夷所思的赌博方式来碰一碰运气。为此,大西等人提出的口号是:“一架飞机换一艘战舰!”

要攻击美舰,必须首先找到美舰。按照“捷1号”方案的规定,大西部队要“在大约700海里处搜索敌人”,但这支部队的沿海搜索侦察能力弱得可怜,别说700海里,连200海里也难以保证。正因为如此,丰田才把栗田的搜索机全部调拨给了大西。

10月24日的这天早晨,由吕宋岛基地飞出的日军搜索机发现了第38特混舰队,“神风敢死队”立即倾巢出动,对其中的谢尔曼大队进行了突击。

当时谢尔曼大队正与其他航母大队一样,在做袭击栗田部队的准备。得知一批日机向本队飞来,指挥官谢尔曼少将立即决定将本拟出击的舰载轰炸机和鱼雷机送回机库,转而派战斗机起飞应战。至于航母,则一律进入暴风雨区,以规避空袭。

前来攻击的日机分成三批,每批50到60架飞机。美军飞行员全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上去后哗哗哗一挑,便把对方那些初出茅庐的菜鸟逐个挑进了轮回路。其中,麦坎贝尔中校及其僚机共击落了15架日机,麦坎贝尔一人击落9架,创造了太平洋战争中一次战斗单机击落敌机的纪录。

麦坎贝尔越战越勇,紧咬着损失惨重的日机编队不放,几乎一直追到马尼拉才返航。这时他才发现,飞机的弹药和汽油都快用光了。当他返航要降落在航母上时,剩下的汽油勉强够他滑到降落拦阻装置那里,再晚一点点的话,就非常危险了。

整场空战中,没有一架日机能够到达谢尔曼大队上空进行攻击。上午9点30分过后,天空中已看不到日机了,航母陆续从暴风雨区驶出,以便回收飞机。这时,一条漏网之鱼突然从云中俯冲下来,而且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一头栽在“普林斯顿”号航母的飞行甲板上,炸弹直接穿过机库甲板,引燃了六架鱼雷机内的汽油,火势顿时变得难以遏制。

损管队虽一度控制住了舰上的火势,但此后未扑灭的火焰蔓延到了鱼雷舱,再度引起剧烈爆炸。舰艉和飞行甲板的后部像开了花一样,房子大小的钢板到处横飞,碎钢片、破烂的炮管、钢盔、破碎物件像葡萄弹一般射向前来救援的“伯明翰”号巡洋舰。“伯明翰”号的甲板上顿时血流成河,200多名水兵顷刻丧生,该巡洋舰也就此失去了作战能力。

整个下午,“普林斯顿”号都一直悲惨地漂浮在海面上,直到晚上,谢尔曼才派出一艘巡洋舰,用几发鱼雷将它击沉于海底。这是自从两年前“大黄蜂”号被击沉以来,美军损失的第一艘航空母舰。

“大象”与“黄蜂”

“神风敢死队”击沉“普林斯顿”号,重创“伯明翰”号,使第38特混舰队的出击时间被迫延后,从这个意义上说,大西的确是支援了栗田,只不过栗田本人并不知晓,而且这种隔靴搔痒似的打击,也完全拖不住对手。

10月24日上午10点30分,“大和”号的雷达兵终于发现了大批美军舰载机的到来。

栗田立即向各舰呼叫:“敌空袭接近,全体各就各位!”这时因部署警戒而推迟的早餐时间尚未结束,还没吃完早饭的船员把饭碗一丢,随便拿个米饭团往口中一塞,便急速地向作战位置奔去。

短时间内,“大和”号上的对空高射炮、机关枪全都刺猬一样地指向了天空,其他警戒船只也都严阵以待,一股浓重的杀气笼罩了整个舰队。

来者是美军出动的第一批攻击机群,共包括25架“复仇者”式鱼雷机。它们在防空射程外分成三队,背对着阳光发起攻击。

上午10点40分,激烈的海空大战在锡布延海上打响。在茫茫天空中,飞行员们没有看到一架为栗田部队护航的日机,但是日军舰队的防空炮火却凶猛异常。所有日舰一边左右摇摆,以躲避美机的攻击,一边对空猛烈射击,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喷吐出的火舌,在舰队上空编织出一张张密集的弹网。

“大和”号和“武藏”号凭着它们那大象一般的体量,理所当然地成为美机攻击的主要目标,其中桅杆上悬挂着将旗的“大和”号更是成为集中攻击的焦点。美军飞行员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庞大的战列舰,这也进一步激起了大家的斗志,点燃了大家的兴奋点。

鱼雷机不顾弹网的拦阻,像黄蜂一样突入舰队中央,不断将炮弹和鱼雷射向“大和”号和“武藏”号。“大和”号和“武藏”号均号称“不沉战舰”,大部分命中的炮弹、鱼雷都被舰上的厚甲板给反弹到了大海里,舰体几乎未受任何损伤,航速也未受影响。

“大象”与“黄蜂”在一起,“大象”不怕“黄蜂”叮,这只是外行的看法,在各类战斗中,再没有比战舰与飞机作战更残酷的了,一支无战斗机进行直接护卫的舰队,是根本无法与对手较量的。

栗田部队的军舰不是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对空射击,为了躲避鱼雷和炮弹,它们还得不停地做闪避运动,时间一长,炮火就会因分散而逐渐失去威力,而美军飞行员则认准了,只要从空中毫不吝惜地倾泻大批鱼雷、炸弹,即使是“不沉战舰”,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果然好景不长,受到鱼雷爆炸造成的震动的影响,“武藏”号的大炮方位盘完全卡死,丧失了齐射能力,尽管还在破浪前进,但栗田部队的自信心已受到很大挫伤。

第一波空袭持续了约20分钟,虽然有两架美机被击落,但是栗田部队的损失更大,除“武藏”号受创,“妙高”号重巡洋舰也丧失了作战能力,不得不脱离编队,先行打道回府。

中午12点,栗田部队还未来得及重组队形和吃午饭,第二批24架鱼雷机又飞临舰队上空。

没吃饱早饭的,现在连午饭也只能先行搁下了。相比第一批,第二批攻击机群的目标更为明确,它们分成两拨,其中一拨专门对付“大和”号和“武藏”号,想尽办法要将这两艘令人望而生畏的巨舰置于死地。

战列舰上空再次弥漫着桃红色和紫红色的高射炮火烟雾。仿佛是当年马来海战的再现,只不过抱着脑袋挨揍的巨舰由“威尔士亲王”号换成了“大和”号和“武藏”号,而技术高超且英勇无畏的飞行员则变成了美国人。在空袭过程中,他们冒着猛烈的对空炮火进行俯冲轰炸,一直把炸弹和鱼雷全部丢光了才飞离战场,一点儿弹药都不浪费。

在美机离开后,日舰上的官兵仍然心有余悸:“真没想到敌机干得如此漂亮!”

这一次“武藏”号又被三发鱼雷击中,虽然并没有造成大的创伤,但栗田早已是坐立不安,他不知道他的“大象”还能经得起多长时间的连续叮咬,遂心急火燎地给大西发去了求援电报:“我们遭到敌舰载机攻击,请立即出动飞机攻击敌舰。”

大西早就把他的“神风敢死队”全都派了出去,但这对减轻栗田的压力已没有丝毫帮助,栗田幻想美军航母会因此失去战斗力的希望也很快破灭了。下午1点25分,第三次攻击开始,凭借猎手的本能嗅觉,来袭的舰载机都将矛头集中在了“武藏”号身上,29架美机中的近乎一半向该舰扑来,有十几发炸弹在“武藏”号的附近爆炸,“武藏”号的前后左右全都掀起了百余尺高的水柱。

“武藏”号发了疯似的左冲右突,周围的舰船都觉得它要挺不过去了:“这下子可完蛋了!”

“武藏”号并没有立即完蛋,只见它弹弹弹,坚韧无比的甲板把一发又一发的炸弹都给弹了出去。水柱消失之后,这艘号称“宫殿”、舰体比“大和”号还要坚固的战列舰,依旧像巍峨的小山一样耸立在海面上,看上去真有点儿金刚不败之体的模样。

不过这只是假象。不一会儿,三发飞蹿而来的鱼雷几乎同时击中“武藏”号右舷的舰艏,巨大的爆炸将舰艏外钢板撕裂和翻卷起来,造成“武藏”号的航速明显下降。

送入敌人口中的一块肉

“大和”号上的栗田看得真切,急忙向“武藏”号发来信号询问情况。“武藏”号报告,它仅能维持22节的航速了,于是栗田赶紧将整个舰队的速度一律降为22节,以便带领“武藏”号一道前行。

钢板的扭曲给“武藏”号带来了极大困扰,这就像一个游泳运动员脑袋上顶着木板游泳一样,越往前游,力气消耗越大,速度也就越慢。渐渐地,“武藏”号连22节的航速都不能保证了,以至于落在了舰队的后方,与此同时,为保持舰身平衡,“武藏”号被迫向舰体内部大量注水,而这又导致了舰艏下沉。

在这一次攻击中,“大和”号也中了两发炸弹,舰身出现倾侧,老战列舰“长门”号损失了一座炮塔和一个锅炉房,其他的巡洋舰、驱逐舰亦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气急败坏的栗田再次向航空部队发出求救电报,但与前面的电报一样,由于通信联络方面的问题,未能收到任何回音。

栗田无法可想,下令为“大和”号和“武藏”号上的18英寸主炮装填三式燃烧弹。三式燃烧弹是一种试验性杀伤炮弹,这种炮弹一旦在空中炸开,可以瞬间变成600多个小型燃烧弹,落到地面后,威力更加惊人,几乎可将万物都烧毁殆尽。在瓜岛战役中,栗田曾奉命用三式弹对瓜岛机场进行轰击,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三式弹主要用于攻击地面目标,但特殊情况下也能用来摧毁低空飞机,之前在第二波攻击时,“武藏”号炮手长就曾请求舰长猪口敏平少将允许发射三式弹,以炮术指挥闻名于联合舰队的猪口当即拒绝了这一请求,原因就在于三式弹对炮膛的磨损很大,还会震坏炮管,一旦使用,很难保证突入莱特湾后的射击精度需要。

现在栗田已经顾不上什么莱特湾不莱特湾了,他只知道,如果还是得不到有效的空中掩护,“大和”号和“武藏”号只会双双陷入绝境。

下午2点30分,50多架美机发动第四波攻击。等它们飞近后,已装填三式弹的“大和”号和“武藏”号一齐开火,在巨炮的吼叫声中,战列舰如同发生地震一般剧烈摇晃起来,它们受到的震动,显然远远超过了被炸弹击中时的震动幅度。

轰雷般的三式弹未能挡住美机,已失去机动能力的“武藏”号遭到了来自各个不同角度的袭击,弹片像钢铁玉米花似的四散飞向各舰桥,舰上宝塔形的塔台遭到摧毁,许多军官被当场炸死,猪口也受了伤。

这种打击放在别的战舰上,早就沉底了,但遍体伤痕的“武藏”号仍能继续行驶,只是速度已骤减至12节。

“武藏”号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大部队了,栗田又不可能让整个舰队也减到12节的速度,否则慢的拖累了快的,歹的拖累了好的,等于同归于尽。无奈之下,他只得让“武藏”号在两艘驱逐舰的伴随下退出作战序列。

太迟了。下午3点10分,第五次攻击来临,100余架战斗机、鱼雷机组成庞大阵容,乌云压顶一般向栗田部队冲来。“武藏”号早已无还手之力,此时恨不得多生出两只脚,飞也似的逃掉,可是越想逃越逃不掉,“黄蜂”们已经将这头受伤的“大象”给完全盯死了。

当天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猛烈的攻击降临到了“武藏”号头上。十余发鱼雷和炸弹的连续打击,令“武藏”号的舰艏没入水中,舰体只能以6节的速度继续向前蠕动,同时下沉和倾斜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当天美军发动的五次攻击中,60%的舰载机都把劲使在了它身上,这艘耗费五年光阴才建成的“不沉战舰”已经变得像纸片一样脆弱了。

下午3点30分,第五次攻击总算结束了。为挽救“武藏”号,猪口下令将四个机房中的三个都注入海水,仅留一机运转航行,这使得“武藏”号更加缓慢,与其说是在前进,倒不如说像婴儿爬行更为恰当。

大约三个多小时后,“武藏”号的舰艏全部浸入海水之中,所有机械停止运转,只有前部两座炮台像小岛似的依然浮在水面。猪口舰长下令弃舰,并趁船上还有立足之处,把主要军官召集起来,举行了一个凄凄惨惨的诀别式。

猪口曾是大舰巨炮主义的信奉者,认为他的“武藏”号可以在海上纵横无敌,然而在亲自见证“武藏”号的命运后,他在向丰田的诀别电中承认:“看来我大错特错了,空战才是以后战争的主要方向。”

船员们还未及撤出,“武藏”号就像睡着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一样,一下子向左倾覆,舰上包括猪口在内的一半官兵丧生。因为事发突然,按惯例要进行转移的天皇像也随舰一道沉没。

“武藏”号消失于海面时,栗田部队仍在前进,这时他们已迫近圣贝纳迪诺海峡,航路由此变得越来越窄,而这种地形意味着遭到潜艇伏击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栗田在舰桥上举目四望,海面上白浪滔天,要从里面发现并辨认出潜艇的潜望镜或是鱼雷航迹,实在是难。

恰在这时,联合舰队司令部又发来了一份警告电报:“据推测,在到达圣贝纳迪诺海面时,敌人使用潜艇的可能性很大,要加倍警惕。”

栗田回电:“感谢司令部关怀,我们已经拼上了。”

话虽然说得豪迈,但如果真有大批潜艇埋伏在圣贝纳迪诺海峡,你拿什么拼?巴拉望海峡不过才两艘美军潜艇,就将三艘一万吨级的重巡洋舰都给干得没了脾气。

此时,栗田部队的速度已减至18节,这还是半个世纪以前舰队海战时的速度。另外,栗田部队原有驱逐舰15艘,因为拖运和护卫受伤的大舰,现在只剩下了11艘,这也使其防卫潜艇攻击的能力大为降低。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栗田并不知道美军的下一次空袭会不会,以及什么时候到来——只要再来一次,舰队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越往前走,饥肠辘辘的官兵越紧张,一个个都如同绷紧了的弓弦,随时防备着来自水下或空中的致命一击。参谋们首先憋不住了,他们对栗田提意见,认为如果还是没有空中掩护,那这支部队就等于“送入敌人口中的一块肉”。

栗田同样处于惴惴不安之中,参谋们的建议正中其下怀。下午3时55分,栗田部队停止前进,转而掉头西进,同时栗田还向联合舰队司令部发电,阐述了暂时退却的理由,表示自己只是暂时退到美军的空袭圈外,一俟航空兵攻击得手,将会再举进攻。

终于逮到你了

从始至终,哈尔西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心思,那就是日本人的航母究竟在哪里?

在哈尔西的旗舰“新泽西”号战列舰的主作战室里,参谋人员已在图板上标出了日军舰队的全部部署情况,其中也包括西村部队——美军侦察机发现栗田部队后不久,就在南面发现了西村部队。

不管栗田部队,还是西村部队,都是以战列舰和重巡洋舰为主,并无航母,但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和直觉,哈尔西确信在这样一场大规模海战中,日本人一定会动用航母。

随着航母成为太平洋上的主角,几乎每个海军宿将都渴望指挥航母大战,哈尔西更是如此。在当时的美国海军将领中,哈尔西名气最大,你要在普通美国人中搞个民意测验,问谁认识金格、尼米兹、斯普鲁恩斯,大部分人都会摇摇头,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事实上,这些人的名字,也只有一些职业军官和高级同僚才熟悉。

哈尔西就不同了,从刚入伍的水兵到后方的妇女,没人不知道这头“蛮牛”的威名,那个看上去性情暴躁,但对自己的士兵一片赤诚,会骂着人冲向胜利的壮汉。

某种程度上,哈尔西几乎可以算是海军里的麦克阿瑟,但他的这种威望,更主要的还是来自于他类似于麦克阿瑟的人格魅力,以及相仿的直率性格、英勇气概,甚至于鼓舞人心的快人快语。他缺乏可与麦克阿瑟比肩的赫赫战功,除了太平洋战役初期起过安定人心的作用,以及在瓜岛战役中挽救了战局以外,因为各种原因,他始终不曾参加过一场真正的决战,特别是航母决战。

就在哈尔西一次次与珊瑚海战役、中途岛战役失之交臂的时候,他当初的下属和好友斯普鲁恩斯却多次在战场上赢得辉煌的胜利,这让哈尔西扼腕不已,内心深处,他十分希望能取得同样甚至更辉煌的胜利,以证明自己配得上人们给予他的声名。

现在,日军航母部队的分布情况成为空白,再次令哈尔西产生了错失良机之感。除此之外,他还担心,几个航母大队都已调去袭击栗田部队,如果日军航母突然出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日军能称得上航母部队的,只有小泽一支。小泽部队实际上一直在离吕宋岛200英里的海面上缓缓行驶,而且使出各种手段,包括让烟囱冒烟,解除无线电静默,派驱逐舰作前卫等,就是想引起哈尔西的注意。可是,哈尔西拂晓时向北面派出的巡逻机由于飞得不够远,却未能发现这支希望被发现的钓饵部队。

世上的事就来得这么尴尬和不凑巧。整整一个白天,哈尔西和小泽都异常焦灼,而且焦灼的内容相当具有戏剧性。一个是寻寻觅觅:要灭掉的那个人,你到底在哪里?另一个是望眼欲穿:要等待的那个人,你怎么还不来?

在对栗田部队的第五波攻击结束时,日落时间尚早,按照先前的空袭频率,美机完全可以再发动三次空袭,但恰在这个时候,哈尔西等到了他盼了一天的消息,巡逻机发现了小泽部队,也就是预想中的那支日军航母部队。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终于逮到你了!哈尔西如释重负,确信“已经把所有拼板都拼到一起”:朝莱特湾方向做向心运动的一共有三支日军舰队,分别是南面的西村部队、西面的栗田部队和北面的小泽部队。

根据侦察机带回的情报,哈尔西判断西村部队实力较弱,栗田部队虽然很强,但据报在经过五次突袭后,舰炮、射击指挥仪和通信设备等都遭到了严重损伤,而且正在西逃。

那么就剩小泽部队了,这支他做梦都想揍一顿的日军航母部队。

哈尔西大步跨进主作战室,把手指放在航海图上标明的小泽部队所在位置,对他的参谋长说:“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到北方袭击他们!”

哈尔西决定放弃对栗田部队的继续空袭,以黑夜为掩护向小泽部队接近,以便在晨曦初露之前,将小泽部队置于其舰载机航程之内。

这时金凯德的第七舰队正在掩护陆军登陆莱特岛,哈尔西的职责本应是守住圣贝纳迪诺海峡,并为第七舰队提供掩护。在马里亚纳海战中,斯普鲁恩斯舍敌不追,就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哈尔西可没有斯普鲁恩斯的这份冷静和理智,想到斯普鲁恩斯因此受到的责难,他更不愿意“重蹈覆辙”——与其像猫儿一样蹲在洞口等待耗子出来,不如主动出击,全歼日军的残余航母。

至于西村部队以及可能去而复返的栗田部队,哈尔西决定留给金凯德料理,他相信以第七舰队的实力,在这两支弱旅面前完全能够应付。

老鼠走到猫口边,没有不尝尝鲜的道理。晚上7点5分,哈尔西电告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我已重创中央舰队。现在正向北航行,准备彻底消灭日本佬的那几艘航空母舰。”

美军在莱特战役中的指挥系统比较特殊,哈尔西虽配合麦克阿瑟作战,但仍隶属于尼米兹,只有金凯德由麦克阿瑟亲自调度。安排这一切的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一厢情愿地认为,哈尔西、金凯德皆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即便分开,协调起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现实之中,往往大家认为没有问题的,恰恰最有问题。尼米兹和金凯德虽知道哈尔西要北上迎敌,但他们以为哈尔西至少会留下一支重兵守卫圣贝纳迪诺海峡的出海口。

产生这一误解的主要原因是,在发现小泽部队之前,哈尔西曾下达预命令,即以李海军中将为指挥官,组成第34特遣舰队连夜对栗田部队实施进攻。这一预命令后来取消了,但粗心的哈尔西并未通知尼米兹和金凯德。

要说有所担心,当时尼米兹等人顾虑的只是光靠“第34特遣舰队”能不能守住海峡。在珍珠港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斯普鲁恩斯小声对尼米兹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要把我的舰队留在海峡。”

无论斯普鲁恩斯,还是尼米兹、金凯德,谁都没能料到,哈尔西竟然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来,全带走了,而潜艇部队也撤回了莱特湾。

不知不觉中,已经大门洞开,金凯德,还有莱特岛上的麦克阿瑟,他们能避开这场转瞬即来的危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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