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玛雅后期的羽蛇神崇拜

关键词：羽蛇神／神权／创世传说

公元9世纪17世纪

玛雅文明是一个充满了神权色彩的文明，甚至一度有人认为玛雅社会是诸神的天下，有神治而无人治。当然近期的研究已经显示玛雅还是存在完备的王朝政治体系和强大的国家机器的，但以天地主神伊特萨纳姆等为代表的众神在玛雅的社会生活中还是占有很重要的分量。而在这诸多神中，被后古典期的玛雅人广泛信奉的羽蛇神库库尔坎是其中最著名的，也是最有传奇色彩的。

蛇神缘起

羽蛇神库库尔坎并不是玛雅人原创的天神，而是玛雅在被来自北方的托尔特克人统治时带来的舶来品。在那里它的名字被称为“奎策尔夸托”，后来的阿兹特克人也继承了这种叫法，其中“奎策尔”在古印第安语中是“鸟羽”的意思，而“夸托”则指的是“大蛇”，所以中文意译过来将其统称为“羽蛇神”。

而这位羽蛇神存在的意义则是，它是第一个凌驾于部落和种群之上，被当时中美洲各个文明共同信奉的尊神。这位统一神的存在有力地消弭了不同族群之间因为信仰的分歧而产生的矛盾争端，促进了彼此的贸易沟通与和平往来，可谓善莫大焉。

可以与之类比的就是当年中国北方的游牧部落，不管是蒙古人、突厥人还是女真人，都共同地信仰“长生天”（腾格里），不同部落见面打招呼喊一句“长生天在上”，亲切感油然而生，彼此距离也就拉近了。

可是玛雅人的文明发展水平一贯是凌驾于周围的部落之上的，他们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就接受了这个来自北方的“野蛮”的侵略者所带来的神呢？

原来这羽蛇神在玛雅文化中是有其渊源的，早在古典时期的玛雅文化中便有一个名为“瓦克萨克拉胡恩·乌巴·肯”的蛇神形象，代表的是战斗之神。而后古典时期又有一个“幻象蛇”的概念，玛雅人通过宗教仪式可以产生一个蛇形的幻象，透过这幻象蛇可跨越宇宙各层，帮助它们与众神或祖先沟通。但是这都是其次的，其实库库尔坎之所以能够后来居上，成为玛雅人后古典期信奉的主要神祇，主要还是羽毛蛇的形象与玛雅人心目中的创造与毁灭之神——伊特萨纳姆有某种关联。

伊特萨纳姆的进化史

伊特萨纳姆在玛雅人心目中是万神之首，是天地的创造者和守护神。他同时又教会了人类书写和历法，也是祭司的保护神，这时候其形象为一位和蔼的没牙老人。玛雅人真诚地相信这位老人是善的化身，把他与最重要的农业神——雨神恰克一起膜拜，又因为伊特萨纳姆实在太神通广大了，玛雅人有时又认为雨神也是他的一个分身，其形象颇类似中国庙里供奉的龙王爷——也是龙头人身，但也有人认为这是鳄鱼头上面插了鹿角，因为鹿和鳄鱼是玛雅人熟悉的两种动物。

同时这位创造之神也是毁灭之神，玛雅人认为世间万物有始有终，当一个世界历经沧海桑田之后终将气数已尽，这时候的伊特萨纳姆就会化身为一条长长的巨蛇飞上天空，从口中倾泻出滔天洪水，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再造新篇，重新开始另一个轮回。

后来，这个轮回的学说被玛雅的世俗统治者利用，为玛雅的王权更替提供了说法——老王驾崩是被伊特萨纳姆收走，新王登基则是伊特萨纳姆的再造。到国王库库尔坎的时候，这种“君权神授”的思想被发扬光大，库库尔坎王干脆自称为伊特萨纳姆的化身，这与中国皇帝自我标榜为“朕乃真龙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身为天子，自然要有杀伐决断的威势，所以腾空大蛇、毁灭之主的形象多次作为国王库库尔坎陛下权力的化身被强调。等到后来北方那条神通广大、会腾云驾雾的羽毛蛇奎策尔夸托传入玛雅的时候，玛雅人下意识地称它就是“库库尔坎”。

于是伊特萨纳姆完成了进化，从主宰天地的大神变成了世俗统治者在人间王权的象征。这其实显示出了人类政治文明进化的一个共同趋势，以祭司为代表的神权越发削弱，而以国王为代表的世俗权力越发强势。但这一阶段的玛雅文明在尚未完成由神权向王权完整过渡的时候，就因为生产资料耗竭而衰败了。

所以说后古典期玛雅人的羽蛇神库库尔坎，与他北方邻居的“奎策尔夸托”，既相同又不同，玛雅人只是采用了羽毛蛇的形象，将它与天地之神伊特萨纳姆融合，创造了这样一个后期的主要神明。

丰收之神

在羽蛇神信仰真正兴盛起来的后古典期玛雅文明，区域中心已经从中美洲的热带雨林转移到了相对干旱的今天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一带，以前在丛林中并不匮乏的雨水资源开始变得难得，这使得作为玛雅文明支柱的玉米种植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由于传说中羽蛇神能够带来雨水和丰饶，于是他越发受到玛雅人的崇敬，本来只是主神伊特萨纳姆“副业”的呼风唤雨这一神通开始凸显，反而成了玛雅人对羽蛇神最主要的信仰。

现在仍矗立在尤卡坦半岛上的库库尔坎金字塔便是这一思想的最直观的体现，这座直接以羽蛇神名字命名的金字塔是奇琴伊察古城中最高大的建筑，它从下到上有9层相叠，高达30米，塔基为四方形，越往上越小，四周各有91级台阶通向塔顶平台上的神庙，十分陡峭难攀。

该建筑最奇妙的是北面台阶入口的两底角处各雕有一个蛇头，在每年的春分日，当日落偏西到某个角度时，阳光斜射，阴影遮住金字塔台阶断面，投射出呈波浪形的长条，并与阶梯底部的一个蛇头雕像连成一体，随着落日角度的变化，光影自下而上浮动，形成一条极富动感的飞蛇，活灵活现有如羽蛇神降世。每年秋分，这一景象重现，只是蛇影游动的方向相反，象征着在这天羽蛇神飞升。据说这种场景每年只能在这两天内看到，而春分时恰恰是尤卡坦半岛雨季到来开始播种玉米的时候。玛雅人借助其发达的天文学知识和精湛的建筑工艺，利用这座金字塔巧妙地表达了羽蛇神与雨水同来，带来丰沛富饶的信仰。同时羽蛇神一年一度的降世和飞升奇观也能够准确地提醒玛雅人把握农时，及时播种和收获。如此集神圣的信仰和实用主义于一身，库库尔坎金字塔绝对称得上玛雅人千年智慧的结晶。

创世传说

在掌管风、水、收获的同时，羽蛇神同样继承了伊特萨纳姆的创世神地位，在后古典期的玛雅人心目中还是带来死亡和重生的神。这里就要提到玛雅人文献中记载的“五大预言”，即玛雅人认为人类社会已经经历了四次毁灭和重生周期——每一周期即所谓的“太阳纪”，均由这位神通广大的羽蛇神所主导。

其中第一个太阳纪是马特拉克堤利，最后被羽蛇神飞临空中降下的洪水所灭。第二个太阳纪是伊厄科特尔，羽蛇神用狂风把它吹得四散零落。第三个太阳纪是奎雅维洛，因这位天神降下火雨而走向毁灭之路。第四个太阳纪宗德里里克则更加悲惨，羽蛇神降下火雨同时又引发了大地震，导致灭亡。

待一切破坏殆尽后，羽蛇神穿过黑暗世界，收集“上一世”人类的骨骸，回到地面上之后，将自己的血洒在骨骸上并让他们复活，从而创造了第五纪也就是我们当前所处的太阳纪。

在这一纪，羽蛇神给人类带来了玉米，又创制了历法和文字，人们在这位仁慈的大神统治下过着天堂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黑暗之神用一个邪恶的阴谋毁掉了这一切，人类社会从此陷入混乱、衰败和战争之中。羽蛇神对这一切感到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只好愤而踏上一条由蛇编成的筏子，向东漂流而去，留下训诫说除非有一天众人改过自新，他才会重新驾临，再度造福人间。

惶恐的玛雅人为了平息这位羽蛇神的怒火，同时也为了纪念他在创世纪时为人类做出的巨大牺牲，决定用鲜血来祭祀这位大神，而且认为血流得越多，祭典就越隆重。但这一习俗应该是在经历了与北方的托尔特克人带来的文化融合后才有的，因为在玛雅文明的前古典期和古典期，虽然有鲜血祭神的传统，却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活人献祭。

但是羽蛇神终究没有归来，倒是几百年后的东方，一群白皮肤的西班牙殖民者浮海而来，笃信羽蛇神的印第安土著确信这些留着胡子的人就是传说中羽蛇神的后裔，是不可战胜的。这种宗教似的恐惧大大方便了西班牙人对印第安人的屠戮和毁灭，他们祖祖辈辈所供奉和祭祀的羽蛇神，居然成了开门揖盗的帮凶，历史就是这样跟印第安人开了一个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