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原来是这样——阏与之战：两军相逢勇者胜

以“胡服骑射”改革而崛起的赵国，能阻止秦国疯狂的扩张势头吗？

从渑池之会到华阳之战，赵、秦两国维持六年的和平。这是一个乱世，和平总是短暂的，战争才是主旋律。

秦、赵两国有许多相似之处，两国王室有共同的祖先，同属嬴姓，都是大骆的后裔。两个国家都与蛮夷相邻，深受蛮夷尚武精神的影响。秦征服西戎，赵征服北狄；秦吞巴蜀，赵并中山，皆奉行对外扩张的军国主义政策。两个虎狼国家，不可能相安无事，不是秦消灭赵，就是赵消灭秦。这一点，秦昭王与赵惠文王都心里有数。

在渑池之会前，秦国多次攻打赵国，夺取若干城邑。两国罢战休兵后，赵惠文王提出一个土地交换计划。赵国用焦邑、黎邑、牛狐交换被秦国占领的蔺邑、离石、祁邑，三城换三城，两不吃亏，秦国同意了。这下轮到赵国耍无赖，收回离石等三城后，迟迟不把另三城移交秦国。赵惠文王的想法，想必是此三城本就是赵国的，没的可换。

华阳之战爆发后，秦、赵交恶，赵国更不打算交出三城。

秦国岂肯吃哑巴亏？

很快，秦昭王派公子缯出使赵国，以强硬的语气要求赵国履行换地协议，将焦、黎、牛狐三城交给秦国。赵惠文王装作无辜的样子说：“寡人没有才能，连国家都不能顾及，哪里顾得上收复蔺、离石、祁三城呢？这是一些不听话的臣子私下干的事，我毫不知情。”堂堂一国之君，竟忽悠不知情，其厚黑也不让秦昭王了。

赵惠文王打起太极，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公子缯没脾气了，只能干瞪眼，气呼呼地回国复命。秦昭王又不是吃素的，你赵国休想耍赖，你不给，我抢也要抢回来。

公元前270年，秦国大举攻赵。

胡阳被任命为秦远征军总司令。他是秦国的一名客卿，所谓客卿就是外国籍的卿大夫，他本是卫国人，在华阳之战中，作为白起的副手指挥秦军大破魏、赵之师，战功卓著。战后他被授予中更军爵，在秦二十等爵中列第十三级，被视为军界后起之明星。为了直接攻打赵国腹地，胡阳设计出一条最短路线，此路线是借道韩国上党地区，直插赵国腹心。

赵惠文王对秦军入侵有心理准备，却未能料到胡阳竟假道韩国，直杀向赵国要害之地。猝不及防，胡阳绕过秦、赵边境线，把赵国在边境修筑的堡垒甩在一旁，进兵神速，包围阏与城。

消息传到邯郸城，赵惠文王大惊失色。阏与城建于地势险峻之处，一旦失守，胡阳将控制险关要隘，赵军想反扑就难上加难了。赵王召集文武大臣，商讨救援阏与城。

赵王问大将廉颇：“有什么办法救阏与城吗？”

廉颇面有难色道：“阏与城距邯郸遥远，道路险阻，不好救援哪。”

在赵国将军中，廉颇战功最为卓著，攻城野战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话音刚落，全体默然。要是连廉颇都说没法救援，恐怕没有人能做到。

赵王又问另一名大将乐乘，乐乘给出同样的答案：“难以救援。”

所有人都长嗟短叹，捶胸顿足。真的无法救援吗？赵王不信邪，他想起一个人，此人姓赵名奢。赵奢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国家有难时，赵惠文王会想到他呢？

史书没有记下赵奢早年生活轨迹，他曾经在燕国混，任上谷守备军官。回到赵国后，担任田部吏，负责征收田赋。尽管官职不大，他尽忠职守、不畏强豪，展现其雷厉风行的一面。当时赵国最有权势的人，除了赵王外，就是赵王的弟弟平原君，他是著名“战国四公子”之一，养客三千，权倾朝野。有一回，赵奢到平原君家收税，几个管家仗着主人的权势，赖账不交，还恶语威胁。赵奢毫不客气把几个管家抓了砍头，完全不给平原君面子。

怒气冲冲的平原君逮捕赵奢，赵奢毫无惧色道：“您是赵国公子，地位尊贵，今天倘若我不征收您的田税，就是纵容您违法乱纪。公子带头违法乱纪，国法尊严何在呢？国法要是没人遵守了，国家势必衰弱，各诸侯国就会前来瓜分赵国了。”平原君深以为然，把他推荐给赵惠文王，负责管理全国赋税。在赵奢的努力下，赵国国库充实，百姓富裕，国力有明显的上升。

赵奢文武双全，公元前280年，他率兵进攻齐国，夺取麦丘，在战争中体现出卓越的战略眼光与敢担大任的勇气。如今阏与危急，赵惠文王自然想到这位沉勇有大略的战将。

廉颇、乐乘都反对救援阏与城，赵奢不以为然，他以坚定的语气说：“虽然阏与城路途遥远，道路险阻，然而，就像两只老鼠在洞里争斗，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赵惠文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任命他为总司令，率部驰援被围困的阏与城。

对手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秦国兵团，这势必是场硬仗。高明的将领，必有高明的谋略。要打败秦军，就要充分利用其弱点。秦军有什么弱点呢？每战必胜，令秦军骄傲自满，不把任何一个对手放在眼里，胡阳刚在华阳之战中挫败赵师，对赵国军队实有轻视之心。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示弱于敌。

大军刚出邯郸城三十里，赵奢便下令安营扎寨，止步不前。此举令所有人大惑不解，总司令在赵王面前慷慨陈词，难道只是个吹牛英雄吗？军情十万火急，不昼夜疾行，反倒按兵不动，是何道理。有些将领进谏，赵奢发布一道独裁的命令：有敢进谏者，斩！

邯郸距阏与城二百七十里路，秦军总司令胡阳得悉赵国出动大军增援，迅速做出围城打援的部署，留下部分兵力监视阏与，自己亲率主力挺进到距离邯郸七十里的武安。武安是邯郸西部门户，胡阳令秦军摇旗呐喊，敲锣打鼓，摆开进攻的架势，企图吸引赵奢前来一决死战。

然而，赵奢仿佛当敌人不存在。秦军进逼武安，他不为所动，非但不驰援，反倒在营地四周增筑堡垒，当缩头乌龟。赵奢唱的是哪门子戏？胡阳一头雾水，对手的底细他一无所知，遂派人前往赵营刺探究竟。

赵奢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揭穿间谍的身份，反倒供吃供喝，让他行走于军中。统帅心里想的是什么，连赵国将士都懵然不知，间谍又岂能看得清？他看到士兵们挖战壕筑堡垒，挥汗如雨，甚至对统帅心怀不满，这一切似乎都表明，赵奢不过一庸将罢了。间谍心中窃喜，数日后，他向赵奢辞行，赵奢以好酒好菜饯行，兴尽而散。四十里外的武安危在旦夕，赵奢还有兴致大吃大喝，在经验丰富的间谍看来，这位将军根本不把国家大事放心上。返回后，间谍向胡阳禀报，赵奢乃怯懦无勇之辈，不足为虑。

眼睛所见者，并不都是实；耳朵所听者，并不都是真。

秦谍自以为摸清底细，然而他所见所闻者，不过是赵奢想让他见、想让他闻的部分。兵者，诡道也。决战不只在战场，觥筹交错之间，亦可决定战争的胜负。

战争，有时要赌。

赵奢赌胡阳远道而来，只是威慑性质的佯攻。以胡阳之兵力，想攻克固若金汤的邯郸绝无可能；不攻赵都，秦军势必不会攻邯郸门户武安。倘若赵奢仓猝应战，只会被胡阳牵着鼻子走，尽失战略主动权。这种事，赵奢决不会干，只有牢牢把握主动权，才能逆转战局。

不出赵奢所料，胡阳听了间谍回报后，不禁冷笑了：赵奢行军不过三十里便止步不前、修营筑垒，阏与城不复是赵国土地了。

秦军从武安城外撤退，全力进攻阏与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胡阳前脚刚走，赵奢立即下令拔营西进，全体战士卷起甲衣武器，跨上战马，火速驰援阏与。此时距赵奢出邯郸城已过去二十八天，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赵国将士早已铆足劲，只用两天一夜的时间，便急行军穿越难行的山地，出现在距阏与城五十里处，安营扎寨。

从邯郸到阏与，道路艰险难行，倘若胡阳事先预备几支奇兵守住险要之地，赵军便难以突破。只是赵奢伪装得太巧妙了，他瞒天过海，示弱于敌，骗过老辣的对手，出奇不意地出现在战场上。

天降神兵，胡阳大吃一惊，急调精锐部队阻击赵奢。赵国以武立国，不乏深谋远虑的人才。军士许历向总司令赵奢建议：秦兵来势汹汹，应集中兵力，加强阵地防御。他还提议，战斗成败的关键，在于谁先抢占北山这一制高点，先占据者胜，后到者败。赵奢对许历的建议非常欣赏，派一万人马抢在秦兵之前，夺取北山，赢得地形上的优势。

这次救援战，赵国动用多少兵力呢？

在《战国策》一书中，记录有赵奢与齐国名将田单探讨阏与之战的谈话，其中有透露此役赵军兵力的数目，大约是在十万至二十万之间。至于秦军的兵力，没有史料记载，估计比赵军要少。因为田单对赵奢说这样的话：“我不是看不上您的兵法谋略，但我不佩服您。为什么呢？将军您打仗投入太多的兵力了。”由是可以判断秦军兵力是不如赵军的。

然而，集中优势兵力以歼灭敌人，这是战争的原则。战争从来不是公平的竞赛，不像拳击比赛时，对阵的拳手必须是同一重量级。秦军战斗力之强，冠绝天下，只有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才有胜利的可能。

赵军在兵力上已占有优势，在时机的把握上出其不意，打乱敌人的部署，又先胜一着。更重要的是，秦军是侵略者，赵国将士在保家卫国使命的驱使下，士气旺盛，人人争先恐后，奋勇杀敌，秦军如何抵挡呢？

正如赵奢所说，两军相遇勇者胜。英勇的赵国将士挫败秦人的入侵，胡阳在阏与城外大败，率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国去。这位秦军的后起之秀，军旅生涯就此结束。赵奢不辱使命，在其他将领都不敢救援阏与时，他勇挑重担，以自己的机智勇气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军在对外战争中，几乎百战百胜，只有少数几次失利，其中两次被孟尝君的远征军打败。孟尝君能力挫强秦，一方面是当时齐国国力强大；另一方面得益于合纵战略，集数个国家之力围攻秦国。与孟尝君相比，赵奢的胜利更为不易。赵国乃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秦国，秦国借道韩国攻赵，已是抢尽先机，倘若没有赵奢，阏与乃至赵国西部半壁江山，恐怕都保不住。

赵奢如何一步步化被动为主动呢？

其一，他利用秦军傲慢的心态，故意示弱于敌，营造胆怯畏战的假象；其二，采取反间计，成功地欺骗秦军总司令胡阳；其三，一旦下定作战决心，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乱敌军的军事部署；其四，充分利用天时地利，发扬勇敢精神，最终在一场狭路相逢的战斗中打败对手。

是役成就赵奢一代名将的美誉。战后，赵惠文王封他为“马服君”，与廉颇、蔺相如平起平坐，成为赵国重臣。出谋划策的军士许历被破格提拔为国尉，以表彰他对阏与之役的贡献。

阏与之战见证了赵国的崛起，在齐国凋落后，赵国已成为秦国的头号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