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百家文化 > 历史典故

“道”与得“道”

历史大观园 历史典故 2020-05-29 10:52:30 0


作为大宗师的真人,对所有的“有足者”都是公平的。只要“有足者”有“至于丘”的意愿,上至君主宰臣,下到平民百姓甚至是受过刖刑之人,都可以在真人的引导之下逐步接近、得到“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的“道”。然而,这个无所不在,无所不包,可以化君主、化平民百姓、化万物的“道”究竟是什么,尽管庄子在《齐物论》中多次从不同的角度谈论“道”,提出“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的经典论断,却始终没有专门对“道”做一个比较完整的阐释,也没有对“道”的特征给予一个比较详尽的解说。在《大宗师》中,庄子在详细描述了身为大宗师、“知之能登假于道”的真人之后,终于以“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引出了对“道”的专门论述。

一 “有情有信,无为无形”的道

“道”是庄子学说中最重要的概念。庄子是这样描述“道”的特征的: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受”,同“授”;“固”,原本;“神”,同“生”。这段话的意思是说,道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无为无形;可以心传却不可以口授;可在心中领悟到它,却无法看到它;道是自己之本,也是自己之根,没有天地之前,道就存在了;道使天地间有了鬼神与上帝,也是天地万物的创始者;道在太极之上不算高,在六极之下不算深,生于天地之前不算久,长于上古而不算老。

这段话是《庄子》“内篇”中论“道”最为完整的文字。与“内篇”其他篇章中提到的“道”综合起来看,庄子所说的“道”有两个主要的特征。

首先,道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所谓真实的存在,并不是说“道”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物”,或者是由各种“物”合成的“存在”,而是“自本自根”,没有任何其他成份,道就是道自己,它存在于万物之中,道的特征与功能是通过万物的千姿百态展现出来的,道并不自己表现自己。对于人来说,无论是否认识到道的存在,道都真实地存在在那里,不会因人的认识局限而有任何改变。《庄子·知北游》中的一段对话,可以视为对庄子“道”的学说的形象补充: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

道不仅存在于万物之中,而且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道本身虽然无形,却能“神鬼神帝,生天生地”,也能生蝼蚁、稊稗、瓦甓、屎溺。天地万物皆由道而来,但道却不是一个特定之物,而是融入于万物之中的一个存在。天地万物都是道的不同的表现形态,因此,天地万物之间也不存在高低贵贱是非之别。从本质上说,万物都是一齐的。这就是道的根本,也是庄子齐同万物、齐同物论的理论依据。

道的第二个主要特征,是它超越于时间的存在,是天地万物的创始者。道是永恒的,不生不死,存在于天地万物出现之前。在《齐物论》中,庄子在论说宇宙起源而谈及“有无”时说过:“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这一段话正好可与此处对“道”的论述相互印证。既然时间是没有开始与结束的,道也就没有开始与结束。这是为什么庄子说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俄而有无矣”之后,开始了“有”的时代,而这个“有”的时代的“有”,正是“道”产生出来的。然而,道对天地万物的创造,却又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自本自根”的“道”自然无为地产生出来的。“道”不但是天地“万物之所系”,而且天地万物的任何变化都来自于道的作用,都是道之“化”。漫长的人类发展史,实际上就是道的“化”的历史。“古之人”时代,人们从未产生对人自身以及万物之“化”的任何疑问,一切顺从于“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的道。但是,自从“古之人”的时代结束后,“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人类便开始将自己的“知”凌驾于道之上,以致于“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在庄子看来,这并非是道的式微,而只反映了人心的式微。

二 “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的道

在庄子论道的这段文字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两句。

这两句是从认识论的角度,指明“道”的特点。道,虽然“无形”“不可见”,却是“可传”“可得”的。而这种“传”却不像人们对“知”的传授那样,以“言”的方式代代相传。“道”只可心传不可言授的特点,对理解庄子之“道”非常重要。这就是说,“道”并不是一个神秘、不可知的存在,而是可以通过心传、体悟而使人得到的“真知”,是需要老师传授的。“道”的这个特点,不仅再次说明为什么《德充符》中的王骀实行的是“不言之教”,同时也透露出作为大宗师的真人,必然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让人们认知“道”,了解“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的道理,从而使人去除“成心”,去领悟“道”的真谛。而对于修德学道之人来说,则可以通过以心体会感悟的方式,跟随大宗师真人的脚步,去悟道、得道。一旦得道,就可以获得无限的精神自由:

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这一系列的“得之”的“之”,指的就是道。庄子一口气所列举的这些得道者,包罗万象。根据前人的考证,这一段中提到的“狶韦氏”“伏戏氏”“黄帝”“颛顼”“武丁”,都是得道的人间帝王;“以挈天地”,用以开天辟地;“以袭气母”,指用以合阴阳元气;“维斗”,即北斗;“忒”,差错;“终古不忒”,永远不出差错;“不息”,指日月运行不息;“堪坏”,昆仑山神,得道之前是与支离疏等相类的普通人;“冯夷”,河神,原为村夫;“肩吾”,在《逍遥游》中有关于“肩吾问于连叔”的记载,得道高人;“玄宫”,北方之宫;“禺强”,“人面鸟身”的神,得道之前与堪坏相似;“西王母”,“豹尾,虎齿”的神人;“少广”,山名;“彭祖”,帝颛顼之玄孙,封于彭城;“有虞”,指舜;“五伯”,指春秋五霸: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宋襄公;“傅说”,与冯夷相仿,成玄英说“高宗梦得傅说,使求之天下,于陕州河北县傅岩板筑之所而得之”;“奄有天下”,才拥有天下;“东维”“箕尾”,均为星宿名。

庄子这里所列举的众多得道者,出身的阶层各异,无所不包,然而一旦得道,就可以“终古不忒”,“终古不息”,“莫知其始”,“莫知其终”。不难看出,庄子一口气列举了如此之多的得道之人,一方面是要证实“道”的“有情有信”,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另一方面也告诉人们,道的的确确是可以“得”的,而且不分出身的高低贵贱,人人都可以得“道”。

“道”可得,虽然是庄子在《大宗师》中第一次明确提出的,但在《大宗师》之前的其他篇章中,庄子其实也从不同的角度触及到“道可得”这个论题,只不过没有展开直接的论述而已。如《逍遥游》中的“无名”“无功”“无己”,《齐物论》中南郭子綦的“吾丧我”、《人间世》中颜回的“心斋”、《德充符》中的充德修德等,就都是道“可得”的具体体现。还有《逍遥游》中“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的逍遥游、《齐物论》中的“天籁”、《养生主》中的“缘督以为经”、《人间世》“心斋”之后的“虚室生白”、《德充符》中的“才全”“德不形”,或者阐发“得道”的方法,或者写“得道”后进入的境界。可以说,庄子在《大宗师》中第一次明确提出道“可传”、道“可得”,正是庄子赋予大宗师真人的重任。

三 道,可以学吗

既然道“可传”“可得”,那么具体来说,道当如何“传”,又如何“得”?什么样的人才具备学道得道的资格?在得道的过程中,特别在得道的每一阶段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这也是《大宗师》所要回答的: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

“孺子”,童子;“恶”,不。南伯子葵问女偊说,你年事已高,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面如童子?女偊回答说,我得道了。南伯子葵又问,道可以学吗?女偊连说,道不可以学。你不是可以得道之人。

道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人,只要肯放弃成心去修德,无论时日长短,终究可以得道。更何况道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所谓“道通为一”。庄子刚刚说过,道“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但是为什么现在又说道不可学?而且还特别强调“子非其人”呢?原来这与南伯子葵问道、学道的目的有关。

学道修道是为了得道,而得道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在精神上进入“虚室生白”、与万物为一、“不知说生,不知恶死”的境界。可是南伯子葵关心的却是女偊“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可见他感兴趣的不过是永葆青春、返老还童的养生之术,而非道。因此,女偊一方面告诉南伯子葵自己已经“闻道”,说明道可学;而另一方面又坚定地回复南伯子葵说,对你来说,道一定不可学,因为你不具备学道的基本条件。

接着,女偊以卜梁倚为例,进一步为南伯子葵阐述他之所以不可学道、得道的原因:

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

“庶几”,或许可以。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卜梁倚有圣人之才可是没有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却没有圣人之才,我想教他,或许这样他就可以真的成为圣人了。其实不然。

郭庆藩《庄子集释》本以及当今通行的《庄子》注本在“不然”之后皆标为逗号,但是,如果在“不然”之后标为句号,似乎与上下文的文意才更为连贯,也更切合庄子本意。结合上下文看,其实这里的“不然”是对“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的直接回答,意思是,用这样直接传“道”的方法使卜梁倚成为圣人,是不可行的。我们认为,只有这样理解,下文中女偊所详细阐释的传“道”方法,以及学“道”者在学“道”过程中每个阶段心境的变化才有了着落。

此处“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两句中的“才”,与《德充符》中“才全而德不形”之“才”同义,都指的是人的才能。女偊与卜梁倚都具有圣人某一方面的长处,但又都存在着某种不足。于是,有着“圣人之道”的女偊希望卜梁倚能够既有圣人之才又有圣人之道,使卜梁倚成为真正的圣人。

四 “守而告之”还是“告而守之”

道是可传、可学、又可得的。为什么女偊还要说“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这并不是说卜梁倚不可以学道,而是说卜梁倚尽管有圣人之才,仍不可能马上得道,因为学道、得道不可能一蹴而就,它需要一个心悟、心斋的过程。所以女偊在断然说“不然”之后,紧接着又说:

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

“守”,持守,与《人间世》中“心斋”的过程相同,指斋心;“外”,就是忘;“朝彻”,指心境如朝阳初出,清明洞彻;“见独”,指见道。其中的“吾犹守而告之”一句,据闻一多《庄子内篇校释》说,当为“吾犹告而守之”:“《疏》曰:‘告示甚易,为须修守,所以成难。’又曰:‘今欲传告,犹自守之。’是成本作‘告而守之’。今据乙正。”这样,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凭借着有圣人之道的人来告诉具有圣人之才的人如何学道,是很容易领悟道的,可我还是告诉他得道的方法是守持;守持三天之后就能忘了天下;忘了天下之后,还要继续守持,七天之后就能忘了万物;忘了万物之后,还要继续守持,九天之后就能忘了生死;忘了生死之后,心境就会洞明清澈;心境洞明清澈之后,道就会显现于心中;道显现于心中,就没有了时间的限制;没有了时间的限制,就能进入不死不生的境地了。

庄子在前文中明确提出道“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这里又进一步说“吾欲以教之”,“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充分肯定了“道”是可以“教”,可以“告”,可以“传”,也可以“得”的。正因为如此,仅从“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一句中,就可以理解到以下两层含义:其一是说由于学道之人的“才”质不同,学道也就有了难易之别。有“圣人之才”的人学道要比其他人容易得多。这句话其实也暗示了没有“圣人之才”的南伯子葵不是学道之人。其二,“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的“告”,很值得注意。“告”就是“传”,一个“告”字实际上透露了道“可传”的实际操作方式。就是说,道“可传”是以“告”的方式来“传”、来“教”的。

据女偊所说,在“教”道、“传”道、“得”道的学道过程中,人们会经历几个不同的阶段,产生不同的心灵体验。由于女偊所传的是“圣人之道”,故而卜梁倚得道的第一步是“外天下”,也就是“不以天下为务”,“忘天下”。天下是天下之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所以首先得忘天下。然后可以“外物”,也就是“物我一齐”,舍弃一切人与物之间的利益关系;再然后是“外生”,从此“不知说生,不知恶死”,视死生为一;再然后,就可以“朝彻”,也就是进入“心斋”所说的“虚室生白”的境地;一旦至此,就可以“见独”,也就是“唯道集虚”。到了“唯道集虚”的阶段,那就得道了。得道之后,也就贯通了古往今来,贯通了生死。在女偊看来,得道过程中的关键词只有一个,那就是“守”。所谓“守”,就是“心斋”,就是摒除一切心中的“成心”,也就是忘形、忘知、忘情、忘物我、忘天下、忘生死,唯有彻底的“忘”,才能有“得”,才能得道。这就是“告而守之”的精髓。

免责声明

本站部分内容来自于网络或者相关专家观点,本站发表仅供历史爱好者学习参考,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本文地址:/bjwh/lsdg/2960.html

  • 手机访问

站点声明:

历史学习笔记,本站内容整理自网络,原作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学习参考。

Copyright © http://www.historyhot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粤ICP备20055648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