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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的最高境界:和

历史大观园 历史典故 2020-05-29 10:36:16 0


“德充符”说的是经过由浅而深、由少至多的“充德”过程,一步步忘知、忘形,也就是所谓“遗形弃知”,最终得“道”,进入“道”的境界。在这个“充德”的过程中,一是要弃知忘知,庄子在《齐物论》中已充分阐述了“知”的危害,并将“知”喻为伤人之“凶器”(见《人间世》),因此,要“充德”,成为“德”满者,就必须“忘知”。二是忘形,在庄子看来,对“形”的执着是造成各种歧视与偏见的根源。支离疏形体支离,外貌古怪畸形,在世人眼中,支离疏不材无用,但他自己却不以“形残”为“残”,不仅“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而且可以“忘形”地游于世间。由对“忘形”的支离疏的描述,庄子进一步对修德者提出了“支离其德”的要求,也就是说充德修德的最终目的是破除对“形”的残全观念,追求“德”的完满,以致最终得“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德充符”。于是,庄子在《德充符》中集中了各种形貌丑陋畸形之人来展示“德充符”者的精神层次。

一 世人眼中的兀者王骀

《德充符》开篇推出的第一位“德充符”者,便是一位因受刑而致残的人: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

“兀者”,受过刖刑之人。鲁国的王骀尽管受过刖刑,但追随他的弟子却能与号称“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史记·孔子世家》)的孔子相匹敌。这样先声夺人的开篇,“盖深明德充符全不是外边的事,先要抹去形骸一边,则德之所以为德不言自见”(宣颖《南华经解·德充符》总论)。王骀是用什么方法教授弟子,又是如何吸引众人投在他的门下的呢?庄子以其惯用的问答方式展开了“德充符”的第一个故事:

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常季,据成玄英疏说是鲁国贤人。“中分鲁”,指鲁国的学子一半追随孔子,一半追随王骀。常季开口便指出王骀的“兀者”身份,意在强调王骀受过刖刑,一个曾因罪获刖刑的人竟有如此多的门徒,这一现象实在令常季不解。而更让常季感到困惑的是,王骀的授徒方法也与众不同:“立不教,坐不议”,是说他站着不讲授,坐着不议论,而学生却能“虚而往,实而归”。

“立不教,坐不议”,已经说明“王骀现象”的独特性,然而,更为令人诧异的是,弟子们还能“虚而往,实而归”。所谓“虚”与“实”的内涵究竟是什么?显然,这是解开“王骀现象”谜团的关键。郭象解“实而归”说:“各自得而足也。”可是,弟子在王骀处“得”到了什么?“足”的又是什么?郭象没有说。成玄英解释说:“弟子虽多,曾无讲说,立不教授,坐无议论,请益则虚心而往,得理则实腹而归。”成玄英认为“虚”指“虚心”,“实”指“理”,也就是说求学之人“虚心”而往,而后满载“理”而归。根据成玄英的一贯思想,他的所谓“实腹”,与崔譔、郭象的“德实”接近,而“理”指的应该就是“德”。也就是说,王骀弟子“足”的是德,“实”的也是德。疏通了“实”,我们再来看“虚”。“虚”在《庄子》“内篇”中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人间世》中有“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惟道集虚,虚者,心斋也”的话,是说“心斋”的结果是“虚”,是摒除一切“知”以后,进入“虚室”的“道”的境界。但常季所说的“虚而往”的“虚”,显然不是“心斋”之后的“虚”。

不难看出,“虚而往”之“虚”与“实而归”之“实”对文。既然“实”指的是“德”,那么,“虚”应该指的也是“德”。从“虚”到“实”,正透露了弟子“德充”或者“充德”的过程。王骀“立不教,坐不议”,而学子却能“虚而往,实而归”。于是便有了常季“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的疑问。这就是说,常季曾经认为“不言之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现在却真真切切地了解到了。

“不言之教”指的是王骀的独特授徒之法,然而,“无形而心成者”又是什么意思呢?郭象说:

怪其残形而心乃充足也。夫心之全也,遗身形,忘五藏,忽然独往,而天下莫能离。

意思是说,王骀形残而心中的“德”很充足,内外皆忘,所以天下人都离不开他。这也是其弟子之众能与孔子“中分鲁”的原因。成玄英基本沿袭了郭象之说:

教授门人,曾不言议。残兀如是,无复形容,而玄道至德,内心成满。必固有此,众乃从之也。

除了王骀的忘形,成玄英还指出其“心成”是“内心成满”,而“满”的内涵是“玄道至德”。也就是说,王骀是以“德”化众,才有了这么多的追随者。但宋林希逸《庄子口义》认为“无形”的意思是:“‘无’,无所见也。”释德清《庄子内篇注》则进一步指出:“谓教人不见于形容言语。”意思是说,“无形”指的不是王骀形残,而是与“不言之教”的意思相似,是一种教授方法。这样的话,“不言之教”以及“无形”就承上文“立不教,坐不议”而来,而“心成者”指的不是王骀内心的“玄道至德,内心成满”,而是指王骀的弟子以心感应而“心成”,最终获得“德实”之“实”而归。所以,“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两句的意思就是:王骀实行的是“无言”“无形”之教,而弟子却个个“心成”,最终能德“实而归”。

二 孔子眼中的圣人王骀

常季开口便是“王骀,兀者也”,显然是要突出王骀是一个因罪获刑之人,然而王骀的追随者竟然与孔子不相上下。对于如此不同寻常之人,“是何人也”就很自然地引发了出来: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夫子”,老师,先生。“直”,郭庆藩以大量例证训“直”为“特”,意为“单独”“特地”。“直后”,特地在后面。“奚假”,何止。孔子说,王骀是圣人啊。我特地落在后面,还没到他的门下求见。我都将拜王骀为师,何况那些不如我的人呢。再说岂止是鲁国,我还要引导天下所有人都追随他学习呢。

常人眼中的“兀者”,到了孔子那里却变成了圣人,两者之间不啻天壤之别。问题是,这里的“圣人”与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的“圣人无名”的得道“圣人”是否相同?《逍遥游》中,庄子根据得道之人过去的经历把他们分为“至人”“神人”“圣人”几类。庄子所说的“圣人”特指肩负着治理天下的君主之责,被世人视为“日月”“时雨”,然而却不以“名”为“名”,不受“名”的羁绊的“逍遥游圣人”。然而,孔子心目中的圣人,显然与庄子的得道“圣人”不同,至少孔子心中的圣人仍只是人世间的圣人,而非无名的逍遥游圣人。孔子称道德完满的王骀为“圣人”,正好符合其儒家身份。

孔子既然说“丘将以为师”,“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可是他为什么又“直后而未往”呢?这是因为孔子虽有“吾与点也”(《论语·先进》)的修心之念,但是这一想法是建立在要先建功立业而后才可抽身引退的基础上,所谓“神人无功”必先有功。因此,孔子教授弟子要先建功立业,而后再前往王骀处“充德”。孔子所谓“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与《论语·先进》中的“夫子喟然叹曰”类似,同样是发自内心的。

尽管孔子推崇王骀为圣人,并说自己“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却并不能彻底消除常季的疑问,使之信服: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

“彼”,指王骀;“王”,同“旺”,胜;“其”,指王骀;“庸”,常,常人;“用心”,运用心智;“独”,唯一,指与常人不同;“若之何”,为什么。这段话中,对“而王先生”一句,成玄英说:“彼王骀者,是残兀之人,门徒侍从,盛于尼父。以斯疑怪,应异常流,与凡常之人固当远矣。”意指王骀的门人超过孔子。其实,这样解未免过于狭隘。常季对王骀最大的疑问,还在于“虚而往,实而归”,且能“心成”。因而常季这里问的应该不是为什么王骀的学生能超过孔子,而是王骀之“德”能超过孔子。孔子认为王骀是道德完善的圣人,“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表示要向王骀学德。这才是常季大惑不解的原因。对“其与庸亦远矣”,成玄英认为王骀既然能“王先生”,那与普通人相比,其间的距离就更远了。果真如此的话,常季为什么还要再次发出“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的问话?根据上下文来看,我们认为常季其实并不同意孔子的看法,他仍然执着于王骀的“兀者”身份,认为王骀不仅无法与孔子相比,甚至远不如常人。所以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王骀不过是个曾受刖刑之人,可是他的“德”竟然能超过你。在我看来,他远远不及普通人。如果王骀真能超过你,那他是怎样运用他的心智的啊?

常季执着于王骀的刖刑,一再强调王骀是“兀者”,认为一个受过刖刑之人的“德”是不可能超过孔子的,因此对其弟子怎么可能“虚而往,实而归”,且“心成”也存有极大的疑问。在常季看来,王骀高过孔子,且授德方式又如此与众不同,都是不可思议的。于是,孔子从生与死这个人生的根本问题上为常季解说:

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之”,指王骀;“遗”,遗落;“审”,处;“假”,凭借;“无假”,无所凭藉,指无所待,亦即无待。孔子说,生与死是人生最大之事,却不能让王骀随之发生任何的改变;即便天翻地覆,他也不会随之有任何的失落。由于他无所凭藉,才可以不随外在世界的变化而变化,才可以顺从万物之变并守住其道的根本。

至此,孔子才为我们揭开了王骀的真面目,原来他与《齐物论》中的至人一样,心内至虚,可容万物,无论是生死之变还是天翻地覆,都丝毫改变不了他,他的内心已经达到“虚室生白”,与万物相符,进入了“道”的境界。这就是为什么王骀“立不教,坐不议”,其弟子之众却可与孔子“中分鲁”的原因。

三 “游心乎德之和”的王骀

可惜,对孔子这番深奥的有关生死的议论,常季还是感到无法理解:

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异者”,不同的一面。“同者”,相同的一面。“宜”,适宜。“物视”,成玄英说:“物视,犹视物也。”“遗土”,遗弃的尘土。常季问孔子: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答:从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事物,即便近如肝胆,其距离也会如同从楚国到越国那样遥远;但从相同的角度来看,万物都是同一的。如果能做到这样,就不会去关心外在世界的哪些东西适宜于自己的耳目,而只会让自己的心始终游于德之和的境界。游心于德之和的境界,万物都是同一的,看不到丧失了什么。正因为如此,王骀看待自己失去的一只脚,犹如遗弃了一把泥土一般。

孔子的回答实际上表达了庄子对于万物之“形”的看法。在《德充符》中,“形”是相对于“德”提出的。庄子之“德”首先是精神之“德”,是内心的修养。在“德”的面前,“形”如同一把泥土一样微不足道。如果一个人能像王骀那样,破除人对外形健全的执着,任凭内心之德超越形体的局限,“游心于德之和”,视生死万物为一,少一足或多一足又有什么关系呢?孔子这里所说的“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正是《齐物论》中“万物一齐”“道通为一”思想在《德充符》中的具体体现。

至此,孔子已经为常季解答了两个问题,但是常季仍然无法理解一个已经达到遗形弃知、德满得道之人,对门徒采取的是“立不教,坐不议”,为什么还会有如此之多的学子投其门下。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

“彼”,王骀;“为己”,指为自己修德;“以”,用;“其”,指王骀;“知”,知识;“常心”,德之和的心境,亦即得道之心;“最”,聚集。郭象认为这一段话是常季“嫌王骀未能忘知而自存”,“嫌未能遗心而自得”,“嫌其不得平往而与物遇,故常使物就之”。成玄英在郭象的说法上发挥说:“嫌王骀不能忘怀任致,犹用心以得心也。……若以心知之术而得之者,非真得也。”常季的确很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但是从他的一连串发问中,更多地显示的还是他的疑惑不解,想了解“王骀现象”出现的由来,未必有嫌弃王骀之意。

针对郭注成疏,宋吕惠卿《庄子义》首先对断句表示质疑,并将这一段话重新句读为: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

其后很多庄子注本都采用吕说。如宋褚伯秀《庄子义海纂微》说:

又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郭氏从以其知、以其心为句,得其常心遗而不论,成、林、王氏并同郭说,独吕氏(惠卿)从得其心得其常心为句,上下文义自明,虚斋、无隐皆宗吕义,今从之。

按照这样的断句,常季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彼为己”,无疑指的是王骀为自己而修德。这样,“以其知”的“知”就与“德”有关联了。此“知”正是修德之“知”。在常季看来,王骀以“效一官”之“知”“合一君”之“德”开始“充德”,在“充德”的渐进过程中“得其心”,并进而以此“心”领悟到符合天道的“德满”之“常心”。进入了这样“得其常心”的“得道”之境,应该是“无思无虑,忘知忘觉,死灰槁木,泊尔无情”(成玄英疏),王骀怎么会还能吸引万物、聚集万物呢?这是常季感到疑惑的关键所在。

四 “府万物”的王骀

在孔子看来,常季困惑与不解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对“王骀现象”的观察点本末倒置:

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鉴”,照。孔子回答说,没有人会到流动的水边去照自己,而只会到静止的水中去照,只有静止的环境才能使万物静止下来。孔子在此以静水可以照见人影作比喻,说明人是自己走到静水前的,而不是静水要人走到静水前的。也就是说,王骀的弟子众多,并不是王骀利用什么心智去彰显自己,招携弟子,而是因为王骀德满得道之后,进入了“虚室生白”的和谐宁静的境地,因而产生了一种吸引、聚集众人的独特魅力。诚如成玄英所说:“夫止水所以留鉴者,为其澄清故也;王骀所以聚众者,为其凝寂故也。止水本无情于鉴物,物自照之;王骀岂有意于招携,而众自来归凑者也。”接下来,孔子又以更多的例子说明王骀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特性:

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生”,性,陆长庚《南华经副墨》:“正生即正性也,正性即守宗也,守宗即保始也。”“正生”,端正自己的品行;“以正众生”,端正普通人的品行;“保始之征”,保持最初的本性;“实”,实质,本质;“要”,约束;“官”,主宰;“府”,囊括;“象”,表象;“一知”,天赋予的智慧;“择日”,指日;“登假”,升至极高处,指升至“道”的境界。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同是受命于地的草木,只有松柏冬夏常青;同是受命于天的君主,只有尧舜品行正直,能端正众生,且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符验,具有无畏的品质。一名勇士,能称雄于千军万马。那些追求功名之人,如能自我约束,也可做到如此。何况能主宰天地、囊括万物、以形体为旅社、以外形为表象、以道通为一的立场去看待种种知识、内心已经超脱于生死之外的人呢!王骀很快就会使其弟子德满得“道”,所以那些人都自愿追随于他。既然如此,王骀怎么会运用心智去做吸引众人之事呢。

松柏四季常青,是松柏的本性;尧舜正生,是尧舜的本性;勇士雄入九军,是勇士的本性;王骀“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是王骀的本性。每个人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本性。无论王骀因何遭受刖刑,他都是一个德充至满的得道者,众人来归也是必然的结果,王骀不需要用什么心计去招揽众人。孔子总结得很好:“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这就是“德充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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