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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生活史——官场与民间礼仪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8 23:32:54 0


相传永乐年间,明成祖曾临幸内阁,站在街上,对众太监说:“此处是三先生(按:指三杨,即杨士奇、杨荣、杨溥)所居,汝辈不可在此行走。”可见,内阁体面很重,即使为皇帝所宠信的太监也不能在阁下甬道行走。当时皇帝差太监到五府、六部禀事,太监必须在离府、部官一丈远之外行揖礼。在途中,太监遇到公侯驸马,则下马旁立。

嘉靖年间,有一位太监说过一段反映阁臣与太监相见礼仪的话,颇有意蕴,可以说明太监与阁臣之间权势的此长彼消。他说:“我辈在顺门上久,见时事几变矣。昔日张先生进朝,我们多要打个弓。后至夏先生,我们只平着眼看哩。今严先生与我们拱拱手,方始进去。”上述张先生,指张璁;夏先生,指夏言;严先生,则为严嵩。内阁大臣的体面,相对于太监而言,则是屡变屡下。至于像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专权时,一些官员甚至内阁大臣长跪叩头称九千岁,则更是一种极端的例子。

内阁大臣与太监之间礼仪的变化,只是整个官场风气的侧影。若想对官场礼仪有更深的了解,还应从明初所定的制度谈起。

一 朝会之仪

朝会之制,古有“正朝”、“外朝”、“内朝”之别。在明代,凡是遇到圣节、正旦、冬至,就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相当于古代的“正朝”。平常之日,则在奉天门上朝,也就是古代的“外朝”。内朝之制,明代独缺。诸如洪武年间宋濂、刘基,以及永乐以后杨士奇、杨荣日侍皇帝左右,或者如大臣蹇义、夏元吉在便殿奏对,大概就与古之内朝相近。

百官常朝班次以及奏事等礼仪,牵涉到朝廷的大礼,其目的显然是为了藉此辨上下,正名分。朝仪既关系到朝廷的尊严,又是天下四方瞻仰的所在。所以,自明太祖时,朝廷就定下规矩:凡是新任官员及诸武臣,如果对礼仪不熟悉,就必须事先由侍仪官率领,在午门外演习。在明代以前,朝仪无一定之制,时有变更。明代自建立之初,就制定了完整的百官朝会或皇帝上朝制度,其后率循旧章,并无多少变化。

明代朝会,最常见的是一日三朝,也就是“常朝”。所谓三朝,就是早朝、午朝与晚朝。每日清晨,皇帝穿便服,至奉天门,百官以文东武西站班,侍立两旁。鸣鞭毕,鸿胪寺卿唱入班,文武百官行叩头礼,分班侍立。翰林学士在皇帝座左侍御,锦衣卫官夹陛西立,六科给事中分侍左右,御史分班面向北立,鸿胪寺官则属立在御史之后。

先日谢恩见辞者,先在鸿胪寺报名。至陛辞之日,先进午门外,候百官叩头毕,鸿胪寺卿对着皇帝宣奏姓名员数,在午门外行五拜三叩头礼毕,五府、六部依次奏所司合行事宜。接着通政司引人于御前面奏,请旨。该司官出班承旨。大理寺以下,有事就出奏,无事就免。接着是礼科差使考满官员,再是六科合奏旨意题本、守卫揭帖、赏银钞锭,再是鸿胪寺奏藩府、边镇所遣使臣,皇帝以酒饭赏赐。接着两京堂上官、新任官及在外三使来朝赴任者,面叩头毕,鸿胪卿唱奏事毕,群臣侧身向上立。鸣鞭毕,皇帝乘辇往武英殿,或往文华殿,阅奏章。每日如此。至午间,再上朝,晚也如此。这就是常朝之制。

每月朔、望,皇帝穿皮弁服,御正殿,百官公服叩头毕,分班侍立。鸿胪卿奏谢恩见辞员数毕,皇帝再出奉天门,视朝如常仪。

明初之时,皇帝常朝为一日三朝,均为躬临臣下,以决庶政。此制至英宗朝一变。英宗皇帝冲年即位,军国大事尚不能对众处分。当时的辅政大臣杨荣等出于一时权宜之计,创立一种“早朝奏事”之例,所奏者仅取日常所行的数条,事先拟答上陈,临时只以所陈者传旨。自此以后,就相沿成为故事,导致上下之情未通,拟票之词难尽。于是,一些臣子不时建议,要求恢复明初时的旧制,但终难恢复。至明孝宗时,虽仍然遵行“早朝奏事”之例,但在奏事之外,还不时接见大臣或一些讲读之官,从容延访,虚怀听纳。弘治之政,遂称一时独盛。

明代臣子奏事之制,在前后尚有另外一个变化。在明初时,凡是从内批下各衙门的旨意,只要稍有干碍,大臣就可以“执奏”,准则典章,援引事例,直陈其中的利害关系,明列其中的是非。这种“执奏”之制,事实上是大臣对皇帝旨意的封驳权。按照常例,人臣向皇帝随事建言,不过是一种尽忠尽职的体现。皇帝对于这些建言的奏疏,不论允与不允,均应及时降下明旨,表明皇帝的态度。万历中期以后,神宗却不时将臣下的奏疏“留中”,“不允者,未审何如,而允者,亦违常期矣”。

凡是亲王来朝,天子御正殿,亲王在丹陛上行五拜之礼。若亲王是尊长,天子在便殿叙家人礼,亲王坐东面西,受天子四拜礼毕,就坐。天子居中南面坐。这是为追求一种“亲亲之义”。凡诸王来朝,先谒奉先殿,随后就见天子,次见东宫太子,行四拜之礼。若亲王是尊长,东宫必须答拜。

明代君臣之间,通常所行是“四拜”之礼。在大朝会时,臣子必须行“五拜三叩头”之礼。

明代百官上朝的朝仪,照例是由鸿胪寺官员负责,并且有纠仪之责。不过,明代的史料已经揭示,在晚明,即使是上朝这样的大典,官员失仪也已成平常之事。诸如官员上朝之时,并非按品级穿戴,而是穿杂色衣服,系杂色带;又行礼之际,也常有一些官员咳嗽,甚至往地上吐痰。

二 京官社交

无论是因政事相见,还是公务之暇的聚会,官员之间时刻处于交际之中,需要有一套礼仪加以规范,以便辨上下,定尊卑。

明帝国刚建立时,官场行礼,仍然遵循元代旧俗,在宴会行酒时多行跪拜礼。洪武四年(1371),定官场揖拜礼。规定:凡是官员向皇帝奏事、听宣诏旨、以物进贡,及受赐、祭祀、上香、奠帛、祭酒读祝等事,仍行跪拜礼,其余一律行揖拜礼。揖礼大体如下:下属见上司官,躬身举手,齐眼为敬,上司可以随坐随立,不必答礼;其次,下属行举手齐口礼,上司用举手齐心礼答礼。拜礼如下:官员见皇帝之礼,稽首四拜,再叩首一拜;见东宫太子,稽首四拜。文武官员如若隔品,又是以下见上,就顿首再拜,上官可以随坐随立,不必答礼;如果品从相次,下官居下首,顿首再拜,上官控首再拜,算作答礼;至于品秩相等,相见时各行再拜礼。

洪武五年(1372),重新审定官员相见仪节,颁示天下。凡内外官员,每天清晨在公堂相会,必先肃揖,然后各自就坐。幕官也必须先向长官行揖礼,然后退回幕署。属官见上司,必须在堂阶上以序站立,行躬揖礼,上司随坐随立,用拱手作为答礼,而幕官则须用揖礼作为答礼。如果属官初次见上司,或者因公事外出,隔旬才回,见上司就须行再拜礼,见幕官也如此,上司用拱手作为答礼,而幕官则用拜礼作答。如果品秩相等,相见时行互揖礼。凡是内外掾史、令史、书吏、宣使、奏差人等,清晨谒见长官,必须在阶下序立,行一揖礼,退下,长官不答礼,幕官用拱手礼作答;如果是节序、公参或者差遣辞行,就须行两拜礼,长官不答礼,幕官要答礼。凡典史见幕官,也须在阶下序立,肃揖,幕官不必答礼;如果是节序、公参或者差遣辞行,须行两拜礼,幕官用拱手作答。

洪武十五年(1382),又制定了官员在路上相遇及公参时的礼仪。凡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驸马都尉,在路上遇见公侯,必须引马侧立;都督佥事、六部尚书遇见公侯,更须引马却避。在路上,品级相等的人相遇,则分路而行。金吾等卫的指挥在路上遇到公侯,引马却避;遇见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骑马都尉,引马侧立;遇见都督佥事、六部尚书,分路而行。如此类推。凡属官在路上遇到上司,引马却避;属官品级高,遇到上司官品级低的,分路而行。凡是未授职的官员,遇到有职的官员,均须引马却避。凡官员相遇,原本应避,但路狭不能避,就下马拱立;应行之路,不得中道占行,依次分为左右。凡是被宣召的官员及祠祭官至祠祭场所,在道上遇到应避之官,准许不避。

至于公参,都督府同知、佥事参见左右都督,指挥同知、佥事参见指挥使,六部侍郎参见尚书,各卫指挥参见都督,在堂下行拜礼;千、百户参见指挥,也与此礼相同。各衙门佐贰官、幕职官参见本司长官,长官均须答拜;属下卑官参见,长官可以不答礼;品级相等,须答拜;品级高的所属官,参见品级低的上司官,礼节相等。

洪武三十年(1397),重新申禁官员之间的交往礼仪。总体上说,百官交往,以品秩高下分出尊卑。品级相近,相见时行礼,则东西对立,品级稍卑的居于西,官品高的居于东。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卑者居下,尊者居上。品级相差四等,那么相见时卑者在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跪着禀告。举例来说,一品与二品相见,二品官居西行礼,一品官居东答礼。一品与三四品相见,三四品居下行礼,一品官居中答礼。与五品以下官员相见,一品坐受,禀事则跪。其余仿此而行。至于司属官品级低于上司官,禀事时则须跪。近侍官员,不必拘品级行跪拜礼,但也不被允许与外官交接。同僚官员品级虽有高下,但不必拘礼。大小官员在内府相见,不许行跪拜礼。官员出入街道,不许抗慢。其余军民百姓在街上遇见官员,须下马却避,不许冲突,违者论罪。

明初所定官场交际礼仪,是官场生活必须遵循的普遍规范准则。其宗旨无非是维持一种官场的体面以及上下尊卑的等级。不过,官场中人人都想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官品高的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要求下属照礼仪行事,官品低的也要从自己的体面出发,不肯屈就原定礼仪。同时,在京城官场,四方流寓之人甚众,山人高士虽非仕宦,然出于自己的目的,纷纷来到都城,与缙绅大僚相交,以致游道大坏。京城交道原本不薄,自从游道一坏,交道也随之滥倒。

时移势易。自明代中期以后,明初官方所定官场社交礼仪已如一纸空文。一方面,僭越礼仪,低级官员在礼仪上欺凌高级官员的现象时有发生;另一方面,由于重文轻武风气的抬头,武官即使大僚,也无体面可言。按照《大明会典》,官员隔一品避马,隔三品跪。实际执行的结果却并不依例而行。诸寺大卿均为三品官,避尚书、侍郎。公侯勋臣,官在一品以上,反而避内阁。六部尚书是二品官,也避内阁。六部侍郎是三品官,却避吏部尚书。在文官中,有些八九品官也与公侯抗礼,在道上不避。那些史官、科道官,更是与六部尚书抗礼。到了后来,更是风俗大坏,人心不古,大臣持禄固位,折节于台谏,台谏怙权恃力,抗颜于大臣。显然,由于内阁大臣职掌朝纲,吏部尚书关系官员的铨选、考察,史官为内阁的储贰,科道官职掌官方言论,使得他们的地位日渐提高,在官场礼仪上任意超等越分。

与此同时,一些人出于本身不可告人的目的,宁可放弃自己的尊严,对下级官员或同僚百般献媚,导致交际之道的败坏。明人郭维藩一针见血地指出:“及其相接,甘言脆语,鞠躬为礼,交手相欢,究其中心,诚意略无。恬然相尚,莫之知丑。”可知明中期以后官场社交礼仪,并不与规定的“大明典礼”相符契,而是在不断出新。

在京城官场,社交自成一套礼仪。分别列述如下:

首先,从内阁大臣与太监交际礼仪的变化,可以看出太监权势的日趋膨胀。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大臣交往,称阁老为“老师父”,阁老称掌印太监为“老先生”。内阁辅臣出入,即使九卿也要避道,但一些内监小竖,却可以扬扬驰马,“交臂击毂而过,前驱不敢问,辅臣不敢嗔也”。至于像正振、刘瑾这样的大太监,对公卿都可以颐指气使,将他们视若奴仆一般。

其次,词林官之间相见,也与一定规矩。词林官见院中前辈,都矩步偻躬。每次一同赴宴,没有前辈的邀帖,就逡巡不敢前去。史料载,有一次早朝,一位词林官使劲格编修吴伟业,意思是让他向前辈表示尊敬。又有一位翰林院的送卷官,因小事触犯了前辈,就被笞责三十,而所谓的前辈,却不过是一名庶常。此官觉得冤,就向人泣诉。检讨沈廷嘉笑道:“此某四府某太爷,未可以庶常忽视也,若笞固宜。”词林官职至坊局,体面就更为威严。一有闲暇,就发单帖邀请馆中新进,相合就称知己。若新进才品较高,也有前辈“屈己下之”的情况。所以新进史官多策励发奋,不敢放荡,担心前辈突然来邀。在当时的词林中,流传着“前辈请后辈,后辈不请前辈”的说法。此外,词林官之间,如果相差七科以上,后辈遇到前辈,须“旁坐避马”,因而在当时又有了“七科以上,旁坐避马”的说法。

第三,中央六部属官,也讲求礼仪,要在六部之间排出座次,分出个轻重主次,以争一时体面。按照常例,六部的排列顺序,当为吏、户、礼、兵、刑、工。礼部由于清秩,与吏部相近,就压居户部之前,每每发生争执。到了后来,兵部也想压居户部之上,甚至工部都要压刑部。

第四,六科官员初次选拔时,也有一套礼仪。任命一下,科中就送来一纸《仪注》,内中开列新当选者拜谒部院大臣的礼仪。如拜部院大臣,“在宅则拜,不在宅只须投帖,即上马不得守候良久”。

第五,按照惯例,每当朔望,在北京做官的门生,都必须到师门投刺拜望。如李尚思为余同麓的门人,每次拜望,名刺必从袖中拿出,只雇一皂带马,并无一仆可持刺函。

第六,在南京,官场上流行下轿对揖之礼。南京的小九卿,除国子监祭酒外,凡是在路上遇到大九卿,都先下轿等候。走近后,大九卿也下轿,隔街对揖。等到大九卿上轿,小九卿才可上轿。自成化以后,六科给事中改乘马,在街上碰到大九卿,并不下马,只是直前而拱。后海瑞到南京做官,不从众例,只在轿上举手。到了后来,只有光禄寺卿仍沿用街次对揖之礼,其余小九卿已废弃不用。

明代生活史——官场与民间礼仪

明朝人的见面礼(选自《人镜阳秋》)

第七,原本士大夫相见之礼,当揖则揖,当拜则拜。然自嘉靖初年以来,在官场进退酬酢之间,新出现了一种“打弓”的礼节,俯首曲腰,两手沓合,似揖非揖,似拜非拜,大概是在揖、拜之间。在明初所定官场礼仪中,有一种拱手的礼节,但从打弓的样子看,并非是拱手的翻版,而是一种新创的礼节。

第八,在京的官员,每当冬至或年节,流行一种贺礼。不问贵贱,奔走往来达数日。“家置一册,题名满幅”。自正统年间“土木之变”之后,此礼顿废。后虽慢慢有所恢复,但仍是寥寥无几,“不复昔比”。

三 地方官社交

明代分封诸王,原本体貌甚重。其后因为宗人繁衍,族属益疏,而宗室的禄粮支给又必须看地方官的脸色,于是这些宗室成员的体貌就日以衰薄。即使贵如亲王,也不敢接受巡抚的一拜之礼,甚至亲王以名帖与地方百官平交;地方守臣外出,遇到郡王,郡王反而引车相避;更有一些知县,进了府城,也胆敢不去拜见亲王。如此等等,都是在交际上一种“非礼”的表现,却是晚明的实情。

太监到了地方上,或为镇守,或为矿监、税使,其权犹如开府一般,即使地方上的藩、桌大臣,也不敢与之相抗。至于知县一类,就反而要向太监行属下之礼。

在地方,巡抚、巡按大吏巡历地方,需要与府县地方官打交道。巡抚与巡按之间,因公务的需要,也多交际的场面。所有这些场面,都有一些约定成俗的礼仪。

按照明代的制度,文官至总督才可以称“军门”,巡抚、操江都督均不许称“军门”。巡抚、操江经过所督地方,要谒见总督,一般在大门外就下轿,由中门入,在后堂相见,总督上坐,巡抚、操江列坐。其送迎,总督到大门外看轿。各地方总兵谒见总督,礼仪大体参照巡抚、操江事例。不过,总兵见总督,须行跪礼,即使勋臣,也由旁门庭参,身份比巡抚、操江减少许多。到了后来,巡抚、操江也都称“军门”,以至于御史也可以笞打参将,凌僭已极,从中也可以看出武官地位的下降。

巡抚自称军门以后,也就在抚台衙门前立竿,用黄布贴“军门”二字,算是门旗,也是官场体面的一种象征。在外的兵备道也仿照此例,在衙门前门旗上贴“饬兵”二字。巡按一向无门旗,后来也在衙门前挂黄色门旗,上贴“贞肃”二字。

为了争权夺利,巡按御史一直与巡抚发生争执,以求在体面上求得平等。如庞尚鹏任福建巡抚时,偶接皇帝诏书,与巡按御史李乐都在地上拜接,不分上下。当然,由于两者官品的不同,巡抚有时在体面上总是要高出巡按一等。如杨博任巡抚时,与巡按同拜圣节。胥吏在地上都铺设了地毯。杨博对巡按说:“老夫若有不是,任凭道长指摘。此行礼君前,自有等级,不可并也。”于是,巡按的地毯“为下尺余”。

根据宣德年间所定的《宪纲》,巡按御史到了地方,与方面相见或交际,自然需要遵行规定的礼度。制度规定,方面官(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与巡按御史初次相见,左右对拜。方面官来拜访御史,在前门外下马,由正道入,御史延至后堂,方面官坐左,御史坐右。等到御史回拜,也是在三司衙门前下马,由正道入,方面官延至后堂,御史坐左,方面官坐右。指挥、运使、运同、知府、知州在面对御史的问答之际,不许行跪礼。事实并非如此。自弘治以后,巡按御史到了地方,即使方面官与他们相见,也只是旁坐,而运使以下的官员见御史,更是一概行跪礼。

巡抚、巡按巡历地方府、州、县,府、县属官均须沿街跪迎,甚至提学道入司,知府也要在头门下跪。据说这是主人迎客礼,并不为过。

四 官场交际内容

明代官场社交流行的礼仪,无非包括期会、迎送、酒席、供具、寿仪五方面的内容。

所谓期会,就是定期聚会,饮酒娱乐。如朝中六科每年都有公宴。未入席,主宾先行酬酢礼。礼毕,在中堂置大桌,陈设酒菜,主宾大饮,饮酒数行。宴毕,主不送客。

所谓迎送,指上司官巡历地方,地方官须依礼迎接,或地方官到任,乡绅依礼迎接。同时,大官离开本地,往他处巡历,或地方官卸任,也均须依礼送行。明初所定的法律,从根本上是禁止这种官场送往迎来活动的。如明律规定:“凡上司官及使客经过,若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出巡按治,而所在各衙门官吏出郭迎送者,杖九十。其容令迎送不举问者,罪亦如之。”但事实并非如此。明代的官场相当盛行送往迎来的习俗,如巡抚、巡按巡历地方,分守、分巡、兵备各道须陪迎,新任布政使、按察使也要前去相随,都指挥使也随时跟随,更有一些府、州、县官甚至越境迎送。地方父母官去省城考满,或者父母官到任,地方学校诸生也要前去迎接。甚至童子游庠入学或生员中了举人,也流行迎送之礼。以松江府为例,过去子弟游庠,或送科试,地方官例用彩绒披红、药绢及红旗一对,有人乘肩舆,也有人步行。到了后来,一些巨室宦家子弟,新进送学,多乘马张盖,罗绮绸经,彩旗百竿,簪花也用珠翠做成金龙状,亲戚争相用酒礼花币迎接,交错于途。中了举人,南归,船至西墅,迎接之礼,更是一派盛况。

所谓酒席,就是巡按临府巡历,或知府到任,均须摆酒接风。如巡按巡历至松江府时,知府作东款待,僚友陪席。湖州知府上任,斋宿城隍庙,有酒席接风,并演戏。甚至县里送秀才去省城应试,或者童生新进学,也都在明伦堂摆酒演戏。

所谓供具,就是方面官巡历地方,或者官员赴任途经当地,当地需要供给食宿,甚至还送“下程”。自宣德以后,曲阜孔府衍圣公入京,官府送的下程单子为:羊1只,鹅2只,酒6瓶,面20斤,茶、盐、酱各2斤,油烛10支。巡按巡历松江府,所送下程中有燕窝菜二斤一盘。御史钱梦得从北京回来,嘉兴知府王贻德过访,送上下程仪一两,算是薄礼。沈应龙在北京被论劾,回原籍,寓居湖州城中。乌程知县张冕前去拜访,送沈下程一副及果酒盒一副。

所谓寿仪,就是官员做寿,属下别官都要送礼。如权臣张居正做寿,官员送礼无数,轰动一时。《金瓶梅》小说中,蔡太师做寿,西门庆也派仆人来保到京城上寿礼,显然也是当时官场礼仪的一个侧面反映。在明代,送礼之风盛行,寿仪只是其中之一。如知县为地方诸生的提调官,一些富家宦族子弟就馈赠知县厚币,拜为门生。一些在乡士大夫与诸生为了与县官交际,就送册叶、锦屏、册诗,多请人代作,由士大夫署名,再装为墨帖,而装潢之费,甚至达到数十两银子。

五 绅士与官员交往礼仪

(一)乡宦之社交

在明代,一些乡绅出于各自的目的,也时常拜访巡抚、巡按或府县父母官,同样需要遵守一定的礼仪规矩。

凡是两榜出身的地方绅士,无论官职尊卑,谒见巡抚、巡按,均可以用名帖抗礼。即使乙榜出身,选授京职,或者当过体面的布政、按察两司之官,也可以与巡抚、巡按交际,并用名帖。至于那些出身举人、贡生、监生并只当过府佐或京职散员的乡绅,只能在府、县两级中交际,不便与巡抚、巡按交往。如果只出任过其他散职,即使是府、县官,他们也无资格交际。

凡是科甲出身的地方绅士,无论官职尊卑,都可以与府、县官交际,府、县官均许答拜。贡生、监生出身的地方绅士,府、县官只用名帖致意。贡、监出身但未曾出仕,谒见知府,都用名揭。按照旧例,缙绅设席宴请知府,即使是公宴,举人、贡生等均不得与席。地方绅士互相见面,必须穿公服,晋谒当事,更应如此。举人、监生、贡生、生员谒见官长或遇到大的礼节,必须穿公服。平时交际,或见武弁、县佐,只穿便服,而县佐、武弁反而要穿公服迎接。地方绅士吃了官司,前往公堂,穿着服装应与庶民相同。那些因丧守制的乡绅,谒见当道官员,或者见宾客,必是麻冠丧服,轿伞都用白布。

地方绅士与官员相交时的礼仪,有的很俗气,而有的则稍显清雅,也是千差万别。如万历年间,地方绅士见入觐回任的知府,须先四拜,后再四拜。其中包含的意思,先四拜表示久别,后四拜表示欢迎知府复任。然也有一些乡绅前辈,接待后进门生弟子时也相当谦虚。如徐阶,为几朝元老,在接见门人李乐时,出二门迎接,交谈时也情词真率。有一次,因有事,对李乐说:“临川(按:即李乐别号),我告假一进。”有湖广人廖道南,字明河,科第高于徐阶三年。徐阶在宴席间提到廖道南时,必称“廖明河先生”,不单称“明河”。

(二)生员之社交

生员的社会交往,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与庶民百姓的交往;二是生员间的交往;三是生员与上官的交往。

生员是一种身份,在庶民百姓眼里,是读书识礼之人,因而普遍得到民众的尊敬。如,闾阎父老、阍阓小民同席聚饮,恣其笑谈。见一秀才至,则敛容息口,惟秀才之容止是观,惟秀才之言语是听。若一个秀才行于市,两巷人无不注目视之。又如在山西,妓女在城中不敢骑马,道中见人,一律举手称“拜”。见秀才,则不敢称拜,而是称“磕头”,“而膝略近地矣”。城外骑马见到秀才,在一里之外就下马称“拜”。可见,在社会交际方面,生员受到庶民百姓的礼重,生员有其自身的体面。

同庠生员之间,无疑是一种同学关系,照例遵行一种长幼之礼。秀才见到同学长者,悚然恭敬,不敢在旁高言大笑,更不敢在班上乱序先行。道上骑马见到同学长者,勒马道旁;与长者同席饮酒,告坐隅迁,听从使令。同庠生员之间,除了一种同学关系外,尚具一种过失相规的朋友关系。在明代,生员之间多以“朋友”相称。若生员在一起结成文社,于是在生员之间又确立起一种结盟的兄弟关系,以盟兄、盟弟相称。

生员与地方有司、上官交际,自当遵行一种尊卑有别的原则,实是以势相交的一种反映。按照惯例,生员谒见官长,都必须穿公服;遇到大礼,亦必穿公服。至于平时交际,或见武弁、县佐,不必穿公服,县佐、武弁反而以公服相接。生员有讼事,赴公庭,不再穿公服,只能降同庶民之服。而当生员新婚或假仪,则可加本身服色一等,不算僭礼。生员与武弁往来,即使对方是总兵,也只投“侍教生”名帖,不轻用“晚生”帖。降而下之,至于参将、游击等,更不必说了。

送往迎来,是生员平日社交生活的主要内容。明代故事:生员迎院司官于道左,无有跪者。其后,生员自贬身份,行跪礼。地方父母官去省城考满,或者父母官到任,地方学校诸生也要前去迎接,如浙江桐乡县父母官去省城考满,学校诸生到杭州北新关迎接。桐乡的父母官到任,若从浙江来,则至钱塘江边迎接;若从镇江来,则远至镇江迎接。

生员与知县交际,得用“治下门生”名帖,分宾抗礼。惟附郭县则用揭,必须庭参,一跪一揖。

凡乡绅,如国子监祭酒致仕回家,无论南雍、北雍,凡贡、监生往谒,必须穿公服,用名揭,乡绅北面坐,客西面坐,不论年齿。如提学院道官回籍候补或内升给假回里,无论各直省官员,相见之礼与上同。

明代社交礼仪,大体以嘉靖中叶为界,前后迥然不同。嘉靖中叶以前,循礼蹈法;以后,礼法荡然,一如史籍所言:

嘉靖中年以前,犹循礼法,见尊长,多执年幼礼。近来荡然,或与先辈杭衡,甚至有遇尊长乘骑不下者。

生员社交之礼,亦当作如是观。嘉靖中叶以后,同庠生员之间已尊卑不分,而是互相编取绰号。与上官相见,无论是附郭抑或外县,俱用名揭、长揖,不再行跪礼。坐则诸生俱面向西,而令长独坐,面南向西,略存师生之意而已。

学校教官与生员之间,其名分犹如官民、师生。在嘉靖三十年(1551)以前,教官可以对学生行“朴作教刑”。其后,顿失尊卑之礼,教官对待生员,已不再呼名呼字,而是称兄称号,“延诸生上坐者有之,诸生虽不坐,博士实有此虚套”。

就称谓而言,初时士称庠师为“先生”,或“老先生”,自称“学生”。其后,则变为士称庠师为“老师”,而自称“门生”。生员一登进士,通刺于旧庠师,不再用“门生”刺,而是改用“侍教生”。

对生员来说,知县为提调官。在嘉靖中叶以前,提调官与诸生之间,体统悬绝。每当考试,提调官对生员可以“鞭朴”,而生员对知县惟口称“老大人”而已。其后,不再以“老大人”为尊,而是以称“老师”为尊。一些富家宦族子弟,大多馈赠厚币,拜入知县之门,以“门生”自居。不仅如此,每当提调上任,诸生可以通贺仪,甚至具花币祝贺。至万历二十年(1592)后,更是提调官称生员之号,而诸生也安然受之,不以为非。更有甚者,“先生”为长者通称,而晚明竟有提调官称生员为“先生”者。长者称其弟子为“先生”,生员社交礼仪的变化,至此已发展到极至。

综上所述,晚明生员社交正走向两个极端:一方面正如前述,生员抛弃礼法,傲气日生,以致师媚其生徒,守令轻易与生员结交;另一方面,则是生员自贬士气,舍礼以媚人,士媚其守令,甚至媚其胥吏。

六 民间礼仪生活

在北京,每当春节,流行拜年之习。正月初一早晨,街上随时可见作揖、对拜、叩头之人。这是明代北方民间的节日礼仪。

葡萄牙人克路士曾在16世纪到过中国南部的福建、广东一带,对中国南方民间的社交礼仪有记载,引述如下:

中国人是很讲礼节的百姓。一般的礼节是,左手握紧,包在右手里,在胸前不断上下移动,表示他们彼此都包容在心里。随着手的移动,他们互致问候的话,而普通互致的词句是:“食饭未哂?”犹言吃过饭没有,因为他们认为现世的一切好处都取决于吃饭。

有教养而又有些日子没见面的人,他们之间特殊的礼节是手臂弯曲,手指互相扣紧,他们弯腰说些很殷殷的话,各自极力伸手要对方起来,越是显贵,行这种礼的时间就越长。

上面的记载至少可以说明下面三点:其一,抱拳拱手之礼,其中含有双方“彼此都包容在心里”这样一层意思,尽管不见于明代的史料记载,但显然是作者得之于当时向民间的询问,还是有事实依据的。其二,在民间,见面时拱手作揖与弯腰而拜,在礼节上是有差别的。其三,中国人见面就问吃过饭没有,这种习俗在明代就已经存在,正所谓源远流长。

明初官方所定民间交际礼仪,具有下面两个特征:一是长幼之别。凡是平日里相见揖拜之礼,必须是“幼者先施”,也就是幼者先向长辈行礼。而在岁时的宴会之时,凡是座次的排列,也是长者居上。二是贫富乃至贵贱之别。凡是佃户遇到田主,就不论齿序,也就是年龄的大小,而是一概用“少事长”之礼。只有双方是亲属,才不拘泥于主、佃之礼,而仅仅行亲属之礼。

在明代,贺节是一种相当普遍的民间礼仪习俗。明人陈铎有一首《嘲人贺节》之曲,其中就有关于贺节习俗的反映:

满街泥泞马难骑,草履钉鞋拜这的?这家灌得醺醺醉,那家里依旧吃,不思量还有明日。这一个搀回去,那一个扒不起,不知道有甚便宜》?

这是讽刺民间贺节习俗中的部分陋习。贺节需要送上节礼,一旦送上节礼,就不得不开怀畅饮,喝得醉醺醺,以便能占些便宜。即使在东家喝了,到了西家,还是照喝不误。

明太祖制定了官场礼仪之后,一整套的民间交际礼仪也相继确立。如果说官场礼仪是以官品的高低以定上下,那么民间礼仪则以长幼或身份的高下定尊卑。

洪武四年(1371),定民间的拜礼。凡是子孙侄甥婿见尊长,学生见老师,奴仆见主人,须行顿首四拜礼。其余长幼亲戚,各以序行顿首再拜礼。如果是平交,就互相行控首再拜礼。至于揖礼,则根据长幼,随宜施行。

在上古,以右为尊。至中古,则流行以左为尊。凡是平常的宴会,其中揖逊拜跪等礼仪,无疑都应以左为尊。在明代民间,南、北方的礼仪有所不同。在南方,凡是客人至,行相见作揖礼时,一般主人让客人在东首,是右手。在北方,则主人让客人在西首,则是左手。这貌似南北不同,若究其原因,实则南北均合古意。古人初见必拜,先令人布席,南方人东西布席,则宾客应当在东,主人当在西。这是因为,一堂之中,东是左,西是右。显然,这种习俗正好是以左为尊。北方人朝北布席,比肩而拜,则宾客应当在西,主人应当在东,也是以左为尊。在明代,南方人已不知古代布席的原因,向北作揖,也让客在东首,反而变为尚右。根据古人冠婚礼仪,主人肃客,宾客由西阶入,主人由东阶入,岂有肃客而使人为卑,又以尊自处之礼?由此可见,升堂作揖,应当让客人在西首。尽管如此,明代南方礼仪,仍是沿用让客在东首。

在民间,卑幼见尊长,大都推让尊长在东首。据古礼看来,这种做法也属不知礼。一般说来,卑幼作揖,尊长只当在上面还揖。有时主人谦逊,也可立在侧边答礼,但卑幼只能在北面向上作揖。如果尊长在东首,明显是与尊长比肩而立,这是拿敌体礼对待尊长。在一些人家中,子弟事奉父兄,都用客礼相待。每当遇到父兄生日或其他节序,就大摆盛筵,供其享受,如待神明一般。

按照规定,子弟对自己的父兄,必须行四拜之礼,甚至朋友的长幼之间,也须行四拜之礼。在晚明,民间拜礼也发生一些变化,以致被当时的人称为“乱礼败法”。如女婿见岳父母,或儿媳妇见公婆,全都改行八拜之礼,号称“拖泥八拜”。

在一些士大夫家中,一般以行亲情礼为主,并无多少客套。如顾东桥与其弟并一个叫王子新的在一起吃饭。不久,王子新起身告辞。顾东桥送至门槛外,命一童子说:“看七老爹出门。”并不远送,就入座,而王子新也径去。至后,在士大夫家,即使兄弟之间,也流行迎送之礼,以客礼相待。如中原、西北士大夫家,长幼之礼很严,年长者常常直呼年幼者之名。饮酒献酬,幼者必须跪献。至于贵贱,反而一概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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