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玉史话——玉器上刻画的符号与古史传说

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玉礼器，不仅雕琢与原始宗教信仰有关的神人兽面纹等纹饰，而且有的还刻画着神秘的符号。这些神秘符号是古人思想活动的反映，都具有一定的含义。结合文献记载，探讨这些符号的内在意义，将有助于揭开古代文化的神秘面纱，并进而了解传说中的中国远古历史。

刻有神秘符号的玉礼器，主要是玉璧和玉琮；个别与玉琮有渊源关系的筒形玉镯也刻有这种符号。这些璧、琮、镯绝大多数是博物院、馆收藏的传世品，只有个别是考古发掘出土的玉器。

1989年浙江省余杭县安溪乡出土的一件玉璧，是已知国内唯一刻有符号的良渚文化玉璧。璧的两面在圆孔的下方各有一阴刻的符号，其中一面的符号作长方形，状似玉圭或玉璋，可能是象征巫觋祭祀时手中所执的玉器；另一面的符号轮廓略呈长方形，上端作平折的台阶状，两侧略向内凹；轮廓内的图像，当中为一椭圆形的太阳，上方有“介”字形的鸟头，下方有分叉的尾巴，两侧有分叉的双翼。经学者研究，这个符号的轮廓代表着筑有台阶的祭坛。在考古工作中，余杭瑶山发现的良渚文化祭坛遗址，是由红土台、灰土围沟和砾石面组成的近似方形的三重遗迹，和符号的轮廓有相似之处。轮廓内的图像可能是象征一只背载太阳的神鸟，即所谓“阳鸟”（《尚书·禹贡》）或“负日神鸟”。神鸟背载太阳的传说，在中国古代流传的时间很长。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山海经》中就有关于神鸟载日的记载，在汉代的帛画、画像砖中也有代表太阳的金乌和负日神鸟的图像。这件刻有祭坛与负日神鸟符号的玉璧，应是良渚人在祭坛上祭天或祭祀太阳神的玉礼器。

在传世的玉礼器中，也发现有刻饰与安溪玉璧类似符号的玉礼器。北京首都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玉琮，在琮的上部靠近射口处用阴线琢刻一符号。符号的最上方是一只侧视的小鸟，小鸟站立在上宽下窄的细长柱子上，柱下连接4个圆珠形物；符号的下部和安溪玉璧上所刻的祭坛与负日神鸟的图像基本相同，只是神鸟的尾巴分叉不明显。这件玉琮从造型和纹饰考察，显然属于良渚文化的玉器，符号中立在高柱上的小鸟，应是良渚人崇拜的神鸟。

琢刻类似符号的新石器时代的玉礼器，还可以举出一些。例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玉璧，璧上所刻的符号和北京首都博物馆玉琮的符号基本相同，小鸟、立柱及连珠纹、祭坛与负日神鸟俱全；祭坛内负日神鸟的尾巴分叉则和安溪玉璧相同，只是符号太靠近璧的边缘，小鸟的形象只刻出鸟的下喙、前胸和足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件玉琮，也刻有上大下小的立柱和连珠纹，但未见小鸟及祭坛的图像，这应是前述符号的简化形式或未完成的作品。美国华盛顿佛利尔博物馆收藏的几件玉璧，也刻有类似的符号。其中一件所刻的符号和首都博物馆玉琮符号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在祭坛的下部加刻卷云纹等点缀性纹饰；另一件的符号也基本相同，只是祭坛中的“负日神鸟”简化为象征太阳的椭圆形图像；还有一件的符号略有不同，小鸟直接站立在祭坛的顶部当中，祭坛中有圆形的太阳，太阳的下面有展开双翅、状似新月的神鸟；另外一件所刻符号更加简化，只在璧的边缘刻出祭坛的下部及简化的太阳图像，小鸟、高柱及祭坛的台阶形顶部都未刻画。法国巴黎吉美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玉琮，在靠近上射口部位也刻有这类符号，祭坛与负日神鸟的图像和安溪玉璧基本相同，但祭坛上方只有连珠纹和新月形图像，连珠上有状似光芒的短线，但没有小鸟和立柱。

上述琢刻符号的馆藏玉璧和玉琮，虽然出土地点不明，但从器物的造型和纹饰考察，应该都属良渚文化。所刻符号虽有繁简的差别，但祭坛与负日神鸟的母题是一样的。高立在祭坛顶上的小鸟，应是良渚居民崇拜的神鸟。江南地区对鸟的崇拜起源很早，在距今7000年至5000年的河姆渡文化时就出现鸟的造型。江苏昆山赵陵山所出土的良渚文化透雕玉饰，上部为侧身而立的小鸟，下为头戴羽冠、侧身蹲踞的神人像。在以后的东周吴越墓葬中，也发现鸟立于高柱上的造型。《山海经》记载，在太湖地区绍兴附近，古有“始鸠之国”。张华《博物志》也说，越人认为鸠鸟是象征祖先的神鸟。玉器符号中高立在祭坛上的小鸟或即鸠鸟的造型。古史传说中居住在东方的东夷族，以鸟为图腾；居住在东南的越人，可能也有鸟图腾的崇拜。上述玉器符号中祭坛上的小鸟，可能就是良渚人崇拜的鸟图腾形象。相传东夷族的首领少皞，曾以鸟名为官名，其中以鸠名官者就有“祝鸠”、“瞗鸠”、“鸤鸠”、“爽鸠”和“鹘鸠”，即所谓“五鸠”。符号中的小鸟，形象也略有差别，或即当时以不同种属的鸠鸟代表不同官职的一种反映。

美国佛利尔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筒形玉镯，两面都刻有神秘的符号。其中一面所刻的符号分上、下两部分，上部的符号为一中部有近似长方形突起、两侧有展开的双翼的图像，其形状和反山良渚文化的透雕玉冠状饰相类似，状似头戴羽冠、张开双臂的神人形象；下部为上小下大的圆形台座，和上部的冠状饰连接在一起。另一面的符号较为简单，上面为一象征太阳的圆圈，下面有状似新月、但上缘当中有尖形突起的图案，实际上还是展翅飞翔的鸟的形象。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高49.2厘米的玉琮上也刻有这种符号。这种符号在山东大汶口文化的陶器上也曾发现，所以有的学者认为是属于大汶口文化的图像。但经学者深入研究，这种上有太阳、下有飞鸟的符号仍属负日神鸟的图像。这种图像在江南地区早已出现，大汶口文化陶器上的这种符号也可能渊源于江南地区。

神秘的符号主要发现在玉璧和玉琮上，绝不是偶然的现象。在原始社会后期，从玉装饰品演变而来的玉璧和玉琮，成为用于祭祀的礼器，也是巫觋用作沟通神灵、祖先的法器。古人在玉礼器上琢刻崇拜的鸟图腾、从事祭祀活动的祭坛以及负日神鸟的图像符号，目的是为了增强以玉事神的法力。这些图像符号表达了先民的原始宗教信仰，同时也可以和部分古史传说相印证，有助于今人对古代历史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