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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话——周人的崛起及其克商

历史大观园 上古遗韵 2020-07-14 16:34:53 0


周人的来源和商人有些相像,也是上帝特地降下来的,但关于这个圣胎的获得却又别出蹊径。他们说:古时有一个女子名唤姜嫄,她的德行为上帝所赏识。她诚心祭祀,祈求上帝赐给她一个儿子。有一天,她在野里走路,瞥见路上留着很大的脚印,一时高兴,踏在上面走过去,就觉得肚子里怀了孕。足月之后,很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孩。因为这个孩子是上帝降下来的,所以他不受人间的一切伤害。有一天,她无意中把他放在一条小巷里,没有去照管,牛和羊便跑来给他吃奶。有一次,他迷失在一座树林里,就有砍树的人把他带了出来。又有一次,他失足掉在冻冰的河上,就有鸟飞下来张开了翅膀遮护着他;等到这头鸟飞开时,他呱的一声哭出来,声音很响亮,惊动了行路的人,便由他们抱起来了。到他稍微长大时,就会随处表现他的农业天才,豆咧,麻咧,麦咧,种什么好什么。因为他什么植物都会种,并且传下了许多好种子,所以他的子孙们上给他一个尊号,叫做“后稷”,“稷”是农作物的一种,现在的名称是高粱,大概那时人吃的最多,所以把它当做了农作物的代表,“后”即王的异名,这个尊号译成现代语便是“种田大王”。他死后成为农神,他的子孙用了最隆重的仪式去祭祀他,把他配享上帝,所以田里的收获丰盛时,他们说他正在出力养活下民,年成坏了,又说他在天上急得跺脚,想不出什么方法来救他的子孙。 1

西周形势图

历话——周人的崛起及其克商

相传姜嫄是有邰氏的女儿, 2 她的儿子后稷长大了也住在有邰,邰地在今陕西武功县境。 3 周人又说自己这一族先住在杜水旁边,后来又迁到漆水岸上。杜水在武功县东,漆水在长安县西,表明他们是由西向东顺着渭水迁徙的。 4 不知道他们在漆水边住了多少时候,传到公亶父,他想换一个新环境,就带了他的夫人姜女和一班人民又回头向西,沿了渭水和雍水,走到了岐山的山脚。在那边,他们找到一块大平原叫做周原的,非常的肥美,连堇荼这种苦菜也带了一些甜味儿,他喜欢极了,想定居在这里,就和随从的人们商量,又用了龟甲占卜,都得着满意的表示。他们住了下来,划分田亩的疆界,把人民安顿在各方面。本来他们住家在漆水边时,是在窑洞里过活的,现在迁到了这块新地方,就聚集人众,大兴土木,这边是宗庙,那边是社坛,这里是宫室,那里是城门,一路打鼓,一路工作,把这座城布置得井井有条了。因为他们住在这块周原上,所以他们的国号就叫做周。 5

不知道又过了几代,传到公刘。他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人,不肯安闲地住着。他勤于农业,把粮食积聚起来,等到积得很多之后,就率领人民,背了弓箭,裹了粮草,向东北行去。他们走到泾水旁边的邠谷 6 ,那里也是一块大平原,水泉又很多。他上山下原,拣择适宜建都的地方,看到一处高丘,其名曰京,觉得它最好,就在那里筑起城邑来了。泾水东南流入渭水,渭水南岸就是终南山,木材最多,石料和矿产也很丰富,他派人去运,一船一船地载了来。邠地向来没有垦辟过,他芟草刊木,新开了好多的土地。顺着水泉灌溉的方便,他划分了若干区田亩,授给人民耕种,又规定了他们的军赋和税法。因为他管理得很好,别处的人也去归附他,他的人民一天比一天增多起来,连山涧里都住满了。人口增加之后,土地不够分配,只得到泾水上流去再开辟新地方,周国的疆域便又扩充到汭水的外面 7 。他的都城建在京丘上,就叫做京,用久了变作都城的通名,所以后世的王都也都称为京,或又加上一个方向,又或加上一个地名,称为什么京了。 8

公刘时代,周国既富且强,人民都有些蓄积。九传到了太王,国势更盛,可是想不到碰着一个意外的打击。原来现在的山西省境内和陕西省的东北部,当时住着一个强大的游牧部落,他们的种族名为鬼方。商王武丁处在商的全盛时代,兵精粮足,厌恶他们渐渐东侵,逼近王畿,便出兵讨伐,一下子打了三年,鬼方失败,便转头向西迁徙,到了泾水流域。周国正占有了泾水流域的一块好地方,虽说很富强,究竟还是一个小国家,无论如何没有力量和他们抵抗的。鬼方恃强向周人索取财物,他们索一次太王就给一次,但总是填不满他们的欲望;后来索性不要财物,而要周的土地和人民了。太王不得了,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向他们说道:“为了我住在这里,害得狄人不断地来胡闹。你们不怕没有人来做你们的君主,我现在要避开了!”他就带了家属,离开邠地,翻山到岐山的南麓,自己的祖宗的老地方。邠地的人民舍不得他,一家家扶老携幼,跟随他到了那边。岐山土地肥沃,不比邠地差,他把国家迁去同样可以好好过活;而且岐山南面有一条道路可通汉水的上游,那边也是好地方,又给他们一个向南发展的机会。太王有三个儿子,大的泰伯,次的仲雍,幼的季历。那两位哥哥看自己的小弟弟能干,不怕他担负不了国家大事,就把将来的君位让给他。他们弟兄二人带了部属直向南方山沟里走去,沿着汉水到了长江,断发文身,和蛮人一起度日。他们的本领高强,蛮人佩服他们,齐来归附,泰伯登时做了那边的君主,国号为吴。泰伯死后,仲雍继位,后来仲雍的子孙又继续下去,周人在南方就有了稳固的势力 9 。因为周的国土扩大,富力增加,所以周君也学了大国商朝的模样,改号称王了。 10

季历做了王,称为王季。他不但有很好的德行,而且还就成了煊赫的武功。那压迫太王的鬼方,到了王季的手里就报了仇了,他们的二十个狄王,在一次战争里都做了周国的俘虏。后来他伐燕京之戎,不幸失利。过了两年,他又伐余无之戎,得着一回大胜。商王文丁看他的势力这样蓬勃,恐怕于商不利,为想羁縻他,命他为“牧师”,那就是诸侯的领袖的意思。到这时,周就成了商以下的唯一大国。又过了三年,他攻打始呼之戎和翳徒之戎,也都把他们克服。这许多戎大概都在现今的山西、陕西一带,周人的疆土,靠了这几次武功,急剧地向东向北扩张开来。但文丁站在旁边看着再也忍不住了,他趁王季没有留心的时候就把他捉来杀了。 11

为了周国急速发展的缘故,商王不但命王季为牧师,而且早年还送给他一位夫人,叫做太任。太任是商王畿内的挚国的姑娘,嫁到周国去着实有些和亲的意味。她生的儿子名昌,就是文王。文王即位的初年,商王帝乙又把自己的少女嫁与他。他们结婚的时候,举行一个盛大的典礼,文王到洽水 12 和渭水的边上去亲迎,把许多船只联结成为一道很长的浮桥。这样的大典礼使得僻处西边的周人大开眼界,所以后来诗人咏歌,说这位大国的姑娘表现她的光荣,仿佛天上降下来的女神一般。但文王却不因他自己一来是商的外甥,二来是商的姑爷,就忘掉了他的祖和父传给他的使命;商王的恩礼愈重,他的愿望也继长增高。他是一个有大干才的人,又有许多的好辅佐,无论在实力上或德行上都足以使人心悦诚服,所以四方的小国归附他的很多。那时商王纣怕他,正像以前文丁怕季历一样。纣也曾把他捉住了关闭在羑里,然而一班心向他的诸侯都情愿跟他一块儿监禁,商朝没有法子对付,只得把他释放了。纣在黎的地方练兵, 13 那里是商、周二国的边界,目的恐怕是在整饬国防,向周国作些威胁。忽然消息报到,东夷叛变了。他赶紧出师东伐,打了好几年仗才得平定。可是得到胜利之后,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不暇西顾。文王乘着这个当儿,很轻易地把黎这块地方抢过去了。这真是给商朝一个很大的打击。当时商的一位大臣祖伊听到这事,奔到王前,急忙说道:“天子啊!我们的天命怕已终止了吧?那位西方的霸主已经把黎打下来了!”纣也没有办法,只得向祖伊安慰道:“天命究竟在我的身上,看他把我怎么样罢!”在文王伐黎的前前后后,他又判断了虞国和芮国的争讼,取得西河两岸的主权; 14 又赶走了畎夷 15 伐灭了密国,保护了阮国 16 ,巩固北面的疆土;又灭了崇国 17 镇定渭水的南岸;又打下了邘国 18 ,直逼商的王畿。拿现在的省区来看,周的国境已跨有陕西、甘肃、山西、河南四省之地;如果连泰伯、仲雍新辟的地方一块儿算上,恐怕湖北和江西都成了周的天下了。因为这样,所以后人称赞文王,说,如果把天下分作三份,文王倒占有了两份。 19

当文王灭崇之后,嫌岐山下面的都城偏在西边,不便经营东方,就迁移到崇国的故地,沣水的旁边,称为丰邑 20 。他很想在这个新根据地上完成他的伐商大志,不幸他得病逝世了。他的长子武王继起,为要成就他父亲的事业,自称“太子发”,在毕地祭了天, 21 奉了文王的木主,出兵东征。他行到孟津 22 只见四方的诸侯都带兵前来参加。但他体察情形,似乎商朝的实力还不可轻视,深恐一击不中反而损伤了自己的威信,即命班师回国。过了两年,他觉得时候到了,就率领戎车三百乘 23 ,虎贲三千人 24 ,还带着许多友邦和西南八个蛮族的联军, 25 浩浩荡荡,直奔商都。他们从汜水边上 26 渡过黄河,顺着太行山脉走了六天,毫无阻拦,一气走到商都南郊的牧野 27 。明天一早,天还没有大亮,武王就召集了所有的军队,他左手握定黄色的大斧,右手摇着白旄牛尾的指挥旗子,誓师道:“诸位从西方来,走得辛苦了!商王纣听信了妇人的语言,轻忽了神灵的祭祀,疏远了自己的弟兄,包庇了外邦的罪犯,所以我要恭行上天的责罚!你们应当整齐步伐,勇敢向前,像虎、貔、熊、罴一样的勇猛!你们勉力罢!上帝就在你们的面前,你们不可疑惑呀!”那时商的军队重重叠叠,像一座茂密的树林;不过他们的兵士里边有许多是从东夷捉来的俘虏,他们怀着二心。那时周人的明晃晃的战车直冲过去,勇将师尚父像天空中老鹰一样的飞扬击斗,商人已招架不住,想不到他们前阵的俘虏们又忽然回转身来杀向自己的队伍里去,一霎时杀得纣的十万大兵一齐崩溃。后人形容那时流血之多,说道,战场上血水滔滔,连舂杵都浮起来了。 28

纣是一个硬汉,他不肯逃走。奔到鹿台之上,自己放火烧死。武王举起旗子麾进诸侯,朝着纣的尸首射了三箭,砍下了他的头,挂在大白旗上;又把两个自缢了的妃子的头砍下,挂在小白旗上。他们在商都里住了一夜,就聚集周国的许多重要人物举行一回大祭,武王拜受天命。可是周虽克商,究竟他们初到中原,和商的人民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商的地方是这么大,要马上做新任的主人翁也有好些困难。所以武王取了商朝的许多宝物之后,觉得还不如享有东方宗主权的好,他就命令纣子武庚仍作商王,另外派了两个自己的弟弟管叔鲜和蔡叔度帮着商王管理政事,连武庚称为“三监”,要他们监住商的人民,不许叛变。这样一来,商就成了周的保护国了。箕子是纣的叔叔,只为触怒了纣,被编入奴隶队里,到这时武王放他出来,封他为朝鲜的君主。诸事安排已毕,就收兵回转西方。武王把周的国都迁得更东一点,在滈水边上筑了一座城,名为镐京 29 。他做了西土的王,武庚做了东土的王,周是天下的共主,商是半独立的王国,武王就这样地决定了。 30

武王克商之后,不久逝世,他的儿子成王年纪还小。商是个有千余年历史的大国,哪能在一时就给周人征服,所以武庚趁这机会,联络了徐、奄、淮夷等八个东方国家, 31 揭起反周的旗帜。那时在周朝执掌大权的是武王的弟弟周公旦,管叔、蔡叔和他虽是同胞兄弟,看他独揽政权,也不免眼中出火,就发散谣言,说周公对于成王不怀好意;他们不去阻挡商兵,反而离间王室,周公一方面须得对付武庚的外患,一方面又要对付管、蔡的内乱,没有办法,只得倚仗了武力来解决。他出兵东征,经历三年的长时间,一直打到海边,灭了五十个国家,杀了武庚和管叔,囚禁了蔡叔,才把这场大乱平定。这是周人第二度克商,不但克商而且连带克了商的许多属国和与国,周人的势力方始真正达到东方。周公作长治久安的打算,下了一个决心,把周家的族人和姻亲封建到新征服的地方。周公的弟弟康叔封本是封国在康的,现在打下了商都,就把他改封到那边,立了一个卫国。 32 周公的长子伯禽本是封在鲁的,现在打下了奄国,就把他改封到那边,连鲁这个国名也带了过去。 33 其他商王势力所及的地方,像齐,像燕,也都把周王室里的重要人物分封了 34 。一时新建的国家星罗棋布,这里且不谈。再说那班反周的商遗民,自从周公用了全力把他们平定之后,他再也不肯放松他们了,有的发遣给新封的诸侯,做了奴隶; 35 有的驱逐到遥远的地方,成了化外; 36 那些有势力的和不肯妥协的呢,周公在洛阳造起一座大城市,把他们押搬到那边去,还把一部分商朝的官吏迁到镐京的北面,好由周朝就近监视,不让他们作出某些的活动。 37 这时候,一个有长久历史的大国就真的灭亡!但周公还为保留他们的面子,把纣的老兄微子南封到他们的老家商丘,立了一个宋国,因为微子本是投降武王的,料想他不敢反抗,也许还可以帮助周王镇压商遗民咧。 38 周公施展他的铁腕实现了这许多的政策,周朝八百年的基业就稳稳地站住了。 39

注释

1 本段根据《诗·大雅·生民》《云汉》、《周颂·思文》、《鲁颂·閟宫》诸篇。《生民》篇中“履帝武”一语实不可解,只得采取了《史记·周本纪》的说法。相传后稷名弃(自《左传》和《史记》以来都这么说),但我不信。这个孩子是姜嫄自己去祈求来的(《诗·生民》“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弗即祓除之祓),为什么生下之后要弃去呢?所谓置之隘巷、平林、寒冰,而终于无灾无咎,都只是表示他在上帝的保护下的奇迹,而不是说姜嫄故意丢掉了他。近来又有好多人说后稷无父而生,可证那时还是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母系社会。但那时离现在不过三千多年,母系社会似乎不会这样地近。这无非是周人自尊其祖先以取得民众的信仰,故托之于上帝特降而已。

2 见《大戴礼记·帝系》篇。《世本》文同,见《诗·生民》篇《正义》引。但它们都把姜嫄说成帝喾的元妃,这是附会,看《生民》和《閟宫》的本文便知。

3 《诗·生民》篇:“即有邰家室。”《正义》云:“此邰为后稷之母家,其国当自有君,所以得封后稷者,或时君绝灭,或迁之他所也。”这是无可奈何的一种解释。但何以知道后稷一定做了邰君呢?《正义》又引杜预云:“邰,始平武功县所治厘城是也。”

4 《诗·大雅·绵》篇:“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这“民之初生”一语和《生民》的“厥初生民”一样,都是说自己这一族开头时的情形。“自土沮漆”,《汉书·地理志》右扶风杜阳下颜师古注云“《齐诗》作‘自杜’”,既知土当作杜,杜为地名,即知沮为徂误,徂为动词,和《绵》篇的“自西徂东”,云汉的“自郊徂宫”诸句一例,就是说周人是从杜迁到漆的。漆为水名,《诗·周颂·潜》:“猗与漆、沮,潜有多鱼”,《书·禹贡》:“漆、沮既从”,漆与沮近,故常联文,后人因杜写作土,不得其解,遂读徂为沮,以沮漆为漆沮之倒文。杜亦水名,《汉志》杜阳条云:“杜水南入渭”,大约就是现在的武亭河,贯麟游、扶风、武功、盩厔四县之境而入于渭水的。漆水当在长安县境内。《水经注·漆水》篇引潘岳《关中记》云:“酆、鄗、漆、沮四水在长安西南鄠县,漆、沮皆南注,酆、镐水北注。”按《禹贡》云“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泾水在长安北入渭,沣水在长安南入渭,则叙述在泾、沣之间的漆、沮自必在长安附近。《禹贡》又云:“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则漆、沮必在泾水之东可知。沮水今称石川河,在高陵县入渭;漆水虽不详今名,当亦在石川河附近入渭,或即石川河的支流,《周颂·潜》篇为西周王者荐鱼享祀之诗,而彼时取鱼于漆、沮,是必如成周之瀍、涧,新郑之溱、洧,近在国都之旁者,决不能远至岐山之下也。后人未想到此层,遂将漆水说至岐周去,以至无法解此矛盾。又有人因汉代之漆县即今邠县,而将漆水说在邠县的,亦同样不可信,因与下文“率西水浒,至于岐下”之道路不合也。

5 见《诗·大雅·绵》篇。打鼓,是建筑时约束工人的节奏。公亶父这个人,从孟子以来都说是太王,我觉得不对。《绵》篇明明说“民之初生”,足见这乃是周人历史的第一页(后稷降生本来是一个神话;诗中又在公亶父的名上加了一个“古”字,和《尚书》的“曰若稽古”相同,可见这件故事是很早的)。太王之世已到周国的兴盛时期,所以他可称王;公亶父之世还在周国的开创时期,为了表示他是一个酋长,所以称他为公。如果他就是太王,而太王的尊号是后人加上去的,那么他当时虽称公,而子孙赋诗咏叹,歌于宗庙,也该改称他为王了。何况此诗开头一句就是“绵绵瓜瓞”,足见作者是探本穷源讲述周人的祖先的,决不会径从中间的太王讲起。孟子们所以说为太王,只为公亶父“至于岐下”,而太王则“居岐之阳”(《鲁颂·閟宫》),有这一点相像。可是住在一处的何必即为一人?而且公亶父由漆迁岐,太王由幽迁岐,其居岐虽同,而出发之点则不同,又分明是两个人。此意我已在“文王是纣臣吗”(《古史辨》第一册页一四七)一文中说过,但未详阐,得暇当另作专文论之。

6 邠谷,在今陕西栒邑县,《诗经》作豳,《孟子》作邠。

7 《诗·大雅·公刘》篇“芮鞫之即”,毛《传》释芮为水厓;郑《笺》释芮为水内,鞫为水外;朱熹《集传》云:“芮,水名,出吴山西北,东入泾。《周礼·职方》作汭。”朱氏之说大约由《汉书·地理志》来,《志》于右扶风汧县下云:“芮水出西北,东入泾,《诗》‘芮’,雍州川也。”颜师古注:“芮鞫之即,《韩诗》作‘芮’。”按此说较有据,故今从之。汭水在今甘肃东部崇信、华亭两县境内。

8 本段根据《诗·大雅·公刘》篇。

9 本段太王迁岐事根据《孟子》及《史记》,余说俱从徐中舒先生《殷周之际史迹之检讨》(《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本第二分,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狄人压迫太王由于武丁伐鬼方,泰伯、仲雍逃之荆蛮为的是开辟南土,这都是从前人没有说过的;但把许多史料排比来看,加上因果的推测,便觉得其事甚确。太王志欲翦商,是《鲁颂·閟宫》里明说的,但他正在避狄之余,救死不遑,商、周势力之大小又相悬绝,何以会忽发此野心?徐先生以为周人初盛之时,决不能和殷商作正面的冲突,他们一定先拣抵抗力最小而又与殷商无甚关系的地方下手侵略,以培养其国力。泰伯等经营江、汉流域应即是翦商的开端。徐先生又因《诗·大雅·嵩高》篇记周宣王封申伯于谢(今河南南阳县)之事,而《诗》言“申伯信迈,王饯于郿”,知道那时从宗周到江汉流域是经过郿县的,郿县在岐山之南,有褒斜道通今陕西褒城和南郑(即汉中)等县而转至汉水,故知泰伯等逃之荆蛮即由此路。泰伯等当时应只到江、汉间,其后裔或因楚的压迫而迁到长江下游。

10 《礼记·中庸》说:“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史记·周本纪》也称太王为“古公”,王季为“公季”,表示他们当时只称公;又云:“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后七年而崩,谥为文王。……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似乎太王、王季的称王均由武王、周公的追尊。其实这都是用了后世的眼光来看古事。古代较有势力的国君自称为王是很平常的事,王国维先生有“古诸侯称王说”(在《三代地理小记》中),以彝器铭文如《吕王鬲》等作证,说甚可信。郭沫若先生《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以为春秋时郑亦称王,故新郑所出铜器有“王子婴次之卢”,王子婴次即郑子婴齐也。按宣六年《左传》有王子伯廖,襄八年《传》有王子伯骈,皆郑大夫,可证郭说。《诗·大雅·皇矣》篇说王季“王此大邦”,其非追称可见。《史记》之说,正如其在夏、殷王者名号之上都加帝字(如启称帝启,太甲称帝太甲),到了周王,谥法之下已写明王字(如成王),再冠不上帝字了,便说“周武王为天子,其后世贬帝号,号为王”(《殷本纪》),是一样的弥缝曲解。

11 本段根据《诗·大雅·皇矣》篇及《竹书纪年》。原本《纪年》已佚,本段所据见《后汉书·西羌传》及章怀太子《注》引文。商王杀季历事见《晋书·束皙传》引《纪年》,《吕氏春秋·首时》篇亦云:“王季历困而死。”诸戎所在,注家皆不详,惟燕京之戎可知其在今山西省境内。按《淮南子·地形训》云:“汾出燕京”,高诱注云:“燕京,山名也,在太原。”《水经·汾水注》云:“燕京山,亦管涔之异名也。”管涔山在今山西省西北部,就可知道燕京之戎是住在那边的。

12 洽水在渭水的北面,源出陕西郃阳县西北,南流入黄河。

13 黎,《史记·周本纪》作耆,《殷本纪》作饥,在今山西东南部的长子县,离纣都朝歌不甚远。周克诸戎已占有今之山西省西部,黎地约在商的西境,距周已近。

14 虞国在今山西平陆县东北,当黄河东岸;芮国在今陕西朝邑县,当黄河西岸。古时称今山西、陕西间的黄河为“西河”。

15 畎夷之名,用同音异字写出,亦为混夷、昆夷、串夷(见《诗经》及《孟子》)。依王国维先生的《鬼方昆夷猃狁考》说,畎夷亦即鬼方。

16 密国,《史记》作密须,在今甘肃灵台县,地当岐山的北面。阮国,在今甘肃泾川县,当灵台县的北面。

17 崇国,在今陕西鄠县东。

18 邘国,在今河南沁阳县。

19 本段根据《诗·大雅·大明》《绵》《皇矣》等篇,《易·泰卦》《归妹卦》爻辞(说明见颉刚所作《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古史辨》第三册页十一),《尚书·西伯戡黎》篇,《左氏》襄三十一年《传》(纣囚文王),昭四年《传》(纣搜于黎),昭十一年《传》(纣克东夷),《论语·泰伯》(三分天下有其二),及《史记·周本纪》。征人方(即夷方)的记载见甲骨文及金文甚多。纣搜于黎而东夷叛,徐中舒先生《殷周之际史迹之检讨》文中疑系周人势力达到江、汉之东,故能嗾使东夷起来牵制商朝;及纣克东夷时,文王又戡黎,使商人疲于奔命,故《左传》谓“纣克东夷而陨其身”。此说亦甚有可能性,故采用之。《西清续鉴》甲编云:“乾隆二十有六年,临江民耕地,得古镜十一”,乃吴王皮之子名者减者所作之器,临江即今江西清江县。一说此指刘宋所置之临江郡而言,地当今安徽和县。按吴国自江、汉东徙,必先至江西,次及苏、皖。

20 丰邑,在今陕西长安县南,鄠县的北面。

21 毕,在今陕西咸阳县北。按《周本纪》“武王上祭于毕”一语,《索隐》云:“毕星主兵,故师出而祭毕星”,是以毕为星名。然毕地离周都甚近,文王葬在那边,后来武王也葬在那边,殷大夫也迁在那边,在那边祭天出师甚有可能,故依《集解》引马融说,解作地名。

22 孟津,在今河南孟县南。

23 一乘是驾着四匹马的一辆车,每车容步卒七十二人。三百乘即二万一千六百人。但人数的异说甚多,待后详。

24 虎贲,是勇士。

25 《尚书·牧誓》云:“我友邦冢君……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这八族所在的确实地点,现在还考不很清,只知道羌在周西,庸、卢、彭、濮在汉水流域,蜀即巴、蜀之蜀。即此可见自从泰伯南征之后,西南各族已多属周。

26 汜水,在今河南汜水县,即虎牢关所在,亦名成皋。

27 牧野,在朝歌南七十里,今河南淇县南。

28 本段根据《诗·大雅·大明》《文王有声》篇、《尚书·牧誓》篇、《左氏》昭二十四年《传》引《太誓》、《孟子·尽心》篇、《荀子·儒效》篇、《淮南子·兵略训》《史记·周本纪》。

29 镐京,在今陕西长安县南,丰邑之东,沣和滈两条水都在长安县西,向北流入渭,见本篇注4。

30 本段根据《诗·文王有声》篇、《逸周书·克殷解》《论语·微子》篇、《史记·周本纪》。

31 据《逸周书·作雒解》《书序》《吕氏春秋·察微》篇。

32 《尚书·康诰》篇《正义》引马融曰:“康,圻内国名。”《史记·卫康叔世家》《索隐》云:“康,畿内国名。宋忠曰:‘康叔从康徙封卫,卫即殷墟。……畿内之康,不知所在。’”《路史·国名纪》戊,“康叔故城在颍川”,盖因《说文》六下“邟,颍川县”,故以为康即邟也。按《易·晋》卦辞云:“康侯用锡马蕃庶”,称康叔为康侯。《康诰》云:“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明指徙封于卫之事,而篇题犹为《康诰》。《史记·卫康叔世家》云:“康叔卒,子康伯代立”,父子均以康称,足见康是国名而非谥法。据此诸点看来,似他们封地虽迁,而国名未改,犹鲁迁于奄而仍称其国曰鲁也。卫之本字作郼(《吕氏春秋》中数见),郼读为衣,即殷也。疑康为其国之正名而卫则沿袭其地之旧名。

33 《诗·鲁颂·閟宫》篇曰:“王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鲁,大启尔宇,为周室辅。’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此文先说侯于鲁,次说侯于东,可见其受封之次序。傅斯年先生《大东小东说》(《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二本第一分)谓鲁之原封在今河南鲁山县,及周公平奄,乃改封于曲阜。王国维先生《古史新证》亦谓鲁地有淹中,亦作弇中,淹与弇即奄也。

34 傅斯年先生《大东小东说》谓燕之本字作郾,金文中皆然,其封地即今河南郾城县,后乃迁封于蓟丘。又谓齐之本国为吕,故太公曰吕望,其子曰吕伋,《水经注》云,“宛西有吕城”,其地即今河南南阳县,后乃改封于营丘。燕、鲁、齐诸国之所以改封,即为周公东征之结果。此说甚是。按《史记》谓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其地望不详,或不能如今地之远,所以改封燕于蓟者,当含有监视朝鲜殷民之用意。《书序》云,“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蒲姑为齐地(见《左氏》昭二十年《传》),《孟子·滕文公下》,“周公……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可见商人在海隅尚有势力,故改封吕于营丘,亦含有监视海滨殷民之用意。其所以改封鲁于曲阜者,《閟宫》之诗曰,“保有凫、绎,遂荒徐宅,至于海邦,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尚书·费誓》为鲁侯誓师之辞,篇首曰,“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徐与淮夷皆为殷之与国,移封伯禽即所以镇压之也。

35 《左氏》定四年《传》记祝佗之言,谓成王分鲁公以殷民六族,分康叔以殷民七族。

36 《吕氏春秋·古乐》篇云,“成王立,殷民反,……周公遂以师逐之,至于江南”,是即驱之于化外也。又武王封箕子于朝鲜,或亦含有驱殷民于远方之意。

37 《尚书·多士》篇《序》云:“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左氏》桓二年《传》云:“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同是一种人,商人谓之义士,周人即谓之顽民矣。按《多士》篇云,“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多方》篇云,“惟尔殷侯尹民,……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足见所迁者皆颇有地位之人,犹秦始皇之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及诸田于关中也。又《逸周书·作雒解》云,“俘殷献民,迁于九毕”,孔晁《注》“献民,士大夫也”,则迁其人于咸阳之北,更在周室之肘腋下矣。

38 宋国,在今河南归德县,其地即契或昭明所都之商丘,为商人之最先根据地。微子面缚、舆榇降武王,见《左氏》僖六年《传》。

39 本段根据《诗·豳风·东山》《破斧篇》、《书·金縢》篇、《左氏》定四年《传》、《孟子·滕文公下》篇、《史记·周本纪》、余见注31-38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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