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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解析——《商君书》和秦国的困境

历史大观园 秦汉精神 2020-07-24 09:37:09 0


我们早已认为商鞅是秦国改革的创造者,他领导秦国雄霸天下,成为一个几近神秘的人物,在后人眼里,他是独特的、有蛮夷之嫌的秦文化的来源和标志,一本有关政治学思想和方法的著作——《商君书》也由他的名字命名。这本书大体上在商鞅死后汇编而成,部分成文晚的篇章已经到了汉代。然而,此书得名并非武断,因为它的主要篇章反映了商鞅改革制度的一些理论化、系统性的原则以及战国晚期秦国的制度。有些章节体现了秦国实际的政策或者法律,但书中更重要的是那些详加阐释的、一个理想中的诸侯国应持的基本原则。

最有决定性的原则是由农村人口组建的军队的特性,它使得整个秦国全民备战:“凡人主之所以劝民者,官爵也;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这种思想贯穿全书,它始终在探讨如何鼓励人民致力于农业和战争——这样做就会被授予奖赏,相反则会受到惩处。

民之所欲万,而利之所出一。民非一则无以致欲,故作一。作一则力抟,力抟则强;强而用,重强。故能生力,能杀力,曰:“攻敌之国”,必强。塞私道以穷其志,启一门以致其欲,使民必先其所恶,然后致其所欲,故力多。

当农业是人民唯一的财富来源,而战争是唯一出路的时候,人民将冒死(他们当然厌恶死亡)为国家服务。通过把全体人民的力量投诸财富和战争,国家能够产生出战争所需的精力和人力。有能力的君主能够使他的人民“为上忘生而战”,使他们“乐战”,以至于“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其他所有的人类价值观或者活动都对国家秩序构成威胁。

这些威胁被称作“虱”和“恶”:“六虱”(“曰岁,曰食,曰美,曰好,曰志,曰行”);“十二虱”(“曰礼乐,曰诗书,曰修善,曰孝弟,曰诚信,曰贞廉,曰仁义,曰非兵,曰羞战。”)多数的罪恶都出自早期的哲学典籍,这些观点尤其为儒家学者所研习。《商君书》反复提到的一个观点是,授予学者官职或者给予保护的做法,引导人民远离了“耕战”的原则。

虽然《商君书》有时被描述为一种集权专制统治的著作,但是官僚主义本身是被怀疑和批判的对象——它是逃避耕、战的另一种方式而已。书的第二章列举了享受着“厚禄”“游居”的“邪官”。相比那些因学问而授官,或者靠贩运粮食得利,或者为有钱人生产奢侈品的人,他们对国家构成的威胁更为严重。一个严重的官僚主义威胁着君主,因为它把君主和民情隔绝开来。“故治国之制,民不得避罪,如目不能以所见遁心。今乱国不然,恃多官众吏。吏虽众,事同体一也。夫事同体一者,相监不可。”

睡虎地秦简同样表现出这种对官僚的怀疑态度,与战国晚期的政论文集《韩非子》所描述的一样。国家不能依靠这些官员,因为他们通过欺骗君主并逃避耕、战之责,来加强自己的地位。《商君书》倡议按照商鞅所提出的“五人为伍”的方式来互相监督。如果人们能够互相监督和告发,就可以取消官僚,国家就能缩减为君主及其人民:

用善,则民亲其亲;任奸,则民亲其制。合而复之者,善也;别而规之者,奸也。章善则过匿,任奸则罪诛。过匿则民胜法,罪诛则法胜民。民胜法,国乱;法胜民,兵强。故曰:以良民治,必乱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强。

在一个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国家里,民众都是君主的耳目,也是他做出判决的工具。商人、学者以及官员充其量是一种必须存在的罪恶,被减小到最小的数量,以保持对其强有力的监控。

然而,如果判决由民众来掌控,那么君主本人在国家管理中行使不了权力。事实上,除了坚持君主必须确保他的国家致力于耕、战以及抵御各类寄生虫外,根本没有谈到君主自身的统治技巧或者品性。这和《韩非子》以及大多数区域文化产生的政治哲学类著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安排给君主的唯一角色是,他本人就是法律的来源。

这便是《商君书》第一章的主题,商鞅在书中劝说过秦国国君,这个正在变化的国家需要新的法令和制度:“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统治者只扮演法律制定者的角色,法律下发到百姓,由他们通过互相监视的方式来落实。

但这导致了一种矛盾的观点。一方面,一套完整的法律文本被存放在君主宫殿中的一个受秘密保护的“禁室”,任何未经许可踏入“禁室”者或试图篡改法律文书的人,都将毫无异议地被处死;另一方面,统治者的任务是向担负特殊职责的官员宣布法律,而他们必须回答其他官员或者普通百姓对法律提出的疑问。如果不能胜任答疑解惑之责,也将招致处罚。“故天下之吏民,无不知法者。吏明知民知法令也,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不敢犯法以干法官也。吏遇民不循法,则问法官,法官即以法之罪告之,民即以法官之言正告之吏。吏知其如此,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又不敢犯法。如此,则天下之吏民,虽有贤良辩慧,不敢开一言以枉法。”这类对官员以及民众咨询法律条文的强调,在秦国的法律档案中反映出来,其中一个特殊的部分,就包括了这类答问。

于是,《商君书》中所提到的法令被统治者藏在宫廷里,同时也颁布给国家的每一个民众遵守。这两个方面都避免了对法令文本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改动和歪曲。这加强了统治者本身就是法令的观念,因为两者都是以这种自我管辖的形式同时被藏在宫廷,也同时展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或许《商君书》中最令人震惊、最有意义的思想直接产生于这种观念:国家内部任何多余的人或事,其功能最后都变成自我放纵的寄生虫。所谓“六虱”就直接产生于“三官”:农、商、官。如果农民有了“余食”,他们将会考虑怎样把寿命活得更长,或者吃得更好;如果商人有“淫利”,他们会追求美女和观感上的满足;如果官员无事可做,他们将产生个人的野心或者追名逐利。不但耕、战之外的任何能力是被抑制的,而且任何对人民多余的供给,都会变成一种威胁、一种危险。战争不但成为征服敌人、劫掠其财产资源的方式,而且消耗了国内任何可能造成国家毁灭的能量。一个真正的强国必须知道如何激发潜能,更应该知道如何将其扼杀。这个观点在文献中反复出现,通常任何能量和资源的积累都名之为“毒”,“夫以强攻弱者,亡;以弱攻强者,王。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礼乐虱官生,必削。”这种观点在其他文献中也有表述:国家必须通过进攻敌国的方式来消耗国内人民的能量,如果不这样做,将导致人民道德败坏和好逸恶劳的滋生。国家要想保持秩序,人民就必须变得弱小,而只有持续地把他们的财富和力量用于战争之中,才能使他们一直弱小下去。

于是,正如《商君书》所分析的那样,全国备战不只需要把人民所有的力量都投入耕、战之中,而且要时刻准备着迎接下一场战争,迎战下一位强敌。最终,战争不是为了获利,反倒是为了消耗,把私人手中掌握的资源和财力消耗掉,以防有人通过财富增长来获取私利,而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国家为战争投入了越来越多的资源,以至于不再有精力去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越来越多的人力和资源被战争消耗,国家迟早有一天变得无力承担,这时,国家就面临崩溃。这是一个“自攻之国”,“必削”。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商君书》所暗示的这种命运,恰恰昭示着秦帝国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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