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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解读——李斯埋祸

历史大观园 秦汉精神 2020-07-10 10:12:39 0


李斯领旨之后,走出勤政殿,命人把韩公主雪,送往后宫。

李斯出殿之后,对韩百通道:“万岁授意于我告诉你,让你早点回国,他就不见你了。”

韩百通急道:“廷尉大人,小人千里迢迢而来,欲见陛下一面,备陈我韩国友好之意。”

李斯扯着官腔道:“韩大人,陛下说不见,谁敢逆他意,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惹恼了陛下,你就是再送两个公主也白搭!”

韩百通带着他的三百武士垂头丧气地离开咸阳城,从韩国来时的那一股献礼讨好的热气,到此时全变为冰冷的寒云。秦王也太无理了,一个韩国二品官,比李斯小不了多少,就像驱逐沿街乞讨的花子一样,给呵斥出勤政殿来。韩百通在路上想:“其实六国应该联合起来,抵抗秦国,瓜分秦国。谁也不管谁,六国之主都是没心的比干丞相。吾愿天下再出一个苏秦,施以纵亲之策,使秦国碾,人的大磨停转!晚了,回到郑城混日子吧,天塌有大家!”且不说韩百通的胡思乱想,正在此时,秦廷内正谋划一场阴谋,而且是秦王亲自点了头的,这场阴谋正是针对韩百通的。

当夜,韩百通一行走到秦韩边界的小驿站,一行人鞍马劳顿,早早地歇了,谁知半夜里,秦将优旃领着一千雄骑把小驿馆死死地围住。后来,在驿馆外面燃起了火把,砸破驿门,冲入驿内,见人就杀。优旃先冲入韩百通下榻之处,韩百通听见人喊马叫之声,先会儿他还以为是韩王安派军来接他,后来听见院中戈剑交击声和狂杀声,过了一阵,优旃进屋了,韩百通大叫“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早被优旃一剑扫过去,扫开了他的头颅,鲜血冒出,倒于地下丧命。

负责保卫的韩国卫尉王叔戏挺着长剑,于火光中,挡住优旃,优旃舞剑抵住王叔戏,但听一阵阵的铜剑响亮,王、优二人狠命相搏。

二人只战了三十余合,王叔戏一顿大剑击得优旃难以还手。又战了一合,王叔戏逼住了优旃的剑,不待他撕手,下边一大脚踢过去,腾地一声,战靴的铁尖,崩断了优旃的右手腕子,当啷啷,铜剑飞出优旃的手,扎到一个秦兵的腿肚子上,那个秦兵狂叫了一声,向后仰倒了。王叔戏赶上一步踩住了优旃,又把他嗖地夹在肋下,夺了一匹马骑上,虎吼一声,大剑如同陨天之石,明光散乱,使人目眩难迎,杀出驿馆,奔回韩国都城去了。有一百多秦兵,见优旃被王叔戏抢走,顾不得和驿中的韩国武士混战,便都到驿外抢了马骑上,一个个伏在马鞍上,如同群鼠逃荒般追了下去。

王叔戏一气奔回郑城,先投入相国韩文府,把优旃先押下,然后向韩文述说了秦兵袭击驿馆之事。韩文急忙到韩王安的银安殿上朝见韩王安,述说了王叔戏所报的一切。韩王安听罢,吃惊地道:“王叔戏这番闯祸不小,怎好?”

韩文摇头道:“大王,这是秦王之计,秦王想攻我国,却又师出无名,分明是想挑起事端,找借口,这真是欺人太甚了,不能退让。”

韩王安道:“你不退让,能杀到咸阳城教训秦王吗?”

韩文道:“秦王派兵斩使,六国不容,乘其势合纵其他五国,兴师问罪。”

韩王安道:“你说得到容易,如兴问罪之师,先受害的是韩国。其他五国即答应攻秦,也是观望不前。”

韩文道:“即我韩国朝野一心,那秦兵也不像驱豕赶羊之易,他们分明日想出兵我国。大王,如今退是退不得了,你不能再拿不定主意了。”

韩王安急得汗水津津,难有一策,只依着韩文之计,先去审问优旃的口供,并嘱咐韩文:“打狗还看看主人的颜色,秦王现在的态度还不可知,可不要对优旃动刑啊!”

韩文待王叔戏从驿馆中安置、掩埋了战亡将士回来后,才开始审问优旃。优旃非常狡黠,他矢口否认秦王政所用的毒计。优旃说:“我主天子,深恐韩百通路上有失,旨命我带军护送。但因他们已走远,我们才追到驿馆,以表送行之意。韩国军将带着屡战屡败的复仇心理,向我秦军先行攻击,我秦军被迫自卫。韩百通御史禁止韩国武士向我秦军拼战,韩兵不听命令,韩百通情急自刎!关我何事,你快把我放了,要不然我主发兵,你等后悔就来不及了。”

韩文道:“胡说!你带着一千五百雄兵人多势众,韩国军将何以敢先发难!此道理小儿都懂,你还狡辩。”

优旃一时语塞。韩文也不客气,命武士打了优旃二十杖,道:“优旃,你若不招罪行,休想逃出我之郑城!”

优旃被打得又嚷又叫,痛哭流涕,不过他到嘴硬,死都不承认这是一场阴谋,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押了下去。

然而韩王安终拿不出处置优旃之计,一会儿要把优旃送回秦国,一会儿,又说先押不放,急得韩国文武长吁短叹,都道有此国王,国必亡也。

二月初,秦王政派专使给韩王安来书一札,札中云:

韩王大驾座前通览:“刻闻韩界内小驿韩军围杀我派去护从韩百通事,惜哉,惜哉!秦虽据有大邦之业,看重韩国如同幼弟,庇之以天幕,托之以地砥、王勿其念乎?今之事,知己者,莫尤人!速将王叔戏者缚至咸阳,以明其罪。韩御史百通为贵国战亡,寡人即派使祭吊。君觊觎秦国日久,能勿量子之力乎?优旃乃寡人之士,自近寡人,殊未能距一寸,札至韩都。即放旃归函谷之路,勿违勿背!”

韩王安看罢,席上如有万针猬刺,一语难回秦使,只命人安置秦使于馆舍中听答复。遂又命人传宣韩文到密殿中商议,韩文道:“大王只宜在宫中将息心气,臣自能回复韩使。”

韩王安到此关头,也只好对韩文听之任之了,不再说什么,嗒然若丧地退出密殿,回宫去发愁了。

韩文带几个从人到达秦使所居的馆舍中,向秦使道:“秦王派优旃带军追杀韩百通一案,本官已查明,优旃也已默认,此乃秦王嫁祸我国之计,为侵吞韩国做借口,秦王的来书,无非施之以威,你去回复秦王,我韩国正在整兵备战,秦王可杀我等,但我韩国人不受他的侮辱。”

秦使呆了半晌道:“这是韩王的主意吗?”

韩文道:“我王命我代宣他的旨命。”

秦使又问韩文:“不能放回优旃吗?”

韩文答:“韩百通现已长眠于地下,不能放优旃,不然国威何在?”

秦使又问:“国威何在?相国如此做,我国大军临于郑城,到时攻下阳翟城,看你还有什么国威?”

韩文笑道:“我已为秦王扫好了门径,专等他来将客为主了。我韩国人知道,即放回优旃,秦王也会来做压主之客的。”

秦使不甘心地问:“王叔戏怎么办?”

韩文道:“他是韩国的虎将,希望他以后还要多杀秦军,以抵秦人强暴之行。”

秦使大怒,第二天他就抱着一腔怒气回咸阳了,把韩文的无理之言作了汇报。自然秦王听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必灭韩国!”

秦使走后,韩文便整顿各地兵马,以待秦军来犯。韩文又向韩王安奏言:“请升王叔戏为裨将军,此人有大勇,即秦王破我郑城,他也能保着我王,冲出重围,投向他国!”

韩王安想到后路,便升王叔戏为裨将军,同韩文一起指挥兵马。韩王安又向韩文道:“韩雪一入秦宫,不知可得秦王之宠否?”

韩文道:“至今没有一点信息,一点指望也没,趁早省些神思。”

就在韩文准备抗秦之时,秦王的特使正风雨兼程赶往韩国都城郑城,这个特使不是别人,而是秦王的信臣李斯。

四十多岁的李斯,看上去还很年轻。长着一个长方脸儿,下巴颏上有一个黑痦子,痦子上有一撮细黑毛儿。细眉长眼,鼻端口方,有一个门牙略长些,然而包住嘴唇,也不太费力。中等身材,比秦王政矮些。

李斯带着一队骑马的卫士一百人,文职人员八人,都是戎衣、绣眼,神气高傲。

他们一行人都从西方驰过来,离郑城西门只有数里远了。一阵阵的春鸦,从天空中盘旋着、啼叫着,时而落在路旁的黑沉沉的古榆树上。田野中,处处有牛犁耕地,韩国的百姓又在盼着一个太平、丰收之年。

韩王安前日即接到李斯欲来和谈的飞报,但不知怎样迎接他好。聚了一些有学问的韩国文臣,研究礼仪,众说不一。相国韩文说:“李斯只是秦国的一个二品臣子,来意又不利于我,只按一般臣子对接之礼迎他即可,不要大惊小怪。”

韩王安摇头道:“他是代秦王来此的,怎好按臣子礼接纳?又是来和谈,没有战争之事了,我们应该喜欢。你对他好,礼尚往来,你到秦国,他也对等。”

韩文道:“李斯此来,只是来恫吓我国,行使吞我之毒计,我王不可轻心。”

韩王安道:“秦王欲树威于天下,何能言行不一?他要吞我,只派将军敲大鼓、执长戈而来。”

韩文气道:“那么,迎接之礼,听任大王安排!”

韩王安脸红了一阵,又道:“你们为臣的不同本王一心,我国如何兴旺?依本王看,全国百姓都庆贺,郑都之内,倾城出接。尔后送给李斯一万两黄金,堵住他的口,可在秦王面前美言。”

韩文以下的臣子都低下头去,只听有忽哧忽哧的喘气声音,不闻有人回话。

次日,简下到韩国各郡、县,全民为李斯之来庆贺,家家要礼天拜地,吃美食,饮佳酿,穿新衣,还可聚众歌舞。郑城之中,凡十五岁至五十岁的男女,在大廷尉李斯到城西之日,都要焚香跪接。

果然,李斯同他一行人离郑城尚有二里远近时,转过一个林角,一望,黑压压的尽是人头摆动,香烟烧得如刮碧风一样。鼓声阵阵,轰雷相击。李斯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当是韩国大兵以迎,吃了一惊。看了半晌,方知韩王安是大礼以迎,一颗心才落到胸间。

韩王安穿淡黄色王袍,心中害怕,小白脸上都是汗珠,眉毛飞展,口念道:“大国虽安,小国亦安。普天同庆,王来接官!李廷尉你好?李廷尉名震七国之地……”接着又是一大堆讨好话。

李斯像老头咳嗽那样“咳咳”地笑着,也没有下他那匹白马,只是笑声伴着话声道:“你就是大王韩安吧?秦国使臣李斯,在马上施礼了。秦王有制,凡属秦国到六国去为使的人,相接都不下车、骑,韩国没有此制吧?咳咳咳!”

韩王安一点身价也不顾,紧走几步,到了李斯马前,伸手去拢李斯的马缰道:“廷尉之来,实是给韩国增辉不少。我韩国举邦相庆,欢呼载道。”

韩文脸都给气红了,一国之主,哪有这样讨好别国一介臣子的,他一怒之下,大步上前,操过李斯的马缰,把韩王安排于他身后,睁着双眼问李斯道:“李廷尉,你为秦廷喉舌之官,不能说礼仪之言,也不为做人之礼吗?你在秦国为栋梁之材,到我韩国只是一个溪桥之宰,搭渡两国和战事。若不下马,我们拒你入城。”

裨将军王叔戏大叫道:“李斯若不下马,我就用弓箭伺候你了。”言毕,持弓引满,对准了李斯。

此言一出,李斯本想顶了回去,但一看众人都是怒目,心下发寒,哈哈一笑,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顷刻,李斯以下的官、兵都下了马。

韩王安忙去执住李斯的手道:“这是本王的几个宠臣,廷尉勿怪,廷尉勿惊!”

李斯闪了韩文一眼,话中有话道:“我也不怪,我也不惊,我只怕韩国有韩文这样的好官儿,就国无宁日了!”

韩文道:“不要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你要战,便回秦国,带着人来,韩国靖壁以待!”

李斯张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韩王安忙又央求李斯上了马,他自己也乘马相陪,一齐进入郑城。李斯的马从人前过时,有的百姓装肚子疼,满地滚动,痛苦乱叫;有的百姓不知为什么厮打起来,又扔土,又扬沙,一片喧哗……气得李斯的脸,白里泛青,心中计算着:“看你们还有几天太平日子过。”

李斯被接到韩王安的宫前,居于陈述殿内。这样,作为一个使臣,不住馆舍,住在王宫,在列国之中,也是没有先例的。李斯人殿之后,便谦逊起来,他向韩国陪臣王叔戏道:“斯亦中州人,虽属楚国,离郑都近,我们还是乡亲之属。王将军乃干国之材,秦王也知道了。”

王叔戏道:“衣冠为国,辅佐王政,各尽其职。廷尉乃大国之臣,就道小邦,应留仪表,以为我等之师,倨傲列上,有伤大雅,望廷尉思之!”

李斯笑了道:“韩国有韩文、王叔戏二子在,国固如山岳,又何忧乎?”

次日中午,韩王安在银安殿堂前为李斯举行国宴,韩文托病告假,不届筵。其他韩国官员告病者十多人,韩王安不乐地道:“这样冷淡,有伤国体,本王盛会廷尉,不是为了举国安全吗?”

李斯见韩文不到筵,恰是个好机会,便不等饮酒,先向韩王安道:“本使今日届贵国,奉我们天子之意,一要吊唁御史韩百通,以安大王之心;二要请出优旃,与本使一同归国;三要签下秦、韩两国永远不战的和约;四要,四要……”他“四要”了好久,也没说出什么来。

韩王安道:“廷尉,四要什么?请讲。你就是四要韩国,本王亦献上,愿意到咸阳给秦天子做个小弟弟,我可以给他演杂戏看!”

李斯哑然一笑,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他站起身来,向韩王安凑近,一招手儿道:“大王,你附耳过来。”韩王安急忙把右耳递过去,李斯睁眼立眉,霍然一笑,向韩王安道:“如此如此……”

韩王安听罢,把双手一拍道:“那可太好了,好极了,谢谢秦王,他算瞧得起我。”

李斯道:“那就刻简为盟吧!”

韩王安喜幸韩文不在场上,便命内侍捧简持刀,又旨命一个御史官刻简。那个御使官哆嗦着手问韩王安道:“大王,这么大的朝事,不告诉相国,能行吗?”

韩王安道:“韩国之事乃本王之事,韩文如归天去了,有事也可问他吗?如今大国赏颜,定盟和约,求得韩国安泰足矣!”

御史只得先把约言写到竹简上,尔后又用刀按划刻下去。约言由李斯放口,他所说的约言是:

一、韩国放出无罪之优旃;

二、韩、秦二国永不战;

三、韩国向秦国每岁要纳金宝名器之贡;

四、韩王安拜秦天子为父,父子无争。

这第四约让人发笑不已,好为女装的韩王安二十四岁,给二十九岁的秦王政当了人子,只听说人有“好为人师”者,这里又出了个好为人子的,也算是一种奇癖。

后来,大筵开始了。酒,不住地灌入口穴中,菜,不住地进入胃腹中。钟鼓皇皇,舞姿堂堂,韩王安施展才能,亲自指挥乐、舞二队。吹排箫的吹得不好了,他拿过去吹一阵子,翻过身子,又给那些舞女纠正姿势,还要自己做一番给她们看。李斯就连连地夸赞韩王安:“真是有才,才气还流溢难收哪!”

韩臣之中,有几个有脸的,臊得直往旁人身后藏。多数是没脸的,有肉就吃,有酒就喝,人生几何,吃完再说。李斯又说又笑,夸奖韩国君臣“一体一心,可为天下的完整规模。”

酒到兴浓之时,韩王安起身为李斯踢球,他踢了一个黑狗毛拂的球,如一只黑衣燕子,吊影青天,掠翅大地,围身而转,穿腿而飞,犹如苍蝇戏臭肉一样,粘来粘去,只是舍不得离开。看得李斯等人都喝彩,韩王安越使出了精神,面上流下汗来。

酒后,韩王安又赠给李斯雪花剑一柄,玉麈尾一把,宝珠三斗,黄金万两。李斯收下,向韩王安称谢了。当晚,韩王安也住到陈述殿,和李斯对床而眠,谈名马,说女人,又说他学踢毽的艰苦,说得个李斯哈哈大笑。

相国韩文本无病,卧在书房的小榻上,大瞪着两只眼,对于韩王安,他是计穷神竭了。次日清晨,宫中来旨,命他放了优旃。他见旨以后,不说放,也不说不放,只是呆呆地沉思。命旨人等急了,一叠连声地催。忽然,王叔戏来了,向韩文说了韩王安昨日在银安殿筵席上所有的丑事,最后又说:“相国,韩国是火灭之时了,我们有何路可走?”

韩文长叹道:“李斯此来,实是为了刺探我国情,如今知我君臣心不一致,待李斯走后,不久加兵于我,定矣,前途之路,我等只有为韩国尽忠而已。”

王叔戏道:“可以杀了李斯,使秦王去掉一臂,即我韩国灭亡,其他五国也少罹灾难。”

韩文摇头道:“李斯是个使者,若杀了,诸国责难于我,反而更为嬴政立威。即使杀了他,秦王还有如李斯之为臣者,王斯、张斯,斯人多多矣!”

这时,老奴韩内进来又催旨,说:“命旨人说再不放优旃,他就回宫复旨了。”

韩文长嘘一声,低下头去自语道:“优旃明明是杀韩百通的凶手,还要说他无罪放去,天理良心都没了。”

韩内和韩文岁数差不多,又得韩文的信任,今日他见情势如此,便劝韩文道:“相国,韩王之呆,即如泥偶,相国即付百世之身,也难挽韩国之毁了。秦王加兵,必在目前,不如放了优旃,准备背城一战,如和韩王相左太过,反落了不忠之名!”

韩文听罢点点头道:“汝是金玉之言,老夫听从了。”随下令道:“放了优旃,我只待和秦兵拼命了。”

优旃被释之时,嬉皮笑脸,向韩文道:“韩相国,你到头来也只有放了我吧?韩百通确是我杀的,可是秦王如一轮暑日悬空,照到你这块冰冰相国的头上,不化也酥了。”

王叔戏见优旃如此狂妄,一个箭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优旃,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优旃又叫又喊地道:“王叔戏,你打大国的信臣,秦王不会饶你。”

王叔戏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又是一顿好打,说:“你若不给相国叩头求生,我直打死你这个孬种!”

优旃的嘴角上不断地流出血来,他熬疼不过,只可给韩文求情说:“相国救命!”

韩文说:“你既承认韩百通是你杀的,要留下口供,以备算你的血债!”

王叔戏道:“相国,秦国如此欺侮我们,留下口供何用?”

韩文点点头,王叔戏放了优旃,优旃走了。韩文自和王叔戏等人去整兵备战。

优旃的脸被王叔戏打得肿大如瓮,到了韩宫的陈述殿内,见了李斯,哭诉他被打的经过。李斯笑道:“人云:‘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放了你,你还用戏言伤他,当得挨打。若不借我大王之威,你一百个脑袋都掉光了,韩百通在九泉之下怒气不息,你还是要小心点儿嘛!”

李斯到了郑城,一切得意后,还赖着不走,韩王安天天陪宴。说是吊唁韩百通,也没去韩百通府中,只是口头叹息而已。三日后,又要去阳翟,阳翟离郑城不过数十里,也是韩王的都城,到那里说是观光,实是察看地理形势。从阳翟回郑城时,车马如飞、烟尘滚滚。李斯所乘的车是韩王安为他备的一辆四马大车,一过如雷声震震,路旁之人,都仰目以视之。行到一个路狭处,忽从树林中走出两个乞丐。两个乞丐中,一个年老的妇人,领着一个小童,由大路直南向北走。驾车的御手从后面赶来,扬鞭呼哨,车跳马乍,一扫而过,把那个乞丐老妇人卷在车轮下,由胸部压过,口鼻之中,都流出血来,绝气而亡。大车飞出百余步,才停住。御手回头问李斯:“廷尉老爷,那老妇人是死了,我们怎好?”

李斯笑道:“本是韩国的乞食百姓,你不压死她,她也会饿死,成全了她,倒有功德。走吧!”

车声辚辚,李斯带他一百个秦军卫士扬长而去,但还能听见那个小童抚尸的痛哭声……

小童,楚国上蔡人,名叫殁生,姓陈,是李斯的乡亲。殁生十四岁,父母双亡,只跟祖母度日,因去年荒欠,冬即无食,春便乞讨。祖孙二人在家乡乞讨也难,只可沿途弯转,要到韩国都城郑城中投奔殁生的姑母求生。谁知已经见了郑城的云树炊烟时,祖母却被李斯的车轮压死。殁生抱着祖母的尸身大哭,旁边的百姓见着无不心伤,问清了殁生的来由,其中有一人认得他的姑母,便匆匆把他姑母叫来,殁生姑母陈氏赶来后,看见老母横尸街头,一下子昏厥过去,醒来后,放声大哭,哭罢央了十多个左右邻居,使一方芦席卷住殁生的祖母的尸体,抬到一个堤坝后,费力挖了个土坑埋了,然后把殁生又领回郑家村。

压死殁生祖母的车,人们断定是廷尉李斯乘的车子。有的邻居愤愤不平地说:“告!”

陈氏却说:“我虽是乡野的妇道人家,却听人说,我们的韩王安,闻道秦王政三个字,便把席褥尿了。不等你告完他,他就回咸阳了。千军万马的六国都怕他一国,你一个小百姓,怎地惹他。”

邻人们都点头道:“这话还是对的。看起来,七个国,八个国,天下就成了一个国,小百姓的命也都是油锅中的老鼠哟!韩国不好,我们整天地盼着秦国来合并了它,我们也过几天好日子,谁知秦国的大官也是生驴野马,我们这些人还不受糟踏吗?就说天下都成了秦国的,他欺负我们也就更便利了。”

陈氏说:“人命关天,杀母之仇,我不能不报。”

有的邻居道:“妹子,你报仇,怕是报不了,不如忍了,官府又没人。”

陈氏道:“报不了仇,也要惊官动府。各位邻居,我自有主张。”

有的邻居道:“妹子,韩文相国勤政爱民,这事不妨求他做主!”

陈氏道:“好吧,我去试试。”

说去就去,第二天一早,陈氏到了相国府前,向门卫说了一切,门卫说给她传进去,韩文竟传出话来,叫陈氏进府面见他,陈氏一步深两步浅地走进相国的书房,给韩文叩了头,韩文令她平身说话,她又从头至尾把母亲被压死的事叙了一遍。韩文听后,叹息一声道:“陈氏为母申冤,刚烈可钦,本相国听了以后,心中酸痛。只是那秦国派人杀了韩国的使者韩百通,我捉住了凶手,还得放了。如今的韩国是风中之灯,大家都不保了。此状,你听老夫之言,不要再告了。我给你黄金三十两,钱八千文,你回去,重新埋葬老母,郑城,不久就要遭兵祸,你不要在此居住了。韩国受苦的人民太多了,老夫也难尽搭救,只搭救你一人,以表老夫为民之心吧!”

陈氏叩头哭泣,不要韩文的金、钱,韩文令家人打点了,盛于瓦罐中,领着陈氏,送到她家宅中。陈氏一出相国府,泪流如雨……

晚上,天阴小雪。陈氏一家于宅中商议,决定明日就搬到乡下,只是陈氏哭了一会儿道:“我就不信李斯到了韩国八爪横行,没人敢惹他?我受韩相国的重待,我不走,要看着李斯的下场。他怎么能走出韩国,得叫他脸朝天,使大马车把他载回咸阳。你们都不要管我。”

大家说:“怎么能行?”

陈氏道:“你们不依我,我便自刎。”

大家看陈氏意志甚坚,双目闪光,谁也不劝了,陈氏在膏灯光下,使尽全力地磨一把铜剪,她咬牙切齿,几乎把嘴唇咬破。

翌日,陈氏丈夫领着殁生和其他族人出发到乡下去了。陈氏却没有走,一整天都在街上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李斯把韩国的所有内情外治都弄清了,秦军若来攻,先可重点进攻哪座城门,配备多少兵力,韩国的都城郑城内是怎样的一种武装力量,刀矛弓箭和战车的数字,韩文以下能战的练将有多少,百姓欢迎秦军之来的人心比……这位高级间谍,明来明去地在韩国心脏活动,就是没人敢惹他。当然,多少代秦王以来,自七国形成之后,他们就想吃掉那六国。苏秦,张仪,范雎,李斯,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蔡泽,不计其数的纵横家、军事家、政治家……究竟把华夏土地持久瓜分,还是拼凑成一体,花费了许多心血,如今,秦欲先灭韩,这是第一声天雷,要打响,要打得谨慎,要打得准确。秦王嬴政、廷尉李斯,是举手发雷的人……

人生得意须回头,李斯该走不走,在郑城一出大明门的一座小桥,被一个要饭的妇人,猛地跳过来,一连三铜剪,都穿到胸膛上,李斯血流如泉,卫士们一边抬李斯,又一边高呼捉刺客。女刺客刺完李斯,正好往南跑了百十步,一群一百多个花子队走过,她混入其中。当秦国的宫卫兵十多人打入花子队时,那女刺客已经走了。郑城街道很乱,女刺客逃出城门后,便消失在莽莽的中原大地上。

这个女侠是谁,就是陈氏,侠女陈氏,虽未致李斯于死命,却留豪雄之名以为韩国生色……

李斯被抬回陈述殿,几个韩国医官给他看视伤口,伤口三处,一深二浅,刺透了肉皮,但未损膈腑,不至丧命。医官们又给他敷药、包扎,处置好以后,他便谈笑自若道:“此刺客与韩王无干,我也不做深究。两国既已永盟,当要体谅为是。”

韩王安听说李斯被刺,披发飞至陈述殿,大叫:“有罪,有罪!”又亲为李斯抚摸伤口,尔后道:“本王一定派人查出这个恶妇。她怎会是一个乞丐,必定是朝官买弄,使她行刺的。”

李斯小声地道:“与韩文有关吗?”

韩王安道:“不能和他有关,他现在为本王掌管兵马,弄不好,他会杀起来的。”

李斯道:“韩国用文人掌兵马,何不设将军之职?”

韩王安道:“廷尉不知。韩文岂只文韬过人,武功更胜。在他马前,无十合之将,所以本王令他文武并兼之。”

李斯道:“信任太过管到你头上来了。”

韩王摇摇头道:“没法治他喽!”遂又问李斯:“廷尉只好医愈伤口,再回咸阳了吧?”

李斯摇头道:“不,我虽带伤,也要速回咸阳,朝中有大事,我若不归,我王难决。”

韩王安问:“有何大事?”

李斯道:“我王要铸六块铜牌,上铭永盟和好字样。六国之王,一人接受一块,以表示我秦国永不侵犯之决心。铜牌上的铭文,必须是我的手题。我朝万岁大王,要我快快归去!”

韩王安又问:“廷尉被刺之事,秦王要是生气如何?”

李斯道:“此是小事。大王如我小弟一般,秦王对我言听计从,怎会使秦王发虎豹之威?”

韩王安听罢,方才安下心来,抿嘴一笑,连声道:“好好,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昨天晚上韩文府门前的家人得到一个妇人给相国韩文送来的密简。那妇人把密简交给韩府家人后,便走了。家人把密简传给韩文,韩文启封一看,上面写的是:

小妇人陈氏,顿首再顿首,百拜救护小妇人之相国座名。相国对小妇人所赐之恩,百世难忘。小妇人袖内有金剪一把,日探李斯在郑城扬眉吐气之行,得便刺杀之。

刺杀之后,若不自戕,亦遁身林野。

韩文读简之后,不住地叹息:“韩国要多有陈氏这样的人,何至如此。”

秦王政十七年春三月,李斯坐在韩王安送给他的一辆四马车中,迎着徐徐的春风,顶着耀耀的暖日,带着优旃和他的一百宫卫,西去咸阳。他走时,韩王安带一百多官员,送他到西郊之外,执手而哭。李斯安慰韩王安道:“不必担心,我走之后,大王只在宫中享乐。秦国即吞并了其他五国,也会留下郑城。我言有如天上的春日,永远温暖着韩国百姓的脊背!”

韩王安连连点头,泪水交流地道:“谢谢廷尉的金诺!”

李斯回到秦都,秦王政亲迎他于秦阳门外,执手以入勤政殿。嬴政满面春风地说:“廷尉入韩邦之后,寡人日夜思念,最念韩国君臣待廷尉之礼如何。前日得报廷尉被刺事,又怜廷尉玉体,所伤如何?”

李斯笑道:“臣到韩国,宣布天子仁恩,韩王安订约,愿为天子之子。刺臣者,乃一个乞丐妇人。人行野路,牛马亦有伤于人,此不足为论。臣中伤三处,皆不重,血涂韩都,可使其万万倍偿我。”

嬴政又为李斯设大筵接风,群臣相陪。筵间,嬴政问李斯:“韩安既为一国之君,昏庸无能,难道就没有一点长处吗?”

李斯笑道:“用狗毛拂毽子,踢起来如洒乱花,技艺之高,天下无双。”然而他又正色地从衣内取出几片小竹简递给嬴政道:“天子你可过目。”

嬴政接过一看,竹简上写了一些字,笔划甚少,但一个也不认得。嬴政问李斯:“这可是韩国的文字吗?”

李斯道:“此乃韩王安欲革文字繁乱之体,就易于此形,送臣此简片二十余札,臣带回的。”

嬴政道:“文字太繁,诸国又不统一。按韩王安之意,倒真可简化了再用。他这一行为,倒高出寡人了。”

李斯道:“万一天下统一,臣可改易文字之体。”

筵罢,李斯并不回府休养,便和秦王政到一小殿中,密商至天明,金鸡叫罢,人尚不眠,他们君臣定下了开始侵吞六国的大计。天亮后,未及用饭,又临朝。嬴政命黄门赵高把宫中早已铸好的六柄铜剑挂到勤政殿王座后。六柄剑,齐刷刷的,剑尖都朝下,群臣不知为何,秦王也不作解释。

二十九岁的秦王,身形长大而消瘦。眼睛比过去更发出老练、尖锐的光彩;鼻子似乎比少年时更为高大,如配上赵太后的薄嘴唇儿,闭口不动时,显得庄严有余。他头戴只有周王天子才戴过的冕旒,身穿淡黄深衣。他虽一夜未眠,却显得毫无倦意。他环视了一下群臣,轻声叫道:“内史腾见驾,内史蒙恬见驾,上卿蒙毅见驾!”

内史腾、蒙恬,上卿蒙毅一齐走出朝班,走到嬴政的文案阶前跪下、叩头、听旨。嬴政仍用不太大的声音道:“三日内,你三人选拔精兵八万,骑兵四万,步兵四万,后四日整甲以抵韩国,直取郑城,限汝三人三十日内灭韩国。韩国乃吾秦国东方心腹之地,得之可以任意指顾南、北、东诸国。内史腾为行军大将军,蒙恬、蒙毅为左、右将军。你们出兵十日后,寡人亲统王师其后。”言毕,令赵高捧出三颗黄灿灿的大金印,交给内史腾和二蒙。三人受命,拜叩出殿。嬴政又向百官道:“为了使诸国统合为我大秦一国,我朝政百官,唯朝命是从,临事不苟,以辅秦威。如有言行不一,悖逆行事者,夷其九族以警众!”

诸官皆跪伏于殿堂中,叩头唯诺,尔后散朝。

李斯带伤,荣耀归府,满堂的妻妾都来问安。李斯长子李由亦向李斯问韩国情势,李斯道:“我计一出,韩国俱人吾掌握中,从此建功立业,我之荣耀何止于伊尹、周公耶?汝宜习文武之艺,万户侯何难致哉?”

李由欢喜道:“待秦王并吞六国后,我与父亲回到上蔡家乡,驰名马,牵黄犬以逐猎,使家乡人侧目以视,还复忆得大人为郡中小吏否?”

李斯大笑,便与妻妾儿女共饮以陶醉。接连几日,李斯因嬴政给假,不上朝。饭后,李斯正在房中抚摸新合之创口,有家人进来道:“外面有一老者,自称是鬼谷子,求见大人。”。

李斯吃惊地道:“此老乃苏秦、张仪之师,他来咸阳做什么?且又名高天下,快快请他入书房。”

李斯走入书房,见一七八十岁的清古如雕像的老翁,正在席上坐着,二目有光,灼灼照人。

李斯急忙行礼道:“晚生李斯,拜见高士。先生之身,如日之伏,先生之名,如星之聚。震荡华土,百教见尊。其高足如苏秦、张仪之行,治国安邦,名称大家,李斯有幸,得识载物之德。”

鬼谷子欠身还礼后,都坐于席上。鬼谷子向李斯一笑道:“廷尉不要多礼。我因今晨有要事到市里,顺路至贵府。”

李斯忙命家人具美酒,上珍蔬,又招儿子李由也来相陪。鬼谷子并不推辞,开怀畅饮,一口一斗,洪量惊人。酒中,李斯推盏道:“先生之能,如浩浩之水,涵浑流来,四海皆被。今日踏至贱地,定有所教。”

鬼谷子笑道:“廷尉师事荀卿,学同韩非,亦是大道。如今又遇明主之器量,远震邦国,近化京畿,谁人不服?小道游戏咸阳,听友人说,秦军之车,即征韩地,故上简一会,欲有陈述。”

李斯道:“请先生赐以明教。”

鬼谷子笑了一笑,半饮半说地道:“六国纷争,互不暇顾,秦据地利之险,又有民生之强,以今朝天下之势看,秦举虎旅,吞食弱韩,一举可逞。韩国乃华夏心腹之地,秦得之如利刃入腹,廷尉可辅佐秦王,定天下,统华夷,汇河湖汉,尽为秦属。然则大丈夫立功于世,当恩后路。一,秦主英明,天下皆知,但成一统大业后,易于骄纵,那时廷尉若不极口苦谏,吾恐众缶已破,一缶也难常存。急得之者,亦易失之!此应为戒。二,艺高者引众妒,功高者为众毁。廷尉如日后得高功于一万,也谨防身旁之人施奸伪于万一。龙逢、比干、子胥皆前车之鉴也!应对照之。三,廷尉既掌秦国中枢之权,宜劝秦王大兵到处,少事杀戮!失德者,总有一机之毁;多仇者,应有九折之败。天下百姓归心之后,若不忧勤以爱之,俗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四,老子云: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天下没有不变的事,事为人立,亦为人变,君子立安当思变。老朽谨此数语,以慰廷尉之心,兵戈在前,英雄用武,廷尉真爱天下者,勿谓老朽为溢言也。”

鬼谷子说完,听得李斯出了一身冷汗。他呆了半晌说:“夫子之言,达节知权,斯可终生谨记之。只是夫子可常住贱地,早晚聆教,庶可转祸为福。”

鬼谷子道:“小道来西秦,非为审度天下大事。觅寻同道,研攻义理。但一二年内,不思归云阳。寂闷之时,当来拜访廷尉。”

酒终,鬼谷子乘李斯之车归家中。鬼谷子之音,起初李斯当为金玉之论,后来,得志放闲,天下大定,即忘之,以至后来惹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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