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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新加坡英日死掐

历史大观园 世界大战 2020-06-14 00:06:10 0


奉命进攻新加坡,对山下奉文来说,等于是时来运转,因为他已经背运得太久了。

曾几何时,情况不是这样。

所谓七情六欲关头、酒色财气圈子。日本陆军军官要想升迁,除了学历、能力之外,裙带关系甚至是外貌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东西,年轻时的山下一样都不缺。

外貌好不是指像麦克阿瑟那样的英俊帅气、玉树临风,是说块头大,而且越大越好。自日俄战争以来,日本陆军内部就有此传统,凡晋升为大将的,多数是大个子,甚至海军里也有类似风气,像东乡平八郎和山本五十六这样的矮个子,印象分上都很吃亏,往上爬的时候也比别人困难得多。

早在做步兵联队长时,山下就被送了个绰号:步兵炮。37毫米步兵炮的重量为90公斤,山下也是90公斤,相当于日本式摔跤中一级力士的体重,加上他一米七四的身高,看上去真跟门大炮差不多。

有块头,就有晋升资本,彼时的山下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不过,人有时太顺利了并不是件好事,晕晕乎乎中,山下联队长成了青年军官组织“皇道派”的骨干,并参加了轰动整个日本的“二二六兵变”。从此,他的境遇就变得有些不妙起来。

“咸鱼”也能翻生

“二二六兵变”以“清君侧”为名,旨在建立军政府。裕仁天皇闻讯大怒,立即出手镇压,结果十几名参与此事的青年军官都被处决。

虽然依靠够硬够铁的内部关系,山下得以外调免祸,但此后他的仕途理想就串了味,即使想往上升一步也难上加难,直到“七七事变”爆发,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将。

山下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平时很少跟人谈及“二二六兵变”,就是谈到这个话题,也必然要诚惶诚恐地添上一句:“我做了对不起天皇陛下的事情,不努力赎罪可不行。”

太平洋战争让他有了咸鱼翻生的机会。1941年11月9日,刚晋升为中将不久的山下被任命为第25军司令官,负责进攻马来西亚、新加坡。

第25军以第5师团、近卫师团以及第18师团为骨干编成。这三个师团都是日本陆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其中第5师团即侵华战争初期的“板垣师团”,近卫师团乃御林军级别的部队。当时日本陆军一共只有三个机械化师团,分别是第5师团、近卫师团、第48师团,第25军独占两席。除了上述两个核心兵团外,第18师团也是号称霸气外漏的部队,曾参加过淞沪会战,后来更发展成为凶悍无比的“菊兵团”。

第25军的作战素质优良自不必说,就是装备也比其他部队要好,陆战新武器一出来,首先就分配给他们使用。半年前,三个师团还模拟马来西亚、新加坡的地形气候,有针对性地在中国海南岛等地实施了训练,官兵对两栖登陆战、丛林战已不陌生。

能够指挥这样的部队,又是奔赴南方最大的战场,没有哪个陆军指挥官会不感到荣耀,山下更是激动得小心脏直打鼓。

当初,天皇要对“二二六兵变”秋后算账,山下吓得要命,曾主动申请退职。现在想想,真是死也要死在编制里啊,要是那时退了,现在还有重见光明的一天吗?

一位传记作家这样写道:“当山下受命为第25军司令官时,‘二二六兵变’以来压在他心头的乌云也就此消散了。”

新加坡不仅是东南亚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同时也是英国在亚洲的势力象征。日军陆军把打下新加坡,与海军的空袭珍珠港并列,作为开战揭幕式,而且是最有戏剧性的揭幕式,成败可左右整个战局。

当然,要打下新加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预料到是陆军最困难的一次作战。

二战前,英国投入六千万英镑巨资,将新加坡建造成了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坚固要塞。山下访问德国时,德国一位元帅替他计算了一下:“要攻下新加坡,就是用五个师的兵力,也得花上一年半时间。”但山下并不这么认为。日本陆军早在两三年前,就开始收集东南亚的各种情报。山下通过分析情报发现,驻马来西亚、新加坡的英联军掺杂了很多印度兵,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强。

原先参谋本部的确曾计划使用五个师团南下作战,后来经讨论,减少为四个师团。山下觉得连四个师团都不需要,三个便已足够,多出来的那个师团他还给了大本营。

这位司令官确信,只要对马来西亚的登陆战能够成功,英军就并不难收拾,他现在发愁的主要还是如何登陆。

1941年11月10日,也就是山本偷袭珍珠港前夕,即将参加太平洋战争的海陆军巨头们举行了一次午餐会。山下入座后,发现右边的椅子空着,正想着谁会来,山本到了。

这两位尽管一高一矮,但都是不甘人后的主儿。山本用尖锐的眼神紧盯着山下:“这次进攻新加坡,实在让你辛苦了,阁下信心如何?”

山本比山下大一岁,而且位列大将,无论军阶还是职位,都比山下要高一级,因此山下急忙说:“不,阁下才辛苦呢,你怎么样?”

山本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把生命的一半都押上去了(指偷袭珍珠港),一定让它成功。”

随后,山本又一次询问起山下对于马来西亚作战的想法。山下也交了底:“我认为,问题在于怎样才能把脚跨到陆地上去,只要登上去,就一定能成功。可是,在登陆这一点上,我们陆军有很多无可奈何的地方。”

山本深有感触:“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海军协助你登陆的力量确实不足。可是为了保证重点(指偷袭珍珠港),不得不如此。”

在打仗方面,山下是个爽快人,他以为山本会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想到这位也很爽快,于是立即高兴起来,拍着胸脯让山本不用担心:“我觉得在我登陆前,对方不会提前动手。我会成功的!”

尽管海、陆军之间矛盾重重,但二“山”见面,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山本笑起来:“对,那些家伙(指英军)可能以为稍稍吓唬一下,我们就会缩回去的。他们想错了,你的登陆作战一定会成功。”

表态归表态,山下的内心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不过一周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燕雀安知鹌鹑之志

山下起初最感棘手的,是登陆部队能不能得到航空兵足够的护卫。

他的参谋长在沙盘上演习了六次登陆,六次都失败了,每次失败都是因为中间存在一个小时的护卫空白,而要消除这一空白点,陆军航空队就必须承担风险,即护航的战斗队可能会在归途中因油尽而坠入大海。

参谋长向山下请示,山下厉声说:“战争通常应该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航空队不能担任飞行护卫,还不如不要飞机!”

这个要求似乎很过分,参谋长担心很难被接受。可是没想到,航空兵们正闲得发慌,一口应允,说不管损失多大都在所不惜。

真是燕雀安知鹌鹑之志,开飞机的竟然也有如此觉悟,实在让山下有喜出望外之感。正好皇宫宗亲竹田宫前来视察,随口问他:“新加坡什么时候能打下来?”

爱出风头的作战主任辻政信抢先回答:“大概是3月10日,陆军节那一天。”

山下马上予以纠正:“不,殿下,小官打算在1月打下来。”

距离正月连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竹田宫有点不相信:“太早了吧?”

辻政信也认为山下是在信口开河,你吹牛可以,也不用吹得如此离谱吧,于是忙自作聪明地补充说:“1月到达霹雳河一线比较妥当。”

山下没再多说什么。

打仗和写文章其实一样,要抓得住要害才行。在山下看来,快速作战就是新加坡之战的要害。1月拿下,听起来确实好像早了一点,但是要打好这一仗,可以早,也必须早。

第25军司令部此时设在西贡,郊外覆盖着橡胶林和密林,这一环境与马来西亚战场相似。山下由此进行了推演,发现这种丛林并不会对步兵挺进产生多大障碍,到时候部队完全可以奓着胆子往前冲。

南方作战的目的之一是要占领爪哇油田,取得石油资源。但爪哇处于新加坡、菲律宾之南,也就是说,你得先控制住这两个地方,才谈得上进攻爪哇,所以越快越好。

菲律宾就不说了,那是本间雅晴的事。单就新加坡而言,若从海上进行正面强攻,英军有坚固的要塞防卫,“东方直布罗陀”小看不得。

只有一个办法,从防守相对薄弱的马来西亚半岛北部登陆,然后一路南下,从背后对新加坡进行攻击。这一行军路线长达1100公里,所以日军必须抢时间,争取尽快到达并拿下新加坡,否则,爪哇守军必然会加强戒备。

毫无疑问,山下即将发起的是一次闪击战,奇袭和突进是此类战役取得成功的根本。为此,哪怕早上一刻钟也好,这就叫作想不想由它、肯不肯在你。

按照山下制定的目标,第25军迅速向前沿集结,并展开了陆海协同综合登陆作战的训练。

日本大本营对此做足了保密工夫,就怕哪个嘴巴漏勺,泄露了行动计划。高度严防下,连山下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蒙面将军”——在开始攻击新加坡之前,他的职务一直没有被公开。在正式场合下,山下通常都不穿军服,而是身着一套中国东北伪满官员穿的那种协和服,再加上一顶呢礼帽,把自己打扮成普通官员的模样。

即便这样,也不可能做到一点风声不透,同一时间,新加坡方面还是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坐镇新加坡海军基地的,是马来西亚英军司令官帕西瓦尔。帕西瓦尔于3月份履职,履职之前,欧洲战场就已打得如火如荼。他预计日军可能会大举进攻南方,便把家属留在英国,只身来到了新加坡。

到任之后,帕西瓦尔首先研究了半岛的守备情况和兵力。不研究还好,一研究,他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竖起来。

马来西亚的英联军有8万多人,但部队装备较差,100毫米口径以上的火炮,只有在新加坡要塞才能看到。

飞机、坦克是现代化战争中不可或缺的武器。可英联军没有一辆坦克,飞机仅有158架,其中战斗机还是老式的美制“水牛”式战斗机。这是一种早已被美国海军淘汰的机型,无论是续航距离还是飞行速度,都无法跟日本的“隼”“零式”相比,在空战中很容易被击落,人称“空中棺材”。它唯一的优点是汽油消耗低。

除了机型老旧落后外,英联军的飞机种类也不全,俯冲轰炸机、侦察机、运输机一栏均空空如也。

帕西瓦尔所看到的现象不难理解。英国在新加坡经营多年,但二战开战后,英国已自顾不暇,在新加坡的军事部署也就只能降到最低限度——它总不可能在本土挨炸的时候,把自己最好的飞机和坦克都搬到新加坡来吧。

要是日军这时候攻过来可怎么办,帕西瓦尔不寒而栗。

危机感虽有,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它也会慢慢消失。帕西瓦尔又觉得安稳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与马来西亚特有的季风气候有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帕西瓦尔曾长期在马来西亚服役,有“马来西亚通”之称。在马来西亚,11月至次年3月属于东北季风气候,到时候半岛的东岸沿海会起大风浪,不适宜日军登陆。他由此推测,5月到10月是最危险的季节,日军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

然而这段时间日军没有进攻,进入11月,帕西瓦尔曾经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在指挥官性格上,帕西瓦尔与英国日渐没落的国力颇有相似之处:擅长社交,但缺乏企图心和进取心。

可想而知,他和麦克阿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与山下、山本这样虎狼型的战将更有极大区别。

日本暂时没动,就被帕西瓦尔看成了一直不会动。此君具有西方人那种特有的优越感,骨子里就看不起东方人,当然也包括日本人。

帕西瓦尔的看法是,日本固然能造出性能远比“水牛”优越的飞机,也能建造航母和高速舰队,并在中国战场上多次实行了登陆作战,可那并不代表日本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不过是会模仿而已。

帕西瓦尔这么说日本人,倒也不完全是冤枉他们。一战后,只要哪个国家造出新飞机,日本一定要少量引进,拖回去大卸八块地进行研究,最后改个皮毛,便进行定量生产。

说好听点这叫模仿,说得不好听就是剽窃。欧美的飞机设计师们气得火从顶门儿上冒,可又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语带讥诮地发表评论:“假如日本每次购入的飞机不是一架的话,那我将感激不尽。”为此,西方社会甚至称日本是猴子学人的“模仿民族”。

帕西瓦尔没有意识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日本航空业早已告别了模仿时代,更不是穷得有腿没裤子的那个年月了,他们的“隼”“零式”都是自有技术,并且全部处于世界先进领域。

可就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帕西瓦尔想当然地认为,“模仿民族”打打中国这样的弱国还可以,至于要大举进攻马来西亚,恐怕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不过有一点,帕西瓦尔的判断倒是极其精准,那就是日军要么不打新加坡,要打就不会在新加坡登陆,而是会从马来西亚北部登陆,然后由北向南发动进攻。

选择这条进攻路线,泰国是必经之途,可泰国会允许日本把自己作为进攻马来西亚的基地吗?

绝不可能!泰国虽不是英国的殖民地,但一向亲英,不会轻易跟日本勾勾搭搭。所以,即便日军不顾风浪和能力的限制,硬要凑过来,他们也过不了泰国那一关。这就叫戴着斗笠亲嘴,彼此都差着一帽子呢。

可事态的发展没有完全遂人愿的,随着日美谈判破裂的消息不断传来,危机似乎也在朝着新加坡不断迫近。帕西瓦尔想到,日本人胆大妄为,未必就不敢做老虎头上扑苍蝇的事。

怎么知道日军要登陆了呢,就看他们是否进入了泰国。

帕西瓦尔派一批军官穿着便装,到泰国边境进行调查。结果军官们屡次在泰国饭馆碰到一些日本军人,尽管这些日本军人也是平民装束,但军人见军人,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帕西瓦尔由此判断,第一,日军确实在打着控制泰国的主意;第二,主意只是主意,尚未成为现实,要不他们还至于这么鬼鬼祟祟?

帕西瓦尔安心不少,不过为了防备万一,他还是制订了一个预案,并命名为“斗牛士”计划。该计划明确,一旦发生战争,英联军就要抢在日本之前,提前控制马来西亚半岛北部的宋卡、北大年。

这两个地方位于泰国南部边境,不仅有机场,还是由北自南的重要交通枢纽。帕西瓦尔预计,日军一定会从这里登陆。

进入1941年下半年,由于德军转向东线进攻苏联,英国本土所受压力已逐渐减少,同时日本南下太平洋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丘吉尔于是将“威尔士亲王”号、“反击”号派来新加坡助阵。不过,鉴于美国尚举棋不定,他又要求帕西瓦尔不能提早执行“斗牛士”计划,以免影响英国的整体战略布局。

帕西瓦尔便给“斗牛士”设了一条线:至少在日军登陆前的24小时发动。

日军南下的消息此后不断传出。就在“威尔士亲王”到达新加坡的同一天,日本浩浩荡荡的登陆舰队也从中国海南三亚起航,向马来西亚半岛驶来。

得知日本舰队的这一动向,连泰国国境警备队都闻风而动,先行将通往宋卡、北大年的公路给封锁了。帕西瓦尔却始终带着一副怀疑的表情在摇头,不知道他是以为日军不会出手呢,还是自信他的方案真的已经是马蹄刀瓢里切菜——滴水不漏了。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当天,帕西瓦尔接到报告:“(日本舰队)运输船一艘、巡洋舰一艘,正驶向宋卡。”他估算了一下,日本舰队当天深夜就可能到达宋卡。

面对紧张的局势,英联军高层进行了讨论,有人主张立即发动“斗牛士”,帕西瓦尔还是没有同意。

帕西瓦尔的习惯是凡事先考虑困难,吃饭防噎,走路防跌。他说,即使现在下令执行“斗牛士”计划,英联军要到达宋卡,也得在12月8日凌晨2点以后,那时候日军已提前到达宋卡,去了也没用。这也就是说,“登陆前的24小时发动”已经泡汤。按照帕西瓦尔的说法,“斗牛士”部队就算是赶过去,也只能沦为日军坦克的牺牲品,白白消耗兵力而已。

破罐子破摔的帕西瓦尔索性选择了放弃。

山下曾预测在他登陆之前,英联军不会提前动手。他说对了,而帕西瓦尔也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比困难,谁都一大堆

就在帕西瓦尔裹足不前的时候,山下已经看到了宋卡灯塔上青白色的灯光。

山下将第25军兵分两路,其中近卫师团由陆路进入泰国,占领曼谷后,再沿马来西亚半岛南下。第5、第18师团则由他亲自率领,在舰队的掩护下,分批从海上登陆,登陆点除泰国的宋卡、北大年外,还有马来西亚的哥打巴鲁。

1941年12月8日(东京时间),日军开始了风险极大的奇袭登陆战。

日本人选择在这一天登陆,是有讲究的。因为根据气象台的预测,要是错过这个时间,在马来西亚半岛的东岸就会出现台风暴雨,海浪波高将超过两米,以后直到第二年4月上旬,这段时间都不可能再登陆了。

处于东北季风气候的马来西亚半岛,并非无隙可乘,12月8日正是这样一个可以利用的日子。凌晨3点,登陆艇驶近马来西亚海岸,距陆地还有一段距离,日本兵们便扑通扑通地跳入海中,然后涉水向岸边冲去。山下也想耍把帅,跟着士兵一道跳下去,可是海浪使得艇体剧烈摇晃,老是找不准机会。操纵登陆艇的士兵见状,突然从后面大声喊道:“喂,山下,赶快跳呀!”

山下这时候也忘了他是军司令官,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便跳了下去,到岸上时浑身都湿透了。应该说,山下其实非常走运,如果英国的“Z”舰队早点出发,并有航母护卫的话,他就完蛋了。日军的护航舰队只有一艘万吨级的巡洋舰以及几艘驱逐舰,根本无力与“Z”舰队抗衡,到时登陆部队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就算“Z”舰队不来,帕西瓦尔只要发动“斗牛士”,此时此刻,迎接日军的也就不只是汹涌浪花,还有瓢泼弹雨了。

据说在长达四年的战争中,山下唯一失眠的时候,便是马来西亚登陆的那一夜。英联军的防御措施,无论海上截击还是陆上阻击,他都想到了,他也知道这两个因素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导致登陆完全失败,他不能不为之胆战心惊。

万幸的是,英国人什么都没做。山下捡了个现成便宜,他的第25军开了太平洋战争的第一枪,比偷袭珍珠港还快了一个半小时。

哥打巴鲁首先被攻破,山下控制了第一个滩头堡。随后,宋卡、北大年也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附近机场均被日军迅速抢占。

12月9日,马来西亚北部机场遭到日机空袭,原本的158架飞机仅剩下10架。

12月10日,马来西亚海战爆发。“反击”号、“威尔士亲王”先后被击沉,英国远东舰队溃不成军。战报传来,新加坡报纸都刊登出了“威尔士亲王”号的照片,不过照片外已加上了黑框,一种失望和不祥的预感在岛上迅速蔓延。

这三天,帕西瓦尔在干什么呢?发开战布告,表决心,开会议,全是做一些纸上谈兵的无用功。

12月11日,由海陆空高层官员共同列席的“战争指导会议”刚开完,澳大利亚师师长贝内特少将便向帕西瓦尔建议:“对不起,阁下,战争是无法用文件和会议打胜的,我们有必要立刻整顿战线和集中兵力。”

贝内特实在忍不住了。自古无考场外的举人,光练嘴皮子不动拳头怎么行?何况对方已经杀到了家门口,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所谓的“战争指导会议”毫无意义,空军、海军都溃灭了,就剩下陆军。这种时候,还要海陆空一个个轮着夸夸其谈,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老老实实探讨一下陆军配备的弱点,才是正经事。

马来西亚半岛原有的兵力布防,是控制每一处要害位置。这在和平时期无可指摘,但到要打大仗的时候就不行了,会造成兵力和物资的分散,且容易让日军各个击破,因为每一处的守军都不足五千人。

贝内特认为,要想打退日军进攻,就应该赶紧设定防御决战的战线,把兵力集中到那里去进行反击,否则就只有被赶下海去。

贝内特的建议与麦克阿瑟在菲律宾采取的战术十分相似,不失为明智之举。可是帕西瓦尔听后,只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不。”

帕西瓦尔让贝内特再看一下马来西亚地图:“在半岛上供兵力调动的道路只有几条,而且道路很窄,集中兵力是不可能的。”

事情没做之前,先把困难想得无法克服,这一点已成为帕西瓦尔的痼疾。在没有及时发动“斗牛士”后,没隔几天,他又掉进了同一个坑里。

帕西瓦尔自我安慰道,这样分散式的布防其实也不错,可以逐渐把日军兵力全部消耗掉。

贝内特满面愁容,几乎声泪俱下:“是有疑问的,阁下。”

形势危急,少将已顾不得上司的面子了。在贝内特看来,日军指挥官就是一只动作迅猛的恶狼,而帕西瓦尔则活脱儿是一只优柔寡断的绵羊,关键时刻,扛不住事。

不过,登陆成功的山下确实也有着1:100的担忧。

第25军编制兵员有12万多,但这么多人马并不可能一步到位,全部聚齐。到目前为止,他能掌握的登陆部队共4个联队,计2万多人,其中纯战斗兵员只有1万多。

以1万多敌8万多,正面对攻,并无胜算。

当然,人数少,还可以靠火力来弥补。可英联军装备再差,也比日本军队强多了,比如英国师一般都配置72门野炮,而日本师团附属的野炮联队只有36门,仅为其一半。

马来西亚半岛的地形对日军也不利,这里除了丛林较多外,河流也不少。工兵部队必须不停地在河上架桥,这样就会限制进击的速度和机械化部队效率的发挥。

帕西瓦尔所说的困难,山下同样存在。道路狭窄,既影响守军的调动集结,也可能对进攻部队造成威胁——那些道路窄到你只能呈纵列前进,如果英联军事先封锁道路,并在两侧部署阻击阵地,日军就要遭到三面夹击,甚至被包围都有可能。

要摆困难,谁家都有一大堆,山下比帕西瓦尔要多得多呢,都那么啾啾唧唧,怕这怕那,那还得了?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谁能总绕着房子走,还不是随机应变,到哪座山头唱哪座山头的歌?

山下没有回避困难,他要解决困难,而解决的办法就是一个劲儿地往前挺进,为此,可以抛掉一切顾虑和干扰。

棺材拉门口,自己吓自己

山下的战术有德国闪击战的影子,但据山下说,他的闪击战跟德国人还是有区别的。

德国闪击战是从中央揳入敌阵,然后从两翼迂回进行包围。山下不要求主攻部队包围,他们只须从公路上往前硬钻就可以,包围的任务,山下交给了后续部队。

未出招儿前,山下就很有些要在军事学领域扬名立万的意思:“我这不是闪击战,是电钻战!”

山下第一个要“钻”的是吉打线。吉打是从宋卡通往马来西亚领土的交通要道,由第11印度师驻防。这个师包括三个旅,其中除了有两个营的英军外,剩下的全是印度兵。

印度兵的训练质量较差,“军官与士兵的团结意识几乎等于零”,更要命的是,他们的作战意志也极其薄弱。

吉打附近有一座飞行场,曾受到过日机的突袭轰炸。此后就不断流传谣言,说日军要在那里空降伞兵,每次一听到谣传,印度兵就四处乱跑。

英国军官为此十分头疼,他们进行了一下调查,才知道是印度兵把高射炮弹爆炸引起的烟雾错认成是降落伞了。这真是把别人的棺材拉到自己家门口,自己吓自己。英国军官赶紧把部队集中起来上课,可印度兵似乎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你怎么说他都不听,一有动静,照样吓得像鹌鹑一样钻进帐篷。

1941年12月11日,第5师团所属的佐伯挺进队向吉打线进发。该挺进队只有500多人,但配备有一个战车中队。山下特地下令:“如果有一辆车中途抛锚,就把它扔掉;有两辆车抛锚,就扔掉两辆。总之,不要停下来。”

山下甚至让挺进队不要多管行军路上的是与非:“不论你们遇到友军还是敌军,都超越过去。你们的任务就是挺进,只要正面没人阻拦,哪怕受到侧射和背射,也不许停车应战!”

那些天正好一直下雨。马来西亚的暴雨很可怕,雨水真的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样。转瞬间,一条道路就会变成一条小河,然后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概由于连续下雨的缘故,印度兵的意志更加消沉。当战车中队闯入英联军营地时,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只有道路边摆着反坦克炮、机枪、卡车等各种装备。

原来,士兵全躲在橡胶林中的帐篷里避雨呢。开在最前面的坦克射出第一炮,以此为信号,战车中队的十辆坦克一齐开火,用坦克炮将外面的炮和车辆通通予以击毁。

帐篷里的印度兵听到炮声,有走出来看的。日军坦克便用机枪进行扫射,打得印度兵尸积如山。

大多数印度兵都没见过坦克长什么模样,比之于机枪子弹,他们更畏惧这种怪里怪气的铁家伙,一时间惊恐万分,有的趴在泥土上跪拜,有的把鞋都跑掉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只有少数英国兵见过世面,还知道先把枪握在手里,但普通枪支又打不了坦克,最后也只能跟着印度兵一块儿逃。

按照计划,吉打线应修筑混凝土的机枪工事、防坦克壕、铁丝网,可是因为工程进展缓慢,一直都没能建起来。

闲时不烧香,这时想抱佛脚也抱不成了。先被佐伯挺进队冲垮的是第一营,然后第一营的溃败又波及了第二营。没等日军杀过来,第二营的士兵就争相往路旁的树林里溃逃。当官的在后面大声发令:“站住!”“打!”可没人听,你越叫,他反而逃得越快。

1941年12月12日,印度师师长向上报告,要求后撤30里。这么早就要撤,而且撤这么远,帕西瓦尔理所当然地予以拒绝。于是,这个脓包师长又发了一次电报,电报发出后,他不等回答就开始撤退。

第二天早上一看,三个旅里面,一个旅只剩600人,一个旅没了一半,保存最完整的是有英军在内的那个旅,但也损失了整整一个营。

一个仅500人的挺进队,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坚固阵地,并击溃了数倍于己的守军,甚至于英联军自己都没料到这个结局。他们在吉打线上足足花了六个月的工夫,认为至少能守三个月,不料一天就报销了。一名英军军官被俘后仍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得这么快。”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山下在吉打突破战中采用的是“钩心战术”,这也是他在马来西亚战役中多次成功运用的一种战术,即以短小精悍的部队为前卫,“钩”住英联军防区的心脏部位,然后一穿而过。

英国人原先一直有个错觉,认为日本既然在中国打了四年之久,都未能最终击败中国,日军应该也没什么了不得,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凶猛到这种程度。那种感觉,就像是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冰浇下来”,一颗颗心全凉透了。

至此,英联军在前线的各个部队不是自行覆灭,就是退却溃逃,贝内特少将气得直瞪眼。尤其让他感到郁闷的是,帕西瓦尔的那点临阵指挥水平和勇气,真是难副三军统帅之名。

1941年12月14日,前线战局如此紧张,帕西瓦尔竟然和贝内特商量:“日军也许会从海上来进攻新加坡,希望你把澳大利亚师的一部分调来保卫新加坡。”

只听过撑船靠岸,没听过撑岸靠船。在贝内特看来,这是战略方向的错误,实在难以容忍,因此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敌人在陆地上,在海里的只是鲨鱼!”

贝内特觉得当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整理战线。帕西瓦尔则是一如既往地嫌麻烦:“整理战线?那就得变更半岛的战斗部署啊,部队的区域编组都复杂,不行!”

为了回绝贝内特的建议,他还把丘吉尔拿出来做尚方宝剑:“丘吉尔首相指示说,要把确保新加坡岛放在最优先的地位。”

贝内特眼前一亮,要是能够全力确保新加坡也不错啊,他立即说:“那么,我们把全部兵力都集结到新加坡,怎么样?”

帕西瓦尔双手一摊:“岛上没有这么多兵营呀!”

困难前脚从门口进来,帕西瓦尔后脚便从窗口逃出去。贝内特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1941年12月16日,他给澳大利亚政府发去一封电报,指责帕西瓦尔:“没有一点迎战意志……”

一将无能,足以累死三军。战局吃紧,贝内特也不管帕西瓦尔会如何想,便自行代替他向英联军发出号召:“日军的战术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盲目退却根本没有必要,只有进行反击才能摆脱困境。”

职责所限,贝内特只能起一个号召作用,掌握指挥大权的依然还是帕西瓦尔。但帕西瓦尔为前线所拟的方案,不是坚决反击,而是“在可能范围内抵抗和迅速撤退”。

山下也在拟定作战方案,方案的起草者是作战主任辻政信。

在日本陆军幕僚中,辻政信是个名人,他曾在诺门坎战役中兴风作浪。那时候辻政信信奉的是“北上”,但也正是在这次战役中,关东军的脸都让苏联人打肿了,辻政信也遭到了降职处分。此后,他就转舵支持起了“南进”,并花半年时间在台湾专门研究对英美作战,并编出了一本叫作《一读必胜》的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印了几万本,分发至南方军中供官兵研读,号称是热带丛林作战的必备。辻政信也由此再获重用,成为他被任命为第25军作战主任的原因之一。

辻政信自己对这一任命很是得意,说:“在陆军中,是要经过严格挑选,才会把你派到最要紧的地方去的。”其实,对于辻政信的这纸委任状,参谋本部内的意见并不统一,主要原因不是说辻政信能力不够,而是说他能力太强,常常擅自行动,以至于把主官都抛在身后,这样的人很难使用。

最后,人事局长只好恳求上级:“先用一下试试吧,就这一次,如果出了问题,一定处理。”辻政信这才得以走马上任。

公门里面好修行。幕僚生涯久了,辻政信也知道要摆布主官,还得看人打发,不能随意胡来。比如,山下就绝不是可以任你左右的人。特别是那次与竹田宫见面谈话后,辻政信更不敢太过造次,但如果不让他发挥一下,又心有不甘。

于是在作战进程表上,辻政信就来了个折中,日军占领新加坡的具体日期,既不是他自己主张的陆军节,也不是山下所说的1月,而是日本的建国纪念日——2月11日。

时间推迟了这么久,山下内心并不满意,但日本陆军的原则是以幕僚为中心,幕僚不仅负责起草作战方案,也可以决定各个细节,这是与其他很多国家都有所不同的地方,主官过于干涉,反而会引起不满和抱怨。另外,就算是推迟了一个月,一些幕僚也觉得目标难以实现,辻政信的安排已经算是比较激进的了。

1941年12月25日,第5师团渡过霹雳河,继续向南方逼近。为加快“电钻战”的速度,山下给士兵们配备了一个新的交通工具。

日军的“特种部队”

纵贯马来西亚半岛南北的主干道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大密林中开出的一条柏油路,再无其他通路。英国人当初建这条柏油马路,是为了把马来西亚半岛上的橡胶和锡运到新加坡,现在它已为日军所用。不过,沿着马路走在前面的,不再是坦克和装甲车,而是成群结队的日制自行车(脚踏车)。

柏油路宽约10米,最多只能容两辆车并行,并且沿途河流极多,由于英军在撤退时炸毁了桥梁,在工兵部队重新架桥之前,车辆均无法通行。

自行车就不同了,再窄的道路都能通行,桥梁断了,士兵扛上车照样涉水而过,一点不耽误工夫。这些自行车有一部分是士兵们从日本带来的,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就地劫掠来的——日本产的自行车便宜耐用,早就销往东南亚,在马来西亚半岛上,到处都能看到、找到。

日本兵们骑着自行车,互相之间大声说笑。他们的服装也形形色色,有绿的、白的、灰的,帽子更是各式各样,钢盔、遮阳帽、棒球帽,反正怎么轻省就怎么穿戴。

反观英联军自己,上面是薄铁锅的钢盔,下面是洋服短裤,每个人除武器弹药外,从粮食、水壶到毛毯,无所不带,连上尉军官都像圣诞树一样全身挂满了东西。

给人感觉是,英联军连走路都很艰难,更不用说打仗了。而这些被称为“银轮部队”的日本兵,看起来像是旅游,或者参加足球比赛,但那种逼人的锐气,远远就能感觉到。

沿途有英军游击队进行监视,在树林里看到这一情景后,用中国古典小说的形容,是如同箭穿雁嘴、钩搭鱼鳃,一个个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说要潜入霹雳河以北去打游击,扰乱日军后方,被日军自行车队的快速进击这么一搅,没人敢去了,重又转回后方。

自“钩心战术”之后,自行车闪击战更让帕西瓦尔措手不及。有人辛辣地评价道:“日本人早已高速行驶,英国人却还在挂二挡,没有人来调整或控制这部机器。”

直到日军进入一个叫金宝的地方时,才被英联军迎头截住。

防守金宝的依然是从吉打退下的残兵,再加一个反坦克营。但金宝公路的东侧有一座超过百米的山冈,利用这座天险,英联军构筑了坚固阵地,三十多门炮一起开火,把日军打散了架。

自登陆以来,第5师团也渐渐显出疲态,无法像开始那样猛如虎狼。他们出动两个决死大队,左也攻,右也攻,可金宝就是攻不下来。

辻政信这时正在前线调度。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第5师团向辻政信提出,应把西海岸的舟艇机动队调回陆地作战,以补充第5师团兵力的不足。怕山下那里通不过,辻政信把胸脯一拍:“别人可能不行,我说的话,司令官不可能不听。”

偏偏山下就是不同意,并发来了既定命令不容变更的命令。辻政信觉得丢了面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把话筒一扔,便半夜飞车赶回了军司令部。

辻政信到司令部时,已是凌晨两点,但大家都知道他的为人,那是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谁敢怠慢哪。当下所有幕僚都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聚集在参谋长室里,听辻政信讲述他的意见。

等辻政信讲完,在座幕僚没有一个支持或赞成的。

辻政信的火更大了:我担着血海一样的干系,大老远跑回来跟你们这么苦口婆心地讲,你们竟然还对我如此冷漠,是什么意思,不把我这个主任当主任?

脾气一上来,止都止不住。辻政信马上找到山下,嚷嚷着要辞职,不干这个作战主任了。

对辻政信表示冷漠的不光一众幕僚,还有山下。不管他多么冲动,山下照旧不为所动,并做出裁定,愿辞愿干那是你的事,原有计划不容改变!

辻政信被搞得无台阶可下,真的连续三天都没来上班。山下也是个有脾气的,辻政信的态度让他大为震怒。

风不来,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你左右不过是个幕僚,还能跳出来指使我不成?他在日记中大骂辻政信:“此人刚愎自用,固执己见,只是略有小才而已,不足以成大事。对其任用上应予注意。”

辻政信躲在后方,恨不得山下和他的幕僚同事们马上翻船才好,以便证明自己的英明。可惜的是,英联军不争气,第二天,第5师团就攻下了金宝。

这回山下爽了,他马上把翻译找来,指桑骂槐地训了一通,说这名翻译除了会说英语外,对其他任何事都一无所知,简直是个饭桶。

人家翻译招谁惹谁了,可又不敢反驳,真是哑巴梦见妈,说不出来的苦。那边辻政信也没辙了,红着脸憋了两天后,他终于还是像一只负伤的狼一样,低着头出来给山下做了检讨。

山下趾高气扬,随着近卫师团以及其他后续部队的抵达,他将第25军分成三路,相互呼应,加速追击。

失败的阴影像瘟疫一样在英联军中蔓延,撤退变得无法控制,包括飞机燃料等越来越多的装备,自己还没有使用,就已经落在日军手中,以至于日军航空队可以全部使用“英国造”:装填英国的燃料,扔下英国的炸弹。

“银轮部队”还是骑着自行车猛追,尤其是从泰国陆路进发的近卫师团,在泰国买了大量的自行车,全部用火车运到马来西亚。他们还将自己的衬衣染成和橡树叶一样的青绿色,因此被称为“青衫银轮部队”。

马来西亚半岛的柏油路面灼热如火,在骑行过程中,很多自行车车胎都爆裂了。每个日军中队都至少配备了两名自行车修理工,每名修理工平均每天要修20辆车左右,但修理要费时间。一些日本兵便干脆剥去橡胶胎,只用钢圈骑行。

到了晚上,数千辆自行车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片“咯嗒咯嗒”声。英联军常常误以为是坦克战车,一听到声音便溃散而去。

1942年1月11日,第5师团冲进了马来西亚首府吉隆坡,马来西亚半岛的防御已到最后阶段。

帕西瓦尔终于没法再装绅士了,他一连声地叫起苦来,幸好这时援兵到了。

1942年1月13日,五艘美国船只开进新加坡码头。一个旅,全部为清一色的英国部队,配属装备有坦克、高射炮,甚至还有最新式的英制“飓风”式战斗机。

帕西瓦尔喜上眉梢,可援军带队指挥官史密斯少将的一番话,让他仰面朝天,重新跌入冰窖之中。

马来西亚之战悲歌多

史密斯的这支英国旅是从近东战场上勉强凑出来的,部队从非洲大陆出发,经过孟买再到达新加坡,已经在闷热的船舱中行驶了两个半月,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史密斯说,没有两个星期,大家都缓不过劲来,连枪都拿不动,更别说作战了。

装备再好,还得有人使用才行。史密斯用船载来了51架“飓风”,但飞行员只有24人,而且飞机上的装备和涂抹的颜色,也主要适用于沙漠作战。

英国旅风尘仆仆而来,不过是杯水车薪,阻击日军的任务最终落在了贝内特的澳大利亚师肩上。贝内特请求帕西瓦尔,把半岛的全部兵力都交给他指挥。但这段时间以来,贝内特已经明显得罪了帕西瓦尔,所以他的请求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在英联军将领中,贝内特素以勇将闻名,是个敢于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的人,明知不敌,他仍决心与日军决一死战。1942年1月16日,他发表声明:“我军不仅要阻止日军的进攻,而且有信心把他们逼入守势,总之一定要让对方大吃一惊。”

由于一直担任主攻的第5师团过于疲劳,山下把近卫师团开到前面,猛攻澳大利亚部队据守的巴枯利。

在第25军的三个师团,甚至是所有日军师团中,近卫师团最为特殊。其他师团都是按某个地域集中征兵,只有近卫师团的兵员是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士兵都体格优良,被称为“王子部队”“都市师团”。然而问题也正在这里,自日俄战争之后,近卫师团便没有真正打过仗,平时所受的训练也是仪仗队式。

与第5师团、18师团相比,近卫师团的精锐只是纸面上的精锐。山下可不喜欢这样“花为肠肚,雪作肌肤”,实际上四肢懒动、风一吹就倒的部队。他和大多数日本陆军将领一样,欣赏的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刀山火海都敢闯的野蛮之师。

在近卫师团进入马来西亚战场后,山下便让这个师团与第5师团展开竞争,有意识地对其进行历练。

日本海陆军对军官的精神教育完全不同,海军把“协力”作为作战基石,陆军不讲“协力”,讲“竞争”。日本陆军的竞争意识已经深入骨髓,战场上若同时出现两个师团,必有争先恐后的现象。

在血腥的战场上,就算是绵羊也会变成豺狼。何况近卫师团本质上也是一只凶恶无比的豺狼,甚至表现得比以往还要嗜血。

对面的澳大利亚师同样也能征善战,其勇猛程度,用辻政信的话来说,是前所未见的,双方的战斗打得分外激烈。

1942年1月18日,近卫师团的一个战车中队进入地雷区。澳师前卫营趁机实施猛烈炮击,十辆日军轻坦克中,有八辆被炮弹或地雷摧毁。

见正面攻击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力,大柿大队悄悄地由海岸潜进密林,企图从背后截断澳师退路。澳师发现后,立即重创并击退了偷袭之敌,大柿大队的伤亡达到六成以上。

与此同时,“飓风”战机也前来助战。原有英军战机大多采用高空轰炸的方式,对日军而言,威胁并不大。但“飓风”战机飞行员也和澳洲兵一样无所畏惧,他们低飞越过橡胶树林,不断地用机枪扫射道路,打得沿途日军都忙不迭地躲进了密林中。

日军轰炸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1月19日上午10点,一发飞机炸弹命中贝内特的指挥部,贝内特与前线的联络至此中断。

失去统一指挥的澳师各部依然在独立作战。近卫师团除加强正面攻击的压力外,继续从海岸方向抄袭,澳师前卫营的退路被切断了。

此时前卫营已不足两百人,梅哈上尉主动站出来进行指挥。他们一面高唱着澳大利亚歌曲,一面端着刺刀甚至挥舞着斧头,向日军封锁线冲去。

原本是赴死之旅,但依靠非凡的勇气,这支残兵成功地突破了封锁线,趁着黑夜返回了新加坡。

巴枯利之战是马来西亚半岛上的最后一次激战。随着澳师防守的阵地相继被攻破,“飓风”战机遭遇了与地面部队几乎相同的命运,它们被日本“零”式战斗机一一击落。

残余的英联军全都丧失了抵抗精神,几乎所有人都在选择放弃,每退下一处阵地,溃退的队伍便扩大一圈,败逃的步子也愈发加快。

第5师团和近卫师团用不着再作战了,只要比赛谁跑得更快就行。全身晒得黝黑的士兵们完全顾不上“皇军威仪”,钢盔跑掉了,军装实在太破也扔掉了,好多人在半路上抢件衬衣便临时穿上,自行车后面则挂满劫掠来的鸡和粮食,活脱儿是一群脏兮兮的土匪。

可现在他们是胜利者,衣着整洁的英国兵、澳洲兵全都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就叫作“得胜狸猫强似虎,及时鸦鹊便欺雕”。

1942年1月24日,载运第二批援兵的船只抵达新加坡港。船上共有两千澳军,不过这些澳军多数是从未放过一枪的新兵。而当他们到岸时,前线的英联军已经像潮水一样溃退下来。

满载军队的卡车以及装满老百姓的火车,塞满了通往新加坡的道路,贝内特忧郁地写道:“此地此刻,我们是彻底撤退了。”

1942年1月31日下午2点,第5师团第一个冲进新加坡对岸的柔佛巴鲁市(现称新山)内,英联军被迫炸毁了联结柔佛与新加坡的大桥以及海峡堤坝。

随着爆炸引起的尘埃落定,缺口处涌出的混浊海水将新加坡割裂开来。但工兵又忙中出错,炸药用量过小,结果缺口水深才一米多一点,若是遇到退潮,恐怕连最矮的日本兵也能蹚过来。

帕西瓦尔此前一直对新加坡市民隐瞒败况,这时也只能开诚布公地发表声明:“马来西亚战斗已经结束,新加坡之战开始了……”

新加坡之战已经开始,然而山下并没有立即发起强攻,起初的几天,新加坡的对岸更是静悄悄的。

他要干什么?

军人和女人一样善妒

山下比帕西瓦尔还要紧张。

第25军必须于2月11日前攻下新加坡,不能再推迟。这已不光是面子问题,而是因为势在必行。

战争时期,将领的声名与胜败得失紧密相连。山下在马来西亚打得越顺,他的名气就越大,渐渐地竟有赶超其他陆军将领之势,这导致他的上司、南方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很不爽。寺内在军中早就有“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名声,他自己不好出面,南方军的幕僚们便开始跑出来为难山下。

先是借着来访的名义,一群人呼啦啦地跑到第25军司令部海吃一顿,然后嘴一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扬长而去。山下只好在日记中质问:“此辈是何等德行?”

接着,他们又莫名其妙地指责第25军与海军之间过从太密。南方军参谋长给第25军参谋长发了个电报,让他们以后跟海军打交道要注意点,情报资料不能事先透露给海军。

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战役属于两栖登陆作战,岂能不跟海军合作,又怎么可以不共享情报?对这种不着调的命令,山下当然只能是置之不理。在主官的坚持下,包括辻政信等幕僚也理直气壮地给南方军来了个老虎拉碾子,不听那一套。

丢了脸面的寺内恼羞成怒,遂决定采取报复行动。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他下令提前把第三飞行集团移至别的战场。

飞行集团一走,留下来支援第25军的战机还有162架。当时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完全掌握在日军手中,若单纯野战,这么多飞机也不能说不多,但进攻新加坡是攻坚战,需要航空兵提供足够的空中火力支援。这时候调走飞行集团,无异于断去第25军一臂。

据说山下在听到这一消息时,立即勃然变色地喊出声来:“万一招致意外的延误(指攻取新加坡),谁负责任?”

对上司的做法,山下苦恼万分,却又无计可施,他只得强作欢颜地安慰部下:“好吧,我们不靠航空队的协同,从现在起要独立攻取新加坡。”

辻政信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言语尖刻地指责南方军是妒妇情结:“嫉妒常常被人认为是女人的特权,但在男人当中,有些人的嫉妒心并不比女人逊色。”

寺内心里的那股邪火冒出来,他才不管下面怎么议论呢——早知如此,谁让你们七个头、八个胆地来惹我?

后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寺内不是山下的后妈,可他做的那些事情比后妈还要狠辣。继劈面给了山下一巴掌后,他又接着施压,命令山下必须以2月11日为期,紧接着新加坡进攻战后,就要立即抽兵攻打苏门答腊、缅甸。

除了空中支援兵力被压缩到最小、时间上毫无余地之外,山下还面临着其他困难,其中之一就是火力不足。

进攻堡垒,除步兵外,主要依靠的是火炮。山下一共集中了大、中口径火炮168门,加上包括小口径炮,可达400门。炮的数量还算可以,只是可供射击的炮弹太少。

山下估算了一下,若完成整个作战程序,每种口径火炮都需要准备1500到2000发炮弹。但从运输状况来看,平均只能储存大约2/3,而且就算是有2000发炮弹,光是渡河准备就要用去800发,很有可能两天就用光了。

再拮据,该用的时候也得用。在步兵准备期间,山下将目标对准新加坡的各个机场,率先展开炮击,尚未调走的飞行集团也奉命对机场实施轰炸。

山下的用意很明确,即使他到时候无法充分使用空中火力,也决不能让对方占有这一优势。

日军开炮,英联军自然要还击。可是帕西瓦尔又要求节约炮弹,限定每天每门炮只许打20发,多了不准。

英联军的火炮加起来共有600门以上,超过日军1/3,但这样使用炮弹,再多也不济事。炮兵司令十分不解,帕西瓦尔解释说,他要在新加坡死守三个月,得节约弹药。

英军总司令的意思是,船载的金银也填不完如海的债,大规模炮战最消耗炮弹了,要是一早就熬得清水滴滴,到时怎么支持三个月的守城战?

按照命令,炮兵打完20发了事,就连高射炮也只许零星发射。这样导致的炮战结果,自然只能是一边倒。截至1942年2月5日,新加坡的四个机场有三个遭到破坏,从英国刚刚送来的最新一批战斗机也大部分在地面上被击毁了。

有这样弱智的对手,山下真的应该大笑三声才对,但和以往一样,他的胜算其实一点都不比帕西瓦尔多。

包变成了励志叔

在编制上,第25军坐拥三个师团,但由于运输迟误等原因,在对新加坡展开正式攻击前,近卫师团只有1/3的兵力到达第一线,第18师团司令部及其两个步兵联队尚在中国广州。也就是说,部队较为完整的只有一个第5师团。而这个师团在55天内纵贯了1000公里,体力消耗超过极限,士兵一边走一边打瞌睡,军官一边说话一边打盹,已经屡见不鲜。

英联军方面,印度师和澳师都曾在马来西亚作战中被击溃,编制保存完整的只有印度兵一个营、澳大利亚兵四个营和两个机枪连。来援的英国旅如前所述,被海上的长途运送折腾得够呛,而且他们原在近东作战,所受的也主要是沙漠战训练。

可是就数量而言,在得到陆续增援后,英联军已达13万人,其中纯战斗部队有7万,而日军三个师团凑一块儿也只有3万人,加上英联军的火炮超过对方,粮食弹药又较为充足,完全能够与敌一拼。澳大利亚一家报纸的评论非常乐观:“比圣诞节葡萄还要多的大炮是会守得住新加坡的。”

通过马来西亚作战的经历,贝内特已经知道帕西瓦尔是个只会空谈、内心没多少战斗激情的人,因此他这次换了策略,建议帕西瓦尔实施持久战,也就是依城固守。

出乎意料,对方又摇起了头:“不,在岛内作战不好。”

帕西瓦尔分析说,新加坡的阵地和物资储存地过于分散,很难固定防御,一旦日军登陆,军民的士气就可能崩溃。他的想法是提前一步,在滩头消灭敌军。

贝内特其实正是这个意思,他立即高兴地说:“阁下,好极了,我们让小日本尝一尝英国的陆军精神吧!”帕西瓦尔回答:“是的,再加上一点光荣的澳大利亚军的辣味!”

背水一战的困境,似乎让两人之前的不快烟消云散,连帕西瓦尔也难得地做起了励志大叔。

山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尤其是英联军准备滩头决战的策略。

第25军的登陆工具有限。登陆马来西亚时有一部分海上机动船,这次为渡河又搜集了一批折叠舟艇,加起来有300艘舟船。可是柔佛有1000米之遥,一个来回平均要1个小时,若将战斗部队全部渡过去,起码得花上7~10个小时。

如果英联军在滩头的火力集中,没准儿后面几批还没运过来,前面几批就已经死翘翘了。

山下为此绞尽脑汁,特地设了个疑兵之计。

第5、第18师团是登陆战的主力,准备期间,这两个师团尽力隐蔽自己的行踪,甚至于每顿饭都要在离河岸八公里以上的地方做好,然后才运到部队。与此同时,近卫师团并不是登陆主力,反而格外高调,每天晚上都要出动40辆左右的空卡车,开着大灯,鸣着喇叭,在新加坡对岸进行集结。

全部秘密在于,第5、第18师团将从西北岸登陆,那是真的,近卫师团装模作样地要从东北岸登岸,那是假的,这就叫声东击西、以假乱真。

为此,山下还将兵力集结区内的居民全部强制迁出,部队白天一律停止调动,并停用了一部分无线电台,另设电台拍发各种假电报。结果不仅迷惑了对手,连日军随军记者都被蒙在鼓里。好多人纷纷赶到东边待命,后来都没能赶上西边的首次登陆。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下机关算尽,却没能骗得了精明的贝内特,贝内特认为日军只会在西北岸登陆。

理由很简单,东北岸是军港和要塞区,岸边的混凝土墙老高老高,登陆艇都靠不了岸,日本兵怎么爬上来?

可帕西瓦尔这老天真偏偏上了山下的当,他觉得日军会从东北岸来。贝内特说东北岸有混凝土墙,他则说西北岸还是栲树丛生的潮湿地带呢,难道行动就不困难?要塞区,日军不就是奔着要塞来的吗?

两人又争开了,各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帕西瓦尔就说好好好,没准儿日军真的可能从西北岸登陆,那西北岸就委托给你守吧。

分开来守,势必削弱守备力量,但在主官判断不准的情况下,亦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妥协办法,贝内特服从了。可是帕西瓦尔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

帕西瓦尔生怕军港设施落到日军手中,提出干脆把军港设施全部破坏掉。

贝内特完全弄不清英军总司令的思维逻辑:你既然相信山下会在东北岸登陆,军港不正是最大也是最好的防御阵地吗,干吗要把军事设施都破坏掉?

这还罢了,贝内特现在急于要做的,是赶紧在西北岸构筑阵地。

新加坡主要就是在东北海岸建造了强大的要塞,仅巨型火炮就配备了30门以上,但其后方,也就是西北岸区域非常薄弱。

西北岸是一片长满热带植物的沼泽地,森林面积达400英里。设计者认为,这样的地形,敌人将难以通过,于是便未做设防。这当然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它使得东北要塞区成了一道英国式的马其诺防线——所有要塞炮都是面向大海,且转角有限,对身后的西北方向可以说是完全无能为力。

帕西瓦尔上任后,一度也曾想在西北岸增添工事。但有人反对说,如果构建这种工事,会使得新加坡市民陷入不安。帕西瓦尔本来就是个怕麻烦、其他事能不管就不管的人,既有不同意见,他也就乐得不了了之。

贝内特如今要负责防守西北岸,但沼泽地和森林都难以构筑防线,他要求征用高尔夫球场,以便在上面建立机枪阵地。

帕西瓦尔一如既往地摆出了一副苦瓜脸,他担心这会动摇民心,说是要业主开会才能决定,而业主得到3月1日才能开会。

等到3月1日,没准儿新加坡都已经丢了。贝内特没法扯这个皮,只好先自己动手,能建多少算多少。由于劳力不足,他请求帕西瓦尔拨给他一些劳工。

帕西瓦尔说劳工是有的,可问题是付不起那么多工钱,而按英国陆军部的雇工标准,人家又不愿意来。

那么,使用军队行不行?也难。帕西瓦尔给贝内特列了一堆“难”:英国军官和印度兵的关系不好,英国兵和澳兵的关系也不咋的,就算是印度兵,不同种姓之间也彼此看不顺眼,谁见谁都讨厌,你究竟抽哪一个为好?

贝内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评价这位三军总指挥,什么都难,什么都干不了,那就单等日本人打过来好了,还诌什么“英国的陆军精神”“澳大利亚军的辣味”干吗?

主将的无能和怯懦让新加坡仿佛成为一座被丢弃的城市。它每天都在燃烧,在破碎,士兵们毫无斗志,只能祈祷日军从别人那里打过来。

与帕西瓦尔不同,山下是只要能够成功,他就可以破除任何难关,也什么都可以干,反正能拔脓就是好膏药。

尽管如此,山下仍一点都不轻松。在下达登陆命令之后,他对新加坡进行了又一次远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自信从容,但严峻的目光仍透露出他内心的某种不安和忐忑。

1942年2月8日,日军对新加坡港的石油罐实施炮击,这是为防止燃烧着的石油流进海峡,影响即将开始的两栖登陆,黑烟覆盖了半个新加坡岛。作为回应,英联军也按照“20发标准”进行了还击。

山下将司令部移至巴鲁王宫的高塔上,此处可俯视柔佛水道,但同时也在英联军的炮火射程之内。

山下在炮声中打起了瞌睡,并且鼾声如雷,以至于副官都怕把对岸的炮弹给招来。

瞌睡一打就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一过,山下的鼾声突然停止,他站起来,从高塔的二楼凝视着对岸。

30分钟后,潜藏在橡胶林中的日军炮兵阵地展开了集中轰击,共有300门炮同时参与,且弹药消耗不受限制。山下下达的指令是“一门1000发”,由此各炮位附近的弹药箱堆积如山。

当300门大炮齐鸣时,那种令人震撼的巨响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一名日军随军记者的印象是,就好像许多火山一起爆发似的,震得山丘都颤抖起来。

首轮炮击,就用去了野炮每门200发、重炮每门100发的炮弹。大炮不停歇的闪光把天空都烧成了红色,火舌到处蔓延。

铺垫性的炮击起到了预想中的打击效果,海峡堤道周围的机枪掩体和防御工事遭到了很大破坏。日军随即启动第一梯次攻击,300艘舟艇,每艘载运40人,加速向新加坡岛驶去。

他们不是前往设防坚固的东北岸,而是直接杀向了防线薄弱的西北岸。由于未接到帕西瓦尔的命令,英国炮兵失去了在第一时间予以炮火支援的机会,就连探照灯都迟迟没有打开。等到探照灯打开,为时已晚,灯光都可以将逼近的登陆部队照得清清楚楚了。

晚上10点40分,新加坡西北岸分别升起一发蓝色和红色信号弹,这是第5、第18师团登陆成功的信号。

如果帕西瓦尔把主力或英国旅摆在西北岸,日军登陆或许还会感到困难,事实上,被安排在这里进行防守的只是澳师的两个营,他们刚从前线撤下来不久,官兵疲惫不堪,战斗力也大打折扣,又缺乏坚固的防御工事,哪里顶得住日军锥子一样的冲击?

新加坡要塞的设计者以为森林可以天然阻敌,但日军自登陆马来西亚后,一路穿行的都是森林,早就习惯了丛林作战,这点林子才挡不住他们呢,浓密的植物反而严重阻碍了守军的射界。

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便有4000多名日本兵登岸,并通过沼泽丛林和守军防线的空隙迅速予以渗透。到黎明时分,第25军的3万人马,已有近一半在新加坡成功登陆。

黎明过后不久,戴着钢盔的日本兵一群群地握着刺刀冲锋,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守军防线开始动摇,直至最终崩溃。

此时,天空正下着瓢泼大雨,澳大利亚士兵们惊慌失措,他们把身上所有的负重都抛弃了,甚至包括步枪和子弹,多数人脚上还划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可是为了逃命,已没人顾得了这些了。

继第5、第18师团之后,近卫师团也在西北岸登陆,三个师团迅速向岛中央蜂拥过来。

1942年2月10日早晨,山下渡过柔佛水道。渡河的时候,流弹屡次从舟艇旁边飞过。副官觉得不安全,就劝山下钻进舟载的小汽车,没想到,被山下骂了个狗血喷头。

副官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以山下那个肥猪体形,假如进了汽车,舟艇又不幸沉掉的话,他不得在里面活活憋死?

在第25军指挥所前移至新加坡岛后,山下的当务之急是夺取水源地南侧的布基帖马高地。此时炮兵尚未渡过海峡,但他不想给守军以调整的机会,于是决定在缺乏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发起进攻。当晚,第5、第18师团采用白刃夜袭的方式,直接冲向布基帖马高地。

帕西瓦尔南辕北辙式的战场研判,导致了一连串恶果。他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无人进攻的东北岸,不仅使得西北岸迅速被日军击破,还使得后备兵力出现严重不足。连他的幕僚人员都预感到,日军横行整个岛屿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在日军进攻布基帖马时,这位英军总司令难得地进行了一次有效指挥,他将英军旅的两个营调到高地增援,把日军两个师团堵住了。直到第二天,近卫师团前来助阵,才把高地攻下来。

因损失较大,近卫师团兽性大发,一路上乱刺乱砍,将全部英军俘虏都屠杀了。对日军来说,这种严重违反国际法的大屠杀不过是家常便饭,在太平洋战争中司空见惯。

高地争夺战之前,山下拟定劝降书,并复制了29份,分别放进附有红白带子的木盒子里,通过侦察机空投至英联军阵地。

直到傍晚,山下一句回音也没收到,帕西瓦尔拒绝投降。

英军有着自己固有的传统和骄傲,并不容易被招降。山下非常清楚这一点,要不然的话,马来西亚登陆的时候,早就送劝降书了。

不过,山下现在真的非常希望帕西瓦尔能说一个“降”字。在劝降书中,他说你帕西瓦尔眼看就撑不下去了,何不早降?事实是,他自己也快顶不住了。

意志薄弱的先倒下

山下这方面,且不说2月11日的设定期限已过,就连军粮都到达极限,开始不敷使用。不少士兵只能把残留在口袋里的一点豆酱粉掏出来,靠吸吮豆酱粉维持生命。

山下急了,中小口径火炮登岸后,马上被全部使用。从12日一直打到13日,结果并未能把新加坡城打下来,而炮弹业已告罄,在第一线的各师团中,有的甚至只剩几发炮弹了。

1942年2月14日,随着柔佛水道桥的修通,日军重炮部队终于到达前线,可是来了也没用,因为所储存的重炮炮弹已所剩无几。

山下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担心,如果英军发觉我方兵力数量上的劣势以及物资的匮乏,就会把我们拖进悲惨的苦战之中。”

苦战,意味着担雪填井,意味着如汤泼蚁,意味着马来西亚登陆以来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他将遭遇失败,前功尽弃。

山下之所以要求对方立即投降,原因就在于此。可英国人要是不投降怎么办呢,没别的好办法,往死里逼啊。

当天,山下集中所剩不多的炮弹,对新加坡市内的英军炮兵阵地甚至是居民区进行轰炸。作为精神压迫的另一个措施,他还切断了柔佛至岛内的送水管。

可仍然没有动静,幕僚们都忍不住了,连素来喜欢逞强夸能的辻政信都建议山下暂停攻击。山下没有理会,他知道,要是按了这个暂停键,立马倒下的可能将是他自己!

2月15日上午,山下亲自赶到第5师团司令部,下达命令:“除继续前进外,别无他法。”

第5师团的士兵们都快累散架了,只要往地上一坐,立马就可能直接化为烂泥一堆。山下只好不停地给部下打气:“敌人也很艰苦!”

事情往往是反着来的,打仗也是如此。你越想对方瘫下来吧,人家越是坚挺。英联军的抵抗异乎寻常的顽强,日军从未遭受过那样猛烈的炮击,连第一线的散兵壕都失去了掩蔽作用。第5师团虽派去坦克战车进行支援,然而打到下午2点多的时候也支持不住了,战场陷入胶着状态。

这是个让山下和他的官兵们都进退不得的时刻,突然,在第5师团前卫部队的正面,出现了三个英国人以及一面白旗。

朝思暮想的情景出现了。其实在日军登陆新加坡岛后,帕西瓦尔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心理准备。西方的军事伦理是,只要山穷水尽,觉得抵抗已无法扭转局势,便可以举手投降,这并不耻辱。

当山下在第5师团司令部内揪着衣领,把他那些士兵一个个推上战场的时候,帕西瓦尔在做着另外一件事:他在自己的司令部内,征求指挥官们的意见,究竟是投降还是继续战斗。

众人一致赞成投降。贝内特再勇再猛,获知城内的自来水龙头已经快要流不出水时,同样也只能点头。

日英两方主将会面了,谈判地点设在一家汽车组装厂的狭小房间里,而双方谈判的情景极富戏剧性。

山下盼望对方立即投降,可以说,他比帕西瓦尔更怕谈判失败,可翻译不行,碰到地道的英国人,一口伦敦腔的那种,这哥们儿似乎连英语都说不利索了。其实翻译英语水平不算太差,是在伦敦学的英语,只是他不太懂得关于停战的军事术语,更不了解山下的真实心理,以至于老是词不达意、结结巴巴。

山下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大声地朝翻译叫道:“你的翻译我根本听不懂,你只要给我问清楚,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可以。”

旁边参与谈判的一位少将见山下发了火,当即撤换翻译,让一位懂英语的幕僚杉田中佐进行替代,但过程仍不顺利。杉田倒是懂军事术语,可英语又显得蹩脚了。而帕西瓦尔的翻译也满头大汗,一句一句地查阅着英日辞典。

眼看山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杉田索性把文件一扔,朝着帕西瓦尔大声喊起来:“投降还是不投降?是Yes,还是No,请回答!”

帕西瓦尔脸色倏变,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他还想再谈谈条件。

山下的语气越来越生硬蛮横,他不停地用军刀敲击着地板:“重复一遍,是Yes,还是No?No,晚上就给你来个夜袭,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喜欢夜袭,就说Yes好了。”

赶人不要赶上,欺人不可太甚。帕西瓦尔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强盗式的谈判方式,他吓坏了,用压抑的声音回答:“Yes!”

1942年2月15日,在日军登陆一周后,帕西瓦尔签订了无条件投降书,新加坡由他拱手送出。

在马来西亚、新加坡战役中,日军死伤9000多人,英联军伤亡了差不多的数字。可是无条件投降之后,日军得以俘虏13万人,缴获的各种火炮,机、步枪以及物资不计其数。当参观战利品时,一些日军军官吃惊地议论道:“用这些缴获品也能打一场仗啊!”

山下通过谈判所得到的,远比单纯作战多得多。他后来说了心里话:“那时,我的步兵炮只有三发炮弹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投降,所以最后施加了压力。”

帕西瓦尔心境灰暗,他是个行政官类型的将军。漫天讨价、就地还价的谈判技巧应该是他的强项,但在对方的威逼下,只能眼睁睁地被剥个一干二净,这比吃败仗还让他感到痛心。

置身于小山般的战利品、黑压压的战俘,以及这座壮阔的东方名城中,山下及其辻政信等人那种得意扬扬的感觉自不待言。他们入城时,让几万名战俘站在道路的两旁迎接,在耀武扬威的同时,也借此对俘虏们进行无情的羞辱。

新加坡一直被看成是英国在东方的象征,打下新加坡也就意味着日本对英国的胜利。丘吉尔悲痛不已:“英国历史上最沉痛的浩劫、规模最大的投降,就在新加坡。”

新加坡的陷落,对英国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伤。一位英国历史学家如此描绘:那天夜里,古老的殖民帝国被切开了动脉,于是长达几个世纪的统治和法律开始喷出血来,这道伤口也许是无法弥合的。

1942年2月16日,裕仁的侍从武官赶到新加坡,向山下传达了天皇圣旨和皇后的懿旨,理所当然的都是倍加赞赏之辞。

无论战略还是战术,新加坡的沦陷都代表了日本陆军在太平洋战争中所取得战绩的顶点。在此之前,山下只参加过对中国华北的作战,而且并没建立什么了不得的战功。他就凭这一战,得以与山本齐名,被称为“海军的山本,陆军的山下”,同时还得到了一个绰号:马来西亚之虎。

就像山本偷袭珍珠港一样,全世界都因此知道了山下这只“恶虎”。德国陆军军官学校的战史教科书专门加上了马来西亚作战这一段,将其奉为战役指挥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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